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清风吹拂，引起数点流萤在夜空上下飘浮。街上少了白日的吵嚷与喧嚣，难得几分平和静谧。
一只流萤落在马的鬃毛中，长风望见它一明一灭微小的身形，忽地忆起那夜漫天流萤中的十五。她的手在草丛中轻轻挥舞，她向他露出的甜润微笑，她看见蟾蜍时的一脸恐慌。长风不禁失声一笑，眼前那只流萤越飞越远，长风的眼神亦随它而去。
谨言见主人驻足停下，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一头雾水之际，只听一声吩咐：“去客来酒铺。”
长风迅速调转马头，反道而驰。
客来酒铺，靳游之正要拢门歇下，却见一前一后两个身影骑马径直而来。他正疑惑是何人深夜还要来此饮酒，便看见长风跃身下马。
“是你？”
靳游之借着月色看清是长风，脸上明显掠过几分的惊诧，可他随即又接着拢门，说道：“抱歉，此时夜深，本店已经打烊，请二位客官明日再来。”
靳游之说话时语气冷淡且带有几分刻薄，一则夜深他们二人确实不该来；二则他记起那日十五对他甚是热情，长风兄长长风兄短的，着实使人烦厌。
“我来此并非为了饮酒。”长风看出他的不耐烦，便开门见山。
“那是为了什么？”靳游之双眉一扬，不解何意。
“十五——她这几日可曾来过？”
长风一面试探地问他，一面暗中思忖：若是十五来过这酒铺没去找他，说明他和靳游之关系非同一般，自己在十五眼中不过是个外人；若是十五没来过，那——那反倒是他希望的。
靳游之面上一怔，冷笑：“你来我这酒铺不为酒，只寻人，着实可笑！”
“你……”
谨言见他出言冒犯，有些恼怒，欲上前警告，却被长风挥手拦下。
“那就先上壶酒吧。”
长风向谨言示意，二人入内落座。
“丑话可说在前头，我这客来酒铺有个规矩，二位若是愿意便留此饮酒，若是不愿意，就请自便！”
“哦，是何规矩？”长风知他故意刁难，仍心平气和地问道。
靳游之用余光扫了长风一眼，用手指比划道：“每日最后一位酒客，酒价十倍！”
“好一家黑店！”
谨言愤然不平。可见主人向自己点头示意，他只能极不情愿地解下腰间钱袋，扔到靳游之身旁的桌上。
“二位要什么酒？”靳游之掂着钱袋问道。
长风极少饮酒，对酒倒没有太多讲究，只淡淡回答：“上次的桑落酒即可。”
靳游之转身沽酒。稍后，把酒壶酒杯端上桌，远远地走开。谨言起身为主人斟酒，长风举杯饮下，并不言语。
“那——那日饮完酒，你带十五去了何处？”
靳游之到底先忍不住开口问长风。
长风唇角一抿，忍不住轻笑。他本不喜逗弄他人，可他今日偏觉得这少年心思单纯可笑，欲故意激他一番，于是他故作不急不慌道出‘客栈’二字。
“你——你简直太荒唐！你可知十五她是……”靳游之双眼瞪得老大。
“她是？”长风一字一字地重复，看着靳游之的脸渐渐变得同茄子一般紫涨。
“游之。”
二人僵持之际，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长风与靳游之的对话。长风回身，望见一个雪鬓霜髻，已近古稀之年的老翁向自己走来。
“阿翁，您的病才好，怎的就起来了？”
靳游之忙上前搀扶阿翁的手臂，表情很是关心。
“原来是有贵客啊？”靳老翁望见长风和谨言，向二人缓缓颔首施礼道：“老朽有失远迎，望二位贵客见谅。”
长风、谨言躬身还礼。
“老朽这孙儿，平日行事最是鲁莽冲动，若是惹怒了二位贵客，老朽替他向二位道歉。”靳老翁面带歉色，向他们抱拳作揖。
“不敢。”长风俯身还礼，心下暗叹:这老翁与他孙儿大相径庭，倒是极为和气知礼的。
“游之，再去沽酒来，阿翁要同这位贵客饮几杯。”
“阿翁您大病初愈……”
靳游之面露难色。
长风会意，遂起身告辞，策马离去。
“冲动！”望着长风与谨言渐渐远去，靳老翁才出声责备。
靳游之垂首，口中委屈道：“阿翁，那人对十五很是在意，孙儿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他是来打探十五的身世。”
“好了，你的心思我还不知？只是……”
话说到一半，靳老翁又停住。
“只是什么，阿翁您快说啊！”靳游之摇晃着阿翁的手臂，心急如焚。
“只是你年纪还小。”靳老翁拍了拍孙儿的手安慰，思虑片刻后又开口道：“十五自幼时与她姑母隐居深山，同男子一般的养大，哪懂什么儿女之情？再者她姑母若是知晓了，也未必会同意。”
“可——可您当年救下了十五，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靳游之挠挠头，有些不解。
靳老翁面色忽地一沉，责备道：“恃恩挟报岂非小人所为？游之，从今往后你万不可再有这种想法。”
靳游之长叹一口气，向阿翁点了点头。
长风将厚厚的一叠册簿递给谨言，并细心叮嘱：“这上面凡用朱笔圈注的，吩咐他们需一一上门查验。”
“是”
谨言颔首接过。再一抬头，看见主人眼下微微发青，想是因这几日不分昼夜的翻看查验，才显露出的疲态。
“今日街上有庙会，郎君可要出去散心？”
话一出口，谨言又有些后悔，郎君素喜清静，最忌吵闹，怎会愿意往庙会上人挤人的去散心？可主人的下一句话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也好。”长风起身答道。
谨言还呆愣在原地，长风催促道：“还不快走？”
谨言忙跟上。
果然庙会上车水马龙，人群熙来攘往，一派热闹非凡的市井烟火气息。
“鲜花饼，好吃又好看鲜花饼！”
一摊贩在高声吆喝叫卖自家的各色面食糕点，长风拿起一小方糕点，观察片刻后，又轻轻嗅着糕点上装饰用的鸢尾花，尝了一口。
谨言嘴张得老大，感叹郎君何时竟喜食甜食了？摊贩将糕点包好，递给谨言。人群中一身背弓箭的少年一晃而过，长风忙拾步跟上。
“十五！”
长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掩不住唇角的喜悦。少年转身回望，一脸狐疑地看着长风：“你是何人？”
长风这才发觉认错了人，面上略有些尴尬。
谨言惊得目瞪口呆，郎君这几日都在寻那个叫十五的少年，今日这甜食莫非也和那十五有关？且看那日十五醉酒，郎君为他细心拢衣拭汗，分明是对自己心仪女子的神态！难不成那个十五是女子？又或是郎君竟喜欢男子？不对，没人比他更清楚郎君与芝若姑娘，不！如今是夫人的那段苦涩过往……
“谨言……”
长风已经走远，回身望见谨言还在原地发呆。谨言回过神，跟了上去。
一只流萤落在马的鬃毛中，长风望见它一明一灭微小的身形，忽地忆起那夜漫天流萤中的十五。她的手在草丛中轻轻挥舞，她向他露出的甜润微笑，她看见蟾蜍时的一脸恐慌。长风不禁失声一笑，眼前那只流萤越飞越远，长风的眼神亦随它而去。
谨言见主人驻足停下，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一头雾水之际，只听一声吩咐：“去客来酒铺。”
长风迅速调转马头，反道而驰。
客来酒铺，靳游之正要拢门歇下，却见一前一后两个身影骑马径直而来。他正疑惑是何人深夜还要来此饮酒，便看见长风跃身下马。
“是你？”
靳游之借着月色看清是长风，脸上明显掠过几分的惊诧，可他随即又接着拢门，说道：“抱歉，此时夜深，本店已经打烊，请二位客官明日再来。”
靳游之说话时语气冷淡且带有几分刻薄，一则夜深他们二人确实不该来；二则他记起那日十五对他甚是热情，长风兄长长风兄短的，着实使人烦厌。
“我来此并非为了饮酒。”长风看出他的不耐烦，便开门见山。
“那是为了什么？”靳游之双眉一扬，不解何意。
“十五——她这几日可曾来过？”
长风一面试探地问他，一面暗中思忖：若是十五来过这酒铺没去找他，说明他和靳游之关系非同一般，自己在十五眼中不过是个外人；若是十五没来过，那——那反倒是他希望的。
靳游之面上一怔，冷笑：“你来我这酒铺不为酒，只寻人，着实可笑！”
“你……”
谨言见他出言冒犯，有些恼怒，欲上前警告，却被长风挥手拦下。
“那就先上壶酒吧。”
长风向谨言示意，二人入内落座。
“丑话可说在前头，我这客来酒铺有个规矩，二位若是愿意便留此饮酒，若是不愿意，就请自便！”
“哦，是何规矩？”长风知他故意刁难，仍心平气和地问道。
靳游之用余光扫了长风一眼，用手指比划道：“每日最后一位酒客，酒价十倍！”
“好一家黑店！”
谨言愤然不平。可见主人向自己点头示意，他只能极不情愿地解下腰间钱袋，扔到靳游之身旁的桌上。
“二位要什么酒？”靳游之掂着钱袋问道。
长风极少饮酒，对酒倒没有太多讲究，只淡淡回答：“上次的桑落酒即可。”
靳游之转身沽酒。稍后，把酒壶酒杯端上桌，远远地走开。谨言起身为主人斟酒，长风举杯饮下，并不言语。
“那——那日饮完酒，你带十五去了何处？”
靳游之到底先忍不住开口问长风。
长风唇角一抿，忍不住轻笑。他本不喜逗弄他人，可他今日偏觉得这少年心思单纯可笑，欲故意激他一番，于是他故作不急不慌道出‘客栈’二字。
“你——你简直太荒唐！你可知十五她是……”靳游之双眼瞪得老大。
“她是？”长风一字一字地重复，看着靳游之的脸渐渐变得同茄子一般紫涨。
“游之。”
二人僵持之际，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长风与靳游之的对话。长风回身，望见一个雪鬓霜髻，已近古稀之年的老翁向自己走来。
“阿翁，您的病才好，怎的就起来了？”
靳游之忙上前搀扶阿翁的手臂，表情很是关心。
“原来是有贵客啊？”靳老翁望见长风和谨言，向二人缓缓颔首施礼道：“老朽有失远迎，望二位贵客见谅。”
长风、谨言躬身还礼。
“老朽这孙儿，平日行事最是鲁莽冲动，若是惹怒了二位贵客，老朽替他向二位道歉。”靳老翁面带歉色，向他们抱拳作揖。
“不敢。”长风俯身还礼，心下暗叹:这老翁与他孙儿大相径庭，倒是极为和气知礼的。
“游之，再去沽酒来，阿翁要同这位贵客饮几杯。”
“阿翁您大病初愈……”
靳游之面露难色。
长风会意，遂起身告辞，策马离去。
“冲动！”望着长风与谨言渐渐远去，靳老翁才出声责备。
靳游之垂首，口中委屈道：“阿翁，那人对十五很是在意，孙儿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他是来打探十五的身世。”
“好了，你的心思我还不知？只是……”
话说到一半，靳老翁又停住。
“只是什么，阿翁您快说啊！”靳游之摇晃着阿翁的手臂，心急如焚。
“只是你年纪还小。”靳老翁拍了拍孙儿的手安慰，思虑片刻后又开口道：“十五自幼时与她姑母隐居深山，同男子一般的养大，哪懂什么儿女之情？再者她姑母若是知晓了，也未必会同意。”
“可——可您当年救下了十五，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靳游之挠挠头，有些不解。
靳老翁面色忽地一沉，责备道：“恃恩挟报岂非小人所为？游之，从今往后你万不可再有这种想法。”
靳游之长叹一口气，向阿翁点了点头。
长风将厚厚的一叠册簿递给谨言，并细心叮嘱：“这上面凡用朱笔圈注的，吩咐他们需一一上门查验。”
“是”
谨言颔首接过。再一抬头，看见主人眼下微微发青，想是因这几日不分昼夜的翻看查验，才显露出的疲态。
“今日街上有庙会，郎君可要出去散心？”
话一出口，谨言又有些后悔，郎君素喜清静，最忌吵闹，怎会愿意往庙会上人挤人的去散心？可主人的下一句话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也好。”长风起身答道。
谨言还呆愣在原地，长风催促道：“还不快走？”
谨言忙跟上。
果然庙会上车水马龙，人群熙来攘往，一派热闹非凡的市井烟火气息。
“鲜花饼，好吃又好看鲜花饼！”
一摊贩在高声吆喝叫卖自家的各色面食糕点，长风拿起一小方糕点，观察片刻后，又轻轻嗅着糕点上装饰用的鸢尾花，尝了一口。
谨言嘴张得老大，感叹郎君何时竟喜食甜食了？摊贩将糕点包好，递给谨言。人群中一身背弓箭的少年一晃而过，长风忙拾步跟上。
“十五！”
长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掩不住唇角的喜悦。少年转身回望，一脸狐疑地看着长风：“你是何人？”
长风这才发觉认错了人，面上略有些尴尬。
谨言惊得目瞪口呆，郎君这几日都在寻那个叫十五的少年，今日这甜食莫非也和那十五有关？且看那日十五醉酒，郎君为他细心拢衣拭汗，分明是对自己心仪女子的神态！难不成那个十五是女子？又或是郎君竟喜欢男子？不对，没人比他更清楚郎君与芝若姑娘，不！如今是夫人的那段苦涩过往……
“谨言……”
长风已经走远，回身望见谨言还在原地发呆。谨言回过神，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