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灵姣从小就听阿爷给她讲,他是怎么捡到徐灵赋的,她早都熟记于心,几乎倒背了。

    小时候记事大多都模模糊糊,但对捡来徐灵赋这件事,她确实有些印象。

    因为阿爷从不避讳讲这些,自小,阿爷便告诉她,她的双亲早逝,她的生母是他从前的一个徒弟,只是不知道爱上了哪家的公子哥,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了。

    她听着这些,倒也不会感到悲伤,懵懂的孩提时代,不知道什么是伤心,慢慢长大,即便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也不会自怜自艾。

    而她的兄长说起来,与她倒是有些缘分。

    她一岁那年,正值元宵佳节,邺京城按照习俗,总会放些烟花爆竹,她一听到声响就啼哭不止,阿爷被她哭缠的没有办法,带了她去门外看烟火。

    说来也巧,阿爷抱着徐灵姣刚刚出门,便看到门边的雪地里有一个襁褓,襁褓中的婴孩本来不哭不闹,见两人出来,立马放声大哭,徐灵姣见了也跟着哭。

    徐牧远没有办法,只得同时哄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俩拉扯大的,老头子我,因为养你们,头发都不晓得白了多少。”徐牧远从两兄妹记事起,隔三差五的就得向他们抱怨一下养孩子的艰辛,两人已经从感动转变成了麻木。

    对徐灵赋,他还要经常补充一句,“若不是姣姣一见你哭,她也要跟着哭,老头子我才不会捡你回来,当初你那小包袱看着就金贵,里面还贴身放着块玉,上面刻着个赋字,用料也不错,谁知道会不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

    这时候徐灵赋就像隔壁的大黄一样,双手握着徐灵姣的手,双眼亮亮地看着徐灵姣。

    徐灵姣身体一颤,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不是我,你说不定早就在雪地里冻硬了,要学会感恩。”她说着拍了一下徐灵赋的肩膀,“以后要是发现,你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勿相忘哈。”

    徐灵姣回想起那些时日,脸上不免浮现笑意,她一棵一棵地将手中的药草分门别类晾晒开来,做了许久的活儿,也不见一丝疲累,既然重来一次,她定要好好保住这个家。

    春日的休沐结束,徐灵姣也要去宫中上值了。

    再次踏入司药局,恍如隔世,徐灵姣前世在这里待了两年,每日小心翼翼,深宫之中,谁也不知自己会得罪什么人,或许哪一日,自己便会如同一只蚂蚁,被那些位高权重的人轻易碾死。

    可惜,她如履薄冰小心谨慎的活着,却还是没有逃掉被强纳为妃的结果,没有保护好自己,也没有护住家人。

    徐灵姣一面将从西南进贡的珍贵药材分拣放置,一面登记入册。

    “姣姣,你这活计什么时候才能干完啊,还剩多少啊。”女子娇憨的声音传来,徐灵姣抬头望她一眼,继续挥毫。

    “这些药材难得,又不易存放,还是要尽快晾干入库。”

    胡玉娘双手托着下巴,认真的看她写字,脸颊浑圆,眼神清亮,显得有些天真。

    徐灵姣只得放下笔,询问她:“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姣姣,刚才李管事让我去送药,但你是知道我家中情况的,若是我今日不早些回去的话,我母亲她……”胡玉娘双手轻扯着徐灵姣的袖口,眼神带着期盼。

    徐灵姣瞧着她殷切的神色,终于想起来,自己上一世就是在胡玉娘的央求下,才代替了她给晏寄词送药。

    胡玉娘是家中庶女,母亲只是一个外来逃难的女子,入了后宅后被家中主母磋磨多年,在年轻的时候便落下病根,若是胡玉娘不回去照顾娘亲,怕是都没有人给她送饭,胡玉娘入宫当女官,也是存着些心思,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将她的母亲接出来,自立门户。

    虽然胡玉娘成长并不顺遂,心性却天真纯善,徐灵姣与她倒也相处融洽。

    上一世,她被选为太子侧妃后,便不在去司药阁上值了,也没有再见过她,只是后来听说胡玉娘与骁骑营的一个指挥使成婚了,在这之前,还被大皇子看中,想要纳成妾侍,不过,大皇子后来又出意外死了,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可惜她那时已经是笼中之雀,阿爷被关进牢狱后,她四处奔走,后来太子告诉她,若是她做了自己的侧妃,自己可以派人关照阿爷,甚至是救他出来。

    徐灵姣没有旁的办法,只得答应,太子随即找了人看住她,即便是外出走动,身后也会跟着人,她怕连累兄长,也怕兄长不同意,自己找了一处院子住着,只谎称自己要钻研药理。

    如今黄粱一梦,还能见到前世相熟之人,徐灵姣浅笑道:“放心去吧,我会帮你送到的。”

    “多谢姣姣了,明日我给你带城东的芙蓉糕。”说罢,如同一只幼鸟往外跳跃着奔了出去。

    徐灵姣抬眼望去,只瞧见着青黛色女官服饰的背影,须臾,有一抹穿了侍卫衣裳的身影与她结伴,一同出去。

    徐灵姣收回视线,原来这时候她就与这指挥使相识了,不过前世她似乎总是忽略身边的许多事,她好像一心只想着逃离这里,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到头来,所有的愿望都落了空,不过现在想想,即便将来出了宫城,或许也不能安稳度日,毕竟这个时节,是反派的成长阶段,等晏寄词称了帝后,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在他手上活下来。

    想到这些,徐灵姣不免头疼,她打开装着给晏寄词药的锦盒,里面有许多珍稀药材,可她知道,有几味确实是不大对劲的。

    虽然大昭为显示皇恩与友善,对质子们也算礼遇有加,可他们终究只是质子,还是怕养虎为患。

    徐灵姣思考着,自己是应该先下手为强,干掉晏寄词,还是应该多讨好一下他,说不定将来他即位后,能留自己一命,说不定还能封自己一个管事当当。

    杀了晏寄词,且不说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在大昭杀了其他国家的质子,肯定会被绑着送去大兖泄愤,若是影响了两国邦交,还会牵连家人。

    徐灵姣连忙打断自己的构想,还是做一个好人比较容易一点,她将锦盒中的几味药拣了出来。

    上一世,她去送药的时候,也打开检查过,只是对了一下品类,并没有细看,后来才知道,里面有几味药年头过久,药性极烈,她并不知道是谁这样做,左不过是那些皇家贵胄。

    只是后来晏寄词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明已经送了许久的药,忽然质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害他,她当时十分纳闷,只觉得这人有被害妄想症。

    过了几日,他在送药的时候,挥手将她招过来,问她有没有发现这药有什么问题,她细细辨认嗅闻,才发现有几味药确实是不对症的,甚至还会加重病情。

    他望着她有几分无奈,似乎是发现她确实不是什么心机深沉,干了害人的事也面无波澜的人。

    不过后来,她也偷偷的将药换了,毕竟要是被查出来,她肯定是顶包的那个,晏寄词倒也配合,依旧是那一副病恹恹,年级轻轻,整日一副苍白如纸,西子捧心的样子。

    也是从那时起,他也很少向她冷嗖嗖地飞眼刀子了,他们相处得也越来越融洽,平时还能留个饭,虽然算不上朋友,但也算是个相熟之人。

    徐灵姣将那几味药换了,她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晏寄词的住处,如今的他,只是一个被大兖送来的,不受宠的皇子,所以只在城西辟了一个小小的府邸,也没有母国之人相帮。

    所以大昭之人才敢肆无忌惮,也不怕他将来报复,但徐灵姣清楚,他可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一年多后,就会在他舅父得势后返回大兖,虽然平时没有显山露水,但他身边还是经营了一些势力。

    徐灵姣乘着马车,一路上回忆了许多,不觉间已经到了,她提着裙摆下了马车,抬眼望向这扇熟悉的大门,牌匾并不太大,只书着几个清雅的小字——吟月小榭,这人确实挺会给自己立人设的,永远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不过这也是暂时保全自己的办法。

    她轻轻叩门,等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是一个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徐灵姣认出是王泰王叔,他虽然是北兖人,对她还算宽厚。

    她行了一礼,“我是宫中典药使,今奉命前来给公子送药。”徐灵姣谦恭有礼地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王泰略沉吟了一下便道,“姑娘请进,公子现下正卧床,这药确实是雪中送炭啊。”虽然不知道这药是好是坏,但寄人篱下,王泰首先还是道了谢。

    引着徐灵姣到了里间,王泰轻声向着里面道,“宫中派了掌使送药,公子可要见一见。”

    咳了几声后,一个虚弱的声音道:“自然是要见的”,有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似乎是缓慢地从床上支撑起来,过了一会才请徐灵姣相见。

    床帐撑开,面前的男子不过才刚及弱冠,此刻确实一副病容,长发只松垮的竖了一下,几根发丝垂落在雪白的前襟上,衣领半敞,面色却几乎要与雪衣一般苍白了,虽然轮廓依旧深刻而明晰,但好像比徐灵姣记忆中的晏寄词还要瘦削些。

    徐灵姣捧着锦盒微微福了福身,“宫中管事命我前来送药,还望公子服了药后能早些康复。”

    没有听到回话,她抬起头看他,果然眼神凉飕飕的,不过只一瞬,又浅笑道:“掌使费心了,大昭的恩泽,某没齿难忘,如今已是午膳的时间,掌使若是不嫌弃地话,可留在这里,用些粗茶。”

    “好呀。”话音刚落,她就瞧见晏寄词的眉尾扬了扬,似乎是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么不懂得看眼色的人。

    室内静了一瞬,晏寄词才催促王泰,“王叔,让刘婶多备一副碗筷。”王泰这才反应过来,答应了两声退了出去。

    徐灵姣环顾了一下,屋子里没什么装饰,只有一套桌椅摆在中央,虽然已经是春天,但这屋子确实还透着寒意,这对一个生病的人来说,着实不利于恢复。

    上辈子不知道对这里有多么熟悉,徐灵姣这会儿瞧着屋子,却发现如果不是还摆了些家具,几乎是家徒四壁,略显凄凉了。

    她感受到了晏寄词投过来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时,他浅浅笑了一下,端得一副霁月清正的君子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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