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慕白与采筠出了偏殿,在内侍与侍卫的护送下,一起往钟萃轩行去。

    适才那个让黎慕白传话的北夏男子,被赫连骁斥责几句后,也就没继续为难黎慕白了。

    毕竟,她目前只是一个王府婢女的身份,为难她也无多大益处。

    采筠道她们公主应要起床了,她必须快些赶回钟萃轩才行。

    虽是初夏,但时近午时,日光烈烈,气温也较之去时高了不少。黎慕白随采筠一路快步疾行,不久就生了汗意。

    快至钟萃轩时,一迭尖叫声突然横空破出,直贯几人耳内。

    黎慕白分辨出那尖叫声是从钟萃轩方向发出的,心道不妙,忙拔腿狂奔。

    采筠与随行的侍卫、内侍见黎慕白狂奔,亦疾跑了起来。

    将至钟萃轩门首时,黎慕白被撞了个满怀,差点摔倒。扑鼻的浓香中,她稳住身形,仔细一看,撞她之人正是采卉。

    采卉满脸惊恐,目光涣散,仿佛看不到东西一般,双手乱舞,尖叫不已。

    黎慕白心底一紧,一把扣住采卉的手腕,厉声问她发生何事了。那两名侍卫与内侍见状,也一并帮着喝住采卉。

    采卉似被几人的厉声骇住,一下呆呆的,手也不乱舞了,尖叫也止住了。

    “采卉,你怎么跑出来了?公主呢?”采筠赶上来,见采卉不理自己,连连唤道,“采卉!是我!采卉,是我!我是采筠!你怎么啦?”

    采卉从悚惶状态中清醒转过来,认出采筠后,眼中顿时珠泪滚滚。

    她抖着唇瓣,声音发颤:“采筠姐姐,我正要去找你。公主——公主她——她——她——”

    “公主怎么了?你快说!快说呀!”采筠焦急道。

    “公主她——她——她——”采卉泣不成声。

    黎慕白心道不妙,松开采卉的手腕,朝钟萃轩跑去。

    采卉跌倒在地,抓着采筠的裙角语无伦次。

    须臾,几名宫女与内侍惊慌失措地从钟萃轩里跑出来。

    黎慕白捉住其中一个小宫女,问她们去哪里。小宫女告知,他们奉贾元化之令,要去把采卉追回来。

    “可是朝莲公主有事找她?”黎慕白问道。

    “我不知道!”那小宫女白着脸,“我只看到公主的侍女尖叫着冲了出来······”

    黎慕白心中猛一沉,丢开小宫女,三步并做两步往钟萃轩赶去。

    钟萃轩的宫门已被贾元化派侍卫封锁住了,不断有呵斥声从内里传出。

    黎慕白跟门首的侍卫通融,表明自己要进去。

    侍卫告知,凉王殿下未到来之前,谁也不许进钟萃轩,也不许出钟萃轩,这是贾元化的命令。

    朝莲公主生死不明,黎慕白心急如焚,却碍于婢女身份无法进入钟萃轩。

    僵持间,赵曦澄赶到,身后跟着几名侍卫。

    想来,是贾元化遣那几名侍卫去请赵曦澄的。

    赵曦澄见黎慕白被挡在门首,也来不及细问,直接带着她进了内殿。

    贾元化出来迎接,一面擦汗汇报情况,一面在袅袅香气中陪赵曦澄前往朝莲公主的屋子。

    绕过奇石影壁,就见游廊一角站满了宫女内侍,旁边还有侍卫看守着。

    黎慕白从贾元化的言语中推测,朝莲公主很有可能已经身亡了。

    忆及江山眉妩图上的凶手图像,黎慕白暗中觑了赵曦澄一眼。赵曦澄的视线也恰好移过来,两人心有灵犀地微微颔了下首。

    朝莲公主的屋子门口,内侍被看管起来,如今已由侍卫把守着。

    之前,这些侍卫们只在钟萃轩门口处与墙根下戍守。钟萃轩内里,赵曦澄安排了不少内侍当值。

    采卉冲出去后,这贾元化动作倒还挺迅速的,及时护住了事发现场。只是,他之前还向赵曦澄打过包票,说钟萃轩固若金汤,朝莲公主住在里面是最安全不过的。

    黎慕白见他满头大汗,脸色红红白白,知他心里定惴惴不已。

    朝莲公主是北夏来的和亲公主,刚至我朝京城,她的贴身侍女之一采荇,就在鸿胪客馆被行刺身亡。现下,她所住的宫殿——钟萃轩,又出了事,而且这还是皇宫之中。

    北夏国主得知后,又会作何反响呢?

    从贾元化的汇报中,黎慕白了解到事情的大概经过。

    贾元化是在采卉尖叫着冲出钟萃轩时,才觉察到钟萃轩出了事,一面命几个宫女与内侍去把采卉追回来,一面命几个宫女去朝莲公主的屋子查看。

    往日里,朝莲公主从不见外男,只要出行都要戴帷帽。贾元化知自己不便进屋,是以才令宫女进去查看。

    一个宫女探了探朝莲公主的鼻息,他们一行人方知公主身亡了。

    随后,贾元化连忙封锁钟萃轩,禁止任何人进出,并遣人速速前去禀报赵曦澄,又把钟萃轩的宫女与内侍聚集于一处,不让他们因害怕而乱跑,从而破坏了事发现场。

    黎慕白暗赞贾元化反应机敏,与赵曦澄一起进了朝莲公主的屋子。

    一推开门,霎时,香雾如潮水般涌向几人。

    黎慕白虽被钟萃轩的香气熏陶过几次,但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如此浓香。定了定心神后,她才展眸打量起屋内情形来。

    朝莲公主所住的屋子,是钟萃轩最宽阔的一间。坐北朝南,朱漆雕窗,前后均无花木遮挡。屋子外围,遍植藤蔓异草。

    本应是最通透敞亮的一间屋子,可此时却晦暗一团。重重帷幔把窗子遮得严实,日光迈过门槛,毫无遮拦地照进去,却只能照亮门首近处。

    屋子深处,似没于冥昭瞢暗之中,独有几枚硕大的珍珠,惨白白的光泽,仿若幽冥界里窥视人间的数只鬼眼。

    赵曦澄转身,拉开窗前的层层幔子。

    屋内刹那被点亮般,日光气势汹汹冲进来,余光杀向各个角落,所有陈设一览无余。

    黎慕白眯了眯眸子,以适应突然变得明亮的光线。

    只见一张描金雕花的香楠木床上,悬挂着一幅精美的银红绣花薄纱帐。纱帐上,点缀的几颗雪白珍珠尤为夺目,有指头大小,被散进来的光一照,立时泛出一种幽冷的白来。

    黎慕白轻轻拨开帐子,见那品红绣鸳鸯同心纹样的缂丝锦被里,浅浅露出一个女子的头。

    女子双目轻阖,安详睡着一般。她的两颊,不同于黎慕白第一次在鸿胪客馆里见到的那样苍白,彼时晕着淡淡绯红。她面部的底色,是极白的,使得那一点绯红,如胭脂渲开在白梅上,清丽不失妩媚,煞是动人。

    这是黎慕白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朝莲公主的模样。

    唯见锦绣被里,浓香四溢。朝莲公主仿如一个幽若的梦,在异国他乡独自沉眠。

    黎慕白探了探她的鼻息,触手冰凉,一丝气息也无。

    见赵曦澄也走了过来,黎慕白对他微微颔首。赵曦澄目光一沉,命贾元化即刻遣人去大理寺,同时又命人去禀报圣上。

    黎慕白当下只是凉王府的司膳婢女,不便贸然揭开被子去检验朝莲公主的身子。

    况且,又是在宫中。如今,朝莲公主死得蹊跷,赵曦澄主理着和亲事宜,黎慕白怕自己一个不留神,给赵曦澄惹祸上身。

    贾元化安排人通报去了,黎慕白放下纱帐,四处打量着屋内陈设。

    窗子早被赵曦澄推开,浓得呛人的香气已淡了不少。

    屋内装饰富丽华美,玳瑁屏风、琉璃大花囊、罩着锦袱的着衣镜、九瓣莲花玻璃灯、香篆钟······陈列有序,井井有条。

    大理石长案上,放着缠枝青花博山炉、戗金彩漆妆奁宝匣、黑漆嵌螺钿花鸟纹香盒等物,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精美。

    黎慕白见那炉内袅出的轻烟虽淡薄,但香味却甚为醇厚隽永,便走过去打开香盒一看,里面是已用掉了一半的香料。

    她检查一番,未见异常,心道要是赵姝儿在此就好了。

    又见一个紫檀架子上,搭着一套衣裙,还有一顶淡黄色帷帽。一只香囊,亦挂在一旁。

    黎慕白取下香囊,见表面绣了几枝三色莲,绣工精湛,里面是满满的香料。

    思忖片晌,她把香囊重归原处,绕到一扇雕花屏风之后。她摸了摸墙壁,又敲了敲。墙壁坚实,并无暗格暗门之类的。

    一旁的墙角处,安放了一个紫檀雕花衣柜。她走过去,拉开柜门。柜子里是一些应季衣裳,有薄缎褙子、罗衣罗裙、绣袍襦裙等,均与京中女子常穿服饰的样式一致。

    屋子另一侧,连着一间耳房,是朝莲公主侍女采筠采卉休憩之处。

    黎慕白正欲去那间耳房查看,门口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声。

    “公主!公主!公主······”

    黎慕白循声望去,是采卉与采筠被侍卫拦在门首了。

    “殿下,求您让我们进去!求您了!我们就想看看公主!求您了!求您了······”采筠与采卉满脸泪痕,呼天抢地地要冲进来。

    赵曦澄命侍卫扶住二人,黎慕白心生不忍,过去安抚她们。

    采筠与采卉便求黎慕白,让黎慕白向赵曦澄求情,让她们进去看一眼公主。

    黎慕白深知朝莲公主之死事关重大,现场绝对不能遭受一丁点儿破坏,便极力劝阻开解二人。

    采筠见一时无法进屋,便问采卉公主究竟如何了。

    采卉怔了一怔,抽抽噎噎半天后,方断断续续说了起来。

    素日,朝莲公主服完药后要休憩一个时辰左右。采卉在采筠前去探望赫连骁等人后,一直守着公主,不离寸步。中间,淑妃娘娘也来探望过朝莲公主,见公主已然睡着,只瞧了一瞧。

    一个时辰后,见公主还未醒转,采卉试着去唤醒公主。可唤了好半天,公主都未有回应,她便轻轻推了公主一下,这才发现公主身体都凉了。

    采卉登时就吓坏了,六神无主之下,她只知道要去找采筠,结果刚出钟萃轩就遇上了采筠他们一行人刚从偏殿返回。

    之后,就是黎慕白他们所见到的情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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