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夫人,今日府上琐事繁杂,我恐怕要失陪片刻,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沈夫人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谈笑声中。

    华服锦衣的贵夫人们全都簇拥着崔夫人,没人搭理她说的话,她略显讨好的笑僵硬在脸上,转身出门,嘴角残留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外,听着屋内对她的冷嘲热讽。

    “这沈家二房的夫人,无论是容貌气度,还是待人接物,还真是比不上大房的夫人,你们瞧瞧,她今儿个那张脸,画得像是个唱戏的似的,哪里像个官太太的样子?”

    “你没听说吗?这沈大人升官发财,正春风得意呢,他前不久才带回来个貌美的伶人,夜夜如胶似漆,估摸着她是担心自己年老色衰,才学着那伶人画了个大花脸。”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人,目光短浅,尽学些不入流的手段。她也就是命好,若是长房夫人还在,今儿个还轮得到她来操办这宴会?”

    “你们小声点,这里人家的地盘,要是被听见了怎么办?”

    “听见又如何?我就怕她听不见!”

    屋内的声音被刻意拔高又拖长,跟在沈夫人身边的嬷嬷和丫鬟吓得立刻低下了头。

    指甲掐进掌心肉中,沈夫人极力想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可眼中的怨怒无论如何也藏不住,她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脚下生风,拼命想逃离此地。

    沿途娇艳的花朵被扬起的裙摆刮落,她猛地推开厢房的大门,转身将丫鬟和嬷嬷“砰”地一声全部关在门外。

    “哐!哐!哐!”

    厢房里不断响起瓷器破碎的声音。

    沈夫人将屋内的东西砸了个遍,似乎还不解气,又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才喘着怒气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愤怒又扭曲的脸。

    脂粉浸汗脱落,脸上留下红一块白一块的痕迹,眼角的皱纹愈发明显。

    看清自己的样子,她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盒胭脂,毫无章法地往脸上涂,涂得厚厚的,仿佛这样,就可以填平一切岁月的痕迹。

    “唉……”

    屋内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一只宽厚的大掌轻抚在她的肩上,铜镜中出现了一张年轻俊俏的脸。

    沈夫人盯着镜中人,突然委屈落泪,“秦郎,是我错了,你还能原谅我吗?”

    她当年不该因为沈家门楣高,就抛弃和自己心意相通的秦郎。

    如今种种,皆是作茧自缚。

    秦郎在她身边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银环,你何错之有?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希望你能幸福,可如今见你难过,我亦心痛得难以呼吸。”

    沈夫人任由秦郎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脸上,她轻轻地抚摸着那张年轻貌美的脸,迷乱的心突然一惊,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惊惧道:“你不是我的秦郎,秦郎早就死了,你是谁?”

    “银环,你仔细看看我,我不是你的秦郎是谁?”

    他想靠近她,却吓得沈夫人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地往门外爬去。

    秦郎见她如此,痛心道:“银环,不要害怕我。”

    沈夫人心中十分恐惧,可她却没再有逃跑的动作。

    秦朗突然变得哀伤,“别怕我。我的确是死了,可我放心不下你,心里想着,投胎前再回来看你一眼,只要你幸福,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你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快乐,让我如何安心?”

    “你……不恨我?”

    沈夫人心中的惧意在旧爱的关切中渐渐消融,面对那张青春记忆中难以忘却的脸,她不禁开始怀念,懊悔,甚至想回到从前,重新做一次选择。

    秦郎温柔地笑:“我如何会恨你,我爱你还来不及。”

    沈夫人望着他一如从前的模样,摸上自己的脸,道:“可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秦郎慢慢上前,轻握住她的手,在她的眼角落下一个吻,“银环,无论你年轻还是衰老,我都爱你,也只爱你。”

    沈夫人突然大哭起来,她真的后悔了。

    她嫁给沈近水,没有一天是真正的开心。她要忍受和长嫂的对比,要忍受那些贵妇人的奚落,要时刻提防有别的女人抢走丈夫的心,要提拔娘家的兄弟侄儿,还要操心女儿的未来。

    她太累了,她真的太累了。

    她是徐家女,她是沈家妇,但她永远都不会是她自己徐银环。

    徐银环趴在秦郎怀中大哭,好像要把一辈子的委屈都哭尽。

    可秦郎突然推开她站起来,依依不舍地对她说:“银环,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徐银环惊慌失措地拉住他,“不要走,秦郎,不要走!”

    秦郎悲伤地说:“可是我已经死了。”

    徐银环哭花了妆容,“不要走,陪着我,我不想让你走。”

    “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回到你的身边。”秦郎擦去她的眼泪,温柔地蛊惑道:“银环,想让我留下来吗?”

    徐银环拼命点头,“秦郎,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秦郎贴在她耳边,嘴角拉到最大,声音里是阴毒的蛊惑,“将你丈夫的心送给我,我就能到你的身边。”

    ……

    沈近水满面怒容地朝着荷花园赶去,他对着下人怒吼道:“夫人呢?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人去哪儿了?”

    下人战战兢兢地回道:“夫人……夫人还没有找到。”

    沈近水的脸阴沉得拧得出水。

    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要是因为这件事情得罪崔叶两家,他绝对饶不了徐银环!

    *

    三人被拉开时,个个都是凌乱不堪。

    叶轻轻和小春连忙上前,担忧地查看她身上的伤。

    李月楚双手叉腰,呸了口气,将散下来的头发吹到旁边,指着哇哇大哭的崔芊盈道:“真是有病,你要是看不惯我,有什么就直接冲我来,你欺负叶轻轻算什么本事!”

    崔芊盈精心梳的头发散了,漂亮的衣服也脏了,脸上青青紫紫,她捂住自己红肿的眼睛,气得边流泪边尖叫:“打人不打脸,你却专打我的脸!我要是毁容了,你也别想好过!”

    “你不也用指甲抓了我的脸,而且你还掐我脖子,大家彼此彼此嘛。”李月楚轻轻碰了碰脸上的皮肤,感觉一阵刺痛,摊开手一瞧,竟是血,这死丫头居然留这么长的指甲!

    崔夫人听见动静赶来,见崔芊盈变成如此模样,又心疼又愤怒,“盈盈,怎么回事?”

    见到靠山,崔芊盈扑进崔夫人怀中,她一面呜呜哭,一面指向李月楚,“娘,是叶楚楚,她打我!打得我好疼!”

    崔夫人怒瞪李月楚,可她还顾及着自己长辈的风度,没有直接冲着小辈发火,而是对着沈近水发难,“沈大人,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闻讯而来的贵客越来越多,沈近水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他左看看崔夫人严肃的脸,右看看一脸不服气的叶家三小姐。

    叶家没有长辈赴宴,可谁人不知叶三小姐是叶鸿英的心肝宝贝?

    沈近水他都得罪不起,只能左右逢源道:“误会,肯定都是误会,年轻人之间都喜欢打打闹闹,可能一时闹过头,失去了分寸。”

    “盈盈这满身伤,可不是分寸的事情,我是相信沈家,才将盈盈放心交出去,她受这么大委屈,沈府必须给一个说法!”崔夫人柳眉倒竖,话是对着沈近水说的,眼睛却是盯着叶家姐妹。

    叶轻轻害怕地抓住李月楚的袖口。

    李月楚冷笑一声,看着躲在崔夫人怀里偷偷挑衅她的崔芊盈,也对沈近水道:“我爹让我带着妹妹来赏荷花,我离开不过片刻功夫,回来就看见一群人欺负我的妹妹和丫鬟,沈府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帮他们,我也想问问沈大人,是不是沈家不欢迎我们?如果是这样,我们走就是了,以后叶家人也不会再踏进你们沈家一步。如果不是,还请沈大人让欺负我妹妹和丫鬟的人,向她们道歉!”

    崔芊盈立刻尖声道:“我给一个庶女和丫鬟道歉?绝不可能 !”

    她的反应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崔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崔芊盈,看向李月楚道:“叶三小姐倒是伶牙俐齿,可是何人能证明盈盈欺负了你妹妹?”

    崔夫人的眼睛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威慑力十足,“在场有谁看见盈盈欺负人了?”

    周围的人都不说话,甚至朝默默后退了一步。

    李月楚觉得好笑,谁敢出来作证?

    这里面甚至有大半是崔芊盈的朋友。

    崔夫人满意了,又看向李月楚,李月楚笑道:“我有人证啊。”

    她看向路清澜。

    火烧到没来得及撤退的路清澜身上,他无奈一笑,回身对着众人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路清澜不常出现在人前,又因为他性格温润,脾气好,大家对他都有几分尊重。

    面对众人的目光,路清澜道:“我确实见到崔小姐和叶四小姐同在廊亭下,但是她们周围的人太多,我并没有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话是真话,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显然没有什么用。

    绕了一圈,矛头又指向了沈近水。

    沈近水被架在火上烤,他心里窝着一口气,抬眼看见同样狼狈的沈芙茗时,那口气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发泄口,他厉声斥责道:“茗儿,怎么回事?你怎么招待的客人?”

    “我……”沈芙茗委屈极了。

    她难道就敢无所顾忌地说出真相吗?

    众目之下,沈芙茗只觉得颜面尽失,最难堪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但却并没有注意到徐银环的异常。

    沈芙茗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娘!”

    徐银环从分开的人流道朝着廊亭走,每个人都在注视着她。

    路清澜看戏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李月楚微眯起眼睛,她感觉不对劲,沈夫人的身边好似环绕着一种桃红带紫的奇怪气息……

    沈近水看见徐银环,被压制的火气立刻窜上了头,她要是多用点心,荷花园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辛苦筹谋的一切,都被她给毁了!

    沈近水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徐银环刚走到他面前,他便猛地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直接将人扇到在地。

    众人被吓了一跳,沈芙茗哭着去扶自己的母亲。

    徐银环被沈芙茗搀扶着站起来,她抬起头,脸上白红妆容夸张得过分,表情极度平静,朝着沈近水一步一步逼近。

    沈近水心头莫名发怵,甚至想逃跑,可面对众人,却强撑着一个丈夫的尊严,冷着脸呵斥,“你是如何做主母的……嗬……嗬……”

    没有任何征兆,徐银环掏出一把利刃,猛地扎穿沈近水的喉咙。

    鲜血如喷泉飞涌,溅到人群,溅在荷叶上,压得荷叶摇摇欲坠。

    沈近水瞪大眼睛,喉咙呛血,发出如开水沸腾的声音。

    廊亭安静一瞬,紧接着爆发出阵阵惊慌惨叫,人群开始惊慌四窜。

    沈近水慢慢朝后跌去,轰地倒进一片血泊中。

    紫红色的气息环绕着徐银环的全身,她癫狂大笑,四肢并用爬到沈近水的旁边,一刀接一刀地扎进他的胸口。

    她嘴里不断地胡言乱语,“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我不要嫁给你,我喜欢秦郎,你们都逼我,你们都逼我!”

    “我不喜欢那些官夫人,我讨厌她们!别再带女人回家了!别再带女人回家了!”

    “崔夫人看不起我啊!为什么看不起我?为什么要让我活得像条卑微的狗!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但我没有家!我没有家啊……”

    徐银环彻底失去理智,她刚开始还用刀,后面如野兽生撕猎物,不断地用手去挖取沈近水的心脏。

    沈芙茗吓得跌在原地无法动弹,那张苍白的脸上全是她父亲的血。

    李月楚忍住恐惧,将沈芙茗从如炼狱般的场景里拉出来。

    突然,徐银环高举起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血液沿着她的小臂往下流,她满脸狂喜,“秦郎!我拿到他的心了!我拿到他的心了!”

    浓得发黑的红紫气息自徐银环和那颗血淋淋的心脏涌出,继而化作漫天飞箭,攻向园中活人,危险的气息瞬间覆盖整个荷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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