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屋内的谈隽在这一刻终于将微抬的手放下，他其实也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多年好友，即将要表白的对象怎么倏地一下就冲向了露台。
并且还将那般怜悯的目光放在那只貌似将自己撞死了的蝉身上。
但他接受能力向来很强，所以只是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你要用吗？”
谈隽走出房间，看着她围在天文望远镜旁边转圈，像一只蹦蹦跳跳不得章法的兔子。
之前答应过沈荼要让她天文望远镜观星。
所以这次他特地将家里倍率最高的天文望远镜带来了。
“能看到月球吗？还有八大行星。”沈荼对着目镜瞄了瞄。
她记得他说过距离太远的恒星其实看不清什么，最多也就是一些亮点。
但是太阳系应该不算很远吧，毕竟距离还不必以光年为计。
“可以。”谈隽走近，看着沈荼一会眯着左眼，一会眯着右眼尝试瞄准的模样，愈发觉得她像一只在觅食的白毛兔子。
唯一不同的是，白毛兔子觅食用鼻子，她则反复挤弄她的眼睛。
今天的安排应该很适合她。
谈隽眉眼噙上笑意。
“那我想先看土星，咱们找得到吗？”沈荼抬头。
满天繁华星子，明的暗的，数不清。
她有点近视，也许还有点散光，所以还要刨除掉因为视野模糊反复出现的亮点。
“现在的星星好多，还是秋天比较好，去年咱们一下子就发现北落师门了。”
她也不知道土星应该在哪个方向，只能转头期待地看向谈隽。
她找不到，但她旁边有一个可以找到的人啊。
谈隽挽起袖口，将镜筒对准土星所在的大致方向，调节参数校准寻星镜，让观测的目标物调到寻星镜的十字架中心。目镜内出现成像后，再将目标物调整至目镜的正中央。
一切准备就绪，谈隽示意沈荼站到他的身边。
沈荼低头眯起一只眼，对准目镜，几秒后，她弯起唇角露出了两颗牙齿，轻轻咬在下唇上。
抓住他的手臂道：“谈隽，我看到了耶。”
看到了土星环，像漂亮的裙边。
她偏头看向身侧，同他分享喜悦，表情却像是求表扬的小学生。
谈隽抿唇，没敢笑。
他继续问：“还想看什么？”
“还有什么可以看的？”沈荼抬眸。
谈隽斟酌了一会，才缓缓道：“八大行星里的天王星与海王星跟我们相距太远，天文望远镜只能观测到小光点。”
“水星跟火星能看见，但是视觉效果平淡模糊，没有什么特殊的。”
“金星在黎明前或者傍晚时当做天景用肉眼观看可能更适合。”
“所以除了土星的土星环之外，大概只有木星的大红斑还具有普世上的观赏性。”
他看向沈荼：“你要看木星吗？”
沈荼犹豫了一下，想起她方才上来时看到故意设计了陨石坑的月洞门，道：“可以看月球吗？”
作为地球的卫星，月球应该比其他行星容易观测很多。
“当然可以。”谈隽点头。
用天文望远镜观测月亮没有什么难度，寻星调焦很快完成。
沈荼再次俯身，她睁了睁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好清晰。”
谈隽见她这般讶异，不由弯眸：“好看吗？”
沈荼没有很快接话。
片刻后，她抿着唇，不好意思地指着目镜道：“怎么说呢？可能因为太清晰了，所以看起来好像有点可怕。”
话音刚落，沈荼便觉得似乎不妥，太扫兴了。
于是连忙找补:“不过这应该是我自己的问题，这个毛病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巨物恐惧症。”
担心表达不到位，她干脆询问道：“刚刚那么说是不是有点冒犯？”
“不会。”谈隽微微倾身弯下腰，垂眸对上沈荼的视线，“我不觉得冒犯。”
距离拉近，夜色浸润里，谈隽这张过分冷白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秾丽。
沈荼喉间微动，意识到自己的视线移不开后，决定采用物理手段后退几步。
不过在她移动前，谈隽便自己撤开了距离：“可怕才是正常的，未明之物向来保有可怕这一属性。”
倏尔间不知想到什么，只见他微微垂眸，语气里似乎多了点失落：“沈荼，你在我面前不需要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
这会让他怀疑他在她心里是不是还不可以被信赖。
沈荼想说，还是得隐藏的，不然他就会知道她现在特别想摸一摸捏一捏他的脸。
他应该会被吓到。
她撇开眼，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逐，转而问道：“谈隽，你为什么会喜欢天文？”
这句话像是疑问，很宽泛的疑问，但沈荼其实有更具体的疑惑。
“星星离我们那么远，它们不会说话，不会回应。你做的最多的事情是观测、记录与计算。但人之于宇宙星辰，只是沧海一粟。哪怕你用一生时间去观测，都不一定能有什么发现，你不会觉得不值吗？”
谈隽静静听她说完，随即微微笑了一下，语气认真道:“星星以自有的轨道在宇宙中运转，本来就不需要理会一个渺小观测者的想法。”
“但我观测记录它们的每一天，其实都是有结果的。无论它们是否有变化，本质上都是一种结果。我想这种结果可以称为一种回应。”
“人生毕竟有限，所以终我一生都没有发现也很正常。不是所有人都能为科研事业添砖加瓦，但也许可以为将来的发展扫清一点尘埃。”
“如果结局真的如此，从人性的角度来看，我可能会觉得遗憾。”
“但应该不会觉得不值得。”
“那你会觉得孤独吗？在某一瞬间里。”沈荼又问。
她是个务实的人，不会去关心地球外的一颗星星究竟孤不孤独。
但是她想问，谈隽会觉得孤独吗？
每个深夜里，看向广阔无垠的浩瀚星海时，一个人坐在观测室里会想什么呢？
谈隽微微挑眉，半晌后才沉吟道：“在我过去的时间里，大概的确感受到过很多个孤独的某一瞬间，但因为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种孤独便成为一件可以忍受的事情。”
甚至是甘之如饴的，身为沧海一粟，常常自感孤独与渺小。
然而人生如果有方向，那么孤独与渺小反而成为无形的冠冕，是勇气的鞭策。
“对哦，你想孤独终老来着，怎么可能会害怕孤独。”
沈荼醒过神，发现自己将话题扯太远了。
她微敛了一下眉：“你当我刚刚在胡乱揣测吧。”
她还没有真正遇上热爱与喜欢的事业，在她自己身上，她只能分清楚“能做到”跟“喜欢做”是两码事。
谈隽的状态，是她目前的盲区。
谈隽有点欲言又止，想为自己辩解，可那些所谓“孤独终老”的话的确是他从前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说出口的。
谈隽只好问她：“沈荼，你失望了吗？”
“啊，什么？”沈荼不明所以。
谈隽看着她，问：“看星星，不像你以为的那样，你会失望吗？”
沈荼闻言摇头：“当然不会啊。”
她没有在星星上寄托什么希望，又何谈失望。
“那你还想看吗？”
“想是想，但是我想看的天体在光年以外，我们看不清了吧。”
沈荼笑：“比如我还想看开阳，传说中可以用来测试视力的星星。”
她眼中有盎然的兴味，偏头时侧脸脸颊微微鼓起，是好奇的模样。
谈隽看着她，突然觉得现在是一个极佳的将话挑明的时机。
他道：“沈荼，你现在喜欢上天文了吗？”
沈荼一愣，反应过来后她摇头:“那倒算不上。”
她唯一知道的这点皮毛也是因为他才有兴趣花时间去翻书或者上网查询的。
尽管她现在还不算特别清楚自己喜欢什么，连专业也是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选择的。
但比起星空，沈荼想她还是更爱土地。
谈隽垂眸，漫不经心继续询问：“那你现在怎么会喜欢观星？”
沈荼正低头瞅着目镜，试图自己用寻星镜再找点东西。
听到谈隽这个问题时几乎想也没想，一张嘴就说出了大实话：“因为你啊。”
末了才醒悟，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她呼吸一顿，讪笑一声，试图亡羊补牢给自己挽个尊：“其实是为了跟你多说几句话。”
“毕竟朋友多才多艺，我总不好落于人后。”沈荼索性打个哈哈。
“同侪压力，你懂的。”她眨眨眼。
然而谈隽显然忽视了她的挽尊，准确地切中主题。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还会想看吗？”
沈荼在谈隽过于专注的眼神中怔愣了几秒，但还是老实回答：“倒也不会关注这么多，顶多晚上抬头看一眼呗。然后说一句，星星这么多，那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那你有想过为什么吗？”谈隽继续发问。
“什么？”沈荼隐约觉得气氛不大对了，有点暧昧。
她忽地紧张了起来，然而她也不知道这点紧张从何而来，只觉得谈隽的眼神似乎与平时不大一样。
她踌躇道：“什么为…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才想看星星？”谈隽重复了一句，口吻轻柔好似诱哄。
然而目光直白。
沈荼偏头错开目光，唇角紧抿。
谈隽也不着急，只慢悠悠道：“沈荼，你想知道我去年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吗？”
沈荼咬唇，却没忍住好奇，竖起了耳朵。
这个问题她其实一直都很感兴趣，想知道什么事情才能让谈隽那般郑重，仿佛必须得计划周全才能实现，连说出来都怕不灵验。
兔子上了钩，谈隽没有再吊胃口，望着她时目光灼灼，俯身低头在她耳畔一字一句说得仔细：“我去年许下的愿望是希望永远跟你在一起。”
“沈荼，我喜欢你。”他又逼近一步。
先前那点朦胧暧昧终于揭开帷幕，这一刻沈荼脑子都是乱的。
她眸色恍惚，直愣愣看向眼前的人。
半晌后，才品味出这句话的意思。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到了，在谈隽走近之时连退几步，声调变异，听起来便像是惊恐：“可你不是独身主义吗？”
眉目温谨的少年看清她的动作，身形一顿，适时地止住了往前的脚步。
神色有一瞬间的落寞，不过转瞬又恢复，他弯起嘴角，眉眼如斯温柔，语气坦然而诚恳地道：“你除外，所有人里只有你除外。”
“沈荼，我没谈过恋爱，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对异性产生过特殊好感，所以很抱歉曾在你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过那样的话。”
“但我并非反复无常的人，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他有些紧张，最后一个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因为尾音急促，引得沈荼抬眸。
远处的树叶簌簌作响，一阵轻微的风从沈荼面上拂过。
她愣愣站在原地。
露台灯光恰在此时亮起，一盏点燃一盏，最后照亮整个露台。
昏黄光线漫散，天空一声微响，沈荼下意识仰头，无数粉白花瓣撒下，落在他们的肩头。
逐渐适应光线，沈荼看清这露台之上原本隐在黑暗里的布置。
忍不住惊讶。
草坪早就被布置成表白现场，偏偏隐在黑暗里让她一无所知。
五步一个鲜花高篮，上系丝带与气球。十步一只大号玩偶兔，各种姿态都有，是她最常用的那款表情包兔子。
同时她也看清了脚下踩着的位置，再往前一步，便是一条延伸至小屋另一面墙的花路。
是这片草坪上唯一砌了石板的花.径，石板的缝隙与两旁种了粉白芝樱。
现在正开得窈窕。
而这条鲜花铺就的小路尽头是一个花架，几乎占据半面墙。
上面开满大朵大朵白色的重瓣荼蘼，这花的颜色清丽，即便盛放时也是不动声色的。
花架之上是投影的影像，倒映银河与漫天星海。
花架之下是半人高的木质阶梯长台，质地柔软的绸缎与蕾丝妆点出梦幻氛围。
阶梯上摆满小号玩偶兔，或坐或卧，或垂耳或立耳。
星海影像投射的光芒照耀在阶梯长台上，玩偶小兔全部簇拥向一个方向，那是阶梯长台的顶端。
在白色蕾丝绸缎上，有一件沈荼非常眼熟的东西。
一只用观音白制成的永生花垂耳兔，比从前她见过的那一只还要大。
沈荼哑然，惊愕地捂住唇。
原来他早就计划过与她告白。
沈荼转向早在灯光次第亮起之时，便闪身走入星海中的人。
他怀抱一束鲜花，白玫瑰与重瓣荼蘼被精致包裹，露出颤巍巍的翠绿枝条，是少年一望既知的绮念。
他们隔着花路遥遥相望。
视线交错时，她见少年唇角弯起，眉眼带上绻绻笑意，好似倏尔间暧昧生发，整片银河的星光都被他盛进了眸里。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去打量他，胶着于他的眉，他的眼，他那无一刻不认真的神情。
少年站在星海之下，身后是夜色揉成的巨幅黑幕，身侧是计较不清日夜堆叠起来的繁花似锦。
日光灯笼罩在他周身，他被柔和的色彩包围，亦或是他在此刻本就是柔和的。
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如此温柔，让一张冷感十足的脸泛起动人心弦的春光，仿佛冰雪在这一刻悉数融化，化成春水，尽数落入那双总是疏离厌世般垂着的眸子里。
他携蕴藏不住的缠绵春色随和地、淡然地、没有任何预警地走进了这个初夏。
没有影影绰绰与晦暗不明的晦涩，只有直白明朗与显而易见的心意。
沈荼想，也许不只有暧昧让人口齿生津，坦率与直白同样让人心生荡漾。
*
沈荼不知道要如何描述她现在的心情，她想她应该是高兴的。
可是她又忍不住担心谈隽是否错认了感觉。
她踏上这条被精心布置的花.径，顺应自己的心意做出选择与回应。
但最后她停在距离他三步之外。
“那你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沈荼抬头，有些结舌。
谈隽微微垂眸，似在回忆，又似在沉思一个他自己也思索已久的问题，半晌后才缓缓道：“我想我可能没办法跟你说清楚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我是喜欢你的。”
“在北城的一个秋夜里。”他不自觉地滚了滚喉咙，脸颊飞快闪过可疑红云。
那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打开手机反复观看沈荼在枫林下手捧红叶的照片，不停回想那段明明看起来平淡得如同白开水，却回味绵长得仿佛不过昨日的时光。
他得以在每每无所适从的焦躁袭来时，从中汲取让他心安的宁静。
于是，在北城秋色肃杀的某个清夜里，他从某种自羞自愧的梦中骤然惊醒。
一刹那仿佛菩提生花，他无师自通地顿悟了。
谈隽自认并非荒唐之人，却也只能承认自己是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
“其实上学期刚来江大时便想着你要是单身，我就跟你表白。”他忍不住去诉说他长久以来的妄念。
但是她太忙了。
忙到他觉得跟她提起这件事都是一种罪过。
他不确定那么努力才能在生活夹缝中喘息一口的人，是否愿意分出一点时间去谈情说爱。
现实生活里总是充满了比学生时代懵懂爱意更为重要的东西。
沈荼的人生，也走得比常人更为艰难。
“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我做了一个计划，但是…出了点意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罕见露出一点腼腆神情，“不过也好，这样我又重新设计了一下。”
“所以，沈荼同学，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他的胸腔快速起伏一下，像是因为紧张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很忙，但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你只要在闲暇时抽空跟我谈一谈就好。”
手心紧张地要冒汗，尽管谈隽知道沈荼是喜欢他的。
但是他并不确定沈荼会将这份喜欢放置在生活中的哪一个等级。
对她来说，超越朋友成为恋人的感情是否重要，又是否会成为负担？
因为害怕沈荼迫于被揭穿心思的羞赧答应他的告白，所以他从未透露他已经知晓她也喜欢他的心思。
也害怕沈荼是迫于情分的压力而答应他的告白，所以他不会告诉她布置露台究竟花了多长时间多少心思。
他情愿多给沈荼一点思考的时间，所以才有了这条花.径的由来。
露台全面亮起的灯光照亮这一方天地，沈荼清晰地看见谈隽越来越红的耳根。
但神色仍是平静的，也许带着一点希冀，但更多的是从容，仿佛不在乎她花更多一点的时间去计量去权衡。
沈荼承认，在这一瞬间，她其实想到了一个老生常谈的现实问题。
她就是这样的人，哪怕在最欣喜的时候，也无法完全沉浸于喜悦之中。
生活已经给过她太多教训。
不过看着眼前人，沈荼突然觉得那个问题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谈隽这样的人，能够有幸与之并肩走一程已算幸事。
更何况，她那满到快要溢出的情感不允许她再继续理智下去。
于是她下定决心，几步上前，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借力。
另一只手贴在他的颈侧，踮起脚尖，吻上他的下颌。
蜻蜓点水般轻柔，不过半秒。
热意攀上眼尾，眸中闪烁坏事得逞后的潋滟波光，待看见谈隽一动不动愣住的模样。
沈荼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是否太过大胆。
但转念又觉得应该算不上大胆，否则她的目标应该在更上面一点。
“那个…”她从他手中掩人耳目似的夺过鲜花，一抹绯红漫上耳际，沈荼突然有些磕巴：“我就是…”
“情不自禁。”她捏紧自己的手指头，上面还有抚过微凉皮肤的触感。
再次抬眸，熟悉而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
下颌被修长白皙的指节轻轻抬起，沈荼自然而然仰头，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眼，看见他面上的薄红以燎原之势从耳尖烧过眼尾，直抵额角。
她不由自主地微张唇齿，半阖的眸中蕴着某种期待与紧张，视线流连于曾被她在梦中觊觎的那抹绯薄。
细微的呼吸声于夜色里停歇。
半晌后，沈荼摸上额间，倏然有些失落，同时又为这种失落羞赧。
不禁去思索谈隽是否过于正派亦或是保守，以至于无法理解她的期待。
然而这思索不过须臾，在对方俯身轻笑，与她颊面相贴时被打破，他用那把滚珠坠玉的好嗓子在她耳边吐息，同她徐徐细说：“沈荼同学，这是我的情不自禁。”
微凉唇肉紧贴般擦过圆润耳垂，是初夏晚风带来的第一缕清凉，在沈荼身上激起一阵颤栗。
“……”
沈荼想方才应是判断失误，这人哪里是保守了。
分明是——太会了。
这般隐秘而敏.感的地.带，比起正大光明的亲吻，看起来更克制，却更让人想入非非。
她佯装恼怒地觑他一眼，可对方的目光灼灼，叫她心里生出滚烫。
她只好偏头躲避赤裸裸的恼人视线，片刻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晃晃的笑意淌出，堆积在眼角与眉梢。
闪耀夺目到哪怕是灯火星光都要退避三舍。
并且还将那般怜悯的目光放在那只貌似将自己撞死了的蝉身上。
但他接受能力向来很强，所以只是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你要用吗？”
谈隽走出房间，看着她围在天文望远镜旁边转圈，像一只蹦蹦跳跳不得章法的兔子。
之前答应过沈荼要让她天文望远镜观星。
所以这次他特地将家里倍率最高的天文望远镜带来了。
“能看到月球吗？还有八大行星。”沈荼对着目镜瞄了瞄。
她记得他说过距离太远的恒星其实看不清什么，最多也就是一些亮点。
但是太阳系应该不算很远吧，毕竟距离还不必以光年为计。
“可以。”谈隽走近，看着沈荼一会眯着左眼，一会眯着右眼尝试瞄准的模样，愈发觉得她像一只在觅食的白毛兔子。
唯一不同的是，白毛兔子觅食用鼻子，她则反复挤弄她的眼睛。
今天的安排应该很适合她。
谈隽眉眼噙上笑意。
“那我想先看土星，咱们找得到吗？”沈荼抬头。
满天繁华星子，明的暗的，数不清。
她有点近视，也许还有点散光，所以还要刨除掉因为视野模糊反复出现的亮点。
“现在的星星好多，还是秋天比较好，去年咱们一下子就发现北落师门了。”
她也不知道土星应该在哪个方向，只能转头期待地看向谈隽。
她找不到，但她旁边有一个可以找到的人啊。
谈隽挽起袖口，将镜筒对准土星所在的大致方向，调节参数校准寻星镜，让观测的目标物调到寻星镜的十字架中心。目镜内出现成像后，再将目标物调整至目镜的正中央。
一切准备就绪，谈隽示意沈荼站到他的身边。
沈荼低头眯起一只眼，对准目镜，几秒后，她弯起唇角露出了两颗牙齿，轻轻咬在下唇上。
抓住他的手臂道：“谈隽，我看到了耶。”
看到了土星环，像漂亮的裙边。
她偏头看向身侧，同他分享喜悦，表情却像是求表扬的小学生。
谈隽抿唇，没敢笑。
他继续问：“还想看什么？”
“还有什么可以看的？”沈荼抬眸。
谈隽斟酌了一会，才缓缓道：“八大行星里的天王星与海王星跟我们相距太远，天文望远镜只能观测到小光点。”
“水星跟火星能看见，但是视觉效果平淡模糊，没有什么特殊的。”
“金星在黎明前或者傍晚时当做天景用肉眼观看可能更适合。”
“所以除了土星的土星环之外，大概只有木星的大红斑还具有普世上的观赏性。”
他看向沈荼：“你要看木星吗？”
沈荼犹豫了一下，想起她方才上来时看到故意设计了陨石坑的月洞门，道：“可以看月球吗？”
作为地球的卫星，月球应该比其他行星容易观测很多。
“当然可以。”谈隽点头。
用天文望远镜观测月亮没有什么难度，寻星调焦很快完成。
沈荼再次俯身，她睁了睁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好清晰。”
谈隽见她这般讶异，不由弯眸：“好看吗？”
沈荼没有很快接话。
片刻后，她抿着唇，不好意思地指着目镜道：“怎么说呢？可能因为太清晰了，所以看起来好像有点可怕。”
话音刚落，沈荼便觉得似乎不妥，太扫兴了。
于是连忙找补:“不过这应该是我自己的问题，这个毛病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巨物恐惧症。”
担心表达不到位，她干脆询问道：“刚刚那么说是不是有点冒犯？”
“不会。”谈隽微微倾身弯下腰，垂眸对上沈荼的视线，“我不觉得冒犯。”
距离拉近，夜色浸润里，谈隽这张过分冷白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秾丽。
沈荼喉间微动，意识到自己的视线移不开后，决定采用物理手段后退几步。
不过在她移动前，谈隽便自己撤开了距离：“可怕才是正常的，未明之物向来保有可怕这一属性。”
倏尔间不知想到什么，只见他微微垂眸，语气里似乎多了点失落：“沈荼，你在我面前不需要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
这会让他怀疑他在她心里是不是还不可以被信赖。
沈荼想说，还是得隐藏的，不然他就会知道她现在特别想摸一摸捏一捏他的脸。
他应该会被吓到。
她撇开眼，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逐，转而问道：“谈隽，你为什么会喜欢天文？”
这句话像是疑问，很宽泛的疑问，但沈荼其实有更具体的疑惑。
“星星离我们那么远，它们不会说话，不会回应。你做的最多的事情是观测、记录与计算。但人之于宇宙星辰，只是沧海一粟。哪怕你用一生时间去观测，都不一定能有什么发现，你不会觉得不值吗？”
谈隽静静听她说完，随即微微笑了一下，语气认真道:“星星以自有的轨道在宇宙中运转，本来就不需要理会一个渺小观测者的想法。”
“但我观测记录它们的每一天，其实都是有结果的。无论它们是否有变化，本质上都是一种结果。我想这种结果可以称为一种回应。”
“人生毕竟有限，所以终我一生都没有发现也很正常。不是所有人都能为科研事业添砖加瓦，但也许可以为将来的发展扫清一点尘埃。”
“如果结局真的如此，从人性的角度来看，我可能会觉得遗憾。”
“但应该不会觉得不值得。”
“那你会觉得孤独吗？在某一瞬间里。”沈荼又问。
她是个务实的人，不会去关心地球外的一颗星星究竟孤不孤独。
但是她想问，谈隽会觉得孤独吗？
每个深夜里，看向广阔无垠的浩瀚星海时，一个人坐在观测室里会想什么呢？
谈隽微微挑眉，半晌后才沉吟道：“在我过去的时间里，大概的确感受到过很多个孤独的某一瞬间，但因为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种孤独便成为一件可以忍受的事情。”
甚至是甘之如饴的，身为沧海一粟，常常自感孤独与渺小。
然而人生如果有方向，那么孤独与渺小反而成为无形的冠冕，是勇气的鞭策。
“对哦，你想孤独终老来着，怎么可能会害怕孤独。”
沈荼醒过神，发现自己将话题扯太远了。
她微敛了一下眉：“你当我刚刚在胡乱揣测吧。”
她还没有真正遇上热爱与喜欢的事业，在她自己身上，她只能分清楚“能做到”跟“喜欢做”是两码事。
谈隽的状态，是她目前的盲区。
谈隽有点欲言又止，想为自己辩解，可那些所谓“孤独终老”的话的确是他从前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说出口的。
谈隽只好问她：“沈荼，你失望了吗？”
“啊，什么？”沈荼不明所以。
谈隽看着她，问：“看星星，不像你以为的那样，你会失望吗？”
沈荼闻言摇头：“当然不会啊。”
她没有在星星上寄托什么希望，又何谈失望。
“那你还想看吗？”
“想是想，但是我想看的天体在光年以外，我们看不清了吧。”
沈荼笑：“比如我还想看开阳，传说中可以用来测试视力的星星。”
她眼中有盎然的兴味，偏头时侧脸脸颊微微鼓起，是好奇的模样。
谈隽看着她，突然觉得现在是一个极佳的将话挑明的时机。
他道：“沈荼，你现在喜欢上天文了吗？”
沈荼一愣，反应过来后她摇头:“那倒算不上。”
她唯一知道的这点皮毛也是因为他才有兴趣花时间去翻书或者上网查询的。
尽管她现在还不算特别清楚自己喜欢什么，连专业也是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选择的。
但比起星空，沈荼想她还是更爱土地。
谈隽垂眸，漫不经心继续询问：“那你现在怎么会喜欢观星？”
沈荼正低头瞅着目镜，试图自己用寻星镜再找点东西。
听到谈隽这个问题时几乎想也没想，一张嘴就说出了大实话：“因为你啊。”
末了才醒悟，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她呼吸一顿，讪笑一声，试图亡羊补牢给自己挽个尊：“其实是为了跟你多说几句话。”
“毕竟朋友多才多艺，我总不好落于人后。”沈荼索性打个哈哈。
“同侪压力，你懂的。”她眨眨眼。
然而谈隽显然忽视了她的挽尊，准确地切中主题。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还会想看吗？”
沈荼在谈隽过于专注的眼神中怔愣了几秒，但还是老实回答：“倒也不会关注这么多，顶多晚上抬头看一眼呗。然后说一句，星星这么多，那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那你有想过为什么吗？”谈隽继续发问。
“什么？”沈荼隐约觉得气氛不大对了，有点暧昧。
她忽地紧张了起来，然而她也不知道这点紧张从何而来，只觉得谈隽的眼神似乎与平时不大一样。
她踌躇道：“什么为…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才想看星星？”谈隽重复了一句，口吻轻柔好似诱哄。
然而目光直白。
沈荼偏头错开目光，唇角紧抿。
谈隽也不着急，只慢悠悠道：“沈荼，你想知道我去年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吗？”
沈荼咬唇，却没忍住好奇，竖起了耳朵。
这个问题她其实一直都很感兴趣，想知道什么事情才能让谈隽那般郑重，仿佛必须得计划周全才能实现，连说出来都怕不灵验。
兔子上了钩，谈隽没有再吊胃口，望着她时目光灼灼，俯身低头在她耳畔一字一句说得仔细：“我去年许下的愿望是希望永远跟你在一起。”
“沈荼，我喜欢你。”他又逼近一步。
先前那点朦胧暧昧终于揭开帷幕，这一刻沈荼脑子都是乱的。
她眸色恍惚，直愣愣看向眼前的人。
半晌后，才品味出这句话的意思。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到了，在谈隽走近之时连退几步，声调变异，听起来便像是惊恐：“可你不是独身主义吗？”
眉目温谨的少年看清她的动作，身形一顿，适时地止住了往前的脚步。
神色有一瞬间的落寞，不过转瞬又恢复，他弯起嘴角，眉眼如斯温柔，语气坦然而诚恳地道：“你除外，所有人里只有你除外。”
“沈荼，我没谈过恋爱，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对异性产生过特殊好感，所以很抱歉曾在你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过那样的话。”
“但我并非反复无常的人，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他有些紧张，最后一个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因为尾音急促，引得沈荼抬眸。
远处的树叶簌簌作响，一阵轻微的风从沈荼面上拂过。
她愣愣站在原地。
露台灯光恰在此时亮起，一盏点燃一盏，最后照亮整个露台。
昏黄光线漫散，天空一声微响，沈荼下意识仰头，无数粉白花瓣撒下，落在他们的肩头。
逐渐适应光线，沈荼看清这露台之上原本隐在黑暗里的布置。
忍不住惊讶。
草坪早就被布置成表白现场，偏偏隐在黑暗里让她一无所知。
五步一个鲜花高篮，上系丝带与气球。十步一只大号玩偶兔，各种姿态都有，是她最常用的那款表情包兔子。
同时她也看清了脚下踩着的位置，再往前一步，便是一条延伸至小屋另一面墙的花路。
是这片草坪上唯一砌了石板的花.径，石板的缝隙与两旁种了粉白芝樱。
现在正开得窈窕。
而这条鲜花铺就的小路尽头是一个花架，几乎占据半面墙。
上面开满大朵大朵白色的重瓣荼蘼，这花的颜色清丽，即便盛放时也是不动声色的。
花架之上是投影的影像，倒映银河与漫天星海。
花架之下是半人高的木质阶梯长台，质地柔软的绸缎与蕾丝妆点出梦幻氛围。
阶梯上摆满小号玩偶兔，或坐或卧，或垂耳或立耳。
星海影像投射的光芒照耀在阶梯长台上，玩偶小兔全部簇拥向一个方向，那是阶梯长台的顶端。
在白色蕾丝绸缎上，有一件沈荼非常眼熟的东西。
一只用观音白制成的永生花垂耳兔，比从前她见过的那一只还要大。
沈荼哑然，惊愕地捂住唇。
原来他早就计划过与她告白。
沈荼转向早在灯光次第亮起之时，便闪身走入星海中的人。
他怀抱一束鲜花，白玫瑰与重瓣荼蘼被精致包裹，露出颤巍巍的翠绿枝条，是少年一望既知的绮念。
他们隔着花路遥遥相望。
视线交错时，她见少年唇角弯起，眉眼带上绻绻笑意，好似倏尔间暧昧生发，整片银河的星光都被他盛进了眸里。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去打量他，胶着于他的眉，他的眼，他那无一刻不认真的神情。
少年站在星海之下，身后是夜色揉成的巨幅黑幕，身侧是计较不清日夜堆叠起来的繁花似锦。
日光灯笼罩在他周身，他被柔和的色彩包围，亦或是他在此刻本就是柔和的。
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如此温柔，让一张冷感十足的脸泛起动人心弦的春光，仿佛冰雪在这一刻悉数融化，化成春水，尽数落入那双总是疏离厌世般垂着的眸子里。
他携蕴藏不住的缠绵春色随和地、淡然地、没有任何预警地走进了这个初夏。
没有影影绰绰与晦暗不明的晦涩，只有直白明朗与显而易见的心意。
沈荼想，也许不只有暧昧让人口齿生津，坦率与直白同样让人心生荡漾。
*
沈荼不知道要如何描述她现在的心情，她想她应该是高兴的。
可是她又忍不住担心谈隽是否错认了感觉。
她踏上这条被精心布置的花.径，顺应自己的心意做出选择与回应。
但最后她停在距离他三步之外。
“那你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沈荼抬头，有些结舌。
谈隽微微垂眸，似在回忆，又似在沉思一个他自己也思索已久的问题，半晌后才缓缓道：“我想我可能没办法跟你说清楚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我是喜欢你的。”
“在北城的一个秋夜里。”他不自觉地滚了滚喉咙，脸颊飞快闪过可疑红云。
那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打开手机反复观看沈荼在枫林下手捧红叶的照片，不停回想那段明明看起来平淡得如同白开水，却回味绵长得仿佛不过昨日的时光。
他得以在每每无所适从的焦躁袭来时，从中汲取让他心安的宁静。
于是，在北城秋色肃杀的某个清夜里，他从某种自羞自愧的梦中骤然惊醒。
一刹那仿佛菩提生花，他无师自通地顿悟了。
谈隽自认并非荒唐之人，却也只能承认自己是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
“其实上学期刚来江大时便想着你要是单身，我就跟你表白。”他忍不住去诉说他长久以来的妄念。
但是她太忙了。
忙到他觉得跟她提起这件事都是一种罪过。
他不确定那么努力才能在生活夹缝中喘息一口的人，是否愿意分出一点时间去谈情说爱。
现实生活里总是充满了比学生时代懵懂爱意更为重要的东西。
沈荼的人生，也走得比常人更为艰难。
“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我做了一个计划，但是…出了点意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罕见露出一点腼腆神情，“不过也好，这样我又重新设计了一下。”
“所以，沈荼同学，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他的胸腔快速起伏一下，像是因为紧张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很忙，但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你只要在闲暇时抽空跟我谈一谈就好。”
手心紧张地要冒汗，尽管谈隽知道沈荼是喜欢他的。
但是他并不确定沈荼会将这份喜欢放置在生活中的哪一个等级。
对她来说，超越朋友成为恋人的感情是否重要，又是否会成为负担？
因为害怕沈荼迫于被揭穿心思的羞赧答应他的告白，所以他从未透露他已经知晓她也喜欢他的心思。
也害怕沈荼是迫于情分的压力而答应他的告白，所以他不会告诉她布置露台究竟花了多长时间多少心思。
他情愿多给沈荼一点思考的时间，所以才有了这条花.径的由来。
露台全面亮起的灯光照亮这一方天地，沈荼清晰地看见谈隽越来越红的耳根。
但神色仍是平静的，也许带着一点希冀，但更多的是从容，仿佛不在乎她花更多一点的时间去计量去权衡。
沈荼承认，在这一瞬间，她其实想到了一个老生常谈的现实问题。
她就是这样的人，哪怕在最欣喜的时候，也无法完全沉浸于喜悦之中。
生活已经给过她太多教训。
不过看着眼前人，沈荼突然觉得那个问题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谈隽这样的人，能够有幸与之并肩走一程已算幸事。
更何况，她那满到快要溢出的情感不允许她再继续理智下去。
于是她下定决心，几步上前，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借力。
另一只手贴在他的颈侧，踮起脚尖，吻上他的下颌。
蜻蜓点水般轻柔，不过半秒。
热意攀上眼尾，眸中闪烁坏事得逞后的潋滟波光，待看见谈隽一动不动愣住的模样。
沈荼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是否太过大胆。
但转念又觉得应该算不上大胆，否则她的目标应该在更上面一点。
“那个…”她从他手中掩人耳目似的夺过鲜花，一抹绯红漫上耳际，沈荼突然有些磕巴：“我就是…”
“情不自禁。”她捏紧自己的手指头，上面还有抚过微凉皮肤的触感。
再次抬眸，熟悉而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
下颌被修长白皙的指节轻轻抬起，沈荼自然而然仰头，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眼，看见他面上的薄红以燎原之势从耳尖烧过眼尾，直抵额角。
她不由自主地微张唇齿，半阖的眸中蕴着某种期待与紧张，视线流连于曾被她在梦中觊觎的那抹绯薄。
细微的呼吸声于夜色里停歇。
半晌后，沈荼摸上额间，倏然有些失落，同时又为这种失落羞赧。
不禁去思索谈隽是否过于正派亦或是保守，以至于无法理解她的期待。
然而这思索不过须臾，在对方俯身轻笑，与她颊面相贴时被打破，他用那把滚珠坠玉的好嗓子在她耳边吐息，同她徐徐细说：“沈荼同学，这是我的情不自禁。”
微凉唇肉紧贴般擦过圆润耳垂，是初夏晚风带来的第一缕清凉，在沈荼身上激起一阵颤栗。
“……”
沈荼想方才应是判断失误，这人哪里是保守了。
分明是——太会了。
这般隐秘而敏.感的地.带，比起正大光明的亲吻，看起来更克制，却更让人想入非非。
她佯装恼怒地觑他一眼，可对方的目光灼灼，叫她心里生出滚烫。
她只好偏头躲避赤裸裸的恼人视线，片刻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晃晃的笑意淌出，堆积在眼角与眉梢。
闪耀夺目到哪怕是灯火星光都要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