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魂轻轻拉开他腰间最后一道防线,白皙精瘦的上身猛然入眼,有那么一刹,我觉得我又要死了。就像在梦中意识消失般直接失去意识,不过这次我想我是要被吓死,羞死,气死了。

    「怕了?」星魂压声低语绵而不娇,有如鬼魅的呢喃刺激着每寸神经。他有些用力的握紧了我的手腕,蓝眸里透出以往得意的狡诈。

    我不敢点头,就怕这一点幻形法也把持不住了。

    星魂静默地盯着我,我看着天花板依旧努力的维持镇定。就这样我们二人沉默的状态持续了一会,忽地,星魂再次动作,他将头往我的耳畔靠过来。在这短短的瞬间,胸口几近窒息,脑中仿佛回荡着自己狠狠咬牙的咬合声与匹敌雷鸣的震耳心跳。

    「怕了就好,怕了就不会再傻呼呼的闯入男子房里。」星魂一说完,耳廓的肌肤传来一抹柔软的温热。也不知是有意还无意,在他刚刚靠在我耳畔细语时,轻薄的唇就这么刚好的碰了上去。而藏在他软唇上的秘密,就是一技久违的定身术。

    「你可知轻视人性的欲望只会有一个下场。」星魂顿了顿,离开我的耳旁凝视着我,一脸你早已被我看穿的神情。他嘴角的坏笑,眼中张狂的傲气,阴阳怪气的话语,诸多细节透出优越的好胜心令心中莫名燃起一股怒火。

    我看着他猎鹰般的锋利视线,想着刚才一颗心实实地就差那么点原地停止,就是魂儿也差点被他给吓飞了,而他,而他现在这样不尊重人的教训,倒是把心中最后的一丝羞耻与紧张给气跑了。

    好,好啊,好得很啊!星魂!

    我怒瞪星魂饶有兴致的坏笑,默默扯了扯嘴角。星魂邪魅浅笑,凝视着我半刻,方才解开我身上的定身术,语带深意道:「等等出去后,可别忘了替我注意"珑月就寝"的状况。」

    我不甘的趁他分心时学他反手一扯,一技定身术将他压在身下,让堂堂左护法尝尝我的感受,感受突然被人压在身下的不满与慌乱。

    「星魂大人所言即是,但,您莫非是忘了,我现在也是一名血气方刚的热血男儿。」即便我压低声音仍旧不像卫留蕸。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他既然早已看穿我,还故意捉弄我,一想到他得意满满,用鼻恐看人的强硬态度,我这是气不打一处来。

    在床上讲求的是人人平等,天底下可不是只有女子会受人压制;男人也是同样。

    当初在甘罗身旁学了四年,跟在星魂身边又学了一年半载。就是名师出高徒,在他的耳濡目染下,这一身阴阳怪气,唇枪舌剑的功夫我是掌握的分毫不差。

    「大人适才这般主动让卫无受宠若惊。大人有龙阳之好,我不会多言半句;只是大人与我相识多年,就是有这等心思难道不该坦承相告,如此既是尊重了我,抑是尊重大人心中不敢多言的心思。」

    星魂双目瞪大,不敢置信会被我压在身下。他的眉间因受惊而微抽几下,惊诧道:「坦承......相告?」

    没想到等星魂认清现状,他俊美的脸蛋倏然变色,就是比外头狂风暴雨的暗云还要在黑上几分。他轻哼冷笑,顿时脑中恍然忆起为何他会被我取叫冰块了。

    眼前这位冰块若不看他心狠如冰石的作风,就是他发起脾气的阴冷浅笑令人感到冻心彻骨。就是曾经差点被他一刃穿心的我,看着此刻被我压在身下的他,他嘴上的笑,眼眸里的寒,从头到脚无一处肌肤没有鸡皮疙瘩。

    「是,是该坦诚......。」星魂收起笑容,略感同意的挑了挑眉。我本以为他的冷笑就够恐怖了,现在看看他提起兴致,一肚子坏水的轻佻样才是真的令人寒毛直竖。

    他不会是要假戏真做罚我扮成卫留蕸吧? !

    卫留蕸素来跟着星魂办事,如此想来,他难道反悔想借此正大光明的阻断我劝说高渐离的行动? !

    冷汗从脸颊旁滑落,我对他就是不服气,更不服输,又怕继续与他纠缠坏了事。纠结半会,我却始终未能明白一件事。眼下被我压在身下的是当初以奇才劝服赵王,功高气傲的天才少年。这样的他,怎会如此容易与从容地甘愿被我一颗小石子给牵制住呢?

    思绪未定,后背忽感冰凉,我凝聚内力欲回身防御,但当我转身的瞬间任何可能都消失了。我身躯僵住,一动不动。

    又是这精准到令人发寒的定身术。

    就在刚刚我们二人你一句我一语之时,星魂的阴阳傀儡早在他的操控下,一声不吭的绕到我的背后。本来是死物的傀儡哪会有什么气息,更不用提就算有施术的气息也会被星魂给掩盖过去。而星魂他与傀儡在这么短的距离能够施法,藉由傀儡之手对我施以定身术。

    阴阳傀儡,操物控心,以阴阳术法驱动某物某人供人差遣、能当替身挡暗箭、充当保命牌。若距离够短,又是可以借傀儡丝发动攻击。这么厉害的一个术法,偏生我就这么给他忘了去,更该死的是哪不招惹,偏招惹到这位堪比偃师的奇才。

    所以,怎么最初的初衷从见他好好入眠,到了现在搞得像个冤家似的?

    星魂藉由傀儡解开自己的定身术,我眯起眼看他优雅地坐了起来,心里盘算着趁他不注意时解开自己身上的定身术。

    他没有将我从他的身上推开,反而由著幻形成卫留蕸,高他七八吋的我坐在他的腿上。

    此刻我们二人就是一尺多的距离,近到只要稍微用力,呼出的气息就能打在彼此的脸上。这画面别说太过震撼,就是有一种成羊骑在狼仔身上的画面感。

    「没有坦诚"相见"是我的不是。」星魂难得道歉,语带戏谑,听他胡说的连我都傻了。

    「坦!承!相!告!」我一字一句,分分明明地提醒他,他薄唇浅浅扬起,回道:「哦,你素来真诚待人,知晓何谓坦诚相告;我心坎里有些芥蒂,不懂何谓坦—诚—相—告。」

    这利语真是真真实实的戳在我的心头上,是,我一开始幻化成卫留蕸骗他是我的不是,但他也不该这样强硬的就给人压上床去!

    怪里怪气说一堆,好声好气的解释不好吗? !非要把我的心绑在峭壁上,在狠狠地晃它,戳它,直至最后吓得我是半点都不敢妄动,就是想让我服服贴贴地在他耳根前服软。

    臭冰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啦!

    「我错了,有话好好说。你,你别给我什么坦诚相见。」

    内心的激烈嘶吼出了口,就是软柿子一颗。我窝儾的挪开视线,不去看星魂从容拉开衣袍的手,想真真正正的"坦─诚─相─见"一番。

    星魂听到我的道歉后停下手边的动作,他剑眉轻挑,深沉的凝视着我,严肃道:「错在哪?」

    我抿紧唇,虽是不满仍是识相认错。

    「假扮卫留蕸骗你,还有……混入你房间。」

    「可是!」我激昂怒吼,就是认错也不能就这么结束了。

    「我进门前敲过门了,你又将我误以为是卫留蕸,我只是……只是。」我的目光不安的左右游离,思量好一会。星魂看着我,倒是安分的等我回答。

    「我只是想看你睡觉。」

    「睡觉?」星魂愣了一刹,朗声轻笑,这一笑令心跳漏了一拍。他蜕去表面的邪气与高傲,留下最真实的慵懒与疲乏。

    他往窗外的暴雨雷鸣瞥了一眼,眼眸低垂,思索片刻。当他再次与我对视,脸上显露出了惆怅的无奈,我能感觉到他抓着我的手有些不安的轻颤。

    「雷鸣响遍雨化血,森森白骨无人见。」

    「你目睹那日了?」

    不用星魂多做解释,那日,那日便是他人生的分歧点,是成就星魂,牺牲族血的惨痛之日。

    我轻轻点头,视线落在他洁白的胸口。他与卫庄死战的伤真的好了,即便我深知万愈法的力量强大,却不免被他恢复的毫无痕迹的模样给震惊。

    「卫无在本座面前犯错可是要领罚的。」

    我倔强的抬起头,眼神藏着委屈,嘴角落寞下垂。我解开身上的幻形法,摘去冰清面纱,坦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不要太超过,我,珑月,甘愿领罚。」

    「是吗。」星魂语中的酥软夹杂着疲态的鼻音,他缓缓搂紧我的腰,素指拂过我脸颊的青丝细细把玩。

    「但,你不是卫无。」

    星魂话音刚落,身上的定身术突然解开,一股温热将我包覆。他紧紧的抱住我,将头蹭到了我的耳根处。

    当我默默地回抱着他,脑中想起甘罗亲昵又撒娇的蹭抱。他总喜欢在相拥时蹭到他人的耳根后头,喜欢把整颗头埋进了孰悉的气味与温度里头。

    只不过,没想到我又能再次感受到如此令人心满意足的拥抱。

    「别怕,都过去了,我没事。」星魂在我耳后沉沉呢喃,我鼻头一酸,将头贴在地肩上默默的忍着泪,不发一语。他轻抚我的头在到我的背,就像是在安抚小孩一样温柔的让人感到心安。他鼻息间吐出的热气在脖颈上停留,让体内逐渐躁热起来。

    「星魂。」我止住泪水,坚决唤他的名字。

    「只要我还活在世上的一刻,我便陪你一刻;只要这份心跳仍鲜活的跳动着,为你而跳动着,你就不会孤单了。」我抱住他,让他的脸靠在我的胸口前感受这份心跳与温度。我感觉到星魂的身躯微微发抖,他呼吸有些急促,沉默了一会,耳廓早已红通通的。

    「满口胡话,你觉得我会让你出事?」星魂侧脸窝在我怀里,他的语气不同以往的沉着,倒是添了几分沉溺与淘气。被他突如其来的软语安抚,我整个人血脉贲张,整颗心像是要跳出来了。

    「这话是我要说的,我才不会让你出事。」我故作反驳,内心的激动澎湃不已。

    「我知晓你的阴阳术进步许多,却没想我竟未能即刻识破你的幻形法,多日不见,你这颗傻玉倒是长进许多啊。」星魂离开我的怀里,白皙的右掌在我脸颊旁婆娑。

    「傻瓜,睡了。」

    正当我情绪激动快要把持不住,我听见他的绵绵细语,紧接着就是舒心的芍药香萦绕在鼻尖,我未去抵抗星魂的控心咒,而是由著他温柔地将我带入梦乡。

    顿时眼皮一松,直倒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

    半夜三更,桑海城滨馆外头的雨是一刻也未停歇。

    星魂谨慎地脱去珑月的鞋,温柔的将她安放在床上,并且呵护备至的替他盖上棉被。他看着珑月沉睡的眉眼,不由自主的傻笑起来。他凝视了珑月许久,即便他身心疲惫,也不想打断眼前短暂的幸福。

    「你可知你今日唯一的错处非是假扮卫无,混入我的房间……。」星魂将嘴靠再珑月耳旁低声呢喃。

    「而是—令我乱了方寸,你不晓得,这般忍耐与当初修练幻境诀的蚀心之苦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星魂满眼柔情,他克制着几近无法控制的欲望压声轻语。

    一瞬的雷暴响起,星魂的头抬都未抬,轻轻弹指,窗门立刻无声掩上。

    「三道禁制中,五君已死消去一道。按照五君死前所言,剩下两道禁制的容器一为东皇阁下,其二为东君,昔日的护法,有着千年难遇的阴阳术资质的奇女焱妃。」

    「当初五君在死前曾言明禁制消除,必须夺取容器性命。若神女山鬼与蜀山余孽当真有关,那么他们许会留下其他办法能够解开禁制。况且,一位与蜀山关系颇深的神女,话里真假还须谨慎以对。」星魂眯起眼,细声呢喃。

    星魂从床边站起,有些犹豫与紧张,最后还是伸手轻抚着珑月的脸颊。

    片刻过去,他拿定主意傲然自语道:「哼,是了。」

    「踌躇不前,惦念往昔并非我的作风,唯有紧握良机,主动出击,方可罗罗玉心,心守琼玉。」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放开你了。」星魂目光灼灼的凝视眼前熟睡的珑月,他握紧珑月的手,在床旁边焦躁地坐了许久,内心经过漫长的挣扎后,方才在珑月额头上留下一抹轻吻。自己则红烫着脸,速速穿好刚褪下不久的衣袍,往阴阳家看守的死牢前去。纵然星魂方才红着脸,心头扑通乱跳,但当他一踏出房门,这些模样转瞬消失在身处高位,乖张高傲的左护法身上。

    位于桑海城的将军府死牢内,星魂睥睨一切优雅的坐在牢狱前的椅子上。他面前的是蜀山的虞渊护卫,石兰,而她正好是当初围剿墨家等人时,从紫焰火海下幸存的唯一一人。

    「读心术对你起不了作用,你是蜀山的虞渊护卫?」星魂从容问道,阴邪看着地上冷面以对,不言不语的石兰。

    「据说蜀山虞渊的巫族血脉中,有人生来对阴阳术具有极好的抵抗力。撇除一流高手,心性坚定,心中自有屏障,蜀山之人有自成的一套巫术,其咒法与阴阳术颇为相似。」

    「我托人治疗你的伤等你苏醒,可不是为了看你浪费我时间。」

    星魂纤白的素指扯动缠绕在石兰身驱上的傀儡丝,石兰眉头紧蹙,虽然痛苦地躺在地上,却是坚毅的没发出半点哀号声。

    「大人,何必与她多费口舌,让我把她的肌肤一寸寸给烧了去,我就不信她还不老实招来。」一旁的大司命踩着妖娆的步伐上前,她看着自己灵活艳红的指头,阴冷笑道:「毕竟,在我的印象中,这方法可从未让我失望过。」

    星魂听闻,抬手示意大司命可以先行离开。

    「大人?」大司命疑惑提问。

    「虞渊血脉非你可应付,你先下去。」星魂说罢,大司命不再多言恭敬的退了下去。

    石兰见状,吃力的从地上爬起,她瞪视着眼前目空一切的星魂,冷声道:「让我与你身边的珑弟子见上一面,我就告诉你虞渊巫族咒法的卷文位置。」

    「说。」星魂冰冷道。

    石兰见星魂豪不退让,磨耗半个时辰后,才无可奈何的忿忿答道:「在千言闾,听闻当初蜀山遗物有部分皆被千言闾阁主以重金收了去,卷文上印刻古文无人可以看懂,即便被人夺得亦不过是无用之物。」

    星魂听闻后勾起嘴角,思索一会,冷哼的傲然答应道:「无用之人唯当无用之物。」语毕,星魂起身向门口走去,他在离开前只留下一句话与石兰。

    "以不交谈为前提,给予他与珑月交谈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刻钟。"

    半个时辰转眼过去,石兰依附在死牢冰冷的墙面上。她不晓得等了多久,直到外头的门一开,珑月神情冷淡的走进来,从容的坐在牢狱前的木椅上,她的紫眸低垂对上趴伏在地,神态虚弱的石兰。

    「神女大人?!」石兰惊呼喊道,拖着一身病态死命的也要爬到牢笼前一赌珑月之貌。

    石兰看着与画像上长得一模一样的珑月,并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不凡的力量。她越发坚信她便是蜀山神女,是从前巫族祭坛中密藏画像里的神女。

    珑月眯起眼,神色淡漠,不发一语。石兰见状想起星魂说的话,只得快速将实情相告于珑月,在此期间,珑月明白则点头;反之摇头。

    石兰急匆匆的讲述,完全没注意到珑月冷漠的神态,她虚弱地将对珑月道出,自古以来蜀山巫族的祭司头领以口头传授的天机。

    "玄女斩扶桑,断三界。堕神集万人之力,祸乱天地。神者相抗,相消相融,无灵存依。"

    "承天运,集七源,血染地,人比天。七魂聚,万法开,堕神出,灭天地。"

    「赢政不死,虞渊下的灾厄,灭天地之堕神必将重见天日。堕神再出,大地将陷入劫难!」

    「承天运,集七源。如今赢政将六国一统,若神女不出手诛杀赢政,堕神必将...。」

    珑月未听完石兰所述,她脸色阴冷的起身,打算离开死牢。石兰看着正欲离去的珑月,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她心中所想大吼而出。

    「爷爷曾说神女清心净神,引领人们,平复洪难,驱散黑暗!」

    「小虞从无他求,一生在蜀山恪守守护虞渊之责。而大秦霸主,赢政与阴阳家联手屠戮我族,毁我家园。」

    「我深知自己的弱小无可报灭族之恨,灭家之仇;但唯有一件事,小虞愿以命相求于神女。当初虞渊遭屠,我与一名至亲失散,他名虞子渊,不只是另一位虞渊护卫,更是我的兄长。只求神女以无上法力帮我找回兄长!」

    珑月眯起紫眸,冷漠地看着叩首跪地的石兰默默流下泪水。她在原地思索半刻后,无视牢中少女的哀声哭啼,头也不回的离开死牢。

    走到外头,珑月朝边上的阴阳家弟子冷道:「看好她,无本座允准,任何人皆不可动。」语毕,珑月负手踏步,散去身上的幻形法变成了冷傲的少年国师,星魂。

    「堕神?」星魂烦躁道。

    「啧,是我太高估他们。」星魂恼怒的咬紧牙根,无法接受从石兰口中听见毫无逻辑,难以理解的荒唐话语。

    「没想到蜀山的人脑子尽装些难以证得的......。」星魂轻蔑地喃喃自语到一半,停下急促的步伐,脑中灵光乍现,开始重复想着石兰所说"七魂聚,万法开",又想到五君过去所言"紫焰覆命,断生三界",这些零散的讯息都间接指向三界之门与苍龙七宿。

    星魂在眨眼间将脑中的讯息完全梳理后,露出邪魅的浅笑。他命人备了马车,在暴雨滂沱的夜晚,兴致勃勃的回到桑海城宾馆。

    *

    小圣贤庄里有一处私人的宅院,里头绿意盎然,草药满布。此处普通弟子无缘进入,能够进到里头的除了寻常打扫仆从、弟子,以及儒家首席弟子外,也就只有儒家三位当家伏念、颜路、张良。

    宅院里的主人为儒家高人,抑是儒家三位当家的师叔,荀子。

    天色灰暗,外头的暴雨将宅院里的花草摧残一番,荀子看着自己珍爱花草的惨况,摸了摸脸下的长长白须,一脸不满的对着身后一触即发的墨家与流沙人马道:「利雨凶凶,利语急急。」

    「我看你们两马人嘴皮堪比狂风暴雨,搅的人不得安宁。流沙之首卫庄的伤,据我所知,在这天下恐只有医仙端木蓉能治,子房将墨家带来此处经我同意,而流沙不请自来,一点礼数都没有。」

    「流沙的毒医是否救治墨家端木蓉我不多问。若流沙若不救,请早早离开我这院子,别扰了今夜的安宁。」荀子冷肃道。

    「一向龟居齐鲁之地安稳授业的儒家,何时热心关切起当今反贼来了?」一旁的白凤站在赤练前头,他皱眉不满的质问荀子,毫不将他的名头放在眼里。

    赤练伸出一只手挡在白凤前头,毫不犹豫答道:「一个月。」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便可治好端木蓉。」赤练冷道。

    荀子听闻伸出手掌往门口方向摆,示意墨家等人引领赤练前往端木蓉养伤的客房。

    两方对峙落告一段落,赤练答应相救端木蓉。她与墨玉麒麟留在荀子宅院里头,而白凤虽脸色愠怒,却仍将重伤而昏迷不醒的卫庄给抱到荀子院内的另一间客房静养。

    暴雨持续了很久,当众人都散了之后,荀子坐在书房里,房里飘散淡淡菊香,张良则恭敬的坐在他对面。

    「桑海城近日暗中流传一种能够安神,舒心的密药,此药服用过多,身散异香。无论是服药者,抑或闻香人,若未习武用运内力抵御便受异香所迷。」

    「以我观之,受异香侵扰后,虽看似未有大症状,却会使人的脾性转变为柔和,百依百顺任人说动。其药诡异,就连小圣贤庄内也能听到些许风声。」

    荀子说到一半,盯着张良身上的浅蓝色外袍,眯起眼,又问:「子房,我记得你身上这件青绢外袍乃旧物,最不合你的眼,平日里也未见你穿过一两回。想着白日你衣杉里头湿漉漉的,外袍却干净无比。现在换了内衬,外袍倒是穿得安稳。」

    「种种奇怪行迹,莫非是与你今日去桑海宾馆探访密药有关?」荀子白眉轻挑,狐疑问道。

    「若真是如此,你体内的内伤想必也与此脱不了干系,阴阳家奇诡术法造成的内伤可花了我不少心力。」

    张良一想到白日里发生的事,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弧优美的弧度,荀子在旁看了张良的模样,眉头紧蹙,赶紧低头喝了几口热茶。

    「谢师叔惦念,子房身上的伤经过师叔的调养已经缓和下来,师叔不必太过担忧。」

    「至于白日发生之事,不过恰遇故人,所幸以礼待之。」张良语带深意的回道。

    「师叔,子房冒昧想请教一件事。」

    荀子听闻张良突然严肃提问,没有抬头,两颗眼珠子往上瞅了一眼,向张良表示他正听着。

    「上古神话中充斥各种神鬼之说,曾有九天玄女授黄帝兵书,又是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种种故事皆纪载诸神临世与世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难不成,这世上当真有超越凡人的神力存在?」

    荀子听闻愣了一刹,他缓缓放下茶杯,看着坠入杯底的茶梗,平淡道:「韩非也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儒家三位当家里,掌门伏念稳重;二当家颜路淡漠;而你,唯独你这古灵精怪会问这种不是当家该问的问题。」荀子叹了口长气,似怒非怒的看着张良。张良眉头抽动,莞尔一笑,荀子看他有所求问的模样,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唉,当初的事仿佛是昨日一样,犹记得他带着一个模样不凡的铜盒,神采奕奕的来寻我。如今想来,人已去,物已失,无论是韩非抑或诸侯之间流传的七个铜盒,最终依旧尽落君王之手。」

    「子房,你有事瞒着我。」荀子冷肃的看向张良,张良镇定地看向外头的风雨,缓缓道出遇见珑月之事,以及珑月数十日前只身匹敌卫庄,心头遭赤练剑贯穿,身染剧毒,如今却毫发无伤的出现在宾馆。

    「想不到阴阳家竟有如此神人,当今阴阳家除左护法星魂以及在外游历的楚南公外,就未听闻过哪位男子修为抑或能力如此了得。况且,据我所知阴阳家之人纵有通天本领,亦未见得会轻易出手。」荀子慢捋白须,思量道。

    「呵呵。」张良忽地浅笑,荀子眉头微蹙,认为张良在与他玩笑便有些不满。

    「师叔误会了,您口中的"他"是位有趣的姑娘。」张良从容回应,荀子听闻两颗眼珠微微睁大,有些不敢置信。他看着张良的神情,震惊道:「如此说来,不知是幸抑或不幸,流沙之主的伤依我观,断筋废武,伤势之重虽使人于生死间徘徊,却迟迟未能取其性命。」

    「如今流沙自身难保,将军府的死牢唯一的出口也遭阴阳家与蒙恬的重兵严防死守。」张良转移话题,严肃道。

    「前些日子墨家盗王盗趾虽出手营救高渐离,却也难过阴阳家读心术法的关卡。眼看高渐离行刑之期近在眼前,若大局已定,木已成舟,高渐离的牺牲必将成为墨家势力的醒神棍,墨家巨子必得韬光养晦,以待来日扭转之机。」

    「你若晓得木已成舟,难有转机,又何必与那位姑娘说了那么多?」

    「据我所知儒家三当家可不会多说,多做无用之事,这可不像你啊,子房。」荀子莞尔一笑,故意将话题给带回珑月之事上。张良听闻,恭敬拱手,一脸倦容道:「师叔,天色已晚,子房就不叨扰您老人家了。」

    张良行了礼后迅急离去,完全不给荀子留一点机会在继续深问下去,独留荀子一人独坐房中,闷闷道:「子房啊子房,你在数日前相救墨家之举,已经使得你师兄伏念动怒。现在你又有意将流沙一并带上。不得不说,我偶尔还是希望你这机敏的脑袋能够放缓一些啊!」

    「看我这几日操心的,泡壶茶都走味了。」

    荀子摇了摇头,看着杯里的茶水品茗几口,又埋怨道:「明明是苦涩交融,却会感到莫名的甘甜。唉,年轻人果然就是年轻人。」语毕便将茶水连同茶梗一同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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