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赫言盯她一眼:“不喜欢?”

    “没什么喜欢或是不喜欢的,只是没想到。”姜南收起烦躁的情绪,抬手将手表小心翼翼地放在客厅桌子上,又回头看周赫言。

    前两天让工人换了全屋窗户,新窗户明亮,没有堆积灰尘,便在毫无遮掩下透进了外面毒辣的太阳光。

    他的头发是纯粹的黑色,因为刚洗完澡,还沾着一点水珠的缘故,板寸显得整个人野味十足。

    短袖布料上依稀残留着潮湿斑点,此刻也正随着他起伏的胸膛而上下浮动着。

    他看向她的眸子在这一刻被光线照得偏浅,光影停留在身上,将轮廓勾勒分明,倒是没了那股子攻击性。

    周赫言就是周赫言。

    他不是张秉文。

    姜南当初刚见到张秉文时,是很排斥他的,因为他的长相太像周赫言,像是成年了又变成熟后,她想象中的模样。

    一身订制的特级西装,板正的面料,裁剪合身的样式,里头是一件白色衬衫,配了条挺括的黑色领带,衬得人愈发挺拔。

    他神色冷峻,眉眼也是天生带着寒意,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细框眼镜,浑身散发着矜贵气质。

    张秉文给她倒了杯茶,语调慢条斯理,温润舒适:“姜小姐,你好,我是张秉文。”

    姜南看着他,他似乎将那股强大气息压制住了,即便是表现得很温柔,可眸色里没有温色。

    后来在一起相处久了,张秉文倒是给足姜南温柔,人前人后都是关怀呵护。

    可姜南始终觉得张秉文这个人,像是无边无际大海上的一盏孤灯,平静的海面上,它是幽深静谧环境下的明亮,当被骇浪惊涛拍打着,它就立刻成了黑暗。

    在一起四年,她还是猜不透张秉文,感觉他想表现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就成为这样的人。

    张秉文就是张秉文。

    他也不是周赫言。

    姜南感觉自己一眼就能看穿周赫言,可能是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四年,彼此太过于熟悉,他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能猜出意思。

    他痞子般笑时就是开心,如果加上眉尾上挑就是尴尬,类似于现在,他嗓音低磁,笑笑:“喜欢就戴着,不喜欢就放家里摆着,女款的,你不要我也戴不了。”

    姜南只当他是为了化解尴尬,努努嘴:“知道你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收回去的习惯。”

    “除非我舍不得的东西。”

    “我可没什么送你。”

    “那两瓶云南白药就是礼物。”

    姜南没接话,低头收拾桌子,刘海垂在脸上,她轻撩起藏入耳后又开始整理报纸。

    她皮肤白,一点瑕疵也没有,就有颗若隐若现的眉心痣。

    今天穿了条红色的连衣裙,倒是将清冷感撇远了,流露出勾人心魂的妩媚。

    和上次顾晴婚礼上不一样,今天没有刻意打扮,只扎了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她本来就是漂亮的,像是只小狐狸,在森林里迷失,成精了,也是只涉世未深的狐狸精。

    身上没有半点高中时候,扯着嗓门和他争辩,不赢就要死要活,撒泼打滚的模样。

    虽然野蛮但也可爱。

    周赫言看得入了神,直到听见哐当一声才回过神来,是空瓶掉进垃圾桶的声音。

    厨房里的姜青山走出来:“南南,你怎么在家?”

    姜南将报纸塞进筐里,“我说去酒店吃你不乐意,喊厨师来家里做也不行,你一个人做,哪来得及,做为你的宝贝女儿,我能不在家帮忙吗?再说哥回家,我总要表现出欢迎者的姿态,热烈欢迎他回家。”

    “哥”这个字眼,姜青山听在耳朵里,眼神一动,没多说,只自然说道:“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都想着帮我干活,正好你起来了,下楼买两瓶生抽来,我做海鱼没料。”

    “我去。”周赫言说。

    “让她去,小区你不熟悉。”姜青山说。

    姜南的目光在姜青山脸上转了个圈,“爸,你果然是心疼哥。”

    姜青山皱眉:“你别老是指挥小言干活,上学的时候买酱油哪次不是他替你去的,说好了一人一次,你总耍赖,现在快三十的人了,总不能还这样小孩子气。”

    姜南有被内涵到,一时想起之前在筒子楼里的时光。

    打水洗菜、淘米烧饭,包括后来姜青山警局事忙,她们轮流给姜宋洗澡,洗衣服,都是周赫言一手操办的。

    她那个时候在干嘛。

    她拎着一袋薯片,穿着拖鞋站在门口,她嘴里吃着薯片,还要指挥周赫言干活。

    姜宋洗澡不老实会将水全部洒出来,周赫言衣服湿了一大半,白色的校服衬衫,湿了水几乎被看光,她就站那“嘎嘎笑”,也不知羞的。

    姜宋也“嘎嘎笑”,周赫言也不生气,冷着脸可他还是高兴的,“姜南,你是不是流氓。”

    姜南去玄关口换上平底鞋,“我马上就去。”

    在电梯口等电梯时,周赫言也跟来了。

    “姜叔说再买两包干辣椒。”

    “好。”

    周赫言并没有返回,跟着进了电梯,电梯里有十八楼下来的邻居,一位美丽的俏阿姨。

    “姜南,这是你男朋友?”俏阿姨将周赫言左看又看,从上到下,几乎要把人看穿,“怎么感觉变样了?上次来的时候明显成熟,戴副眼镜,像是霸道总裁,这次像是邻家哥哥的感觉,你们是在玩角色扮演?”

    姜青山说蒋雯娟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爱看韩剧,总是想着遇见个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浪漫爱情剧,就这样沉浸在自我世界了,快五十岁还没有结过婚。

    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穿着小短裙,踩着小高跟鞋,见人就热情地打招呼。

    姜南还挺喜欢这个蒋阿姨的,打扮虽然夸张,可她长得漂亮,骨架又小,穿裙子并没有不得体,可能是因为心态比较年轻,面貌上看上去也不像五十几的样子,比实际年龄起码年轻十岁。

    姜南和姜青山开过玩笑:“爸,你和蒋阿姨试着处一处,谈谈恋爱吧,我不介意她做我后妈的,我挺喜欢她的。要不然以后我结婚了,你一个人太孤独。”

    姜青山连连摆手:“她不行,太闹腾,整家里来非得鸡犬不宁。”

    姜南:“家里热闹点不好吗?”

    姜青山:“人家没结过婚,铁定不愿意嫁给我这个糟老头子。”

    姜南忍不住笑:“看来,你也动过歪心思。”

    姜南越说越没谱了,姜青山沉着脸故作严肃:“见了蒋阿姨,你可别乱说话。”

    姜南当然不会乱说话,她表情微变,脸上依旧挂着笑:“蒋阿姨,你认错了,我男朋友出差了。”

    蒋雯娟疑惑:“认错了吗?不应该啊,我刚下楼遛狗的时候,看见你男朋友的迈巴赫停在楼下,上次我瞧见你从他车上下来,我记得他的车牌,我们小区就他这一辆迈巴赫。”

    姜南:“可能是别人的车。”

    “那可能真是我认错了。”

    电梯门开,蒋雯娟先出了电梯,姜南紧跟其后,最后是周赫言。

    在电梯里,周赫言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做三的感觉,似乎电梯到一楼,门一开,张秉文站在门外,他这个小三就会被正室抓住。

    左钩拳,右踢脚的,将他死死按在地上摩擦。

    而蒋阿姨就是情报提供者,也是观众,没人会同情一个小三。

    很快,周赫言就调整过来,走在前头的姜南回头喊他:“哥。你还去不去?”

    对呀。

    他现在只是姜南哥哥。

    周赫言走过去,走在跟前:“走吧。”

    小区里并没有迈巴赫,也没有张秉文的影子,算是虚惊一场。

    日头高照,热得不行。

    姜南在小卖部买了两根冰棍,给了周赫言一根。

    两人咬着冰棍往家走。

    周赫言突然提起:“你还记不记得,上高中的时候,你老是爱吃冰棍,有一次,姜叔值晚班,你贪嘴连吃了四根,半夜肠胃炎发烧,上吐下泻的,差点昏倒。”

    “……记得。”

    姜南鼓着嘴又说:“当时你背着我去打出租车,凌晨没车,你就把我送到警局,那时候也是夏天,送到警局后你就中暑晕倒了,我爸一个人把我们两个人送到医院,回来后我爸把我打了一顿,还扔掉了冰箱里所有的冰棍,不允许我再吃,也不给我钱买,那时候,你经常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偷偷给我买,不过一次只让我吃一根,我怎么求你,威胁你,你也只肯给我一根。”

    “你说那时候要是被姜叔发现了,会不会连带着我一起打。”

    “不会的,”姜南摆摆手,“现在我不开心的时候,他会主动给我拿冰棍,他说,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总是会偷偷吃冰棍,吃完就特别开心,好像冰棍有魔法,能带走我的不开心,我想,他应该早就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原来姜叔早就知道,我还以为那几年自己藏得挺好的。”周赫言说。

    “我爸不知道,我开心不是因为有冰棍吃,而是因为冰棍是你买的。”

    话说完,姜南自己都怔了下,嘴里的冰棍被咬碎,化开,冻得腮帮子疼。

    某个寒风刺骨的夜晚,她躲在屋子里吃冰棍,冰棍塞进嘴里,冻住了她的脑子。

    她开始胡言乱语。

    说了些什么,真话还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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