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我才迷糊地从舒服的软被上醒来,外头一片明亮想是暴雨已过。

    昏沉半刻,脑中立马忆起昨日发生的种种。我捧着星魂床上的被褥,摸了摸床边空出的位置,发现上头没有残留半点余温。

    星魂他昨日以控心术把我哄睡后,自己倒是懂分寸的未与我共眠于同张床上。想到这次睡在星魂的床铺上,我不禁想起在九天曦和时曾睡过他华丽的星河大床。

    这次倒是同上次一般,床都给我,人却跑了。

    被褥上残留的芍药香气默默的沁入鼻间,心头砰砰跳着,脑中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小心翼翼的将脸埋进被褥里头。我傻笑着在床上翻滚,又想起他曾经藉由五灵竞斗,送出发散着芍药香的冰清面纱,一不小心整个人竟飘得差点激动地叫了出来。

    脸上泛起笑意,得意的猛力蹭着星魂的被褥,又在床上翻来覆去。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阴阳家左护法,一位冰冷邪魅的狂狷少年,竟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突然间,房门无声打开,星魂踏步而入,第一眼看到我像只猫仔在床上乱蹭傻笑的模样,双目睁大,有些不敢置信。

    他尴尬地挪开视线,脸颊染上浅淡的红晕。我见他突然进房,想到我方才的蠢样都被他看在眼里,匆匆地放下被褥,在眨眼间穿好鞋,稍微整理好衣服,踉跄地走到桌前坐好替他倒茶。

    我看着杯中的茶水倒映出我通红的脸,着实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真是什么不看,偏生给他看到我痴傻的模样? !

    嘴角抽动,我赶紧喝了一口温茶含在嘴中,好叫醒昏睡的脑子。

    「看你这模样,昨夜是睡得挺好。」星魂恢复往常的沉稳,走到我跟前,拿起我喝到一半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咽下茶水,紧张地低头,尴尬笑道:「还不都是……托你的福。」

    「你还有六日的时间。」星魂嘴角勾起浅笑,提醒着高渐离行刑的日子。我脑门一抽,匆匆别过星魂前往死牢。

    将军府的死牢内,我同样又买了一壶酒,又是好言相劝,说之以理,动之以情,在看看昨日留于高渐离牢房内的酒壶,上面长了一些灰,动都没被动过。

    看他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就算是长着一百张嘴,也说不动无耳之人,他这是铁了心的不愿当赢政琴的师。

    我低眸看着这两日奔波而越发缩水的素色荷苞,里头的圆钱是当初在末阁中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掐指一算,也不过两日的时间,钱财如水,我这小财库里的财水都快流干了。

    看高渐离胡须渐长,身上衣物有些残破,我叹了口气,问他可否需要什么,得到的答案是缄默的沉寂。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说道:「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语毕,只留下一壶酒离了将军府。

    到了第三日,同样的问候,同样的闲谈,结果就是我一人在偌大的牢房里唱独脚戏,当我以为今日这第三壶酒,又要被冷落在牢房里的暗角时,一直闭目养神的高渐离突然开口,冷声道:「无用的坚持,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

    「无用与否,是要到最后一刻才能知晓。更何况,能做了都做了,才有资格理直气壮的说放弃不是?」

    我虽不服的反驳,心中却对今日劝说未果感到失意。我摸摸鼻子只好认命的先回宾馆。

    大白日的走在热闹的海市上,却见多名小圣贤庄的学子结伴成行不知去向何方,我寻思着他们这个时间点应当还在听课,心中好奇心作祟,看着天色正早,于是默默地跟上去瞧。

    没走几步,便来到生意兴荣的药馆前,左看右看,一道孰悉的气息忽然从背后靠近。谨慎回首,温雅的鹅黄祥云衣袍映入眼帘,一位眉目清秀的高挑男子和蔼的看着我。

    我看着他有神的褐眼,想起他是金部五灵玄同,君房。

    君房眉间含笑,略带讶异道:「久别重逢,珑弟子依然神采奕奕。」

    「前先日子我从大司命长老口中得知,你与星魂大人联手击败反秦判贼。依珑此次优秀的功绩来看,兴许当你回到九天曦和后,会有意想不到的赏赐在等着你。」

    听到君房的客套的夸赞,我不好意思地应付几声,转而问起他为何突然来到桑海城。

    「你有所不知,几日前云中君大人不知怎地在炼丹时失误中毒,这对于大人来说并非难事。可究竟是祸不单行,原本的丹炉在炼丹途中不知怎地突然炸裂,大人受其所伤赶忙吃了万愈丹加以调息,却察觉万愈丹本身与体内毒素相克,使得病情加重。」君房严肃道。

    「我此次前来桑海城不只为了亲自向星魂大人禀明此事,另外,云中君大人虽重伤卧床,却依旧操心金部事务。他听说桑海一战抓获不少俘虏,特地命我前来向星魂大人求讨一人供其试药。」

    我就想星魂昨日桌上的公文怎会突然增加,原来是恶心老怪这回炼丹失利伤了自己。

    不过,云中君对于炼丹术有一定的造诣,也非大意胡来之人,此次事出突然总觉得有些蹊跷。

    我没与君房多聊,大概向他通知了星魂目前在桑海城宾馆的位置,便目送君房离去。

    他在离开前他还特意告知近日桑海城流传一种名为软温香的密药,要我小心为好。据说此药服之过量身散异香,受香气所迷可令男子浑身松软,心情舒爽。

    「大人!」

    药房里的伙计走出一人,他小心谨慎的喊着我,说是喊了我好几声了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他大人大人的喊,不禁让人怀疑是否认错了人。

    我都还未理清事情来由,他便匆忙的将一块玉珮递到我手中,嘴里不断念叨刚才儒家弟子的健忘,又将我误会成与他们相识。只求我同往常一样,将东西送至他们手上,顺便把玉珮还了去。

    而他口中的东西,就连伙计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阴阳家弟子与儒家弟子有所往来。

    光凭这一点,我便只身来到小圣贤庄外头想要弄清楚当中缘由,毕竟阴阳家弟子可没理由,也不可能与儒家之人有所来往。

    谁知前脚刚到小圣贤庄门口,便撞上刚才的弟子。只见他着急的往外头跑,看了我手上拿的玉珮直接停下脚步,对我说:「姑,姑娘是阴阳家的人?」

    我颔首,问道:「是你将玉珮留在药房?」

    「这不昨日你们赶得紧,不小心把信物留在掌柜那头了。啧,糊涂老儿每次给的东西也不一次算清。」

    「先谢过姑娘亲自送东西来,我还得赶课实是不能多聊。」弟子神情慌乱的接下玉珮,我都还没出口探问就想一走了之。

    我见他匆忙地要走,却没看到脚边突然多了一条毒蛇,险些就要踩了上去。危急之下,我运起内力已迅速将毒蛇吸了过来。

    「等等,走路当心点。」我喊住他,让他看了看我手中的毒蛇。他见了毒蛇到也不怕,倒是停下了急匆匆的步伐。

    见他不怕,我提气将毒蛇送出百尺外的竹林地,算是将他安全放生。

    「荀子师叔医术高超,几只孽畜我们到不放在眼里,就是近日不知是否因热天暴雨引出蛇虫,老有人遇蛇遭咬,否则我在小圣贤庄待了数年,也未曾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见他有意留下,我赶紧切入正题故意试探道:「我们送的东西可好?」

    「哎,子慕兄的技术姑娘还用得着担心半点吗?」弟子听到我的话觉得有些荒唐,嘴角微抽,连忙反驳。

    「总之,不会比你们金部炼出的东西差,这几日的生意你又不是不晓得,可谓是蒸蒸日上。」弟子自信道,拿出自己圆鼓鼓的荷囊朝我晃了晃,里头钱币撞击的声音沉甸甸的。

    金部?莫非他指的是炼丹,他们在卖丹药?

    儒家弟子何时当起方士来炼丹卖药了?

    我故意继续向弟子打听下去,他虽有半边身子在门里头却没急着离去。

    「若你今日再迟到,可不是罚抄论语,周礼十来遍那么简单了。」温和的声音从弟子身后传来,其声似春日暖阳温煦柔和。

    「张良……先生?」就差那么一点,我又要无礼的连名带姓叫出张良的名字。

    我怎么偏生又遇见这么一位棘手的人物。

    弟子转过身去,向身后的张良有礼作揖,道了歉后紧张的赶忙跑入小圣贤庄里。

    不打草惊蛇想探出点什么看来是没戏了。

    面前的张良身着浅蓝色的儒袍,衣节整齐端庄,谦谦有礼的表面下还是如当日在宾馆一般,总感觉藏着一丝看不透的狡黠。

    「暴雨过去,朗朗天明。」

    「玉姑娘来的正是时候。」张良浅笑,我还没来得及拒绝遂将我迎进小圣贤庄里头。

    *

    当我一踏入荀子私人宅院的刹那,迎面而来的是凶狠的赤链软剑。

    赤练毫不留情,招招夺命,软剑锋利在空中舞动,眨眼间就削下院子内外的数棵竹子与花草。我控水化形,水流聚散涌动,破开招招夺命的剑招,顺道将四周无辜的花草树木给整理一番。

    「卫庄的伤……。」张良冷声开口,赤链的攻击赫然停下。

    谁能料想到才刚踏入院子里,就会发生一场激战,我看着四周匍匐的毒蛇,算是明白为何一进门就会被攻击。

    「看来你身边的小可爱已经先知会你一声了。」我冷声道,怎会忘了当初毒蛇盘在星魂周遭,眼前娇媚杀手的所言所行。

    「哼,你早就知道是我?」赤链眯起眼,默默地攥紧手中的赤链软剑。

    「红莲殿下就不好奇,玉姑娘如今为何完好无缺的站在这?」张良挡在我的身前向赤链说道。

    红莲殿下?

    殿下?

    想不到能够操纵毒蛇流沙的杀手过去是一名公主。乱世之下,世道变化无常何尝不令人唏嘘。但是,即使如此,她曾打算杀了星魂的事实并未改变。

    张良将我们领进屋内,赤练收起利剑,虽然脸色阴冷,却仍安分的坐在我的对面。

    「我的事无可奉告,至于卫庄当初不只想将阴阳家等人灭口,还想以墨玉麒麟的易容术,放走墨家,刺杀蒙恬等等罪责赖到阴阳家头上。这笔帐,我还没即刻跟流沙讨要,流沙倒能够理直气壮的要我提供救人之法。」

    「这又算是哪门子的求人之理。」我愤恨道。

    先不说万愈法本非寻常术法,常人无法驱使,若治疗途中心念稍有不正,被治疗者即刻身亡的可能还是有的。

    五君过去曾言"扶桑花开,血溅十里",阴阳家真正的实力无人知晓,不都是因为没人能够知晓真相后还能活着。

    更何况,珑玉本源本就超脱常人认知,世人多欲,若如此强大的力量被心术不正之人知晓,岂不要再节外生枝,生出祸端。

    「看来你们的国师大人同你说了不少啊!」

    「子房,我说过,比起求人;不如逼人。」赤练狠狠瞪着我,愠怒道。

    「还有,她可不是什么玉姑娘。」

    「姐姐说的是不是啊?」

    「珑──月妹妹。」赤练勾起邪笑朝我挑衅,纤长的指头把玩着腰间收起的赤练剑尖。

    「呦,犹记得当初望月下,国师大人伤痕累累的朝你奔赴而来,他惊惶的吼声真是震人心神。」赤链双手交叉抱胸,抬起头傲视看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一股火的实在想不到不立刻打她的理由。

    我攥着颤抖的拳头,遭周的水气盘旋在我的身旁,仿佛下一刻便会化作冻骨冰刺往眼前人袭去。

    气氛紧张,一触即发,一旁的张良不慌不怕,倒是勾起嘴角朝赤练温和道:「红莲殿下,午时已到,我先让墨玉麒麟将卫庄的药汤端去了。」

    不知张良话中是藏何玄机,赤练听他这番话原本一脸的怒气顿消三四分,她匆匆起身,迅速往外走去。

    「方才难为玉姑娘了,子房在此向姑娘赔个不是。」张良突然起身拱手朝我道歉,我被他这么恭敬一拜,不禁随他一同起身,想到动手动脚的是赤练而不是他,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受他的礼。

    「是子房思虑不周,没想到赤练会守在门口。」张良抱歉道。

    「既然先生以知晓我真正的名字,为何还要称呼我为玉姑娘?」

    「敢问这称呼是谁告诉你的?」我谨慎问道。

    「玉乃石之美,含五德,我相信南公前辈话中自有深意。更何况,玉情温润,子房觉得这个称呼与姑娘甚是相配。」

    想不到竟是南公前辈告诉他的,这张良何时又与前辈打交道过了。

    「况且,姑娘自己不也是唤我先生而非子房。」张良双目笑成两道月牙,温和反驳道。

    「先生莫忘了,我是……。」话还未说完,张良却有意接下了我的话。

    「我知晓你为阴阳家之人,但姑娘也别忘了,我不仅是儒家当家抑同时是一名夫子。」

    「既然小圣贤庄内有学子心存疑惑,子房为人师者当仁不让应为其传道授业,排忧解惑。」张良从容笑着,接着说:「墨家巨子以下,还有九位统领,其一是先贤墨子的后人,精通机关术的班大师;善于铸剑的徐夫子;已故的绝顶刺客,荆轲;手持易水寒,琴艺精湛的剑客高渐离;精通乐理舞蹈的雪女;力大无穷的大铁锤;尚在昏迷的医仙端木蓉;有间客栈的名厨庖丁。」

    「最后一位,有着绝顶轻功的盗王之王,盗趾。」

    「听盗趾兄说,近日阴阳家里头有一位女子面带薄纱,薄纱轻盈如浮云飘荡,她与阴阳家其他人不同,是唯一会提着酒进入死牢的阴阳家弟子。每日只入一次死牢,一入则待上一两个时辰。」

    「不只如此,她亦在桑海城多次向人打听贩卖琴器的场所,像安乐门等声名远播之地也被她探了数遍。」张良笑意渐浓,他顿了一会,再接着说:「子房猜姑娘是想劝说高渐离以精湛的琴艺让自己能免于行刑,但途中却遇到了某种瓶颈。 」

    「既然黑夜遁去,天明到来,对于高渐离行刑之事,不妨听一听故人之见。」

    齐鲁三杰张良,我都未向他透露半字,他却只凭着墨家盗趾所得的情报便可以推测到我的目的,这与星魂不相上下的聪明脑儿,我当真可以应付吗?

    顿时,我想起他前三日前说"不妨在天明来小圣贤庄与学子一同听课",此天明原是彼天明啊!

    也罢,事到如今,此次一会就当是个转机,更何况,墨家被大秦与阴阳家围剿,天明他也不知有无安好。

    在张良的安排下,我见到了天明,见到其余的墨家统领。眼前的天明穿着与他有些违和的儒服,腰间的节与胸口的衣口像是未打理般显得有些随意,而他身后则是班大师、雪女、盗趾、大铁锤等墨家统领。

    他笑颜依旧开朗,头一句话却是关心我的安危。在确认我无事后,他振奋的同我说了近日的经历。

    想不到曾经淘气的小孩,经过机关城的变故后,被前任墨家巨子燕丹托与重负成为了墨家掌门,墨家的巨子。

    忽地,天明突然态度一转,认真道:「我需要你的帮忙救出小高。」

    「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天明坚韧的眼神凝视着我,他眼神中的强烈的坚定就如同当初在小圣贤庄,誓死都想替我报仇一样。

    高渐离不只是墨家九大统领之一,还是一名一流高手。蒙恬不会不晓得这个道理,阴阳家配合大秦固守在死牢唯一的出口,也正是为了防范有人劫狱。

    眼下唯一能让高渐离顺利逃出牢狱的办法,只能从大秦内部人员开始疏通。

    「阿胧,拜托了。」天明抓住我的肩膀真诚道。尽管他的身高比我矮了几吋,但在此刻,他略为仰起的头与坚决的视线却令我备感压力。

    天明是决意要请我间接协助他们救出高渐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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