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凌儿领命去了,大家又恢复到了等待的状态。只是这次明熙帝明显神态有些焦急。

    这老大没脑子,被人坑了还不知道。他是谁,是天子,也是父亲,三个孩子骨子里是什么样,他还能不清楚?

    他心想,这老大性子算不得敦厚,但也绝不是这般胆大妄为的人。况且这天下才刚到自己手里不久,四海尚未平定呢,若自己当真死了,三个逆子谁都没有能力压制这帮老臣。

    所以他才猜测着,这老大是被人坑了。

    端了茶盏饮茶,又重重落到几上。

    愚蠢,实在愚蠢!

    坐下来,“陶嘉,你说!皇子私盗器库,刺杀天子,该当何罪!”

    连陶卿也不叫了。

    陶嘉刚想说事情还没确定,眼下不宜讨论这些。

    不料一旁白起突然站起身来,“皇子犯法,自然与庶民同罪!且行的又是这般重罪,论罪当诛!”

    明熙帝脸上看不出喜怒,“你要让朕斩自己的儿子?”

    白起道:“皇上不只一子!”

    “但子子不同!”明熙帝更气了,本来这么老套的构陷手法,老大识不破,没有提前应对就够让他操心的了,这又牵扯上党争。

    他想,哪怕是等自己将北面三城收回来,你们再争,再闹也行,现在闹,自己屁股底下龙椅还没做热呢!让那帮大臣看了岂不是成了笑话。

    大邺建朝以来不过四十余年,这位子都换了七八个人坐了,不嫌丢人嘛!

    白起继续在他伤口上撒盐:“虽说子子不同,但总有优劣之分,便说人品,在臣看来,太子殿下秉性纯良,入孝出悌,堪称典范。”

    明熙帝捏着眉心,“朕知道,所以这太子一职,不是早早给了他!”

    白起心说,那是你愿意给的吗?要不是他够强硬,白家势大,这东宫落到谁头上还两说着呢!

    这御书房里除了陈丰外,几乎都是幽州来的,早先在幽州养成了习惯,说话没个顾忌,倒是把不明就里的陈丰吓了一跳。

    这时陶嘉不得不站出来,“镇国公,方才皇上问老臣呢!你急着回个什么劲?”

    “我.....”

    “你不是腿疼吗!安心坐着吧您!”

    他刚想发表一下意见,不妨另一头太子又开口了,跪下来道:“父皇,儿臣自小愚钝,天资不显,不过仗着您与舅舅自小悉心教导,这才勉强省事接下东宫之位。儿臣这辈子无别的念想,只想求个兄友弟恭、承欢膝下。故此,儿臣愿以性命担保,大哥绝不是这样的人。”

    这里两层意思,第一他已经是太子了,没必要和兄弟再争,所以即便大家看出来大哥被构陷,也与他无关。

    第二,这太子不是他想当的,能坐上去,皆因他身后的母家,所以明熙帝在处置时自然也要考虑到白家的态度。

    “你担保?”明熙帝明显开始不愠。

    “是,儿臣担保,我兄弟姊妹五人一同长大,大哥平日里最是稳重周全,加之母家不显,所以绝没有谋逆之心,想来也是受了人蒙蔽。”

    明熙帝刚才便怀疑是太子在背后推波助澜,眼下几乎确认了,好啊!先是陷害兄长,直接将此事在大典上闹大,现在又以退为进,和白起一唱一和。

    可笑的是,除了这御书房里的人能猜到事情真相,出去了谁不赞太子一句性格纯良、待兄以诚。

    “受人蒙蔽,也就是私盗军库,刺杀天子确有其事!你是这个意思吧!”

    萧徊想了想道:“许是大哥门下的人瞒着大哥做下的,父皇不若现在将潘凌儿撤回来,还来得及,再派人将辰王府的人集结起来,用上重刑,届时不管什么人,交出个幕后之人即可。”

    “不可!”李川穹听不下去了,“这军器库被盗,东西在不在辰王府上还不知道呢!现在不去查军器库,反倒去大皇子府上对着一堆门客用大刑,传出去岂非此地无银?即便后面真交出了凶手,来日也会被天下人诟病!辰王的门客,不是受辰王指使,自己好端端地来刺杀天子,传出去谁信!”

    萧徊:“信不信不打紧,人交出去就行!左右咱们刚从幽州过来,这府上收的门客底细本来也没查干净呢!到时候就说因被大哥斥责了两句,心怀不满,便想借着刺杀天子,构陷皇子!”

    李川穹还想表示反对,被陶嘉给打断了,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带着几分劝诫,“这方法也不能算错!”

    “什么”李川穹扬声,“这还算好办法?”

    陶嘉:“这怎么不算好办法了,你还能想出更好的托词?”

    借着这一场,云笙终于将明熙帝的想法闹明白了,看来这太子在他心里地位是有,但绝不是什么不可撼动的所在。而这大皇子萧衍,却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私下很得圣心。

    今日这一场自己倒是没赌错!

    “皇上!”她站出来道,“臣有话说!”

    明熙帝本来就被他们几个闹得头疼不已,听到云笙要说话,赶紧抬了抬手,“你说!”

    这几个在幽州时就跟着他,对他脾气秉性也都了解,估计是猜到了自己不想动狠的,所以话说得滴水不漏,可今日这事它不能这么干。

    当着满朝文武他这个天子被行刺了,转头就交出去了无关紧要的人,谁能不知道这其实是他们父子四人闹了龃龉。

    丢人啊!

    云笙道:“臣以为,咱们还是先等等潘统领的结果为好!不但不能将他叫回来,更该再派出些中立的人出去一起查,如此大皇子身上的嫌疑才能洗清。”

    “多派出些人?”

    “是。”

    这时梁英突然请命,“皇爷,不若由小人带些十二监的人一起去?”

    “不可!”云笙打断他道,“这刺客本就是内侍,若梁掌印同去,只怕有包庇自己人之嫌。”

    “哟,陆大人这话说的,这人可不是我十二监的人,连六宫册上都没有呢!”

    “这天下人可不这么想。”云笙突然转过头,“咱们在这讨论半天,可忘了一件事,辰王殿下似乎自始至终都声称自己冤枉呢!如此,咱们不如先问问殿下,可敢让咱们一查!”

    对明熙帝来说,这两个儿子不成器,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可要说他们想要自己的命,眼下倒也不至于,无非是一个想先出手,另一个应对不当,白白被人摆了一道。

    所以自己才会着急怎么将这场风波降到最低,这太子一时半会自己可没想过废,且看老二这出手的程度,估摸着也没想要老大的命,无非是想让他与这位置无缘罢了。

    他不准备追究,但得堵上天下人的口,且教训也是要给到他们两个的。一个出手陷害兄长,木石心肠,一个懦弱无断,毫无自保之力。

    陆六娘这话倒是勾起了他好大的伤心,在幽州时日日想着能重回上京,可眼下真回来了,却一切都变了,连底下几个儿子都开始争锋起来。

    要是以前他大不了一起狠狠将人训诫一番,可眼下,他连身为一个父亲的本能都不能轻易让人看穿了。

    “你入幽州晚,对几位皇子也不甚熟悉,你说的话更公允一些。也对,不能凭借这三言两语就定一个人的罪。”转过身去,怒其不争道,“说你呢!看你被吓得这个蠢样!这事究竟是不是你做下的,赶紧交代清楚了。”

    为什么在场的人只从兵器和刺客是太监这两件事上就断定了这事与大皇子有关呢!实在是他这经不起事的蠢样子出卖了他。

    “儿臣,儿臣没做过,真的没做过!”萧衍几乎是膝爬着到了明熙帝跟前,攥着他的衣角,“父亲,您知道的,儿子母家没有依靠,您是儿子唯一的依靠,儿臣便算为了自身,也没有害您的理由啊!”

    一旁的太子萧徊仍然保持着挺身跪立的姿势,如高山仰望苍月,一只手却在背后却悄悄收紧。

    从小到大,谁见了都说他身份贵重,被父亲寄以厚望,被母族捧在手心。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不开心。他记得昔年年幼时,寒冬暑夏,他们兄弟三人一起在王府习文练武,从来只有大哥和三弟会在私下被父亲考查功课不好后偷偷地挨骂。

    他从来没有,父亲给他的解释是,他做的很好,样样出色,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可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根本是无话可说。

    他幼时也曾不服气,为了引父亲训诫故意烧过夫子的眉毛,也曾暗中出手捉弄将兄弟推下过池塘,可父亲对他自始至终态度平和,永远都只有安慰和称赞。

    他时常觉得父亲望着他时那双眼睛与其说对儿子的舐犊情分,倒不如说是忧惧和无视,他知道一切根源在于他背后的白氏。父亲曾说自己之所有有今天,离不开白氏族人前赴后继对他的扶持和付出,可他却看到的是父亲数不尽的猜忌。

    因为害怕失去白家的助力,所以从小到大父亲从不敢对他这个儿子高声训斥,亦不会在他调皮捣蛋时流露出一丝不满之意。

    因为他怕传到白家人耳朵里,落下寡恩薄义的名声,也怕白家会逼着女儿大归从此失去这门助力。

    可他们终究是父子,古来只有儿子怕老子,若是反过来老子怕了儿子,这情感就变味了啊!

    三弟身体不好,尚有母亲为他在父亲面前出头争取休假,可自己夏日三伏,冬日三九,不敢有一日懈怠。偶尔在母亲面前想放纵一回,得到的也只有训诫。

    说他是世子,是瑞王府除瑞王以外的最重要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父亲脸面和皇室尊严,就连天子昔年过节召见时他也必须维持着体面,不敢有一丝懈怠。

    父亲是冷灶王室,但绝不能因他失了该有的王府气度。

    他突然冷笑出声道:“既不是大哥做的,为何方才这般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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