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内院。

    陈棕清踏进小院,听到丫头婆子们在劝话,“姑娘本来就与我们世子有婚约,如今不过提前践诺,在这院子里吃最好的,喝最好的,又何必矫情!我们世子爷说到底待你不薄,你进了这门,日后便是有天大的福分在等着你,要生要死的可不行。”

    陈棕清蹙了蹙眉,这群婆子的嘴巴太碎了。

    窥得门外人影晃动,立于最前的婆子率先反应过来,带着人走到门边来,跪下行礼,口中齐道:“世子。”

    陈棕清‘嗯’了一声,语气冷淡,“让你们来是照顾病人,不是来逞威风的!”

    听到这话,几个婆子丫鬟脖子都瑟缩了下去,心中惊惧非常。

    “罢了!”陈棕清抬了抬手,“都起来吧!”又问,“小姐,今日还是没吃吗?”

    管事婆子压着颤抖的手指道:“就早上灌了那么点参汤,一日了一丁点食物还没进呢!”

    陈棕清眉心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知道了,下去吧!”

    管事婆子侧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女子,心里叹口气,带着伺候的人行完礼便鱼贯退了出去。

    屋内燃着香,线香阵阵,陈棕清整了整身上衣衫,这才迈过门槛来。转过身将房门关好,步行到床边。

    “冰妍。”他轻唤道。

    床上躺着一女子,听到这呼唤睁开眼,待看清来人后,冷笑一声转过身。

    陈棕清也不恼,坐下来强行扶榻上的女子坐起,将她耳边的碎发掖了掖,温柔道,“不吃东西可不行,人总不吃东西会饿坏的。”

    女子生得清丽,眉眼间却有一股病气,憔悴非常,拼着全身力气拍掉耳边那只手,冷道:“陈泽源,你把我关在这这么多日子,究竟想做什么?”

    那日她收到师兄妾室的来信,想与哥哥相商,让他派人带信去大理寺。有了这封信,总算是有了由头,可以请大理寺的人去仔细调查,她相信只要大理寺肯查,顺着漕帮这条线索,定能查出这背后真凶,还她父亲清白。

    可当日哥哥不在府内,他为父亲到官场走动去了,她心下焦急,便没有等他回府,而是坐着马车去酒楼相寻。

    路上却碰到了自己未婚夫。

    他二人自小定亲,相识已久。她自然对其为人深信不疑,将事情和盘托出,还将陆氏的信也给他看了,她本以为念着二人的自小的情义,便算明面上侯府不能帮自己,但至少也可以暗中派人去趟青州。

    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她的未婚夫不但当场撕碎了陆氏的信笺,还在她哭着跑走后,于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将她给绑到了这里。

    “我家人如何了?”

    陈棕清用手背挨了下碗边,“鱼粥还热着,我来喂你。”

    “我不会吃的。”虞冰妍见他答非所问,心下一阵气恼,“我阿爹呢?”

    这些日子她被困在这里,虽然见不到外人,但前来伺候的几个婆子好事,看她病恹恹躺在床上也不动弹,便常常将她丢下,几个人坐在门外磕牙。

    凭着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她这才知道原来这里是宁远侯府,而且她还知道这些日子,侯府发生了些怪事,原本连进趟内院都要长公主批准的侯爷,竟摇身一变能当家做主了,他将老夫人和长公主身边的所有下人全部撤换,又将阖府上下安插了新的护院,而这些护院们除了侯爷外,都只听世子爷一个人的命令。

    “我听说城中这几日总有兵卫们来回走动,到底出了什么事?”虞冰妍多日未曾正经进食,话说得有气无力。

    “妍儿,这不是你该管的,你只要知道,无论怎样,你我的婚约一直作数。你几日不曾用膳了,还是喝了这碗粥,我才好告诉你府上消息。”

    陈棕清是知道如何拿捏眼前这位心上人的,果然听到这话,虞冰妍神眼底的光突然亮了起来,抢过他手中的白瓷碗,一口气将里面的清粥喝了个干净。

    “可以说了吧!我阿爹呢?”她眼睛发红,单薄的胸口上下起伏着,“还有我娘和哥哥,他们怎么样了?”

    陈棕清看着眼前的姑娘,唇边堆起笑,他喜欢的人,还是这么单纯,从小到大不论被自己骗几回,她都一样会选择再次相信自己。

    “他们没事!你阿爹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至于你娘,她之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虞冰妍直觉不对,凝眉道:“我哥哥呢?”

    即便自小被养在深闺,她再不通晓政事,也察觉到这些日子上京城里的变动。

    只怕这京里变了天,联想到在京的王爷。

    “是梁王,对不对?”

    她听爹爹说过,今上自登基以来,将所有在京王爷全部调遣支藩,还是今年四月里太后寿诞,这才单独宣了梁王进京。听闻梁王幼时生母早逝,曾被太后收养过一段时日,想来应该也是这个缘由,梁王祝寿完便一直留在了上京。

    陈棕清见红木桌上有盆清水,他走过去将帕子投洗干净,又过来床边,“手伸出来,我给你擦擦。”

    虞冰妍得不到自己要的答案,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可脚刚沾地,忽然胸口一阵恶心泛开,眼前一片漆黑,她不得不后退一步,用手肘撑在床边,喘着气,“你在这粥里放了什么?”

    “一些安神的粉末罢了!你这些日子身子匮乏,已经接连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过了。睡吧!”他将人重新抱到床上,拿帕子一点点揩干净她的双手,垂首,漆黑的眼底流转过一抹寒厉,“等你醒来,思言的人头我便拿回来了。届时我会成为新朝摄政之首,你便是我的王妃,可好?”

    三个月后。

    僻静小岛内,灯色朦胧中,九转石牢内映照出男子俊朗的面容。

    上方唯一的出口,边上坐着两位看管,是两位姑娘,其中一个十六七岁,生得娇憨艳丽,一面吃着梅花糕,一面好奇地俯下身子望向牢内,“你说这小姐当真不喜欢这指挥使大人吗?我瞧着人也不差嘛!细皮嫩肉的,比咱们岛主还俊上几分。”

    另一个姑娘道:“哪有!这世上的人就数咱们岛主最好看了,什么人能与他比?”

    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停止了进食。

    “你们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了,是吗?”是罗纲。

    “大哥?”罗玉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到外面去收那些暗桩的信去了?”

    两个姑娘七手八脚将糕点茶水等东西收起来,又一掌拍掉了石桌上的碎屑,嘿嘿笑了两声,站得略往前的姑娘推了一把身后的,两人一块相携上前行礼。

    “小姐。”

    罗纲转过脸,有些不好意思,“小姐勿怪!是家妹和她的好友,性子顽皮了些。”

    云笙道‘无妨。’示意二人起身,在她们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问她们道:“中途可醒过?”

    罗玉回得很积极,“有醒的,不过依照小姐你的吩咐,每隔两个时辰就先送下去些水,将药掺在水里,后又送些吃食下去,果然如小姐所说,他只喝了水不吃东西。不过算时辰,今日最后一茬的药效应该也要过了。”

    云笙有些慵懒,双脚叠坐着,垂首乜了男人身上的铁链一眼,转过头与她抱怨道:“方才听到你说这人不差,这小白脸哪里英俊了?我瞧着也不过如此嘛!”

    罗玉是个实话实说的小姑娘,摇摇头,“不是的,小姐,长得真的不错的。您看这眉眼,您再看看这身形,要款有款儿,要脸有脸,可比这岛上好多莽夫强多了。”

    咳咳~

    罗纲真为自家阿妹汗颜,痴笑一声,“小姐勿怪!这丫头脑子不大正常。”

    “你才不正常。”罗玉反驳他,“男人长得好赖我还是分得出来的。再说了,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一个德行,既然怎样都是让自己生气,那干嘛不挑个自己喜欢的,长得英俊的,这样就是吵架时看着那张脸也赏心悦目。”

    “你这是打哪来的歪理?”罗纲气得嘴都要歪了,“我们离家三载,你就和夫子学了这些东西。”

    “是娘说的。”罗玉将他一指,梗着鼻子同云笙道,“小姐,你看我大哥这种人,也不好,太凶了。”

    云笙听着他们兄妹二人的磕牙拌嘴觉得有趣,便听了一会儿,待再低下头时,见石牢里的男人已经醒了。

    他慢慢睁开眼,先让自己眼睛一点点适应了外面的亮度,而后才全部睁开去瞧上面。触目所及皆是四尺多厚的双层砖墙,仅上方留有一出气小口。

    他动了动手腕,被锁住了,头顶铮铮之声响起。

    一含笑清音如黄莺出谷,飘然入内,“此乃云天锁,是前朝匠人螭离以纯钢打造而成,在咱们休门岛,除了我们岛主,只有十二大堂才有资格受领此锁,蒋指挥使可感到一丝荣幸?”

    蒋桓胸腔一震,猛地抬头,便看到头顶黯淡的山洞,一花柔玉软的姑娘,濯濯如月。

    眼睛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桃花双眸。

    那姑娘望着他啧了啧嘴,冷笑一声道:“人人都赞蒋指挥使风姿卓绝,怎么我瞧着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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