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戚岁红盯着空荡荡的房间,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直到听见耳边传来少女轻快的笑声才回过神来,他恶狠狠地抵住匕首,怒斥:

    “你笑什么!”

    “哈哈哈,这会儿不喊姐姐了?”

    像是一点也不在乎脖颈的威胁似的,叶怀瑾随意用指尖将匕首抵到一边:

    “他都走了,就没必要玩这个了吧。”

    若非担心邱寒松受影响,她怎会把这小小匕首放在眼里,大不了就捅穿喉咙殊死一搏罢了,何至于那么小心翼翼。

    “我、可是,”即使亲眼所见,但戚岁红还是不敢置信,他感觉自己捏着的匕首一瞬间变成了什么玩具似的,忍不住焦躁地问她:

    “你、你真的不记恨?他可是抛弃你了啊!”

    “他说了啊,很快会来陪我。”

    叶怀瑾一点也不惊讶他会这么问,想到方才那一刻,一股骄傲涌上心头,她大大方方,很甜蜜地笑起来:

    “这话的意思你还没懂吗?他离开,一则是表示信我,二则是承诺,若当真我有什么不测,他会一同赴死,与我同在,还有比这更浪漫的表白吗?”

    叶怀瑾笑意渐深:

    “换句话说,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以我两的死能换得一万百姓活,这可真是再划算不过的,这点,想必你是理解不了的吧。”

    戚岁红确实理解不了。

    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叶怀瑾的那句“一同赴死”,再看看那从没在他面前显露过的甜美笑容,顿时心下大震:

    “你就这么爱他!”

    叶怀瑾的笑容一滞,有些无语:

    “不、不是这个意思吧,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然而此刻戚岁红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了,为什么事情总是脱离掌控,母妃喜欢的儿子不是他,父皇看中的继承人不是他,现在就连一个女人,中意的人也不是他!

    可他究竟比邱寒松差哪儿了?就因为他更尊贵,更伪善?

    “凭什么、凭什么……”

    戚岁红气息不稳,几乎站不住,嘴里不住喃喃,抓着匕首的手剧烈颤抖。

    堂堂太子,他唯一认可的对手,竟然想着瑶乐郡主死了以后去陪她?开什么玩笑!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还是他那个端正知礼,不乱的正人君子皇兄吗?竟然要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去陪一个女人送死?而叶怀瑾也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觉得乐在其中!

    “疯子,你们也是疯子!“

    戚岁红咬牙切齿,漂亮的脸蛋此刻无比狰狞,他眼中露出的凶光让叶怀瑾警戒地攥紧了手中的发簪,那是方才趁交流的时候,她偷偷从头上拔下来的,只要戚岁红胆敢发起攻击,哪怕现在身体虚弱,她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尖锐的匕首朝叶怀瑾缓缓逼近,戚岁红此刻心中的杀意几乎要达到巅峰,然而就在叶怀瑾快要暴起反抗的一瞬间,他又突然想到,要是就这样杀了她,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可不能就这样送他们殉情。

    戚岁红收回了手,有点犹豫不决。

    虽然他觉得叶怀瑾对邱寒松的话深信不疑十分可笑,也并不觉得他会真的为一个女人去死,甚至如果他杀了瑶乐郡主、太子能当真殉情的话,自己可谓是坐收渔翁之利,但内心深处那点恐慌还是让他不敢去赌——他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不,只是不想上他的当而已。

    戚岁红这么安慰自己,皇兄向来狡诈会演戏,这话肯定也是哄瑶乐郡主的,如果自己真的杀了她,叶家就没有能拿捏的把柄了,他也能光明正大朝自己发起攻击——没错,一定是这样!

    差点就被骗了。

    戚岁红蹭得站起来,这附近自然不可能只有他一人,和邱寒松对峙的时候只是让他们潜伏着等待发令罢了,但现在得随他去做正事,反正叶怀瑾现在动弹不了,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他叫来一个小太监,厉声命令:

    “看好她,谁也不准进来,若有什么闪失,本殿下剥了你的皮!”

    对方果然诚惶诚恐地应了,因为人手不足,这小太监还是他从珍宝阁那临时调来的,但区区一个奴才而已,晾他也不敢造次。

    “姐姐可别想乱跑哦,你的破煞散还没解全,剩下最后一味药只有本殿下知道在哪,若是不想一辈子都像个残废,劝你还是老实一点。”

    戚岁红拿来镣铐锁链将叶怀瑾牢牢绑住,临走前看了她一眼,又冷冷威胁完,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开——他得去看看,给皇兄准备的“惊喜”怎么样了。

    房门被重重关上,屋内复又恢复寂静。

    叶怀瑾盯着身上的重重镣铐,蹙起眉。

    若是平常,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困得住她,偏偏现在身体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他刚刚说这个毒……是叫破煞散来着吧?要是能知道那解药在哪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太监突然开口:

    “郡主得了什么病?”

    叶怀瑾挑眉,但还是顺口和他说了,一听名字,其貌不扬的小太监便笃定道:

    “果然,进来时观郡主体虚无力,唇色泛白,便觉得多半是此症,前些日珍宝阁多了许多西域和番邦来的药材,其中有一味使用最多的就是破煞散。”

    “噢,你原先在珍宝阁当差?”

    这名字不陌生,先前她为了找祖父的相关消息,还偷摸去过一趟呢,珍宝阁不比御药堂,全归属于东厂,没有内务府看管,现在戚岁红他们拉拢了总管太监王平,那就等同于是自己的地盘,也难怪能随意调用珍宝阁的人。

    “是的,小的近日接触此症患者颇多,轻症和郡主一般无二,再结合四殿下所言,应不会有误。”

    他没说的是,之所以他能这般清楚,还是因为身边太多人被强行灌了破煞散,为了试探出最合适的计量,王公公又用了不少宫人试药,若非他在珍宝阁当差许久,熟悉种种事务,一时找不到能替代的,恐怕也要被拉去做药下亡奴了。

    “喔,这样子。”

    没想到这小子看着唯唯诺诺,还有偷听皇子讲话的勇气。

    叶怀瑾来了兴趣,她又问了句:

    “那你可看得出,还差的那一味药是什么?或者、你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站起来?”

    她其实有点怀疑这小太监是戚岁红的托,但又觉得这实在没必要,正纠结着,就听那小太监像是早有准备般,从贴身的衣袖里掏出来个灰扑扑的布囊,抬手一翻,几颗药丸就咕噜噜掉在了床上。

    “这是……”

    面对叶怀瑾惊讶的目光,小太监腼腆一笑,背脊也挺了挺:

    “郡主,虽然小的不知还差什么,但这是小的自己琢磨出来的破煞散的解药,虽然材料低廉,质量也比不得御医所做,但胜在见效快!您若只是想逃离此处,服用一颗便能行动自如了!”

    被抓去试药的宫人里也有不少是他的好友,中了破煞散后都昏迷不醒,对于需要日日做工的奴才来说,睡不醒就几乎等同于死亡,大人物们根本不可能花费心力救治他们,因此作为唯一能近距离接触珍宝阁那些药材的人,他想方设法才试出来了一个药方,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救多少人,王公公就把他调离了珍宝阁……

    小太监低着头,敛去了面上神色,见叶怀瑾动作仍有迟疑,忍不住要将一些过往全盘托出,但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像是有谁在飞快靠近,他慌张地想去收拾,叶怀瑾却早已抢先一步,动作利落地将所有药丸都抓了起来,又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布囊塞进他的衣领,就在她刚收回手的瞬间,大门砰得被推开。

    “叶怀瑾!你们怎么竟敢戏耍本殿下!”

    刚离开不久的戚岁红突然冲出来,但此刻他身上崭新的衣袍变得焦黑,白皙漂亮的脸上沾满泥土灰尘,狼狈的样子没了半点刚开始的从容,右手捂着左臂,指缝间渗着血,像是受了伤,他一进来就朝叶怀瑾痛骂,气急败坏的模样仿佛是被谁追着逃到这里的。

    “呀,四殿下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精心准备的埋伏没抓到猎物,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叶怀瑾语气悠哉,戚岁红一听越发笃定她是早有预谋,简直气不打一出来:

    “果然!那个莽汉你们是从哪里搞来的!藏的可真好,有这么厉害的援军还演那一出,是不是早就打着看我笑话的主意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见到的,只是一个人而已,那个男人却硬是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不仅救下了邱寒松,还单枪匹马干掉了他全部的伏兵,最后隔着千米远竟然还能搭箭射中自己……这、这还是人吗?!

    叶怀瑾:?莽汉?

    她诧异一瞬,随后联想到会让小皇子这么惊恐的战斗力,顿时了然。

    啊,是那个无限流里出来的穿越者。

    她都快忘了那个人了,是了,虽然她和“阿林”的交易只是救出叶桐罡,但对方既然想要和慧娘一起安稳地在京城生活,那一个和平的环境是必须的……欠了他一个人情啊。

    虽然自己也不是没有逃脱的办法,不过……

    叶怀瑾唇角勾起,能够这样自然是最好的了,想必姜仁泊那边也急的不可开交了吧,给自己下毒估计就有屏蔽掉自己这个战斗力的目的,但谁知道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更棘手且情报完全为零的强敌……

    叶怀瑾余光瞥了眼还在喋喋不休的戚岁红,感觉他情绪越发激动,好似是因为事情彻底超出掌控,隐隐有点要开始撒泼的样子,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真不稳重啊,所以说她才讨厌小孩。

    叶怀瑾借着对方视线死角,偷偷将小太监给她的药塞进嘴里。

    不管是真是假,如今也没有纠结的时间了,邱寒松摆平外面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只剩下她这边的问题——

    “郡主当心!”

    果不其然,下一秒戚岁红突然朝她发起了袭击,闪着寒光的匕首直直向叶怀瑾心口扎去,但就在叶怀瑾绷紧肌肉,准备拼死和他搏斗一场的时候,被所有人忽略的小太监忽然一个奋不顾身扑了上去,嘴里大喊着,死死抱住戚岁红的腰身将他撞到了一边。

    “你——!”

    猝不及防被意料之外的人阻止,戚岁红简直惊呆了,他努力想挣扎,但过了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他的力气还真不是常年做苦活的小太监的对手,只得愤恨地抓着匕首朝小太监的后背狠狠扎去:

    “你算什么东西,连你也敢背叛我?!本殿下要扒了你的皮——”

    “快住手!”

    邱寒松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叶怀瑾一脸惊愕地坐在床上,手上还捏着根尖锐的发簪,而不远处的地面上则纠缠着两个人,刚从他们包围圈里逃出来的戚岁红此刻正狼狈倒地,腰带被一个年岁不大的内侍紧紧抓住,边挥舞匕首边骂个不停,而那小内侍的后背上满是深深的刀口,现在已经血流如注,眼神都有了几分涣散,唯有那双手铁钳般死死扣着戚岁红不放,发生了什么实在一目了然。

    “放开我、放开、你们知道本殿下是谁吗,大胆!…”

    邱寒松招了招手,身后人立刻上前将小太监救了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住了他,戚岁红只能干瞪着眼高声咒骂,这自然无济于事。

    “怀瑾。”

    邱寒松难掩激动,他先是大步上前将叶怀瑾手腕上的锁链解开,随后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别的束缚、叶怀瑾身上也没伤口了,这才松了口气。

    “你可还好,是在下来迟……”

    叶怀瑾斜睨了他一眼,邱寒松奇妙地领会了她的意思,于是纵使心痒难耐,内心格外想拉着她好生关怀一番,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汇报起来:

    “城内作乱的敌军都悉数镇压,为首的忽迩巴已经抓住,同时缴获兵器若干,营救百姓上千,另外,助纣为虐的姜仁泊和王平也都在一处地道里找到了,接下来就等父皇处置……”

    说着邱寒松脸色一变,他快步走向戚岁红:

    “父皇呢?你把父皇怎么样了?”

    戚岁红狠狠啐了他一口:

    “我呸!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父皇,你装也装的像样点!见色忘义的混蛋!”

    许是年纪小,他实在骂的有点稚嫩,叶怀瑾忍不住别过头偷笑,邱寒松面不改色,直接派人四散开去搜查,但最后发现的地点让人有点奇怪,瑞皇竟然是在已故的旻月公主旧居里找到的,被发现时人在柴房,面前只有一碗稀粥,整个人蓬头垢面,可谓是尊严扫地,狼狈至极。

    “为什么会在旻月公主那里?”

    前来复命的士兵百思不得其解,就连邱寒松也是一脸困惑,倒是叶怀瑾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愣,看向垂头不语的戚岁红,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缓步上前。

    “——!”

    戚岁红顿时一脸紧张地抬头看她,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或是厌恶又或是祈求,最后像是自暴自弃般扯了扯嘴角,闭上眼睛,等待叶怀瑾说出那个肮脏的秘密,宣判他真正的死刑。

    “放心啦。”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道温柔的嗓音,戚岁红错愕睁眼,只听得叶怀瑾附到他耳边轻声道:“本郡主不会说出去的。”

    四皇子戚岁红,其实是当朝皇帝和亲妹乱.伦之子,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让别人知道了。

    叶怀瑾直起身,朝前走去,迎上邱寒松惊喜的目光:

    “怀瑾,你恢复了?”

    “啊,说来话长,总之还得感谢他。”

    叶怀瑾指了指正在被紧急包扎的小太监,他此刻惨白的脸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但还是没有醒来。

    “对了,伯父也来了,叶家军今晚也帮了不少忙呢。”

    “是吗?父亲也来了!”

    叶怀瑾惊讶,跟着邱寒松往外走,就在他们路过戚岁红的时候,她感觉一股灼热的视线忽然刺向她的后背,她慢慢回过头。

    “……为什么?”

    邱寒松戒备地挡在叶怀瑾身前,戚岁红却什么都没做,好像只是单纯想知道答案一样,低声又问了一句。

    “戚岁红。”

    叶怀瑾第一次认真地叫了他的名字,这让他一瞬间产生了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随后又被那清明平静的眼神打入冰窟。

    “你知道你和他最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吗?”

    戚岁红完全不想听,却还是情不自禁追问:

    “什么?”

    “他远比你,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邱寒松是叶怀瑾的伴侣,但更是瑞朝的太子,一国的储君。

    如果他会选择为了一己私利放弃无数百姓的性命,那他就不是她所欣赏和爱慕的那个邱寒松。

    “可是,他明明背叛了你……”

    戚岁红还是不懂,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不把她放在第一位的人会如此得她青睐,叶怀瑾见他这样,少见的多了几分耐心。

    “你还不懂吗?”

    “比爱更重要的,是责任。”

    叶怀瑾说完这句话后,看也没看戚岁红怔愣茫然的眼神,兀自站起身。

    “还有一点。”

    “如果他选择了救我,那就是瞧不起身为叶家嫡女、瑶乐郡主的叶怀瑾,那就是辜负了我对他的信赖,辜负了百姓对他的期待,我既然说了我能活下去,那他就应当选择相信。”

    叶怀瑾选择邱寒松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只有一点,在邱寒松眼中,她绝非是只会哀求哭泣,等待人保护和拯救的弱者,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从没有把她放在一个低于自己的位置,向来是作为平等的角色进行对话的。

    ——“他只是选择了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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