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正午金色的阳光,一行衙役手执长刀,将十数个五花大绑的山贼带回齐州府衙。齐州城的百姓们起初还有些慑于山贼们个个狞髯张目,后来人群中不知是谁向那为首的山贼狠踹了一脚,那山贼一个踉跄,摔了个大跟头。众百姓轰然大笑,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来。

    “这不是前些年被通缉的那伙山贼么?”

    “老天保佑,官府终于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这伙山贼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真是该死!”

    “报应!”

    一时间百姓们越聚越多,围着这些山贼指手划脚,骂骂咧咧,这种盛况一直持续到齐州府衙。

    “散了,都散了!”衙役将众百姓轰走。

    早已在府门外等候的齐州刺史见长风带领着众衙役回府,慌忙耸着双肩,上前迎接。

    “顾都尉果然神勇,一出手便将这伙山贼剿灭殆尽,下官实在望尘莫及。”

    长风并不理会这些恭维自己的话,只是开口吩咐将这些山贼收监,等待秋后问斩。

    为首的山贼见小命不保,扑通一声忙跪地叩首:“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行行好,大人不计小人过……”

    其余山贼见状,一齐跪地向长风磕头求饶。

    长风瞥了众山贼一眼,冷声道:“罪大问斩,恶长枭首,你们的首级将被悬于齐州城的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瞬时,山贼们被吓得魂不附体,如捣蒜一般向他哀嚎着磕头。刺史一挥手,衙役忙将众山贼押回大牢。

    “顾都尉,府衙后院已为您收拾出了两间清净屋子,您看……”刺史缩着身子向长风靠近,满脸堆笑。

    “曹使君客气了,如今住在客栈倒也方便。”

    长风婉言谢绝,实则是不愿整日看见那刺史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谄媚相。

    “按您的吩咐,下官已着人翻阅册簿上所有本州人口,倒是有几个您说的可疑之人。”

    刺史向自己身后的长史递了个眼神,长史忙将册簿递给长风。

    午后的街市,人群熙攘,喧闹如沸。长风骑马行至一酒铺外,无意瞥见有二人在内饮酒,其中一人背影甚是熟悉,长风遂勒马停下。

    “这次多亏了你找到的山参,阿翁的病才能痊愈!”

    一个面若秋月,眉目清秀的少年举杯邀酒。

    “嗨,咱们是好兄弟,何必客气,再说阿翁也曾救过我一命!”

    另一少年语带笑意,仰头饮酒。一听是十五的声音,长风心中一喜,跃身下马。

    从衣襟内取出一支银簪,靳游之犹豫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这——这是阿娘生前留给我的,我见你总用木簪挽髻,今日便赠与你了。”

    说罢,便将那支银簪塞进十五手中。

    “这可是你阿娘留给你的,我可不能要!”十五忙将那银簪还给他。

    靳游之没料想会被拒绝,瞬时面红耳赤,口中也磕磕巴巴:“就——就一小玩意儿,你就收下吧!”

    鼓足勇气,他立起身欲为十五簪发,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

    “既是如此珍贵的簪子,小郎君自是要好好保存,岂能随意赠人?”长风开口道。

    靳游之抬首打量长风,见他约比自己高出一头,着一身元色长衫,眉眼间气宇不凡。

    “长风兄?你怎地也在这里?”十五既惊又喜。

    “正巧路过。”长风微微一笑,望着十五的左肩关心地问:“你身上的伤可大好了?”

    十五忙点头,一把拉过长风手臂,向靳游之笑道:“小六子,这便是我方才跟你提起的长风兄。” 而后又拉着靳游之向长风介绍道:“长风兄,这是我的好兄弟,也是这家酒铺的掌柜——靳游之。因他在家行六又比我小几个月,我便唤他小六子。”

    靳游之向长风作揖行礼,长风亦还礼。

    十五斟酒递给二人,朗声笑说:“长风兄,小六子,今日咱们好兄弟齐聚,定要一醉方休!”

    说罢 ,她一仰头,杯中的酒便被她一饮而尽。

    “十五,你慢些喝,这可是陈年的桑落酒,最易上头。”靳游之一面说一面欲将十五手中的酒杯夺下来,十五一缩手躲了回去,靳游之扑了个空。

    “放心,我的酒量你还不知?”十五朝靳游之眨了眨眼。

    靳游之瞬时面上一红,不但放弃了争夺酒杯,反而乖乖地为十五重又斟了一杯酒。长风注视着二人的互动,眼帘低垂,沉默不语。

    此时有两位酒客入店,靳游之遂起身告座去招待两位酒客。

    “听说今日官府出兵把山贼全数剿灭,是真的吗?”

    “当然!我亲眼看见那些山贼被衙役带回府衙的。”

    “这可太好了,这些年山贼抢家截舍,烧杀掳掠,弄得满城人心惶惶……”

    “可不是,真是大快人心哪!”

    两位酒客正把酒言欢,十五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遂向长风低语:“你可听见了长风兄?总算有人替你报仇了!”

    长风仅是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十五再举杯邀酒,长风见她倾着身子,以手撑面,模样已然微醺。

    “十五,你醉了……”

    长风话未落音,只听扑通一声,十五的额头重重砸在酒桌之上。长风慌忙起身察看,发现她面色红润,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一般。剑眉轻扬,长风不禁摇头慨叹这便是她自吹自擂的酒量?难怪靳游之方才要阻止她饮酒了。

    见靳游之不在,长风便向门外等候的谨言招手,谨言会意,忙上前搀扶。

    立夏才过,正午的天就有些炎热,高高的枝头上已有夏蝉在轻鸣。客来酒铺距齐福客栈并不太远,没一会儿,长风便把醉酒的十五卧在了自己的榻上。见十五满面潮红,额间聚满了密密一层汗珠,长风吩咐谨言去取些冰水。

    “渴……”

    十五低声轻唤,长风忙去为她倒茶。

    谨言临出门对主人一番行径深感疑惑,虽说这少年曾救过主人,但也不至于令主人如此劳师动众,亲自为他端茶递水。尽管心中有些不满,可主人的吩咐他还是得照做。

    十五口中呢喃着热,伸手去扯自己的衣襟,粉白的香肩展露无遗,长风忙为她掩住衣衫,恰巧此时谨言捧着冰水前来。

    “退下!”

    长风沉声道。

    “是。”

    谨言听见主人语带责备,虽不解其意,也只得将冰水放下,转身退去。

    在凉帕的擦拭下,十五的热意渐褪,静静睡去。见她两颊沾有汗湿的碎发,长风便伸手为她拢向耳后,一股温软腻滑的触感渐渐从指尖蔓延至长风全身。她的脸粉若桃花,一定更软更嫩!还有她的唇,鲜红得好似枝头熟透的樱桃……

    胸口一阵狂跳,长风的眼神慌忙从她身上移开,一连饮下几杯凉茶,长风方压下自己心中不安的欲望,暗暗斥责自己方才的轻佻失礼。

    齐州府衙,司录捧来一摞厚厚的册簿小心翼翼地放在案桌之上。长风翻开头一册,只见上面记录了齐州城各个籍贯的男子人数、女子人数、姓名、年纪、住址等详细信息。谨言新添了烛盏,长风在明亮的烛光之下仔细翻阅,并不时地用朱笔勾画,作出标注。

    咚,咚——窗外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谨言上前为主人添茶:“夜已过二更,郎君是否要先回客栈休息?”

    “不急。”长风低语。

    一阵脚步声传来,长史领着几个年轻女子向长风俯身行礼后,禀告道:“顾都尉,这几位女子便是册簿上的可疑之人,使君说今晚由您亲自审问。”

    女子排成一行,颔首而立。

    “把你们的姓名、年纪、家世细细报与我听。”长风放下朱笔,打量着众女子。

    长史将为首的女子向前推了一下,那女子嗔怪地瞟了他一眼。

    “妾……”

    刚欲开口,便发觉说错了话,她忙以丝帕遮口。

    长史不住地向她使眼色,她才清了清嗓子,细声道:“小女子姓张,本是上京人氏。只因幼时父母早亡致家道中落,一路颠沛流离才来到了齐州……”

    长风审视着她,年纪虽不大,却脂粉浓施。再看其余女子,皆着鲜衣亮服,举止打扮艳俗不堪。另一女子见长风上下打量她,以为他是对自己有意,便扭着腰肢走向他。

    “这位郎君,不知打探这些是要做什么?”

    女子娇嫩的指尖为长风轻轻抚平衣褶,长风只觉浓重的脂粉气直扑口鼻,故而忍不住微微蹙眉。见长风不语,女子又娇声软语:“夜色已深,不如郎君先在后院歇下,小女子再慢慢将身世诉与郎君。”

    气氛瞬时含糊暧昧起来,谨言面红耳赤的立在一旁,神色不安地看向主人。

    “放肆!”

    长风一声怒喝。

    长史双膝一软,扑通跪地,众女子见状皆浑身颤栗,不住地磕头。

    “食君俸禄,不想着为君分忧,每日只知做这些阿谀奉承,卖俏行奸的勾当,他这刺史竟不觉得汗颜!”长风剑眉紧拧,向门外高声斥责。

    “顾——顾都尉息怒……”

    长史缩头缩脑,声音打颤。

    “转告你们曹使君,若是下次再如此,当心他的官帽!”

    “下——下官遵命……”

    长史不住地向长风磕头告饶,吓得那些个女子个个花容失色,抽噎不止。长风顿觉心烦,向她们挥手。

    “还不快退下!”谨言催促道。

    长史忙带着一众女子狼狈不堪地退下,门外立在暗处的刺史自知失责,灰溜溜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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