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沈府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怪物矗立在万家灯火之中,府内没有点灯,唯有月光照亮地面已经干涸的血迹,四周安静得诡异,只能听见夜风轻抚湖中花叶的细微动静。

    突然,“吱呀”一声,厢房门应声而开,一阵欢快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华服不整的妇人抱着一颗黑黢黢的心脏闯进长廊,跑动间掀起的风撩起她凌乱的长发,露出一张难分血迹和脂粉的脸,以及少女怀春般的羞怯笑容。

    她一路欢欣鼓舞地奔跑,跑出沈府,跑出城门,野外的荆棘刮破她的衣裳,夜露打湿她的鞋袜。

    她翻过山,淌过水,许久后,终于在一片河流潺潺而过的山林里停下脚步。

    “秦郎还没来吗?”

    徐银环睁大眼睛环顾周围,嘴里喃喃地说,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可很快又漾起甜蜜的笑意,自言自语道:“再等等吧,他很快就会到了。”

    银月冷凌,树影在地面张牙舞爪,突起的土堆上开满鲜红娇艳的花朵。

    徐银环哼着歌小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戴在耳边……

    画面自上而下,一个冰冷的石碑猛地闯进视野里!

    趴在暗处小斜坡上的少女当即惊得一哆嗦,这……这沈夫人是在摘人家的坟头花?!

    李月楚咽了咽口水,心跳飙升,心道草率了,她不该追过来的。

    她从秋月阁跑回沈府,在沈府周围一直等到天黑,别说洛观屿,就是一只苍蝇,也没见飞出来,正想离开的时候,就见沈夫人抱着那颗骇人的心脏,癫狂地跑出大门,身后也见没跟着其他人。

    她既担心沈夫人再度伤人,又好奇沈夫人到底要去哪儿,便一路跟随到此地。

    此时瞅着周遭这阴森森的鬼环境,李月楚心里终是生出些许害怕,她握紧捡来的防身木棍,一边谨慎地观察着正在往脑袋上簪坟头花的徐银环,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小斜坡上起身,然后猫着腰一点一点往后退。

    刚退两步,她突然顿在原地,眼仁如猫瞳受惊时猛地放大。

    她撞到东西了。

    这种触感不是山石,更不是草木。

    李月楚刹时寒毛倒竖,几乎是出于本能,她立刻抄起木棍,用尽全身力气朝身后抡去,可木棍挥到半路,她的手腕就被一把钳制住,紧接着被用力一拽,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原地转了半圈。

    须臾间,一条冰冷的胳膊环上她的腰,猛地往回一拉。

    没有任何防备,她的后背贴上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硬物体。

    “救……”

    李月楚喉咙里刚漏出一个音节,嘴巴就被一只寒凉的手掌紧紧捂住了。

    木棍掉在地上发出响动,徐银环猛地抬头,阴冷的目光射过来。

    夜色无边,万物沉睡,只有那颗距离她不远的高大树木,树上茂密的树叶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良久,徐银环才收回视线,她怨毒的眼神又恢复娇羞女儿姿态,低下头轻嗅手中花。

    危机解除。

    少年叉开腿坐在树干上,怀里摁着试图挣扎的女孩,他将人按紧在胸膛,贴在她的耳侧,用极低的声音道:“三小姐,别出声,是我。”

    李月楚一愣,跃跃欲试的拳头很快松开,眼睛溢满光亮,即便压低声音,也依然难掩激动,“洛观屿?”

    她很快意识到不对劲,扭过头去看他,“你怎么又叫起我三小姐来了?”

    “我一个出身低微的人,怎么配称呼三小姐的闺名。”

    话语虽卑微,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他慢慢松开环住她腰的胳膊,身体又往后退了退,离她足够远以后,才继续说:“更不敢染指三小姐。”

    突然失去身后的支撑,李月楚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树上跌下去,她一把撑住身体,震惊地看向他,“你在说什么鬼话?”

    可瞥见洛观屿那那种带点报复意味的眼神,她很快反应过来。

    她认真解释道:“我今天不是故意要甩开你的手,那个时候我太紧张了,不管做出什么举动,都不是我的本意,你别生气了。”

    洛观屿抬眼看她,神色缓和几分,却很快移开目光,扭过头看向旁边,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李月楚想,到底是自己伤他心在先,他生气也是应该的,先把人哄好要紧。

    瞅着俩人间可以坐下三个大汉的距离,李月楚撑着身下光溜溜的树干,朝着他移动,可不知怎的,明明此时无风,那树干却小幅度地晃动起来,她寸步难行,只能停下来艰难地维持平衡。

    她抬头看向对面无动于衷的洛观屿,很快猜到其中缘由,语气幽怨道:“洛观屿,我要掉下去了!”

    洛观屿眼珠微转,用余光瞥她一眼,还是没有动作。

    李月楚说:“你别那么小气嘛,我都解释了,我不是故意的。”

    “三小姐是第一天认识我?难道不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心胸狭隘?”洛观屿缓和的神色又变得阴沉,“我只是个在乡野长大的三流道士,可不是什么世家培养出来的君子,自然是小气。”

    听见此话,李月楚总算知道这厮在别扭什么了。

    可她也莫名感到生气,冷哼一声道:“那是我二哥说的话,又不是我说的,而且你是第一天当道士,我是第一天当叶家三小姐吗?你要是这么在乎我们身份的差别,那你之前为什么对我又亲又抱?”

    “你……”

    洛观屿没料到她就这样直白地说出两人间往日的亲密,一张脸迅速升温涨红,将心中情绪烧了个干净。

    李月楚气道:“依我们世家的规矩,你这是毁了我的清白,严重的情况下我们都得死,可是我爹那么心疼我,一定舍不得我死,我这个人善良,也不想让你死,所以我们干脆忘掉以前,装作不太熟,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现在好歹也是个诛邪司掌司,虽然配不上高贵的我,但是也能找个好点的姑娘做老婆。我呢,就去找我二哥口中和我身份地位相当的人,可能是王爷,也可能是个皇子……”

    “你敢!”洛观屿猛地看向她,眸中瞬间燃起怒气。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现在就回去告诉爹,让他赶紧给我议亲!”

    李月楚气性上头,直接往树下跳,身体腾空的瞬间,她就被一把捞了上去。

    洛观屿将她紧紧按在怀中,两人无疑又是一番较量,不算小的动静导致大树的异动,枝头树叶乱颤,引得徐银环频频侧目。

    “原本该我生气,你倒是反客为主了。”

    洛观屿在这场拉扯中提前认输,他将她的脸摁着贴在他的胸膛,无奈道:“楚楚,别乱动了,要是惊扰了徐银环,破不了掏心案,我说不定真得做回道士,高攀不起你了。”

    李月楚余气未消,抓住他的手用力咬了一口,咬得他嘶了一声,才安静下来。

    洛观屿抬起手,借着月色盯着那濡湿的牙印,心情明显愉悦起来,他唇角微扬起一个弧度,将下巴支在少女的头顶,让那股思念的茉莉花香萦绕自己的鼻间。

    李月楚用手肘狠狠撞了他一下,“那也怪不着我。”

    “岐水镇一别,再见面你这样对我,我难道不能生气?”洛观屿道。

    李月楚微微侧头,没好气道:“我还没生气呢!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回到金都的?”

    洛观屿:“三日前。”

    李月楚扭过脑袋瞪他,道:“你看,你三天前就回来了,可是你都没有来找我,你也没有告诉我,你就是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诛邪司掌司。”

    她脑瓜一转,倒打一耙,“噢……我明白了,你现在是有官职的人,还是裴家的公子,今时不同往日,该不会是你看不起我,然后用这样的办法让我滚远点吧?”

    “真不道德!” 她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戳他的心口,指责他道:“掌司大人,你这叫始乱终弃!”

    “嗤……”

    洛观屿抓住她作乱的手指,难以自抑地笑了起来,连胸腔都在颤动。

    他的笑声逐渐肆无忌惮,音量越来越大。

    李月楚连忙捂住他的嘴,她紧张地注意着徐银环的动静,气急败坏道:“别笑了!鬼都被你吓跑了!”

    四目相对,少年的笑容慢慢消失。

    气氛渐渐奇怪,柔软的嘴唇和温暖的掌心相贴的酥痒触感,骤然变得格外明显。

    李月楚微怔,脸蛋微微发烫,连忙收回自己的手,不自在地看向其他地方。

    可突然,少年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他。

    他冰冷的手指轻轻抚她脸上被崔芊盈抓伤的痕迹,眸色闪过一丝杀意,“我会杀了她的。”

    洛观屿的语气不似作假。

    他说的不是“我要去杀了她”,而是“我会杀了她的。”,这说明此事在他的计划中,只是没有时间去实施。

    那隐隐发红的星眸让李月楚心里一惊。

    她和洛观屿相处太久,差点忘了,他不是单纯的可怜少年,他还是文中的大反派,他睚眦必报,只要不是他在乎的人,他便无所谓其他人的生命。

    夜风拂过,树叶间落下的斑驳月光洒在女孩的脸上。

    杏色发带在身后飞舞,缠着荷花头饰的菱角双髻可爱灵动,几缕落下来的发丝贴在她的脸侧,面上的抓痕令人忍不住怜爱。

    她像是一个误闯进黑夜的受伤精灵。

    但是那强装镇定的眼神,却犹如一把尖刀扎进了他的心。

    眼眸逐渐凝出泛着暴戾和水色的血红,洛观屿不眨眼地盯着她,“你……在怕我?”

    “叮——任务警告:待攻略角色【洛观屿】好感度下降3%……”

    李月楚望着他仿佛下一瞬就要失控的神情,微微垂眸,余光里是他那表面强势捏着她下巴、实则却在发颤的手。

    心脏在这一刻落回原地。

    有什么可怕的?

    她可属于他在乎的人!

    神思行走在悬崖边的少年,突然被对面的女孩一巴掌拍开手。

    她又变得生龙活虎,趾高气扬,“不行,你不能杀她!”

    那被拍过的手背在隐隐发烫,他握紧拳头,口干舌燥地问:“为什么?”

    她扬起头,骄傲得仿佛打了胜仗的猫,“你是来晚了没看见,我今天一打二,还赢了。”

    她指着自己的脸,“你不懂,这根本不是伤,这是我的勋章。我是胜者,你再去找她,会显得我的胜利一文不值。”

    她突然凑近,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凶巴巴道:“所以,不准去!听到没有?!”

    “嗯,听到了。”洛观屿的声音乖巧无比。

    李月楚感觉不对劲,她低头看向洛观屿。

    少年背靠树干,墨色发丝如瀑布垂在半空,身着象征天家官威的冷肃锦衣,却似无法反抗般被人压在身下,眼尾红透,眼神清澈而无辜。

    李月楚心一梗,靠,怎么自己像个欺负良家少男的恶霸?

    她连忙要起身,证明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却被背后的大掌猛地一把按得更近。

    她抬眸,哪儿有什么良家少男,只有一个衣冠楚楚、却勾魂夺魄的妖鬼。

    李月楚好似被挑衅,冲上去就重重一口咬在他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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