今天晚上,秦曦月很是开心,但没完全开心。

    开心的是秦朗元送了她一条鞭子。

    鞭子把比正常的要细上一些,秦曦月刚刚好可以握住,鞭子里也没有加铁丝,长度也短了些,是怕鞭子太长秦曦月甩不开,威力太大伤到她自己。

    秦曦月不得不承认,秦朗元平日里看起来有些神经大条,但其实心挺细的。

    不开心的是柳丽莲逼她喝了一碗核桃酪。这东西是很健康,但她实在是不喜欢核桃的味道,不如给她一碗蜂蜜水。

    除夕夜的晚上,按习俗来说人人都得守岁,考虑到秦曦月年纪较小,柳丽莲早早便让秦曦月回屋休息。

    可惜秦曦月就不算是个听话的主。

    等到屋外传来细细的鼾声,穿戴完整的秦曦月才蹑手蹑脚地将门打开一条缝,确定守夜的丫鬟睡着了才放心地走出自己院子,躲开巡逻的府兵绕到了一处院墙。

    秦曦月翻墙的本事可是一绝,可她现在这具八岁孩童的身体挑战翻墙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不过幸运的是这处高墙内外刚好有两棵挨得近的树,秦曦月可以轻轻松松通过爬树翻过院墙。

    好不容易出了府的秦曦月得意起来,迈着小短腿七拐八拐到了大街上,除夕夜的大街没有正月最后一天热闹,但也是人群熙攘,秦曦月只能挨着边走,以防自己不小心摔了被人群踩踏致死。

    她可是很惜命的。

    但秦曦月万万没想到这小偷会挑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下手。

    秦曦月站在卖辣肉干的摊子前,摸着原本放着荷包的地方,对着摊主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这位老爷爷,你看你这肉干也打包好了,不如就先给我,我明日把钱给你送来。”

    摊主哪里愿意,气得满脸皱纹皱在一起,嘴里的唾沫星子飞溅:“你是哪家的小娃娃,穿的倒是好,还来我这骗吃骗喝,没钱就拿东西抵押。”

    秦曦月这次出门除了一支玉笛可是连珠花都没带,这玉笛待会要用实在不能抵押,她又嘴馋的很。

    难道就那么放弃了吗。秦曦月泪目。

    就在此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摊主面前,手心里是一颗碎银子:“她的钱我付了,老人家你把肉干给他就好。”

    秦曦月面上一喜,抬头望去。

    好家伙,这还是个熟人,爹爹欠了他,难不成自己也要欠他一笔。

    祁长羽今日是从玉凛山赶来见人的,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大街上,就看见穿在一身红色的团子站在一个摊子前进退两难,没有多想就走了过去,顺便帮秦曦月解了个围。

    摊主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将肉干递给秦曦月就开始扒拉钱盒子将多的钱退给祁长羽。

    离开摊子,两个人沿着街边走着,秦曦月看向手中油纸包着的肉干,向祁长羽道了声谢。

    祁长羽低头看向快要到自己腰间的秦曦月,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用一条胳膊便将秦曦月稳稳托住了。

    “秦姑娘一个人,是偷偷溜出来的。”

    这语气太过肯定,秦曦月都愣了一瞬,随后看向腰间,自己怕玉佩被弄丢,确确实实将它放在了家中啊,这人是怎么认识自己的?

    不管是怎么认出来的,自己肯定是要装傻充楞的。

    “你认识我?”

    “认识,镇南将军家的小姐秦曦月。秦将军应该提起过我,我姓祁。”

    “我想起来了,爹爹确实提过你,小女子这般还得谢谢祁伯伯当年的救命之恩呢,要不是你和那位李伯伯,爹爹必定是凶多吉少。爹爹还说要请你喝酒呢。”

    小女孩脸上带笑,酒窝浅浅,一副天真烂漫,将祁长羽的嘴角也往上扯了去。

    “有机会会去拜访,倒是你一个小孩独自出门不安全,我将你送回去吧。”

    送回去?

    秦曦月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掏出一块肉干往祁长羽嘴里一塞,干巴巴地说道:“祁伯伯,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你肯定会喜欢。”

    言下之意就是我带你去玩,两个人一起总安全了吧,你就别想着把我送回去了。

    闻言,祁长羽眉梢一挑,将嘴里的肉干咽下:“行,你指路,我带你去。”

    祁长羽没再选择走在街边,而是走在人群之中。

    祁长羽长得高,被抱着的秦曦月的视线总算是能越过多数人的头顶看向更远处,她不禁睁大眼睛,不想将一丝风景遗漏。

    眼下是人头攒动,远处是灯火通明,周围的吵闹喧嚣此刻倒是悦耳起来。

    几世下来,秦曦月最大的爱好就是到处看美景,到处吃美食。此时她嘴里嚼着肉干,含糊不清地指路:“就在前面,映天湖。”

    映天湖是全盛京人游湖最爱去的地方,尤其是在夏日,湖面上荷花朵朵,甚是美丽,而现在湖面上结的薄冰已经被敲开,不少小舟画舫停在水面上。

    祁长羽将秦曦月放下来,看着她带上了一个狸子面具走到一位船家面前。

    “船家,我的小舟可备好?”

    “早就备好了,炭火点了也有好一会了,就等小姐你来了。”

    船家引着两人来到停靠船只的湖边,在一叶比普通小舟大上一些的小舟停了下来,这小舟十分普通,和别的小舟画舫一样挂了一个红色灯笼,只是灯笼上用墨写上了个“月”字,是用来辨别身份的。

    小舟上站了一位船夫,祁长羽一眼便看出这船夫是常年习武之人,心里越发好奇秦曦月此行目的。

    秦曦月掀开帘子往里面仔细看了一圈,十分满意,转头对船家说道:“麻烦船家费心了,这些银子还请船家收下去买壶热酒暖暖身子。”

    话音一落,秦曦月轻轻扯了一把祁长羽的袖子。

    祁长羽不禁觉得好笑,明明没钱还要装个大头,没忍住便笑出了声,看着小姑娘脸越来越红,才拿出几块碎银子递过去,船家也没有推辞,直接就收下了,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

    坐在小舟后秦曦月脸上的红色才慢慢褪下。

    “你放心,等回了将军府我必然把钱还给你。”

    “好。”

    湖上的寒意还是重些,进入舟棚之中,秦曦月才觉得好些,祁长羽倒是没什么旁的感觉,只是那炉上传来的酒香让他惊讶了一把。

    “酒?”

    “是酒,埋了五年的好酒,我可是花了不少钱买过来的,祁伯伯要不要尝尝。”

    秦曦月拿出两个酒杯斟满,将其中一杯推到自己对面的位置,双眼放着光,活像只吃到鱼的猫。

    舟上船夫已经撑起了杆,祁长羽才坐在秦曦月对面,没有拿起属于他的那杯酒,反而拿起了秦曦月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后有模有样地夸赞了一句:“确实是好酒。”

    祁长羽抬头看着秦曦月满脸的不解气愤,将酒壶直接变没。

    “还是个娃娃,就不要喝酒了,这壶酒就当抵那些银钱了,若是少了我再补给你。”

    说完又将另一杯酒也喝下肚。

    秦曦月保持微笑,将摘下的面具重新戴上,努力掩饰自己的气愤,可握紧的小拳头暴露了她内心愤懑。

    祁长羽瞧见只觉得好笑,小姑娘还不知道怎么掩饰情绪呢。而此刻的秦曦月却是该如何把一个修士打得鼻青眼肿。

    船桨拨动水面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水声与炭火燃烧的声音盖不住湖中央传来的乐声,越是靠近湖中央,那声音越是清楚。

    秦曦月翻了个白眼,不再去看抢了她美酒的人,闭上眼睛顺着乐声的节奏弯曲手指敲击桌子。

    一股琴音脱颖而出,那声音如同月下山间的流水撞击着带着星星点点青苔的石头,让人心中一片清朗。

    秦曦月睁开眼睛,随着曲调敲击桌子的动作停下,取下腰间的玉笛与那琴音相和起来,一时间难分胜负。

    不少人从自己的画舫小舟出来,虽然都带着各型各色的面具,但那眼神中满满的仰慕却是让人看得分明。

    他们齐齐看向秦曦月小舟上的灯笼。

    “是月?”

    “今年来的那么迟,我还以为他不来了呢。”

    “那弹琴之人是谁啊,居然能让月和他比试一把。”

    “我也很是好奇,这琴技是真的好,我都想去拜师了。”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月和这个新人谁能赢。”

    “我赌月。”

    “那我赌新人!”

    这场技艺之比,赢了没有奖品,输了也没有惩罚,押胜负的人也不会得利,但这并不会影响他们看热闹的心情。

    在玉凛山的一百多年里,祁长羽一颗心完完全全投入修炼之中,别说是碰这些乐器,连曲子都没认真欣赏过,听的最多的还是那些同门练习音攻时产生的音调。

    可那些同门只在意发出的攻击威力如何,对于曲调完全不在意,最后出来的效果可以说是魔音入耳。

    但八岁孩童能有如此好的技艺,可不是仅仅依靠天赋,祁长羽带着同情看向一心吹笛的秦曦月。

    这小姑娘的父母实在是太过严厉。

    笛音与琴音相和,看热闹的听不出,但祁长羽已经预见胜负。

    只听笛音一转,将湖上众人从山间带出,走入繁华闹市,皎洁月光被灯中烛光代替,眼前不再是山涧溪流,而是人群熙攘,耳边不再是乐声,而是嬉笑祈愿之声。

    琴音停住,秦曦月嘴角一翘,继续将曲子吹完才将笛子重新收回腰间,祁长羽仍旧注视着秦曦月,只是那眼神……

    “我吹得不好吗?”秦曦月保持微笑问道。

    “不,很好,我还没见到过笛子比你吹得还好的人。”

    那你那同情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喂!

    “多谢夸奖。”

    酒没了就只能喝茶,虽然秦曦月一直不能欣赏这些泛着苦味的茶,但她真的快要被点心噎死了。

    湖上赌秦曦月赢得人嘴角都快上了天,赌输的人也没恼,反正听到月的笛音了,此行不亏。

    沉静片刻后,湖面上又响起了乐声,不过再没有比那琴音更为惊艳的声音出现。

    秦曦月吃了一会就觉得无聊了,正想像前两年一样提前溜走,却没曾想如此风雅之下还能出现嘴脸臭恶之人。

    湖面泛起一圈圈巨大的涟漪,所有乐声因为重物落水的声音停下,随后就是女子的惊叫声。

    “大人!”

    女子声音过于尖锐,秦曦月被吓了一跳,一下子就被点心噎住,连忙灌下一大口茶水,却没想到又被呛住连连咳嗽。

    祁长羽将手附到秦曦月背上,带上了些许灵力,秦曦月只感到被祁长羽手掌覆盖的地方一暖,被水呛住的难受感一下消失。

    她看向祁长羽道了声谢,就往船头走去,祁长羽立刻起身也跟了上去。

    所有人都站在船头看向灯笼上写着“许”字的船,祁长羽才发现除了自己所有人都带了面具,各型各色,只自己是个例外。

    一个头发散乱衣着不整的女子摔坐在地上,头低着还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但秦曦月看的真切。

    那女子的肩头耸动,明显就是在哭。

    一个额头还在流着血的男人将女子一脚踹倒,嘴里还骂骂咧咧,声音大到秦曦月觉得自己就算站在岸上都能听到这人的声音。

    祁长羽将附着灵力的双手捂在秦曦月耳朵上,轻声到:“这些话不是你该听的。”

    秦曦月没觉得祁长羽多管闲事,只是有些无奈。

    小孩子的身份是真的不方便,不过他这这能力是真的厉害啊,自己现在除了祁长羽的声音再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但这一百多年秦曦月不是白活的,即便听不见,读唇语也能知道那人说什么。

    男人吐出一大串污浊不堪的话,在场的人无一不是皱着眉指指点点,随着女子啜泣声慢慢变大,一众人才发现这就是刚刚琴声传出的船只。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老子把你赎出来你还在那天音楼弹你的破琴呢,还敢打老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盛京没人不知道天音楼,那楼里的人皆卖艺维生,有男有女,盛京人都愿意去那消遣,不少人甚至以家中有一位天音楼出来的乐师为傲,何曾有人如此贬低过天音楼的乐师。

    此时也有人发现被踹倒在地的女子是天音楼女首位余音,一位喜欢余音的人顿时气上心头。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对待一女子还是个君子吗。”

    “我乃兵部尚书许苛之子许万山,”

    徐万山脸上泛红,明显是喝醉了,连湖上会乐不能当众透露身份的规矩都忘了。

    “别说打一个妓子了,打你都没人管得了我。”

    兵部尚书的名头一打出来,没人再敢将气愤表现出来,谁不知道最近皇帝十分看重许苛,哪里还敢去触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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