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五日,天帝祭祀后,蛮国使臣一行人入宫面圣,正式入住鸿胪寺驿站之中。

    鱼云影从坤宁宫出来,已经接近正午。

    她身后跟着春祺,转过宫门拐角,正好撞见游廊上面圣出来的蛮国一行人。

    见到鱼云影,蛮国大王子抬手打了个招呼,以流利的汉话道:“你好啊,美丽的郡主。”

    鱼云影停下脚步,抬眼看去,目露疑惑。

    一旁陪同的鸿胪寺少卿向前,躬身回道:“回禀郡主,这是蛮国大王子呼延烈。此次出使大嘉,是为结盟而来。”

    飒飒秋风凌厉吹来,呼延烈的褐色的小辫子被吹得凌乱,他浅棕色的瞳在飞舞的发丝后面犀利如刀,透着毫不加收敛的野性。

    草原的光线充足,他皮肤被晒得有些黝黑,耳朵上穿着个明晃晃的金耳环,束领镶云纹的上衣,玄青色宽松束靴长裤,额前围了一条绞丝皮革将头发箍紧,显得桀骜不驯。

    “多谢夸奖。阁下也很特别。”鱼云影点了点头,礼节性回了句。

    呼延烈目光微浮,双臂抱胸,背靠阑干道,“郡主的美丽举世无双,如同草原的明珠。”

    说着,顿了一下,他打量起鱼云影,问道:“明日的宴会,你会来吗?”

    鱼云影面色冷淡,还未张嘴呵斥他无礼,就听身后一个低沉的嗓音稳稳传来。

    “大王子刚来京城,想来还不太懂中原的规矩礼节,胡少卿,你可要多加提醒王子,可别惹了笑话。”

    整个皇宫之中,除了皇上,敢这样和使臣说话的只有一人。

    鱼云影嘴角一弯,蓦然回首,见褚天光迤迤然而来,衣袂翻飞,行走间带着一股威压之气。

    方才还松散倚靠的呼延烈,放眼望去,已不自觉站直了身子,浑身的肌肉不知不觉的紧绷起来。

    这个高大笔挺的男人,给人感觉十分危险。

    褚天光面具寒光闪烁,领着一队身后的龙影卫踏步而来。

    他看了一眼呼延烈,轻蔑地笑了声,当着呼延烈的面吩咐:“大王子身份尊贵,又是远道而来,今晚驿站加派两拨禁卫,轮流值守,务必不要出现任何差错。我们大嘉王朝也是尽地主之谊,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希望王子殿下谅解。”

    话说得毫无诚意,就差没把你们最好老实点,别惹些幺蛾子的话说出来。

    不是自己的地盘,呼延烈自然不敢太过放肆。他虽然脸色发黑却强忍着怒气,勉强笑了笑:“别误会,指挥使,本王可没有敌意,纯属被郡主的容貌惊艳到了……”

    “呵,如此最好!”褚天光幽冷的一暼,转身朝鱼云影略一欠身,垂首道:“郡主,请。”

    刚才还是通天刺骨的寒意在和鱼云影说话后迅速收敛入体,褚天光瞬间从张牙舞爪的凶兽变成了一头……温柔的大狗。

    鱼云影眉梢眼角间涌出欣喜,单纯而热烈,阳光洒在她身上,明艳动人。朝褚天光身边挪了挪,两人说说笑笑并肩而行。

    呼延烈站在原地,看着他俩越来越远的身影,握紧成拳的手渐渐松懈下来。眉宇间若有所思:“这个弱不禁风的小郡主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这样的男人俯首称臣?”

    天边垂云和阳光交织在一处,缱绻绚丽,树下暗影微动。

    “哥哥,蛮人要和亲,为何事先无人提及?”

    褚天光负手而行,高大的身躯替她遮挡住寒风,目视前方道:“开始他们只言是进京议和示好,和亲之事并未在章程之内,恐怕是呼延烈临时起意。”

    鱼云影思索片刻,便抬起眼来,“舅舅的意思是?”

    “皇上意思是此事无须太过在意,保证好他们一行人的安全,不能给他们在这出事或是抓到什么把柄要挟我们就行。蛮人如果有诚意,那就结盟。如果另有图谋,我们也不惧,绝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鱼云影望向褚天光的眼里不自觉多了一丝轻快的笑意。

    ……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凉,在西山修养身体的太后却丝毫不见要返京的迹象。

    数日前,太后联系上了广信王,为了表示结盟的诚意,她不仅答应他做朝廷的内应,还将那两个双生子中的姐姐认了义女送给了广信王做妃子,小的留在身边继续使人调教着。

    广信王也答应太后结盟的要求,日后进京官场上必有温氏一族之地。

    昨日夜晚宫里的内应传来消息,蛮国派了使者来京,意欲和亲。

    今早上消息到的时候,太后还在按摩,富贵一双孔武有力的手,在这白如雪,嫩如豆腐的皮肤上慢条斯理的摩挲着。

    侍婢拿着信通报进来。

    一只肤如凝脂的玉手将封了漆的信函从蚕丝账里接了进去,纤细白皙。

    太后扯了扯肩上松落的云纱,匆匆看完道:

    “将这消息传给广信王,要快。”她刚睡醒的声音还透露出些许嘶哑。

    富贵接过信函,翻身下床,行了个礼,退下。

    太后舒服的吐了一口气,这日子过得真舒坦。

    如果不是为了家族,她倒宁愿在西山行宫里滋行肆意,日日作乐,夜夜笙歌,人生在世不就是及时行乐?

    ……

    午时,接风宴设在金銮殿。

    天帝祭祀结束后第二日,也是为蛮国使臣接风洗尘,朝廷文武重臣早早就各自就坐,交头接耳的讨论着,要如何探一番底细。

    “蛮国使臣到!”随着一声通报,蛮族一行人迈着大步入了金銮殿。

    蛮国使臣到的并不晚,体型彪悍,引路的侍女在他们前方好像是只柔弱的小鸟。只要他大手一抓,就能把她脆弱的脖子给掐断。

    呼延烈率众人向皇上沈星池行了个礼,并没有跪拜,然后各自就坐。

    “大王子远道而来,想必了解我们源远流长的文化不多,现在就请各位欣赏品鉴一下。”

    宴上,为了显示大国文化悠远流长,暗地里也是要杀杀蛮人的嚣张气焰,礼部陆大人提议以诗画会友的方式助兴。

    七王爷沈星河当场作画犹如神笔天来,画笔在他手下运转如风,不多时,一幅栩栩如生的万马奔腾图就画好了,即是将边塞的一草一木刻画的淋漓尽致,又体现了大嘉王朝有容乃大,赢得满堂喝彩。

    随即太傅闻大人对着骏马图赋诗一首,真真是字字珠玉,妙笔生花,众人皆是拊掌赞叹不已,皇帝当堂就赏赐了两人上品贡墨。

    接下来的歌舞更是将宴会推倒了高潮,瑶池佳酿不过如此!

    这一边大嘉朝臣容光焕发,扬眉吐气。另一边蛮国使臣却是对牛弹琴一般,看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几名蛮国使臣面子上挂不住,坐姿越发僵硬,交头低语起来。

    趁着节目刚结束,一个虬髯大汉站起身来拱手面朝皇上道:“久闻大嘉王朝样样精通,琴棋书画也令我等大开眼界,自愧不如,就不知道骑射武技方面是否也拿的出手同我等比试比试?”

    皇上和皇后端坐在上首,闻言对视一眼,点头道:“可!”

    “请贵客移步校场。”下首的鸿胪寺少卿欠了欠身,抬手引路。

    “慢着,既然是比试,当应设个彩头,这样才够刺激,不知道皇上敢,还是不敢?”呼延烈起身口出狂妄之言。

    皇上沈星池按膝倾身,问:“哦,大王子意欲何为?”

    “如果我们赢了,就请皇上答应我们和亲之事,将长乐郡主下嫁于我,如若我们输了,就将草原上第一美人也就是我的妹妹,呼延珠送与皇上,以表结盟诚意。”

    “放肆!我朝郡主岂是尔等能染指的!”大王子话还没说完就被鱼云影的爹鱼时安喷个狗血淋头。

    “我国礼仪之邦,上至公主,下至百姓平民,向来不以女子为货物筹码做为交换,还请大王子慎言!”

    鱼时安说完愤愤的长袖一甩,转身朝皇上告了个罪。

    “鱼爱卿言之有理,念在大王子初来乍到,不熟规矩,孤也就不与你计较,下不为例!”沈星池虽然是少年天子,但是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客气。

    自家的侄女哪哪都好,这样的猪居然也有胆敢肖想,真是嚣张之极!沈星池心里暗暗腹诽。

    呼延烈当场被削了面子,憋着一口气,脸色五彩纷呈。

    众人移步校场,校场旗帜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不知道大王子要怎么比试?”

    “在我们草原,练箭和摔跤是从小必学的本领,大嘉王朝人才济济,想必高手也多,不如我们就比试这两项?”

    蛮人从六七岁起就精通马术和射艺,此番呼延烈提出这样的要求,无非是要挽回宴上大失颜面的结局。

    皇帝面色平淡,颔首准允,平声道:“可,点到为止。

    只见校场中摆了一横排靶子,最先出站的是一名年轻的武将,五营统领陈武。蛮国出站的则是一名头插白羽的鹰钩鼻小将。

    随着一声令响,比赛开始。

    两人站定,箭疾驰而出,双方你来我往,不分上下,箭囊里的箭矢也是同一时间射完。

    没有一只箭是在红心外的,箭靶上的红心都快要被射的稀巴烂……

    这一轮平局,蛮国使臣不服就提出了异议。

    其中一个使臣向前,按单掌按胸道,“这样比难以分出胜负,不如第二场加点难度。”

    “既然增加难度,那不如就玩个最难的,将双眼用布条蒙住,将笼中之鸟放出,听声辩位,一柱香内谁射下的鸟儿最多谁就获胜,不知道王子殿下敢是不敢?”

    褚天光说完起身朝皇帝抱拳一礼:“臣请下场,活动活动筋骨。”

    沈星池略一沉思,交待了一句:“收着点,别下手太狠。”

    褚天光直身勾唇一笑,视线掠过不远处微怔的鱼云影,抬手接过陈武递过来的良弓,缓步朝校场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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