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搁置了竹筷,“说吧!这菜谁做的?”

    罗玉脸色稍变,但很快镇定道:“大人说什么呢,咱们不就聘了这一个厨子,还是打青州来的那位,没变过呀!”

    又装模作样上前来,起筷尝了一口,“怎么,这菜有问题?”

    这心虚劲哪里骗得过云笙,不想听她废话,站起身走到门口就要叫人,“罗纲,带人清场。”

    清场便是将住的地方查个底朝天的意思。

    “别喊我大哥!”罗玉立刻软和下来,“我说,我说还不成嘛!是琉璃馆的厨子。”

    果然。

    云笙坐着,仰脸望着对面站着的罗玉,眼睛里有火在烧,“说说,琉璃馆的给了你多少好处?竟然连这么多人的安危都不顾了,擅自带了人进来。”

    对行伍人来说,这厨房有多重要不言而喻,云笙之前已经再三强调过饭菜的重要性。厨上用人来历必须清查干净,食材也需再三验过。她倒好直接让外面的人进来了。

    罗玉头一次看到她家姑娘眼里的怒火,这让自己很清醒地认识到,眼前之人已经同印象中那个娇弱柔媚的女孩彻底没了关系,取而代之的是手握生杀的厉主。

    她知道只要云笙想,这一刻甚至都不用经过她父亲和两个哥哥们,就能直接在当下要了她的命。

    现在的云笙有这个权力。

    她慢慢坐下来,两只手在案子下打结,老实道:“蒋大人之前来寻我,说您这近日劳苦,让我牵着心,若有您胃口不好,吃不下去饭的时候,便告诉他,他找人来安排您的吃食。”

    又道:“前些日子进京,后来您又忙户部落签的事,一直没怎么休息,胃口也不好,我便擅自做主去联络了他。我也知道这厨子来历马虎不得,思来想去,与其去寻外面其他地方的给您改善伙食,倒不如用蒋大人的,至少他们锦衣卫用的人背景都干净。”

    “青州的厨子做的饭菜,适合大哥他们男人吃,口味偏重,却不适合闺阁小姐。您吃不惯,我一直看在眼里,您却一直忍着,这些日子消瘦不少,我这才擅自做主将人带了进来给灶上添了把火。”

    “我发誓只是做顿饭,其他什么都没碰,我一直盯着他的。”

    “和蒋桓什么时候开始联络上的?”云笙气得拍了拍桌案。

    罗玉手指抠着桌底,“青州时。”又连忙摆手,“不管我的事,是阿月姐作保。他也只远远看过几次大人,没敢让他靠近。”

    云笙气极反笑,这还真应了蒋桓自己的话,两人相见不相识。

    可又一想,不免觉得自己反应大了,再次回到上京,不管再怎么躲避,总归会遇到之前的人和事,与其次次动怒,倒不如静下来心来,把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

    “这次就算了,以后再有下次,军法处置!”

    而另一边,明熙帝与陶嘉也在说话。一面对弈,一面闲谈。

    “皇上将陆宅重新修缮赐予小陆大人,用意为何?”

    明熙帝将一白子落下,抬头看着他道:“陶卿是真的不懂朕的用意还是故意在试探朕的心意?”

    陶嘉忙道不敢,“皇上这话倒叫微臣惶恐,若臣说完全不懂似乎也不对,臣猜测着只怕皇上是要重用小陆大人了。”

    明熙帝见他停了走棋,指节敲了敲棋案,陶嘉忙又落了一子。

    “朕有心用她不假,但意在敲打亦是真。她与陆楷瑞的关系瞒不住,现下是咱们初入上京,许多事尚未稳定下来,那些人心思没落到她身上,等一切落停,她的身份自然会被有心之人翻出来。与其到那时被各种拿来生事,倒不如眼下由朕开这个头,直接将她的身份摊开,一来免了被有心之人利用挑唆,结党营私,二来也叫她省去不少后顾之忧,只要朕不弃,她的位置自然无人撼动。”

    这是逼着她做孤臣的意思。

    陶嘉道:“可姑娘年轻,怕就怕在只看到这敲打,看不到皇上更深一层的心意。”

    明熙帝道:“这也无妨,慢慢磨就是了。眼下就有一机会。齐氏兄妹目下仍出逃在外,此事总要有人善后。”

    北边贺文道就是自己人,齐氏兄妹有没有北逃他们还能不知道?

    “哦?这么说,皇上有意让这小陆大人历练一番?北去将齐贼擒回上京?”

    明熙帝道是,手上不停又落下一子,此时棋案上已成将胜之态,唇抿了抿,道:“朕思来想去,这朝中可用之人不少,但能做此事的却不多。一来北渝凶险,普通人去只怕有去无回,她不同,她有陆楷瑞这层关系在,性命总归无虞。二来,她为新臣,又是女子之身,与六部牵连甚少,她去,朕不必忧心内外勾结。”

    陶嘉点点头,“可她与陆楷瑞....”

    大义灭亲,还灭的是生父,总归不那么人性。

    明熙帝递给他一份卷宗,陶嘉看完,露出讶然之色,“这是?”

    “陆家弃她十余年,即便接回陆宅后亦未能妥善安置,而后陆楷瑞叛国北去,更是不顾她的生死。凡人骨肉,但凡稍有血性,便不会割肉饲虎。”

    “话是如此说,毕竟同出一脉。”陶嘉观点不同。

    “所以这是朕对她的第一重考验。”

    陶嘉脸上微变,“皇上莫不是怕她会一同叛去?”

    明熙帝眸中露出狠厉之色,“朕非咸奉先帝,陆楷瑞叛国在先,以大邺三城拱手让于敌国,却安然立于对方朝堂多年,此乃我大邺奇耻大辱,之前是腾不开手,如今既国朝安然,也是时候为我大邺寻回些颜面了,陆云笙若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陶嘉道:“皇上说的也在理,只是北地凶险,他们又终归是父子,皇上以绞杀齐贼为由命她北去,她自是无话可说。可铲除陆贼,总归悖离人伦情分,只怕....”

    “她会答应。”明熙帝笃定道,“朕看得出她的野心绝不在于区区一个挂名提督之职。”

    正午过后,禁宫果然派了人来宣旨。

    曳撒加身的大监捏着嗓子道贺,“恭喜陆大人,陆宅皇上已亲自命人修缮过了,还新修了议事的地方,大人不妨去看看,若一切合心意,不若就尽快搬进去吧!”

    霍一舟刚说了声不急,便被云笙打断了话,笑呵呵看着那传旨太监,道:“天使说的对,我来了上京这些日子正愁寻不到合适的宅院,皇恩浩荡,我明个晨起便收拾东西搬家。”

    送走了太监,霍一舟还老大的不高兴,“陆宅是旧宅,赐也至少赐个新宅子,晦气。”

    陈牧气得打了他一巴掌。

    云笙也不高兴,可想着不过是个落脚地,又不常住,“吩咐下去,明日一早搬家。”

    翌日天一亮,四方馆门前浩浩荡荡十几辆马车便载得满满当当往陆宅所在的胡同来。

    而同一时间蒋桓已经收到了消息。

    “她直接过去了?没推辞几次或者拖延些时日?”

    君回道不曾,“属下派去的人回来报说,小姐下车时脸色如常,并无不妥。”

    “倒是比以前更沉稳了许多。”蒋桓唇角勾了勾,“让下面的人盯紧一些,有事及时报于我。”

    君回道好,临出门时又想起一事,“大人,皇上对锦衣卫和东厂的处置尚未下来,咱们要不要?”

    蒋桓道不用,“咱们这位君主可不是之前任何一位,心中沟壑万千,自有成算。锦衣卫是去是留他自有定论,咱们只需等着便是,若再弄巧成拙,兄弟们更加没有出路。”

    君回道是。

    蒋桓问他:“师妹可有消息了?”

    君回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虞家小姐不知是不是已经不在上京了,属下派出去的人就快将这上京翻个底朝天了,可别说是人了,连一丝消息也没寻到,只知道曾有人看见她与陈世子当街起过争执,可后来便不知所踪了,如今陈世子人也失踪了,小姐便更没了踪影。”

    “继续找。”

    “是。”

    云笙转了一圈自己过往住过的院子,“就这吧!这里无需分什么内院外院,你们若看上了自住进去便好。”

    此次回京她心境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樨香院三个字早已不是她的枷锁,“收拾好后到正辉堂议事。”

    午饭后。

    “这邸报上只说宣平伯弃战而逃,可后面追击事宜一概没提,这人究竟是抓到还是没抓到?跑到了哪里,后面是个什么章程,一概没有。”霍一舟说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只怕皇上突然将大人推到前面来,为的便是此事。”陈牧看了旁边云笙一眼,又转过头去,“这些事原也不会在朝廷邸报里说,后面的追击,新帝另有安排也说得过去,可巧就巧在这个时候居然赐了这样一座宅子。”

    “所以陈副将意思是皇上有意让大人去擒人?”

    “什么地方是眼下朝廷不好追击的?”

    “西域平了多年,想来自然只有北地,可宁北军贺老英雄在,齐贼未必能跨过两国边境。”罗纲道。

    陈牧眼神暗下来,“所以追击齐贼怕只是个幌子,贺老英雄与皇上的关系这些日子咱们都看在眼里,若齐家兄妹当真北逃,贺老将军焉有不将人扭送回来的道理,所以皇上只怕意在....”

    接下来的话他倒是不敢说了。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云笙,怜悯有,心疼有,无措有。

    云笙摆摆手,“不见得如此。若真如此也无所谓,我说过了,我们要摆脱目下受制于人的困境,若当真唯有杀陆楷瑞才能令皇上心安,我去做便是。”

    众人都低下了头。

    陈牧打破冷场道:“说到这个,为何一向不与皇室亲近的老将军竟在当时那种形势下就那般明确选择了尚处在劣势的瑞王殿下呢?”

    罗纲也很是疑惑,“我听你们说伪帝在时,被齐贼以述职为名骗了不少外埠大臣归京,有的被卸了兵权,有的被扣了身家,无非是怕他们联合起来反制他,可为何独独贺老将军没有中招?”

    云笙见众人不敢回这话,自己开了口,“只怕是师父本早就提前得到了消息,知道这萧准并非咸奉爷亲子,所以一早便暗中择定了新主。”

    “是那夜乔装出城的东厂番子。”霍一舟激动地拍了下桌案,“我说怎么就那么巧。这么说贺老将军原本与梁蔚有私交,那他们因何聚在一处,为了同一个新主?可当时梁蔚原本在上京并未被困住手脚,完全可以离开上京到幽州去。而且这些日子禁宫早有消息传出,皇上有意裁撤东厂和锦衣卫,概率九成,这么看着两人并无私交的样子。还有皇上有意让大人大义灭亲的事,贺老将军知不知情?如果知情,岂非说明他也参与了试探大人的一环?”

    他们停止了讨论,目光又看过来。

    云笙顿了下,扶着额头,她实在不想往这方面想,“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师父便参与了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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