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曦和内,甘罗独自走在太一殿的廊道内。

    自从大司命带他来此,并且请他独自去面见阴阳家之首东皇太一后,他走了一路,一路上别说人影了,竟是连半点声音也未听见。

    当他踏入九天曦和深沉的靛色地板,四周精雕的光滑石壁与异常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他的每个感官,他谨慎地扫过空荡无人的长廊,心中无不是偷偷嘀咕,身为阴阳家弟子的珑月死后有别于常人,竟是会成为无形的虚影寄宿在碧玉玲珑上头。他想所谓阴阳家,通晓阴阳之里,除了操控五行外,还能够驱使诡异的术法,细细想来本就是超脱常人的认知范围。

    原本甘罗盘算着能够先进入阴阳家探探状况,看能否找到珑月的踪影,而对大司命随意忽悠也就完事了。他抱着这个想法走在寂静的廊道上,直到眼前的廊道逐渐从明亮转变为完全的黑暗。

    在这瞬间甘罗心底吹起一股冷风,他身为人的直觉正透过竖起的寒毛,急速跳动的心脏警告着他,若胆敢在向前任何一步就会死。

    从他的直觉发出的警告仿佛是坠入万丈深渊,跌入冻骨冰窟一般,若他在前近半步,这种恐惧感将席卷他的脑门,再到他的心脏,直到他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四肢不受控制,意识逐渐丧失为止。

    但是,正当他踌躇不前的那刻,他隐约感觉到黑暗中有一道奇异的微光在尽头朝他亲切的招呼,那抹微光就如同珑月当初还是虚影时会透出的奇色光线令人感到熟悉与安心。

    甘罗迈出步伐,朝着光的方向迈进,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被光芒吸引开始抬起脚快跑了起来。

    眨眼间,甘罗的眼前出现了巨大的高台,高台之上立着一个全身盖着黑袍的高大人影,人影身旁摆放着七个精巧异常的铜盒。

    甘罗还未反应过来,他自己却已经从好几百尺外的门口处,瞬移到了东皇太一的面前。

    东皇太一没有半个多余的动作,他轻轻的抬起手,身戴黑纱手套的素指往前一指,目能所及之处顿时涌出源源不绝的清水。

    清水汇集如川河,水势宏大在高台之下搅动,只看水波四起凝水成形,东皇太一再挥手就是化水成鉴,水鉴有如飞旋的绸缎垂在甘罗与东皇太一的面前,甘罗看着水鉴幻出的倒影赫然察觉倒映出的竟是自己过去的经历。

    这时水鉴的波面隐隐扰动,景象开始变化成万千风景,一时是繁华的都城、热闹的宴会、血腥的战场、遭紫焰火海覆盖的天地,最后景象在弹指间变化,变化出了甘罗最熟悉的身影。

    只见水面之上倒映出甘罗父母的身影,甘罗母亲怀里抱着襁褓的甘罗,而他们面前的老者正拿着碧玉玲珑交付于甘罗的娘亲,嘴里反覆念道:「罗心所往,星辰所向。」

    甘罗曾想过阴阳家在朝里是占星算挂,操办国家祭典的曦和之官;在野江湖是势力庞大,却也不刻意出手与其他百家学说争名斗势。

    而现在眼前这一切的景象却打破他过往的认知,他曾以为珑月本身就已经颠覆认知的存在,可如今超越凡人认知的奇诡术法早已悄悄夺去他的心神。

    就是从此刻开始甘罗心中萌生一道强烈的意念。

    "若是当初他能身怀此等神力,那他、那甘家、甘氏,以至于是整个大秦,是否就能有不同的结局?"

    甘罗恍然大悟,心想着大道阴阳,掌握阴阳道理便等于操控整个天下,掌控自己的命运;他再也不会被残酷的命运给夺走任何珍视的人事物。

    「大秦的左丞相,甘罗。」东皇太一既深沉又莫测的语调回荡在偌大的殿堂中,甘罗光是听他开口,整个人的心魂便有些躁动起来。

    甘罗咬牙定神,即便他使劲克制,身躯依旧开始止不住地打颤不停。

    「我乃阴阳家之主,东皇太一。」

    「从古至今,你是第二个孤身一人独自跨过漫漫黑夜之人。」

    甘罗没听见东皇太一的话语,一时间他的思绪被水面上倒映的虚影给夺了去,甘罗这些日子以来整理好的悲痛,又再次从内心深处被狠狠掘出。

    「碧玉玲珑。」东皇太一沉声一唤,玲珑玉石从东皇太一胸口的玄袍中飞出,甘罗一听玲珑二字,迷失在虚影中的心神猛然清醒。

    残破的碧玉玲珑在甘罗与东皇太一的面前微微悬浮,甘罗看着龟裂的玲珑,惊愕间立刻身出手欲拿玲珑,当甘罗即将触及到玲珑之际,玲珑却玉身一晃,骤然飞至东皇太一的掌中。

    「秦国左相,此次前来是寻人,抑或寻玉? 」

    甘罗见玲珑到了东皇太一的手中,缓缓的负手于背攥紧双拳。

    「阁下明知碧玉玲珑乃阴阳家所赠,既然物已送出,阴阳家又何故对玉石念念不忘。」

    「所谓玉与人皆为阴阳家之物。」东皇太一淡漠道。

    「而你,甘罗,身负百年难遇的阴阳术资质的少年天才亦是同样。」东皇太一说罢,甘罗的身躯突然无法动弹,他眼睁睁的看着东皇太一仿佛被黑夜包裹的手掌盖在他的脸上。

    刹那,甘罗脑中涌入嫪毐之乱背后阴谋隐藏的真相,原来嫪毐之乱彻头彻尾的幕后推手,竟是最不可能接受叛乱的大秦之主—赢政。

    赢政年少之时早已察觉嫪毐之事,那时他不语;当他成年坐上秦王王位,使嫪毐剿灭成蛟,坐大自身势力,他亦不语;如今嫪毐与吕不伟势力相当,他压抑多年的野心终于开始蠢蠢欲动。

    在吕不伟的眼里,赢政为了牵制朝堂上楚国派系的势力,先使嫪毐坐大,名面上嫪毐、吕不伟以及楚国势力三方牵制,暗地里吕不伟与嫪毐秘密联手,欲暗杀咸阳宫中的楚国势力之首,华阳太后。

    吕不伟老谋深算晓得赢政所求,他深信赢政用尽多年排布的这场局是为排除楚国势力,但是,他千算万算最后却没算到这场局的结果要除掉的亦是他自己。

    赢政所求的大秦的霸业也就是他自己的无上权威,在万世霸业的尽头,绝不容许大秦以外的任何势力存在,他国余孽与势力赢政迟早都会将其斩草除根。

    于是,当赢政除掉势力深厚的吕不伟以及嫪毐后,只剩下垂垂老矣的华阳太后,而楚国的昌平君如今也落入罗网新织的密网里。

    赢政并非不晓得甘氏受冤,甘家是无辜的,恰恰相反的是这一切本就是赢政顺手布的局。无论今日甘家与甘氏有无罪孽,他们最终都得成为帝国的牺牲品,成为纮墙下无数枯骨里头的其中一份子。

    "若妄想一窥霸业,便要有一份决心,一份连至亲都能抛弃,连自己都可以涉险入局的觉悟。"

    赢政算计他的母后,屠戮他的诸位兄弟,更利用伴他多年的老臣消除朝堂上无数障碍,这一步步非人敢为的狠戾觉悟,便是成就数年后一统六国的根基之一。

    甘罗的脑中被东皇太一导入过多的事实,他浑身剧烈抽搐,意识在昏醒之间来回打转。

    当东皇太一拿开他的手,甘罗双腿一软跌跪在地,从腹部涌出的灼烧感蔓延到喉间,他一声大呕吐的满地都是。

    东皇太一抬手一挥,漆墨色的琉璃地上的污秽顿时被水流带走,眨眼间,琉璃地又变得干净无比。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甘罗无法接受的失神自语,脑中真实如记忆一般的画面令他身心颤抖。得知真相的他虽怀疑过脑中画面的真假,但聪慧过人的他也早已在怀疑的瞬间推算过任何可能,那些画面一一串联与现状不谋而合。即便甘罗的内心万分牴触,也无法改变早已发生的事实。

    所谓公正严明,所谓施行法势,只要危害到君王政权利益,就算是以身殉国,爱戴百姓,造福天下,在君王面前,威势面前都不过是一颗待斩的头颅。

    到头来一件事的对错已无人在乎,谁敢妄图颠覆权力之巅,任是神魔也可屠。

    「既然你,既然阴阳家有如此神力,为何选择依附大秦,你,你们背后到底有何目的?! 」甘罗愤怒的质问眼前高大的东皇太一,脑中被恐惧的疑问给占满。

    「赢政愿求长生,而他正好也有我所需的东西,彼此皆是各取所需。」

    「如今你以知晓族人被灭,劳毐叛乱,本就是你始终仰望的大秦君王所为。你满心悲恨,却不甘于自身的脆弱无力,现在的你仍旧缺乏一份能够守住珍视之物的力量,守住己命的实力。」

    「所谓玉离人在,玉走人来,乃蜕凡成神的先机。这百年期间,多少人因无能承受这份力量,因此丧命于九天曦和的地界里头。若要踏入阴阳家获得无所披靡的实力,必将封闭凡情,以己身神魂为祭;若妄图探究阴阳之理,除了超脱常人的天赋,亦必须拥有跨生越死的觉悟与信念。」

    「玉源同道,一分为七,七颗玉石,七个碎片,五位长老,两位护法。日月相映,五行轮转,唯独辰星对应千万可能,碧玉玲珑在这百年期间终于做出抉择。」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子之血,神源之脉,千年光阴,轮回复归。甘罗,唯独你,你是我五百年来头一位亲自诚邀之子,亦是我唯一亲自出手的一次。」

    「若你答应,我将以玲珑为媒,助你能够以凡人之躯,习得常人无可触及的阴阳之理。」

    「所以,我只问一次。」东皇太一语调平缓,却令甘罗身躯发颤,一双腿发软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子姓,甘氏,子罗,汝是否愿意追寻阴阳大道,涉入天人之境?」东皇太一沉声细语,摊开五指献出残破的碧玉玲珑。

    甘罗瞪大双目看着玲珑,他一声闷哼,伸出抖动不止的手在一瞬间死死的抓住东皇太一掌中的碧玉玲珑,坚决道:「天无无祸之福,多说无益。」

    当甘罗触碰碧玉玲珑的刹那,东皇太一以碧玉玲珑为媒介对甘罗施法,顿时甘罗眼皮一闭立刻失去意识。

    此时此刻,年仅十二拜相的天才神童永远成为了过去。

    东皇太一拿出当初大司命在甘氏行刑之时回收的甘茂傀儡,他看着昏倒在地的甘罗,两指往他胸口轻点,甘罗的身躯顿时从地上缓缓腾飞在半空之中。

    在寂静的大殿中,东皇太一掌中的术法持续运转。他看着眼前昏睡的少年,想着方才暗自以读心术从甘罗心中读出的念想,不禁细语呢喃,像是在对他说话,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天无无祸之福,即便你万分明白加入阴阳加代表着你必须舍弃甘氏,舍去甘罗之名的荣光;即便你知晓修习阴阳术稍有差池恐将损耗己身,危及性命,你却仍旧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心中珍玉。」

    「阴阳术不似寻常道法,须通过经年累月的修行悟得,再则通感天地便可顺自然驱使。若说道法似水顺自然,成云落雨,阴阳术便是将自然之水,化为己用之泉。」

    「然,遗本忘源的凡人,又怎可能驾驭驱使天地之道,就如同妄想婴孩背负起万钧巨石一般,孰人妄图尝试便是心死身亡。」东皇太一一边说着,掌中的术法融入甘罗身躯的每一寸,正当禁制的力量要触及甘罗意识中最深的一角,突然一股紫焰从甘罗身躯迸发而出,顺着东皇太一的术法灼烧至他的身上。

    「唔?! 」东皇太一惊声沉哼,转瞬便调整好态势将,将突生而出的紫焰压制回甘罗的身躯里头。

    「不堪一击。」

    「呵....呵哈哈哈哈! 」忽地,东皇太一反常的邪声大笑,原本纯粹又沉稳的声音顿时添了几分邪意。

    「纵然你在千年前祭魂献出己身,再以紫焰神力与神玉缔结下守护命结,千年后我依旧有办法寻得解封之法。」

    他左手微抬祭出碧玉玲珑,他在甘罗身上中下封□□神的禁制后,开始将甘罗的意识视为术法的起点,探找未来的珑月身影。

    东皇太一以珑玉通心的力量,妄想从现在的甘罗之躯,顺着未来星魂与珑月在生死关头缔结出的命结,窥寻星魂所处的未来种种。

    「万象重叠,非彼时,非此时。时间于我不过一面图纸,以命结为标,千万可能即刻归一。天上地下超越时间洪流的命结,再加上天地之道的珑玉本源通心神能。」

    「你—失算了。」

    与此同时,东皇太一身旁的七个铜盒开始晃动,整个太一殿顿时充满震耳的撞击声。

    「墨家机关城、幻音宝盒、月家姬如,呵....呵哈哈,原来如此,这便是千年前的真实,星月再聚,封印将解,苍龙再现,再也无人可阻挡我! 」

    刹那间,碧玉玲珑忽然挣脱东皇太一的控制,玲珑玉身透出异光,太一殿内顿时充满异色,有如绚烂光塔夺目不已。异光光芒大放,东皇太一与甘罗顿时像沉入光海一般,被绚光包覆而起。

    「!!!!!」

    「你?!」

    「莫非?!」东皇太一忽然惊诧的愤恨怒吼,试图从自己的术法里抽身。

    「你竟敢以同样的……唔?!你可知若你再不停手就在无后路! 」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东皇太一发狂颠笑与刚才沉着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人皆道我无情,殊不知你最是泯灭凡情!你宁愿受穿心噬神之痛,愿眼睁睁看珍惜之物在眼前不断毁去,就是连你自己的挚情心血也甘愿抹去,你...你,谁能料到,对待他人尽心宽恕的神女,对自己竟是狠戾的不留余地。」

    「如此结局当真是神女所愿?!」

    「这样残忍的结果当真是你所愿!」东皇太一悲愤的质怒,却随着转瞬消失的异光戛然而止。

    此刻的东皇太一仿佛刚才无事发生过一般,他方才的所言所行完全从他的神魂深处抹消殆尽。他淡然地凝视面前的甘罗,完美的收势掌中术法,并将甘茂傀儡作为封印阵法的阵眼,使甘罗正式成为阴阳家之人。而甘罗的脸上也随着布下的阵法,浮出了邪魅异常的醒目紫焰。

    今夜过后,世上再无丞相甘罗唯有面缠紫焰的阴阳家星魂。当星魂醒转,他与珑月在四年间发生的种种记忆,就像从未存在一般被消抹的一干二净。

    往后星魂的心底深处虽然深藏着对家国致死不渝的执念,以及超越凡人孱弱境界达到所向无敌的高傲抱负;却再也不见曾经与珑月相伴相恋的刻骨情意。

    东皇太一暗地里亲身指导星魂三个月的阴阳术,星魂亦如东皇太一所说天资聪敏,乃百年难见的少年天才。不用半年的时间,星魂的阴阳术造诣,在他断筋折骨的磨练与精进不怠的修习下飞速成长,半年后,年庚十二的他正式成为阴阳家的左护法。

    而宰相甘罗的身分在星魂的操弄下,成为了受罗网所害,病入膏肓,英年早逝的一位少年丞相。甘氏残存的人在得知消息后前赶往甘家探访,当他们踏入院内,只见前院屹立不摇的百年栎树被人一砍而断,独留空荡的石制桌椅。尔后,赢政在得知此事后震怒不已,赵高也为此险些因君怒而丧命。

    然而,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星魂忘了珑月,忘了刻骨铭心的相等盟誓;这份情感就像从天坠落的星点,在看清他的瞬间,便再也不见它落地的结果。

    天才神童,少年拜相的甘罗一生,无论是他跌宕起伏的过往,抑或他衷心期盼的情意,仅到此刻画下了句点。

    *

    经过了无数次的昏昏醒醒,眼前景象就像是眨眼间便越过了春夏秋冬。而这次苏醒不同以往,当意识萌生的瞬间,我首次感觉肌肤被湿润的柔软拂过,就如同有人正拿着湿布擦拭着我的身躯一般。

    除了甘罗又有何人何物能触碰到我?

    刹那的细想,我惊惶的猛力睁眼,上身从柔软的软褥上坐起,映入眼帘的是与桑海宾馆一模一样的厢房,还有窗外看似即将落雨的灰暗天色。

    「啪—!」

    眼前妇人掌中微湿的布巾掉落在地,她双目瞪大眼中是惊是喜。我看着她,脑中是一片混乱,随着胃里一阵翻涌,心头越来越痛。

    「啊呦!我的神仙娘娘,你可终于醒啦!」

    「让阿婆我先帮你把衣服穿好,你这么一位水灵的仙子可别受凉风吹着才好。」

    「放心!放心!阿婆我这数日,每日皆奉国师大人之命好生照顾着你的身子。就是国师大人没说,阿婆我也必定将你好生供养着。啊呦!毕竟活了四十多载,天仙佳人可不是人人都能见得。」

    「想当初你胸前的伤疤那恢复的是一个快啊,现在想想实在是......。」

    我失神的看着妇人不断开阖的嘴,一会的时间已足以让心底认清太多现实。身体就像刚从梦中苏醒的幼童般昏沉沉的,因惊恐而打结的五脏六腑如割人的利绳将心口越掐越紧。

    甘罗刚才还在我的眼前,我明明答应过他的,我答应过甘罗会回到他身边的,他在等我...他在等我啊!珑月!

    陌生到太过清晰的五感与现实有如大槌敲打着我的仅剩的理智,我瞥了一眼窗外的暗云心中不禁萌生一丝希望。

    是啊,在消失前也是同样的天色,甘罗现在定在某处等我?!

    我猛然起身,闯过惊惶阻拦的妇人,只想奔到外头找寻甘罗的身影。

    「啊—!等等,你不能只穿着一件薄绢衣就跑出门啊!」

    「回来!快回来!!!!」

    妇人尖声的叫喊进了耳就像是蚊蝇飞鸣,空气中咸湿的海潮味也不过是错觉,没错,这些都是假的,甘罗他……甘罗他在等我!

    我跌跌撞撞的奔出房门,光脚踩在粗糙的木地版上,外头湿凉的风穿过身上单薄又透肤的素白娟衣,刺激着全身上下的毛孔,就像是在阻止着只穿着一件娟衣,娟衣单薄到如同刚出浴只披着一件薄纱的我不要再继续前进一样。

    但是,那又如何?

    一个虚影在这世上只有甘罗能看见我!

    没错!没错,我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失去理智的脑袋就像谋划好,无视了现实中所有不合理的状况。我一边拼命撑着疲软的双腿,一边用手确认受赤练软剑贯穿的胸口,就如同苏醒前一样毫无痕迹。

    当我奔走到一楼的平台,刹那,楼下人群的吵杂声在我下楼的瞬间猛然停止。他们的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到发楞,每双眼瞪的大大的,锐利的视线巴不得将我全身看出痕迹来。

    眼前好几双从楞神中清醒过来的眼神,有如饿狼般犀利的目光盯视着我。在这瞬间我愣住了,我不知所措地向后倒退几步,其中一位慓悍壮士一个起身,连带撞倒了他身前的酒盏,一声平凡的撞击声在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

    「哈哈哈哈哈!」

    「呦!我的好姑奶奶,你既喝酒怎么不在房里头等我? 」

    「全怪我这憨傻的脑子被这群酒鬼给骗了去,放心放心,我不喝咯,我不喝咯,现在马上来陪你!」

    壮士踩着轻浮的步伐朝我这走来,他脸颊些微发红扯着兴喜的笑颜,露出与云中君一样恶心人的眼神,身上混合浓烈的汗味与奇怪的异香。当他越走越近身躯不经意的开始发颤。我此刻着实该一掌朝他脸上拍去,我不该害怕成这样的。

    当我眼睁睁看着壮士粗厚的手掌往我袭来,在这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真正令我绝望,真正感到恐惧的并非他不怀好意的一举一动。而是,而是我打从苏醒那刻就不想承认的现实。

    我回到了这个世界,却无法证明上一眼与甘罗相处的四年光阴是真是假。

    一瞬的思考掠过万千的回忆碎片,眼看陌生的男子朝我伸出的手将触到腰际,我却迟迟未能控制颤抖的身躯做出反击。

    眨眼间眼前突然被一片衣料给挡住视线,只见一件宽敞又素雅的浅蓝色外袍掠过眼前,将我的身躯盖起。顿时,从衣袍上传来若隐若现的菊香浅浅入鼻,一柄剑鞘翠绿,剑柄上镶有碧红宝石的精丽长剑搁挡在我的喉颈前。身后之人纤细的素指俐落推开颈部前密合的剑柄,锋利的剑刃顿时安稳的落在颈部前几吋。

    「一位重伤流沙之主,从赤练血毒中全身而退的阴阳家高手,如今不只泪液满面,还险遭路上的野犬袭击。」

    「不知玉姑娘对此荒唐之事有何看法? 」耳畔传来柔和却冰冷的低语,这温和的语调虽令我感到耳熟,但里头藏着冰冷的杀意却令我感到陌生。

    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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