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金乌落，万星升，沿着宽阔的青石板一路蜿蜒，一辆马车消失在城门出口。
待马车出了城，向北行了约摸三四十里，忽有一座山体映入眼前。
车上仆人勒停马，朝四周打量片刻，转头道：“老爷，约定的地方到了。”
车帷一掀，一位六十出头精神奕奕的老者从车上下来，朝前走了几步道：“不错，正是这里。”
仆人问：“只是这里荒郊野外，咱们又没带几个亲卫，总觉得事有怪异。”
老人正是南宫连云，挑了挑眉道：“无妨，既是觉儿亲自选中的地方，想来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仆人笑道：“也对，倒是老奴多心了，这大爷虽少往军中，但到底留着咱们武将世家的血，这练兵之地自是一眼就能看出好坏。”
南宫连云登上高处，眺望了一眼，点点头，“这里草植繁茂、山体蔽日，确实是练兵的好去处，觉儿费心了。”
南宫家为安君王之心，军队一直驻扎在北面，便是连护送他回城的亲兵都只能留在城外。城中无人，待秦家势力回来终究是太被动了些。
仆从说是，转过身看了一眼马车，“老爷不若先在这儿等等大爷，小人出来时车上带了泥金小炉，这就拿出来点了火，给您烧上一壶。”
南宫连云道：“老金，不枉你跟了我二十年，知我甚深，眼下风景确实当有一盏清茶可慰我心。”
老金嘿嘿笑了两声。
此行算去了南宫连云心头一件大事，眼看这长子总算将心思转到练兵上来，他此刻亦是开怀不少。
掀摆坐在一处顽石上，神情激动看向巍峨的山体，“好！好！这地方选得好，即便禁宫派人来查，隔着这几百丈的大山，也看不出什么来，反倒是山里面的人会有充足的时间掩藏行踪。”
老金听完笑了笑，转身往车厢那去，到了跟前，弯下腰，枯枝似的手朝车底摸索了片刻，突然冷不丁抽出一把大砍刀来，一转身便向南宫连云狰狞而来。
南宫连云未曾料到服侍他二十年的老奴竟会冲他发难，一时躲避不及，左肩被砍中一刀。
不过到底带兵多年，警惕性高，第一下吃亏后瞬间便反应过来，一掌掀翻老金，抱着流血的左肩便跳到了三丈开外。
并起二指，怒道：“老金，你发的什么疯！”
老金眼睛瞪得通红，细看却有细泪滚动，“老爷，对不住！家中闺女中毒，老奴不得不拿您来换取解药，要怪，您就怪自己时运不济，竟生出大爷这种忤逆不孝的东西来。”
南宫连云这才明白，原来今日是长子为自己设下的一出鸿门宴。
再抬头，果见山后挺出两拨人来，虽然都身着黑服，头戴黑巾，但他还是凭借对方握刀的姿势和招式识别出来。
“凉人！邺人！好，好，这天下竟有这么多人想要我南宫连云的性命，也罢！今日且让我陪你们战上一场，是生是死，咱们明日天亮前见分晓吧！”
云笙用剪刀将面前的灯捻剪了一段，火油迸出噼啪爆响，灯光再次亮起来。
她放下剪刀，负手从打开的窗户望向夜空，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央看了一眼更漏，“快子时了。”
云笙点点头，“咱们的人都派出去了？”
未央走过来，将手中茶递给她，“主子放心，万无一失。”
云笙低头道：“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只要无限接近咱们要的结果便可。”
未央不懂，歪着头想了想，“可属下觉得，今日这结果就是咱们要的呀！”
云笙点点头，再不说话了。
秋日的夜漫长而孤独，人都还没有从盛夏的炎热中回过神，身上已有了透骨的寒意。
一阵夜风吹来，云笙打了个颤，紧了紧衣领，一只手握着茶盏，另一只手将窗户关好。
“等着吧！”
差不多卯时正刻，街上终于有了动静。
未央兴冲冲过来，“主子，事成了。”
云笙挺直的脊骨终于松了下来。
一连多日碧血阁都在街上闹哄哄抓人，这日清早，突然集体静默起来。
云笙由下人们服侍着穿戴好，曾谆过来了。
在廊上就听到他开心的喊话，“陆大人，不容易啊！你我漂泊数日，终于要归朝了。”
云笙从房中出来，“曾大人今日兴致倒好。”
曾谆笑说：“要回家了，哪有兴致不好的。”
云笙心道，回家才是磨难的开始。
不过她也不想过早将这份忧惧传递给身边人，便笑了笑，说：“也是，那走吧！咱们一块到宫门前辞别渊天子。”
没了蒋桓在侧，曾谆也敢上云笙的车驾了，在一旁握着茶盏神态轻松道：“自打这南宫连云一死，这渊国朝廷简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陆大人可感觉到了？”
云笙唔了一声，“什么变化？我反应迟钝没太大感觉，曾大人说来听听。”
曾谆看了一眼车外，转过头来神秘道：“我虽甚少涉猎这暗探之事，但幼时读书也知道这渊国几百年国祚延绵，碧血阁可是出了不少力的。只是这两年这上面的指挥使人都蠢笨了些，建树全无，这才导致这组织沦为太后的鹰犬。前几日南宫连云被杀的消息一传出，这碧血阁竟改换门庭这样快，已经帮着小皇帝抓了不少姜太后那边的人，我听闻，这姜太后现在禁足宫中，连门都不敢出。”
云笙笑了笑，“没想到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曾大人，也关心起他国朝局来了。”
曾谆摸了下鼻尖，很不好意思，“就是瞎打听打听，不过这确实不关咱们的事，今日过后咱们便归国了，这渊国嘛！自然越乱越好。”
云笙听完没有说话，连曾谆这个读书人都知道渊国越乱越好，她一个领兵的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只是乱要看怎么乱。
窗外车声粼粼，又碾过一段路，车夫的声音响起来，“大人，到了。”
云笙下车，果见渊国不少官员已经等在出阙前。
她定了定神，走过去同诸位一一招呼。
一圈下来，累得腿脚酸痛，好在两圣终于如约而至。换俘开始，邺国被俘的军卫们由渊国士兵押着出来。
待走到出阙正前方时便立住不动了。
云笙心上突然猛烈跳动起来，严格来说她其实并未真正打过仗，但就是对这些人亲切，觉得仿若她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是接他们回朝。
朝这些人深拜下去，而后才吩咐自己人上前接人。
手铐脚镣被打开的瞬间，云笙听到人群中传来哭声，而后几十人转至云笙处，训练有素般朝地心一跪，“臣等叩谢陆大人再生之恩！”
云笙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这是渊国，这里发生的事很难事无巨细上书与明熙帝知道，但即便如此，这次集体叩首也于理不和。
云笙不懂，曾谆却明白。但他更理解这些同朝将士们苦战过后被俘，身陷异国他乡的绝望和无助。
而今一朝被救，心上有些许波澜也属正常，当即将身子扭到一旁，只当没看到。
云笙抹了把脸，勉强笑了笑，“将士们辛苦了，我来带你们回家。”
换俘仪式其实也简单，毕竟渊国的俘兵，云笙早在月余前便奉上了。
等皇帝身边的太监唱诵完，这换俘的事也到了尾声，云笙知道现在小皇帝一人独大，所以并不一定会真的放自己走，便垂手站在一旁，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最后霍淼来了一句，“陆使臣这一行实在行色匆匆，听闻与令尊连一次正式的会晤也无，想来他这一年多对尔也甚是思念。这样吧！不若便由朕做主，休书一封挽留卿在渊国做客几日，以寥藉令尊舐犊之情，如何？”
南宫连云解决了，接下来自然就轮到了陆楷瑞。
这小皇帝想来是以为血脉相连，这陆楷瑞对她还有香火情，欲将她留下来做饵。
何其可笑！
云笙抬头目光看向慕容业，见他垂首敛眸，并无为自己说话的意思，不由冷笑。
也对，这些西凉人本就是逐利的，什么出处相同，简直都是狗臭屁。
她道：“有劳渊天子挂怀，只我父女早在邺国时便决裂多时，实在没什么父女情分可言，臣留在这儿只怕会为他添堵才是。”
算着时辰，现在陆楷瑞应当已经出城了。
虽然她不清楚慕容业用了什么手段，但据映月的暗信，他不但出了城，还带着她那位好大哥一起去了。
也好，倒是可以一网打尽了。
霍淼还想再开口，不料场上起了一阵骚动。
“三哥，三哥，你在哪？”
慕容业猛地抬起头，正好与云笙含笑的眸子相接。
云笙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伏素当真是守诺，真的带着孩子来闹了，慕容业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斥道：“你来这儿做什么？还不回去。”
伏素却是出奇地冷静，扫开他的手，当着文武百官朝霍淼一跪，“妾乃伏氏，跪请渊天子做主。妾早已与表哥慕容业有了白首之约，如今妾腹中还怀了他的骨肉，还有这个。”
她将幼童往前推了推，“这孩子是三哥长子，三哥在凉地已娶三方庶妻，虽往生，但却留下了这唯一的孩子。妾请渊天子怜惜，莫要将他赐婚长陵公主。”
说着叩首，听的咚的一声。
在场诸官牙齿微酸，也算弄清楚了缘由，这慕容业在西凉有三方妾室，还生了孩子，只是来渊国前却集体暴毙，不是为了攀附太后，这谁能信？
现在两圣争权几乎到了最后阶段，霍淼自然不希望姜太后再添新的助力，当下便要反悔，不料柔妃却站了出来。
目光先在云笙脸上扫了一圈，又看了一眼慕容业，最后嫌恶地看向伏素，“你这小娘子此行真是丢尽了你们西凉的脸面，即便是你心悦自己表哥，也不能如此颠倒黑白吧？你是觉得泼了这脏水，便能搅合黄这桩婚事吗？也不看看咱们长公主是谁，太后与先帝嫡女，岂是你一个小小的民女所能轻易折辱的。”
转至小皇帝处，娇柔道：“皇上，臣妾觉得这伏娘子很是怪异，且不说这孩子是否真是慕容王子子嗣，便算真是，又如何？男人嘛，谁没有个三妻四妾。倒是她说腹中怀了三王子骨肉，这一点不得不多做验证。不然单凭她空口白牙几句话便就将这婚事撤了，传扬出四海，还以为咱们大渊净是毁诺之辈呢！”
云笙看着陆清漓，皱了皱眉。这话看似在贬低伏素，实则却是实打实地在凑成这桩婚事。
若是姜太后或者霍长陵跳出来说这话，她不奇怪，偏偏是与几人毫无关系的柔妃。
果然，霍淼听后态度有所动摇，“那依爱妃看，该如何验证？”
“滴血验亲啊！”
伏素不理解道：“可这孩儿还在妾的肚子里呀！”
陆清漓俯下身来，眼睛在笑，神态却莫名有些狰狞，“我知道呀！不过我手上有医术高超的嬷嬷，以长针自腹中刺入，取孩子少许血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伏素震惊地看着她，怒道：“你这毒妇，是想取我母子二人性命啊！”
“皇上。”陆清漓双手攀上霍淼手臂，撒娇道：“您看，这不就试出来了，连验都不敢。”
这时姜太后隐怒道：“闹够了吧？当着满朝文武，不觉得丢人？”
陆清漓则道：“太后说的什么话？臣妾还不是想帮长陵阿姐。”
霍长陵就在太后一旁，凉声，“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陆清漓还想说话，却被姜太后打断了，她这些日子连遭重创，绝不可再让这小贱人在百官面前胡搅蛮缠，再搅了这桩到手的好姻缘。
当即朝伏素一指，“来人啊！将这妖言惑众的妖女关起来，待今日两国大事了了再做处置！”
待马车出了城，向北行了约摸三四十里，忽有一座山体映入眼前。
车上仆人勒停马，朝四周打量片刻，转头道：“老爷，约定的地方到了。”
车帷一掀，一位六十出头精神奕奕的老者从车上下来，朝前走了几步道：“不错，正是这里。”
仆人问：“只是这里荒郊野外，咱们又没带几个亲卫，总觉得事有怪异。”
老人正是南宫连云，挑了挑眉道：“无妨，既是觉儿亲自选中的地方，想来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仆人笑道：“也对，倒是老奴多心了，这大爷虽少往军中，但到底留着咱们武将世家的血，这练兵之地自是一眼就能看出好坏。”
南宫连云登上高处，眺望了一眼，点点头，“这里草植繁茂、山体蔽日，确实是练兵的好去处，觉儿费心了。”
南宫家为安君王之心，军队一直驻扎在北面，便是连护送他回城的亲兵都只能留在城外。城中无人，待秦家势力回来终究是太被动了些。
仆从说是，转过身看了一眼马车，“老爷不若先在这儿等等大爷，小人出来时车上带了泥金小炉，这就拿出来点了火，给您烧上一壶。”
南宫连云道：“老金，不枉你跟了我二十年，知我甚深，眼下风景确实当有一盏清茶可慰我心。”
老金嘿嘿笑了两声。
此行算去了南宫连云心头一件大事，眼看这长子总算将心思转到练兵上来，他此刻亦是开怀不少。
掀摆坐在一处顽石上，神情激动看向巍峨的山体，“好！好！这地方选得好，即便禁宫派人来查，隔着这几百丈的大山，也看不出什么来，反倒是山里面的人会有充足的时间掩藏行踪。”
老金听完笑了笑，转身往车厢那去，到了跟前，弯下腰，枯枝似的手朝车底摸索了片刻，突然冷不丁抽出一把大砍刀来，一转身便向南宫连云狰狞而来。
南宫连云未曾料到服侍他二十年的老奴竟会冲他发难，一时躲避不及，左肩被砍中一刀。
不过到底带兵多年，警惕性高，第一下吃亏后瞬间便反应过来，一掌掀翻老金，抱着流血的左肩便跳到了三丈开外。
并起二指，怒道：“老金，你发的什么疯！”
老金眼睛瞪得通红，细看却有细泪滚动，“老爷，对不住！家中闺女中毒，老奴不得不拿您来换取解药，要怪，您就怪自己时运不济，竟生出大爷这种忤逆不孝的东西来。”
南宫连云这才明白，原来今日是长子为自己设下的一出鸿门宴。
再抬头，果见山后挺出两拨人来，虽然都身着黑服，头戴黑巾，但他还是凭借对方握刀的姿势和招式识别出来。
“凉人！邺人！好，好，这天下竟有这么多人想要我南宫连云的性命，也罢！今日且让我陪你们战上一场，是生是死，咱们明日天亮前见分晓吧！”
云笙用剪刀将面前的灯捻剪了一段，火油迸出噼啪爆响，灯光再次亮起来。
她放下剪刀，负手从打开的窗户望向夜空，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央看了一眼更漏，“快子时了。”
云笙点点头，“咱们的人都派出去了？”
未央走过来，将手中茶递给她，“主子放心，万无一失。”
云笙低头道：“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只要无限接近咱们要的结果便可。”
未央不懂，歪着头想了想，“可属下觉得，今日这结果就是咱们要的呀！”
云笙点点头，再不说话了。
秋日的夜漫长而孤独，人都还没有从盛夏的炎热中回过神，身上已有了透骨的寒意。
一阵夜风吹来，云笙打了个颤，紧了紧衣领，一只手握着茶盏，另一只手将窗户关好。
“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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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兴冲冲过来，“主子，事成了。”
云笙挺直的脊骨终于松了下来。
一连多日碧血阁都在街上闹哄哄抓人，这日清早，突然集体静默起来。
云笙由下人们服侍着穿戴好，曾谆过来了。
在廊上就听到他开心的喊话，“陆大人，不容易啊！你我漂泊数日，终于要归朝了。”
云笙从房中出来，“曾大人今日兴致倒好。”
曾谆笑说：“要回家了，哪有兴致不好的。”
云笙心道，回家才是磨难的开始。
不过她也不想过早将这份忧惧传递给身边人，便笑了笑，说：“也是，那走吧！咱们一块到宫门前辞别渊天子。”
没了蒋桓在侧，曾谆也敢上云笙的车驾了，在一旁握着茶盏神态轻松道：“自打这南宫连云一死，这渊国朝廷简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陆大人可感觉到了？”
云笙唔了一声，“什么变化？我反应迟钝没太大感觉，曾大人说来听听。”
曾谆看了一眼车外，转过头来神秘道：“我虽甚少涉猎这暗探之事，但幼时读书也知道这渊国几百年国祚延绵，碧血阁可是出了不少力的。只是这两年这上面的指挥使人都蠢笨了些，建树全无，这才导致这组织沦为太后的鹰犬。前几日南宫连云被杀的消息一传出，这碧血阁竟改换门庭这样快，已经帮着小皇帝抓了不少姜太后那边的人，我听闻，这姜太后现在禁足宫中，连门都不敢出。”
云笙笑了笑，“没想到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曾大人，也关心起他国朝局来了。”
曾谆摸了下鼻尖，很不好意思，“就是瞎打听打听，不过这确实不关咱们的事，今日过后咱们便归国了，这渊国嘛！自然越乱越好。”
云笙听完没有说话，连曾谆这个读书人都知道渊国越乱越好，她一个领兵的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只是乱要看怎么乱。
窗外车声粼粼，又碾过一段路，车夫的声音响起来，“大人，到了。”
云笙下车，果见渊国不少官员已经等在出阙前。
她定了定神，走过去同诸位一一招呼。
一圈下来，累得腿脚酸痛，好在两圣终于如约而至。换俘开始，邺国被俘的军卫们由渊国士兵押着出来。
待走到出阙正前方时便立住不动了。
云笙心上突然猛烈跳动起来，严格来说她其实并未真正打过仗，但就是对这些人亲切，觉得仿若她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是接他们回朝。
朝这些人深拜下去，而后才吩咐自己人上前接人。
手铐脚镣被打开的瞬间，云笙听到人群中传来哭声，而后几十人转至云笙处，训练有素般朝地心一跪，“臣等叩谢陆大人再生之恩！”
云笙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这是渊国，这里发生的事很难事无巨细上书与明熙帝知道，但即便如此，这次集体叩首也于理不和。
云笙不懂，曾谆却明白。但他更理解这些同朝将士们苦战过后被俘，身陷异国他乡的绝望和无助。
而今一朝被救，心上有些许波澜也属正常，当即将身子扭到一旁，只当没看到。
云笙抹了把脸，勉强笑了笑，“将士们辛苦了，我来带你们回家。”
换俘仪式其实也简单，毕竟渊国的俘兵，云笙早在月余前便奉上了。
等皇帝身边的太监唱诵完，这换俘的事也到了尾声，云笙知道现在小皇帝一人独大，所以并不一定会真的放自己走，便垂手站在一旁，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最后霍淼来了一句，“陆使臣这一行实在行色匆匆，听闻与令尊连一次正式的会晤也无，想来他这一年多对尔也甚是思念。这样吧！不若便由朕做主，休书一封挽留卿在渊国做客几日，以寥藉令尊舐犊之情，如何？”
南宫连云解决了，接下来自然就轮到了陆楷瑞。
这小皇帝想来是以为血脉相连，这陆楷瑞对她还有香火情，欲将她留下来做饵。
何其可笑！
云笙抬头目光看向慕容业，见他垂首敛眸，并无为自己说话的意思，不由冷笑。
也对，这些西凉人本就是逐利的，什么出处相同，简直都是狗臭屁。
她道：“有劳渊天子挂怀，只我父女早在邺国时便决裂多时，实在没什么父女情分可言，臣留在这儿只怕会为他添堵才是。”
算着时辰，现在陆楷瑞应当已经出城了。
虽然她不清楚慕容业用了什么手段，但据映月的暗信，他不但出了城，还带着她那位好大哥一起去了。
也好，倒是可以一网打尽了。
霍淼还想再开口，不料场上起了一阵骚动。
“三哥，三哥，你在哪？”
慕容业猛地抬起头，正好与云笙含笑的眸子相接。
云笙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伏素当真是守诺，真的带着孩子来闹了，慕容业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斥道：“你来这儿做什么？还不回去。”
伏素却是出奇地冷静，扫开他的手，当着文武百官朝霍淼一跪，“妾乃伏氏，跪请渊天子做主。妾早已与表哥慕容业有了白首之约，如今妾腹中还怀了他的骨肉，还有这个。”
她将幼童往前推了推，“这孩子是三哥长子，三哥在凉地已娶三方庶妻，虽往生，但却留下了这唯一的孩子。妾请渊天子怜惜，莫要将他赐婚长陵公主。”
说着叩首，听的咚的一声。
在场诸官牙齿微酸，也算弄清楚了缘由，这慕容业在西凉有三方妾室，还生了孩子，只是来渊国前却集体暴毙，不是为了攀附太后，这谁能信？
现在两圣争权几乎到了最后阶段，霍淼自然不希望姜太后再添新的助力，当下便要反悔，不料柔妃却站了出来。
目光先在云笙脸上扫了一圈，又看了一眼慕容业，最后嫌恶地看向伏素，“你这小娘子此行真是丢尽了你们西凉的脸面，即便是你心悦自己表哥，也不能如此颠倒黑白吧？你是觉得泼了这脏水，便能搅合黄这桩婚事吗？也不看看咱们长公主是谁，太后与先帝嫡女，岂是你一个小小的民女所能轻易折辱的。”
转至小皇帝处，娇柔道：“皇上，臣妾觉得这伏娘子很是怪异，且不说这孩子是否真是慕容王子子嗣，便算真是，又如何？男人嘛，谁没有个三妻四妾。倒是她说腹中怀了三王子骨肉，这一点不得不多做验证。不然单凭她空口白牙几句话便就将这婚事撤了，传扬出四海，还以为咱们大渊净是毁诺之辈呢！”
云笙看着陆清漓，皱了皱眉。这话看似在贬低伏素，实则却是实打实地在凑成这桩婚事。
若是姜太后或者霍长陵跳出来说这话，她不奇怪，偏偏是与几人毫无关系的柔妃。
果然，霍淼听后态度有所动摇，“那依爱妃看，该如何验证？”
“滴血验亲啊！”
伏素不理解道：“可这孩儿还在妾的肚子里呀！”
陆清漓俯下身来，眼睛在笑，神态却莫名有些狰狞，“我知道呀！不过我手上有医术高超的嬷嬷，以长针自腹中刺入，取孩子少许血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伏素震惊地看着她，怒道：“你这毒妇，是想取我母子二人性命啊！”
“皇上。”陆清漓双手攀上霍淼手臂，撒娇道：“您看，这不就试出来了，连验都不敢。”
这时姜太后隐怒道：“闹够了吧？当着满朝文武，不觉得丢人？”
陆清漓则道：“太后说的什么话？臣妾还不是想帮长陵阿姐。”
霍长陵就在太后一旁，凉声，“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陆清漓还想说话，却被姜太后打断了，她这些日子连遭重创，绝不可再让这小贱人在百官面前胡搅蛮缠，再搅了这桩到手的好姻缘。
当即朝伏素一指，“来人啊！将这妖言惑众的妖女关起来，待今日两国大事了了再做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