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楚被叶锦明那震惊中带着愤怒的声音吓得一抖,心底顿时生出一种被人发现自己做坏事的心虚,没有任何思考,她下意识就甩开了洛观屿的手。

    洛观屿呼吸一顿,愣愣地盯着空荡荡的掌心半晌,才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对上那双满是委屈和心碎的控诉眼神,李月楚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心里发出一阵咆哮,她刚刚干了什么?!他们俩又不是什么不能早恋的初中生,怕什么被人看见啊!

    “洛观屿,我……”李月楚急着要解释,但话还没有出口,她就一股蛮力拉扯了过去。

    叶锦明将人一把拉到身后,两只眼睛怒瞪着洛观屿,如临大敌。

    他恶狠狠地警告道:“洛掌司,我知道以你的经历来说,没有所谓的男女大防,可楚楚不一样,她是我叶家最珍贵的女儿,日后也会嫁给一个能与她相配的、身家清白的男儿,金都最重女子名声,我不希望今日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毁她名声,断她姻缘,还望洛掌司体谅我这个哥哥的心情。”

    洛观屿的黑眸骤然变得危险,目光阴沉沉地盯着叶锦明。

    李月楚听得心里一惊,她从来没有见过叶锦明如此严肃的模样,他以前都一副不靠谱的形象,如今发起火来倒真让人有几分害怕,她伸手去拽叶锦明的衣袖,“二哥……”

    “你闭嘴!等回去再收拾你!”

    叶锦明狠狠瞪她一眼,扭头对着两个贴身下属道:“你们俩,立刻护送三小姐和四小姐回府。”

    “是!”叶锦明刚说完,两个下属便一左一右将李月楚架了起来。

    “哎……哎……”

    李月楚的双脚猝不及防地离开地面,她没料到叶锦明的下属会如此简单粗暴地对待自己,两条腿在空中胡乱地踢,但饶是她疯狂挣扎,也没影响到两位大哥沉稳的脚步。

    在众人神情各异的目光里,她就这样被送出了荷花园。

    齐云暗中瞥一眼明显松了口气的叶锦明,又瞥一眼脸色越来越晦暗不明的洛观屿,心头直乐。

    这叶锦明说什么狗屁名声,叶三小姐以前天天跟在四皇子屁股后面跑,也没见得他们在乎什么名声。

    还有什么叫身家清白的男儿,这不摆明了叶家看不上洛观屿的出身吗?

    洛观屿虽然明面上是裴家失而复得的七公子,可世家里的人都是人精,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叶家是高门大户,看不起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无可厚非,但……他这新主子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啊。

    齐云表面冷静地看着气氛剑拔弩张的两人,内心却在疯狂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但是,结果令他失望。

    不知为何,那少年眼中的阴戾竟然开始动摇和瓦解,慢慢地化作一抹黯然之色,声音极低道:“请叶二公子放心,今日不会有任何不利楚……三小姐的消息传出去。”

    叶锦明听罢,心中略微有些惊讶洛观屿的态度,可他清醒着呢,丝毫没有被这拱自家白菜的人迷惑,冷哼道:“最好是。”

    此事就此揭过,大理寺、钦天监和诛邪司的人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死去的沈近水身上。

    叶锦明上前仔细检查一番沈近水身上的伤口,道:“他的死法和之前的受害者基本没什么两样,但是这作案时间……其他受害者的案发时间都在晚上,集中在亥时到寅时这个时间段,沈近水是整个掏心案里唯一的例外。”

    他说完,目光炯炯地看向钦天监的人,“不知诸位方士大人有什么见解?”

    钦天监的人面面相觑,在互相的眼神推诿中,其中一个迫于无奈站了出来,他先是装模做样地走来走去,又是念咒又是掐指,最后得出了和从前一般无二的废话结论,“这沈夫人是被恶鬼上身了,这恶鬼道行颇深,又阴险狡诈,行踪不定,我们还需得时间来思考解决之法……”

    叶锦明脸一沉,心道果然又是这样,这些吃白饭的家伙,但凡他们有点真本事,这案子早该破了,哪儿还轮得到什么诛邪司?

    自大理寺和钦天监联手接管掏心案以来,他心中对钦天监积累的怨气在此刻到达顶峰,正预发作的时候,齐云走了出来。

    齐云双手将自己的法器打鬼鞭抱在胸前,懒洋洋道:“以我之见,作恶的不是什么法力高深的恶鬼,顶多是狡猾一些的阴物。”

    他的同僚见有人出头,连忙接话:“此话何解?”

    齐云道:“其一,阳寿未尽的人死后化作的阴鬼,只能在死亡之地附近和幽冥界两个地方活动,他们要在阳间作恶,往往是以自己的死亡之地作为中心,没有滔天的怨气堕落,它们很难以自身之力突破区域上的限制。”

    “其二,如果涉案的阴物已经化作凶煞恶鬼,以它的力量,若是需要人的心来达成某种目的,何须通过如此曲折复杂的方式?”

    叶锦明仔细思量着他的话道:“你的意思是,那阴物并没有离开它的死亡之地直接害人,而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接触到那些凶犯,然后控制她们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没错。”齐云点点头,看叶锦明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它虽然被困,却可以将自己的力量附着在属性为阴的物体上,生人一旦接触这些物体,就很容易被蛊惑、甚至是附身。当然,也还有些更损阴德的法子,例如招魂符。”

    叶锦明一愣,当初三妹妹不正是因为招魂符才被那吊死鬼给缠上的吗?

    齐云的一席话如拨云见日,叶锦明恍然道:“我们先前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了受害人和凶犯的关系上,以为那些阴物是挑选特定的人下手,如今看来,倒是调查的方向错了。”

    “但为什么偏偏只有沈府是在白天出事?”叶锦明突然之间又想到了什么,道:“还有,在以前的案件里,凶犯一心都在受害者身上,没有如此大规模地攻击过其他人。”

    齐云眼珠微转,也没想到答案,遂将目光看向仿佛游离在事外的洛观屿,“掌司大人,你如何看?”

    “你分析得都不错,”洛观屿往前走了两步,抬头望向沈府厢房的方向,薄弱游丝的妖气缭绕在屋顶,他目光锋利,轻嗤道:“但是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出借刀杀人。”

    *

    沈翎心事重重地往外走,诛邪司的掌司居然是阿屿,他就是最近金都传得风风雨雨的、裴家找回的七公子,也就是说,云阴山的尸鬼极有可能和裴家有关……

    她要找时间将这件事情告诉谢扶渊吗?

    一想到谢扶渊,沈翎的心就隐隐作痛。她回到金都后,就很少再见到谢扶渊,她不是傻子,早就猜到他因为自己的事情受到了牵连,她不能再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有些事情,必须得她自己去做。

    “阿翎小心!”

    沈翎想事情想得太入迷,险些被门槛绊倒,幸得路清澜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她站稳身体后,感激地看向路清澜,“谢谢路世子。”

    路清澜脸上关切的表情在听到她的话后变成了落寞,他哀哀道:“阿翎,自从我们再见以后,你对我变得客气又生疏,不但和别人一样唤我世子,甚至还将我当作外人一样防备。”

    沈翎留意到他看自己身上丫鬟服的目光,道:“不是的,楚楚不知你我熟识,她担心我出事,才帮我圆谎,当时我没有时间解释太多,才顺着她的话说的,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路清澜盯着她道:“我不明白,阿翎,我只知道你在远离我。”

    沈翎移开和他对视的眼睛看向远方,“世子,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危险,你离我越远越安全,没有交集最好,我知你不喜欢血光争斗,所以不想破坏你安宁的生活。”

    “那你可知,比起安宁的生活,我更想和你一起面对风雨。”路清澜的声音突然变得有压迫感,“还是说,你更愿意四殿下陪你去闯那龙潭虎穴?”

    沈翎猛地转身看向他,她眼中的情绪说不出是震惊,还是心事被人戳穿的窘迫,面对路清澜咄咄逼人的目光,她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少女挣扎的声音骤然打破两人之间凝固的气氛。

    走出沈府大门,叶锦明两个下属终于放开李月楚,她气鼓鼓地瞪了两人一眼,看见沈翎和路清澜后,立刻变脸,扬起个笑容走上前去打招呼,“路世子,沈姐姐。”

    路清澜拱手作礼道:“今日真是多亏了三小姐。”

    李月楚摆摆手道:“小事小事,不必客气。” 她又看向沈翎说:“沈姐姐,我们要回家了,你要我们一起回去吗?”

    沈翎点头道好,然后避开路清澜的目光,朝他拜别,“世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路清澜微微一笑,那笑容却在两人走远后慢慢隐没、消失。

    *

    沈府厢房。

    洛观屿一行人刚到厢房门口,便有诛邪司的人上前禀报:“大人,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凶犯就已经被控制住了,暂不知何人所为。”

    叶锦明听那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一瞧,对上那人的眼睛,才认出此人竟然是自己在鹿山书院的同窗荀渚。

    荀渚亦是出生世家,他这个人自命不凡,谁都不服,叶锦明和他还曾打过架。离开鹿山书院后,荀家给荀渚寻了好几份差事,都因他不听教训、忤逆上司而夭折。

    这样一个人,如今竟然乖乖地在诛邪司当差?

    叶锦明讶然地看向洛观屿进屋的背影,这小子居然能在短短时间内收伏荀渚?

    或许,他得重新看待这个裴家第七子了。

    洛观屿迈进屋内,眼睛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屋内气味难闻,又是血腥气又是脂粉香,搁置在妆台上的心脏已经发黑,徐银环被捆在旁边的木椅上,她的神志还没有清醒,仰着头,满是鲜血和胭脂的脸上露出盈盈笑意,嘴里痴痴念道:“秦郎……秦郎……”彷佛她眼前正站着她心心念念的郎君似的。

    洛观屿看向捆绑着她的布绳,那是匆忙之下由衣物搓捏而成的简陋之物,打的结很熟悉,是玄灵观所教的、用来束缚中邪之人的法结。

    齐云留意到被打破的铜镜,捡起血泊中的一小块碎片,道:“这里面……似乎有那阴物残留的气息。”

    “难道它是附在镜子里害人的?”叶锦明越想越觉得可能,镜子是女子不可缺失之物,那阴物要接触她们,镜子的确是个很方便的媒介。

    齐云耸肩道:“这我没法确定,但是可以去查一下。”

    “来人,速去……”叶锦明喊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如今已经不是主要负责人了,于是又闭嘴看向洛观屿,“洛掌司觉得呢?”

    洛观屿的视线落在那盒被剜得见底的胭脂上,道:“叶二公子愿意查,那便让大理寺的人去查吧。”

    他弯腰捡起胭脂盒,交给荀渚,“你去查一下这胭脂的来历。”

    齐云和叶锦明还没想明白胭脂有什么问题,却见洛观屿突然拔剑斩断了捆住徐银环的布绳,失去控制的徐银环立刻飞扑到妆台前,如珠似宝地捧起了那颗血肉模糊的心脏。

    叶锦明不适地后退一步,不解道:“洛掌司这是做什么?”

    洛观屿轻扯唇角,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她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

    叶府的马车里,面对沈翎怀疑的目光,李月楚举手发誓,“沈姐姐,洛观屿是诛邪司掌司这件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

    “嗯,我信你。”沈翎靠着车壁,疲惫地闭上眼睛。

    李月楚看着她说:“沈姐姐,那你在沈府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

    沈翎摇摇头,面色变得沉重,“我那二叔一向狡猾,十年前的罪证,他或许早就销毁了。他如今惨死在自己妻子的手中,我都不知道老天给他的报应,还是对我的惩罚。”

    沈近水一死,她父兄战死的真相又断了一条线索。

    令她心头更不安地是,为什么沈近水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出事?是单纯的巧合,还是说……有人在阻止她继续查父兄的事情。

    李月楚看着沈翎明显颓靡下去的精神状态,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原文里查出的真凶是谁,可她不能直白地告诉沈翎啊,有什么她可以提示的呢……

    少女突然眼睛一亮,在脑海里斟酌一番后道:“哎,也不知道这掏心案背后是什么东西在作祟,我今天亲眼看见沈夫人好好一个人,突然失去理智,变得疯疯癫癫的,嘴里还一直在说什么不要逼她,崔夫人看不起她,沈姐姐,你说崔夫人今天还专门来参加他们府上的荷花宴,怎么会看不起她呢?”

    沈翎猛地睁开眼睛,脑袋里回响着徐银环说的话:

    “他骂我,打我,还带别的女人回家,他总是让我去讨好别人,可她们都看不起我!她们骂我上不得台面,背后嘲笑我,我都告诉他我不愿意了,他今天还是要我去讨好崔夫人,该死,他该死!”

    她当时觉得有点奇怪,却并未深究,只因巴结谄媚高官和世家是沈近水一家一贯的作风,她年幼还未离开沈家时便知道这一点。

    可如今细想,最反常的是徐银环讨好的对象——崔夫人。

    崔夫人是金都贵妇圈里最恪守规矩和言行的人,而徐银环从嫁进沈家后,就因为畏首畏尾、小家子气被那些贵妇议论嘲笑,无论是从名声,还是从身份地位上来说,崔夫人都不该会纡尊降贵来参加这个晚荷宴。

    难道沈近水和崔家……

    沈翎惊出一身冷汗,她飞快地叫停马车,俯身掀开车帘,扭头对李月楚道:“楚楚,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还没办,你先回去吧!”

    “这么急吗?不能明天再去?”李月楚瞪大眼睛,她只是想提醒沈翎,可没想让沈翎立刻去冒险啊!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沈翎说完就已经翻身下了马车。

    李月楚见她心意已决,只能叮嘱道:“沈姐姐,那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沈翎走远后,她越想越担心,干脆撩开车窗帘叫来随行侍卫青玄,“你去一趟四皇子府,就说……就说我今日和崔家小姐打架,害怕祖父罚我,让他替我去崔家说说情,不要让他们给祖父告我的状。”

    青玄领命离开,李月楚余光瞥见叶锦明的那两个下属。

    少女眼珠微动,借着对青玄说的话,开始发脾气,“哼,二哥就知道让我回家,祖父要是知道我今天做了什么,肯定又要让我跪地板,在表哥解决完这件事情前,我是不会回家的,你们先走吧。”

    两个下属互相对视一眼,道:“公子让属下们将两位小姐平安送回府上,方能回去复命。”

    “他是怕我留在沈府有危险,才让你们送我回家,我现在在大街上有什么危险?而且我打算待会儿去秋月阁喝茶听书,等表哥来接我。” 李月楚眼神警告他们道:“你们要是逼我回家,我被祖父骂了、罚了,你们也不会好果子吃的!我不但会让你们挨板子,还会罚你们的月钱!”

    两个下属面色一变,他们深知三小姐能说到做到,思虑片刻后,退让一步,“那属下们先送三小姐到秋月阁。”

    亲眼看见三小姐和四小姐进秋月阁后,两个下属才放心地回头去找叶锦明。

    李月楚在窗边确定他们走远后,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旋即回头胡乱唬了叶轻轻和小春两句,让她们在秋月阁等自己回来,然后自己提着裙摆飞奔下楼。

    两侧楼梯中间的高台上,那位带着面纱的说书娘子红淑正用着最温柔动听的声音讲着引人入胜的故事,台下鲜花乱飞,掌声雷动。

    少女挤开人群往外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误会可不能隔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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