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想听他把话说完。」我颤抖道。

    星魂眯起眼凝视着我,良久过后,他走到卫留蕸身旁蹲下身子,手掌往卫留蕸头上一摆,便开始为他疗伤。

    「我来就好。」

    「不!我也…。」话未说完,星魂突然冷笑,语中暗藏的邪意冷不防地泼了我一身冷水。

    「呵,卫无今日之举差点让你有去无回,如今还要浪费你的内力?如是这般我早早了结他岂不更好?」星魂眼中透出了冷冽的寒光,仿佛下一刻便要取了掌下人的性命。

    明白了星魂话中意思,我立马抽开替卫留蕸疗伤的手,星魂看我挪开手后便没再看我,我们两人就这么不发一语的直到卫留蕸醒转。

    半晌,卫留蕸虚弱的睁开双眼,星魂也不啰嗦,一技傀儡术直接了当的让他将内心的盘算都给道出。

    「大人被珑所牵累已无生机,抱着这个念头,我便想让这女人尝尝同样的痛苦。」

    「于是你便不费吹灰之力,让珑直奔兰荏堂这魔窟。」星魂打断了卫留蕸,冷冷说道。

    「原来他…他以为你,他以为你不会醒来了,所以才…。」我喃喃自语道,本以为得知此事心中将怒火难平,但此刻内心却意外平静,一想到之前卫留蕸的悲意怒吼,在想到曾经星魂提及他时的微妙表情,种种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卫留蕸对我的愤恨是真,对星魂的忠诚更是不容忽视的真实。”

    「别杀他。」

    「你说什么?」星魂盯视着卫留蕸反问道。

    「我知道我这么说很怪,但…但他不该死。」

    「你再说一次?」星魂犀利的目光离开卫留蕸转而落在我身上,望着他刺人的视线,身躯开始不受控的颤抖起来。

    「我,我说…我说你不能杀他!」我用尽全身力气颤抖一喊,声音却像只病猫般疲软无力。

    「差点让你赔掉性命还不该死?!」星魂沉声一喝,阴冷的蓝眸燃起了一息强烈的怒火。

    「呵,对了。」

    「我都忘了,你就是那种会以德报怨的妇人之仁,眼前敌人都摆明了要你的命,你却还迟疑不决等着任他人宰割?」星魂嗤笑几声冷意讽刺,话里话外无不是为此感到鄙夷与愤怒。听到星魂恶意的反讽,心中一股不服的气劲直冲脑门,顿时脑子一热便忘了方才惧怕的窘境,大声斥道:「这不一样!」

    「何况!…何况他要杀的是我,若论谁要他的命也该是我而不是你!」

    「我?我堂堂阴阳家左护法,大秦护国法师,真要谁的贱命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你!你!你根本没理由取他性命!当初你提到他时明明…明明如同故人般,还说..说什么老相识了!」

    「那你现在要他的命岂不自打嘴巴,方才一口一故人,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珑月!」星魂突然大怒一声,吓得身子一抽两肩微缩,顿时像极了一只缩头乌龟。

    「你到底明不明白!」星魂怒语连发,语中除了强势焦恼的怒火外还透着一丝担忧。

    「他可是要你的命!你的命!不是什么贱物金银,不是什么权力地位,而是你的命!」

    「今日他活,那你自己呢?你能保证此事不会接二连三的发生?你能保证从今往后不会再身陷险境?」

    「今日我挡得住,明日我防的了,那往后呢?万一…万一往后有那么一刻如今日一般,我差点便无法挽回!」星魂眸光颤动,眼中的蔚蓝夹杂了万千心绪,是愤怒,是烦躁,是忧虑,是这些在须臾间交融汇集,化为目不转睛的光华照入心底。

    「明刃暗箭我挡,千难百祸我扛!这些微不足道的困境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但你,只有你,我差点便要失去…。」看着星魂的眉眼纠在了一块,就如同他话里的情绪拉扯不清无法解开,望着这样的他,脑中开始为他异常的态度来回忖量,不一会疑问便如杂草般生而不停。

    为何他那么在意我的性命?为何他愿意为我做那么多?为何?为何?!!!

    突然间心头一冷,一段被忽视又或者说埋藏的细节慢慢浮出脑海,那是不久前在辰极宫与星魂的对谈,而我…我竟把这段话彻底抛诸脑后。

    *

    “既然月神本身已身受重任,我这边便不能落下,至少得获得身入此局的资格才行。”

    “所以你就想救我来当你的筹码?!”

    *

    “筹码?”

    “是了,这从头到尾都是计画的一部份,这只是…一场,一场该死的棋局,一场为了解开禁制,为了成全星魂的暗局。”

    “呵…明明我刚才还振振有词的跟小五说了那么多,明明当时什么都没想,可现在呢?”

    防不胜防的清醒,伴随着横生的疑问,这些现实因素搅乱了一直坚信的美好,一种莫名的失落与不安涌上心头,占满了脑海。

    原来…原来我一直对着他的好抱持着希望,即使那只是一种手段,一种为了达到目的手段,我却依然坚信着那是他的善意,那是他的真心。

    「你,你差点便要失去一个筹码,一颗能够左右阴阳家秘密的棋子?」我冷声接下星魂迟迟未道出口的答案,刹那,他瞪大了眼珠,激动的抓住了我的臂膀,臂膀上强而有力的手,以及掌上的赤热触动了心里的不安。

    此刻他与我相隔不到三尺,这距离已足够让我看清许多事。半年过去,他还是一样的身高,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心思,唯一不一样的便是我,那个再次打坏他计画固执己见的—珑月。

    「我…!」星魂瞪着我,语气慌乱不已,他白皙的脸颊冒出了滴滴汗珠,额间的紫焰因皱眉挤弄在了一起,像朵含苞菡萏等着疏绽,听着他口中的断语,我落寞的扭过头去,丝毫不想再次从他嘴里听到冰冷的现实。

    他看着我撇头,突然大力一跩,我与他的距离直接从二尺有余来到一尺之隔。

    如今他虽矮我几分,其气势却毫无锐减,他的鼻尖也因这微妙的距离差点便要撞上我的下唇。

    「珑月!你给我听好了!」

    「我不要你再次为了这些潜在危险遇难受苦!这其中只要行差半步,你便回不来了,你懂吗?!」

    「我差点…我差点失去的不是什么局中筹码!不是什么利益良机!而是那个会在我耳边唠叨不止,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哭泣欢笑,会为了一片桃干,一杯桃酒满足了整个上午,那个傻到无可救药的你啊!!!!」

    星魂大吼着,不顾过往的威严,不顾过往的颜面,撕心裂肺的把内心里的每个情感一字不漏的倾吐而出。

    「你…你可明白?」在怒吼的最后,那最脆弱的一角随着发颤的句尾,强劲的击碎了内心的不安。

    他慌乱的蓝眸与发颤的薄唇无声地轻抚我的心口,语中夹藏的真心如一道电流窜过了体内的每个角落,顿时思绪一僵,直直地愣在了原地。

    「难道大人…大人真的?」

    卫留蕸的呢喃传到耳里,我朝声源呆滞一望,他不知何时睁开了星魂的控制,一掌高抬便要自尽。

    千钧一发间,星魂的定身术俐落的击中卫留蕸,眼前突生的状况犹如十斤重锤,敲醒了发愣的思绪。

    「有自尽的本事,却无遵命的脑子,这是你今日第二次擅自行动,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会让你死得比云中君手下那些蝼蚁还要痛苦。」星魂冷言道。

    「大人,卫无接下来所说毫无一句谎言,您若有疑虑可用傀儡术探知,我已明了大人的决心,所以…。」

    「重点。」星魂不耐烦道。

    「至始至终我始终认为这一切都是大人的布局,救与不救也仅仅是利益权衡下的结果,但…但就在方才,我…我深刻了解了大人对她的心…。」

    「够了,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大人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卫无的一切任凭大人处置。」卫留蕸淡然道,话中没有怨怼,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坦然的接受。

    「就是这个!」我不自觉地抓住了星魂纤细的指头,刹那,他温暖的指尖只是抽动一下并未将我的手甩开。

    「说了那么多,我一直耿耿于怀的便是他对你的忠心!」

    「呵…忠心?」星魂冷笑道。

    「过去他认为是我害死了你,所以他死都要替你报仇,现在他认为你为了我打算取他性命,便二话不说自己动手,他每时每刻都将你的意愿摆在第一,他那为你而生,那刻入骨髓的执念,我实在无法无视。」

    「所以你的言下之意便是,如若有一人把心肝全交给你,你便要忽视他所犯下的滔天大罪?如若那人为了你,伤害了你最重要的东西,你还要一口一句”他都是为了我”这种蠢到极点的仁慈去说服自己,去让他有机会再次犯下同样的过错?!」星魂急促的快语一刻也不曾停下,就这么势头凶猛的重重砸在我的脑门。

    「不是! 」

    「我相信他,我相信他的忠诚,相信他会为了你而不再害我,这就是我希望你别杀他的原因。」

    「比起恨他对我做的一切,他那份毫不动摇的忠诚才是让我始终无法狠下心的原因。」

    星魂沉默的转过身去,当我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时,他的定身术早已不知不觉将我牢牢扣在原地。

    「你?!」

    他抬起手,手中生出徐徐蓝焰正缓缓的往卫留蕸而去,我闭起了眼,不敢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半晌,大力的撞击声传来,吓得我身子一抽立马睁开了眼,只见眼前卫留蕸连个影都没留下,只剩星魂坐立于案桌旁。

    「你不仅杀了他…还把他!把他打的连灰都不剩!」

    「你为何那么执着于生死?在这乱世人的生死早比地上的虫蚁还要不值,而你,连个欲取你性命的敌人也不敢动手。」

    听了星魂这鬼话,心口又恼又痛,一时间难以压抑的悲愤直接化作烈语倾泄而出。

    「是!我不敢动手,所以你可以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像对待傀儡那般随意要人性命就很值得自豪了,是吗?」

    「在这乱世我没资格对杀戮指手画脚,不管是为了征战、保命、信念、任务,这些永无止尽杀伐,在这世道就是如此,但我不希望剥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生灵,还可以这么云淡风轻!」

    「在仁慈的背后,你得先变得足够强,现在的你连我都无法战胜,还妄想以德报怨?怕不是德未先到,命却送了。」

    我无视星魂望着方才卫留蕸跪伏的地板发愣,地板除了几块斑驳的血迹外便什么都没有了,真的是连点余灰都未曾留下。

    「唉。」

    星魂轻声一叹,挥手解开了我身上的定身术,他神情憔悴的拖腮,无奈道:「别哭了,我没杀他。」

    星魂惊语一出,我立马冲到他的面前抓紧了他的双臂。

    「你说的是真的! 」

    「我何时骗过你。」

    「我把他轰出去了,他需要时间让自己冷静冷静。」星魂话说到一半顿了顿,故意避开我的视线,缓缓说道: 「我们两个也一样。」

    我未认真听他说完,脑子一热大胆的抱住了他,就像过往被欣喜冲昏头脑,下意识直接扑上小五那般自然。

    「星魂!!!!」

    「我还以为…还以为你真的!」我死命的抱住星魂,为他的决定胡乱开心了一番,在此期间,我什至没有察觉到他那白嫩的脸蛋,因为我的冲动染上了一抹桃红,更别提他那暗自回应拥抱颤抖的手了。

    良久过后,我松开了星魂面对着他,在相互对视的下一刻,内心深处卷起了混乱的风暴,当热情渐渐退去,刚才大胆的举动便赤裸裸地摊在脑海。

    “………”

    “………………”

    “我刚才……我刚才做了什么?!!!!!”

    “我对这冰块都干了些什么?!!!!不对!这是…这只是开心的拥抱,没错!开…开..心的…。”

    我焦躁的低头拨弄手指,脸上像被暖炉烫过般烫红不已,眼下深怕一个抬头又会撞上星魂湛蓝的眼眸,一想到这刚刚痴傻的蠢样又浮现脑海,此刻我就想挖个洞直接躺进去。

    「咳!」星魂咳了一声,吓得我头差点抬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好!」我发誓这绝对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能够低着头跑得比任何时候都还快。

    我二话不说直奔到门边,当我身子都探出门外后,星魂叫住了我,紧张之下一个回头,脑袋便与厚重的石墙来个亲密接触。

    「嘶…。」我压声哀嚎道,生怕星魂察觉我的异样又把我给叫了进去,眼下我的上半身在墙后,下半身在门前,这种姿势若真要形容那便只有两个字—有病。

    「明日辰时…。」

    「好!老样子,辰时在辰极宫!」

    「那…我先走了!」我抢下星魂的话打算立刻离开,谁知一句”等等”又把我高抬的步伐给劝了回去。

    「是…?」我隐忍道。

    「明有要事,你…莫迟了。」

    「一定!一定!」应声完后我便头也不回的奔出辰极宫,一路上脑海被刚才害臊的举动占满,内心也随之躁动不安。

    完了完了,明天我该怎么面对他才好啊?!!!!

    回到弟子房,我倒头就往被窝里埋,满脑子尽是今日星魂异常温柔的神情,却不知漫长的星夜早已在思绪翻覆间不知不觉的隐去了,我疲累的一展被单,清晨第一道的曙阳就这么照入了双眼。

    也不知道是否是折腾了一夜体力透支,又或者是这晨间微光太舒心,顿时身心灵就像放空一般,一个倒头就栽在了被褥里。

    不知睡了多久,我突然惊醒,心中忽地凉了一片,便暗暗呆愣道。

    “完了,我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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