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一日后与霍一舟汇合,接着一行十人又向西行了三日,是夜终于到了城外的一间客栈。

    “在这休整一晚,明日晨起想办法进城。”她吩咐。

    大家自觉分工,霍一舟带着几名新兵去后院栓马,盯着客栈的伙计用上等饲料喂马,罗成贵则带着几名伙计将马车上的货物捆扎好,这才回到前厅用饭。

    伙计一面上饭一面同罗成贵闲聊,“员外打外地来,不知如何称呼?”

    他们一行人靠近上京,都自觉简单易了容。

    罗成贵是员外,云笙扮作小姐,未央是侍女,霍一舟带的人则是伙计和家卫。

    “鄙姓潘。”罗掌柜道。

    “原来是潘掌柜。几位来的不是时候,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我劝诸位哪里来赶紧回哪里去吧!这上京啊不太平。”小伙计压低了声音神秘道。

    罗成贵递上一锭银锭,笑着道:“博士讲讲,这是为何?”

    “诸位外乡人不清楚这里面纠葛,新皇刚登基,城中军士调动频繁着呢!这几日听闻城中又发生了盗窃之事,现在满城甲胄兵横行,城门每日卯时开,不到未时就关了,还只需进不许出。这进去的人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云笙插话道:“博士可否与我们细说说,这城内的甲胄兵都是谁的兵?北大营还是禁军?”

    伙计收了好处,也乐得磕几句闲话,四下看了看道:“这些日子客人少,我看今夜估摸着也就你们几个了,这才好和你们好好说道说道。”

    搬了个椅子过来,“两边都有,早些时候不是梁贼谋逆,齐伯爷也牵连其中,可谁知过了些时日,梁王居然莫名其妙别人刺死了,齐伯爷顺势便拥立了咱们大皇子登基。大皇子是咸奉爷唯一仅存的子嗣,他要登基大家自然没话说。齐伯爷呢!摇身一快成辅政大臣了。这些日子手上的禁军和城外的北大营频繁调动,连城门都被接管了。可巧了,前些日子咸奉爷的陵寝被盗了,这不两军轮替,没日没夜地搜查城中,人抓了一批又一批,西市菜市场口的鲜血都快流到出阙前了。”

    见对面两位一脸沉思状,还当他们不信,又悄声道:“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们还别不信,本来城门不让出,这里面的情形咱们也不清楚,可巧了十日前我们这经过一队兵爷,漏液来的,见我们掌柜想回城探亲,这才好言相劝说了这些内幕出来。说是城内淆乱,让我们自去保命呢!”

    “那为何你们没走?”

    伙计哎了一声道:“上有老下有小,我们掌柜这不也是想多赚些银子不是。”

    潘掌柜似乎对这些消息很是受用,又塞了锭银子到他手里道:“这漏液而来的官爷,不知是个什么形容,可有特征?”

    伙计想了想道:“因是漏液而来,又都带了刀,小人除了上菜便没怎么敢近前去看,瞧着都是年轻人,兵服也都像是普通军士的打扮,对了倒是脸上都挺干净,怎么说呢!都挺白的,有点过分干净了。”

    “脸上无须?”

    经了云笙提醒,伙计眼睛一亮,“对,对,我说这些人哪里不对,好似都没有蓄须,我还说这些年轻人倒是爱干净得很,可细想想效力军中的人又如何能维持这般清洁,难道.....”

    罗生贵打断他道:“快别瞎猜了,咱们都是普通人,待明日进了城将手上的货物交易完,还是须尽快想法子出城才是。”

    伙计也察觉自己言多有失,起身拱了拱手,离开自去忙活去了。

    吃完饭,几人来房间商讨。

    “听那茶博士的话,这些兵爷像是....”

    “是公公。”云笙肯定道。

    罗成贵道:“既是东厂的人,想必绕不开梁蔚,难道是新皇登基,朝廷特派往各地的传旨太监?”

    云笙摇摇头,“若是传旨太监,为何要漏液出行?又为何要乔装打扮作官兵的样子?”

    这倒也是。

    实在想不明白,云笙:“算了别想了。不论如何明日也是要进城的,你再去检查一遍咱们手上的路引,别影响到明日任务,另外再去问一遍那博士,看看他可记得当夜那些兵爷往哪个方向去了。”

    罗生贵道好,“辛劳了几日,良主早些睡吧!”

    临走时帮她将门带上了。

    云笙洗漱完又绞干头发躺了下来,睁着眼睛想那伙计的话,想着想着,困意袭来。

    却被人摇醒了。

    “未央?”

    口突然被封住了,紧接着肩上一提,整个人腾空而起,等云笙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房梁上。

    这个角度正好可以从窗看到外面的情形。

    一队黑衣人正在对客栈强攻,霍一舟带着新兵勉力支撑,但对方来的都是硬手,很快便被按到地上动弹不得。

    接着来人开始在客栈各个房间搜寻。

    云笙小声道:“他们看着不像劫财,倒像找人。”

    未央一手握着剑一手揽在她腰间,防止她掉下去,她对处理这类事早就习以为常,镇定自若道:“咱们房间在最里面,估摸着搜过来还需要一会儿,一会若不被发现便好,若被发现了,小人下去和他们周旋,主子你趁机从后窗翻出去。”

    云笙看了一眼那后窗,心肝有点颤,“我记得咱们是在三楼。”

    未央抬起头,“是,有问题吗?”

    云笙:“.....”

    她不是容夫人,没有那么好的轻功呀!

    她知道以自己的体力,即便能逃出去,这荒郊野外的也逃不远,况且也不可能真放着罗成贵和霍一舟他们不管。

    现在只祈祷待会这些黑衣人搜一遍没发现早点撤出去,她也好想想办法解救霍一舟他们。

    很快黑衣人便搜了过来,他们检查了云笙的包袱,将一应细软全丢到了地上,将柜子里查了个遍。

    云笙正精神紧绷着,突然眼角银光一闪,刹那间未央的剑便飞了出去。

    在场一人惊呼道:“是六娘?”

    黑衣人搜房定然重新掌了灯,未央被发现时还想护着她逃脱,可到底是没习过武,从房梁上被带下来时手软脚软,险些当场晕过去,方才睡前又卸了妆,现在青丝铺得满背都是。

    云笙揉了揉摔疼的小腿,抬起头。

    对方将脸上巾子扯了下来。

    “郎林小哥?”她诧异出声。

    郎林见到她如见亲人般,上前将她扶起身,“早说啊!我们还当是北面贺老将军的人,要早知道是姨娘,也省了这一程子手脚。”对着一旁愣神的下属道,“还愣着干嘛?是姨娘的人还不赶紧将人都给我放了。”

    云笙无视未央惊诧的目光,揉了揉发涨的小臂,坐下来问他道:“你们怎在这里?那方才那个指点我们的茶博士也是你的人?”

    郎林嘿嘿说是,“本来以为你们是宁北军的人,想着吓吓你们明日回疆便罢了!可谁料你们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小人没办法便只能将你们敲晕了,明日好赶远些。”

    云笙好奇道:“为何要吓宁北军?”

    “也算不得吓,就是想让他们看清这里的局势,好早点赶回去给自己主子报信。这上面龙椅上换了人,说是大皇子萧准为帝,可谁不知道暗中是齐伯爷说了算,这几日正商榷着辅政大臣职位呢!皇上甫一御极,齐伯爷便借天子旨意四处派下宣旨使,早些日子倒是也有不明就里的封疆大吏前来述职,可刚入京便被扣下了,连一家老小也没放过。”

    云笙思索片刻,道:“所以你们守在这里,来一茬人便劝回去一茬,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自然我家大人。早先大人外出,锦衣卫被当成了眼中钉,遭禁军四处虐杀,好在后来兄弟们得先皇后庇护,这才侥幸在法宁寺苟活下来,兄弟们...”他几番哽咽,“死了一半多。后来大人终于回来了,这才将我们又聚集起来。”

    云笙轻轻嗯了一声,“他人呢?”

    郎林道:“现在还在城里,禁军查的严,短时间内出不来,我带着兄弟们在这城外,一是想助人,二是想法子等大人出来。”

    “梁王遇刺也是你们做的?”

    “那必然是我们!”郎林骄傲道,“主子带着我们二十几人趁那梁王外出,死死咬了他一路,终于将人给毙在了出阙前的巷子里,只是主子受伤太重,拼劲全力将我们送出了城,他自己留下来和追兵周旋。”

    “城中的盗窃之事?”

    “是主子,但为了什么,尚未可知。”

    “你们平日里通过什么联络?”

    蒋桓如今是丧家之犬,可仍能遥遥指挥这里,可见他们锦衣卫定是有独门的方式能城内城外传递消息。

    信鸽?应当不是,以齐伯爷如今疯狂的举动,只怕连只苍蝇也不可能让飞出来。

    “城门不可能长久地关着,不然人心惶乱。”郎林道,“所以每日有几个时辰倒是能让人进城,但出来盘查甚严,每日有指标,就那么几个人,还必须得走的是北门,北门是禁军地盘,一番盘查下来跟褪了层皮也没什么区别。”

    “什么人能进去且能当天出来?”

    郎林摸了摸鼻尖,“往城外送泔水的,夜香的,城外往城里送水产的,新宰杀的牛羊的等等。”

    未央瘪了瘪嘴,闻声而来的罗掌柜道:“那明日或者我们能扮作送水产的....”

    “这个不行。”郎林否认道,“这个时侯水产和牛羊还能送进去,这些主顾必然和齐家有关,或者和宫里有关,送货的都是熟面孔,咱们几句话便漏了馅。早几日本来我们也想混进去,可被查了出来,折损了几名兄弟,后来主子便禁止我们进去了。姨娘,他和君回定然已经在想办法了,您先别急,再过两日看看。”

    云笙蹙了蹙眉。

    霍一舟上前呵斥道:“什么姨娘娘娘的,我们六小姐有名有姓,你再敢出言不逊,莫怪我们不客气。”

    诚然他带的十来个新兵,在训练有素的锦衣卫面前毫无作战力,可这份气势不能输人。

    郎林不知道她和蒋桓后来闹掰了,估计这其中细节蒋桓也不会主动讲给个下人听。

    云笙屈指敲了敲茶碗,“你们传递消息,是倒夜香还是泔水?”

    “主子?”未央眼神都变了,实在无法将这两样东西和神明似的云笙联系在一起。

    云笙笑道:“估摸着就这两种人稽查松散,郎林明日让你的人做准备,咱们一起混进去。”

    罗成贵和霍一舟闻声都争着要和云笙一起去,云笙看了他二人一眼道:“郎林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他必须去,未央得贴身保护我,剩下的人宜少不宜多,就霍一舟吧!罗叔在外面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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