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桩婚事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太后说了算的了,之前小皇帝阵营的人没跳出来反对,一是心思都放在与南宫家联姻上,二是太后身后毕竟有了秦家支持,两方势力斗得太狠,对渊国基业不利。

    而且邺朝和西凉都有使臣在,闹大了他们皇帝陛下面子上也不会太好看。但现在不同了,南宫连云死了,南宫觉继承了南宫家全部势力。

    南宫家与皇帝联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秦家虽势大但孤掌难鸣,所以对于太后这个毒妇自然不用再和以前一样忌惮了。

    当即站出来表示反对,说之前在大殿上慕容业不过提了那么一句,因人多天子没有多加思量,加之长公主又出来表态,导致太子匆匆允亲。可现在想想渊国公主嫁入西凉,终归路途遥遥,此婚事有违先帝在世时爱女之名,所以这桩婚事不如就此作罢。

    南宫觉和父亲路数不同,靠的不是武力值而是以理服人,当即将先帝在世时对霍长陵的种种呵护细数出来,令在场之官员无不动容。

    姜太后听的怒火中烧,脾气实在是没压住,激动向前走了几步,臭骂南宫觉弑父不孝,当奉行国法,杀之以惩奸佞。

    霍长陵还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重新站回到太后身边。

    南宫觉当即叫板,让姜太后把话说清楚,父亲遭他国奸细所害,尸体就停在南宫家陵内,等着停尸够一月便下葬,仵作可随时去验尸。父亲身死,他悲痛欲绝,绝不允许有人再借着父亲的名义再涉党争。

    姜太后阵营的人自然不能落后,当即跳出来怒骂南宫觉失了臣子本分,双方你来我往,把禁宫门前演绎成了菜市口,都大骂对方是不要脸的那一方。

    云笙也算开了眼,她是知道一山不容二虎,却不知道二虎在一个山头并久了,撕扯时竟这般难看。

    不过这些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是邺国人,这些倒是她希望看到的画面,故扎煞着手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

    霍淼出来说话了,不说话不行,先是怒斥了己方官员,接着表示今日风波皆是因自己轻允皇姊嫁入西凉引起的,可见亲事不妥,令其待定,还吩咐人要将慕容业请走,并请西凉三王子尽快回邦。

    慕容业却不想失了这个机会,再三并指立誓与伏素并无关系,希望能维持先前的婚事。

    霍长陵也站出来说道:“历来我渊国便奉行男女婚娶自由,本宫身为当朝长公主,缘何竟连自己的婚姻大事也做不了主了?”

    这话说的稀罕,渊国皇室,子女婚事什么时候自己又能做主了?越是地位尊贵的在室男女,越是几大世家权力倾轧平衡的牺牲品。

    不管她心里对慕容业这个夫婿满意不满意,但她的利益与姜太后一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今日小皇帝不过是借着伏素的事借题发挥,不允婚事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只怕便要将母后迁出禁宫,移往宫外养老,届时能不能留住性命还两说。

    所以她必须在第一时间表达清楚她还是要嫁的本意,这样要动母后,就必须考虑到她身后的西凉势力。

    云笙站在最角落中,好整以暇望着眼前的一切,她推伏素出来,本意就是为了搅合掉渊国与西凉联姻,但看霍长陵态度坚硬,而霍淼似有松动之意,当即点头继续示意伏素。

    伏素咬咬牙,突然大嚷一声竟挣脱内侍朝宫门前的柱子撞去,“渊天子既不肯为贱妾做主,贱妾今日只好撞死在这宫门前,以示决心!”

    她倒也不是真的没有怀疑过云笙帮她的动机,只是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虽然霍淼催促他们回西凉,但这桩婚事到底没有真的废除,她怕过了今日,那渊国公主真的会跟随他们回朝。

    故此,她挣脱时用的力气颇大,加之两名内侍也被场上混乱的场面影响,一时有所松懈,眼睁睁看着伏素撞倒在柱前,血流满面。

    两圣驾前,若是闹出了人命还了得?

    再说今日本是为邺国使臣送行,一场换俘竟染上了鲜血,传讲出去渊国不知道被西凉人骂成什么样。

    霍淼心下一恫,当即命人上前查看,好在尚留着一口气,急忙命人去请太医。

    正在众人被伏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懵时,场上又起了新的变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两名刺客,跃过扰攘的人群便挺剑朝霍淼刺了去。

    禁宫门前守卫如云,刺客当然不可能近身,当即血溅三尺,转眼便被射杀了。

    有大理寺专职断案的人上前探查,竟在两名刺客的刀背上发现了南宫军队专用的特殊烙印。

    撕开两人面上的黑巾,居然真的有人认出来是南宫家二房的门客。

    云笙站在人群中朝这边眺望,见伏素被带离前经霍长陵身侧,骄矜傲气的长公主可是连一片余光也没分给她。

    她猜的没错,看来这霍长陵和慕容业之间还真是因势而聚,不然单凭伏素今日闹了这一场,又是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以霍长陵的脾气绝不可能轻易让她活着离开。

    没有感情是好事,只要将这利益纠葛给他们铲干净,届时渊国和西凉自然长久不得。

    而姜太后,这些日子在慈宁殿闭门不出,也显然不是在伤春悲秋,而是在酝酿着今日这样一个大阴谋。云笙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两名刺客是出自她的手笔。

    在姜太后看来南宫连云已死,南宫家其他人势必会完全听从下一任家主南宫觉的,而南宫觉与她并无利益牵扯,当然也不会因为霍长陵这点稀薄的血脉亲情便继续扶持她。

    既是这样,南宫家于她而言便须彻底放弃了。决不能任由他们倒向小皇帝阵营而什么都不做。

    她今日所为还只是个开始。就是要先污了南宫家的名声,让这两名刺客与南宫家扯上关系,再让整个南宫家都背负上刺杀天子的恶名。这样一来,小皇帝处置和不处置南宫家都会引起朝堂公愤。

    处置了,是逼着南宫家自立,不处置,这场刺杀当着满朝文武,证据确凿。

    两难之境,端看这霍淼怎么选。

    对自己来说唯一的一点与自己设想不同,是今日这个西凉女人跳出来搅局,着实搅乱了自己的计划。

    她回过头看向爱女,见其眉宇间并无厌愤之气,心下一松。

    场面控制下来后,南宫觉早已跪倒在地,他自然是极力解释自家清白,可无奈那两名刺客刀背上的烙印太特殊,且当场有人跳出来指认,这二人是他南宫家的门客,这就比较棘手。

    当然这跳出来指认的自然也是姜太后提前排好的人,今日这一场可谓小胜。她正暗中得意,不料混乱中耳后一凉,几乎是下意识她手上抓到些什么,朝身前一挡。

    鲜血顿时浸漫过她的指尖。

    “母后.....”

    霍长陵瞪着双眼,难以置信看着自己胸前刺入的箭弩,她头向一侧歪了歪,目光惊恐落到姜太后脸上,“母后....”

    姜太后伸出双手想抱住她,可却颤抖着垂了下去,还是身边的嬷嬷见状不对,上前架着霍长陵两腋慢慢滑在了地面。

    “来人,快请太医!”嬷嬷叫道。

    姜太后怒气填胸, “谁?竟敢暗算哀家!”

    人前拿爱女挡箭的恼羞加上劫后余生的后怕,致使姜太后震怒不已,红着双眼如一头猛兽一般怒目看向箭矢袭来的方向。

    禁卫早已冲了上去,邓冲提刀冲在最前面。今日这两场刺杀,虽说是禁军首责,但负责侦查和治安的碧血阁一样难逃罪责。

    未央早就已经趁乱从城楼角落里下来了,趁人不备站到了云笙身后,朝她点点头。

    云笙转眸望向场内,心道就这么明晃晃的在众人眼前,接连两场刺杀,渊国这两股最大的权势,只怕从今日起更要斗个鱼死网破了。

    趁着收拾残场,云笙站出来请辞,言辞切切说经逢此乱,外臣忧惧,为了不给渊国添乱,故此即刻出行,霍淼为了渊国颜面,当即允行,可那厢姜太后却回过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派人去寻陆楷瑞没寻到人,顾不上关心女儿伤势,先问云笙这几日可父女团聚过。

    云笙来了北渊这些日子,早打听清楚了,姜太后之所有如此器重陆楷瑞,除了他的武将身份,还因为其手上有张大夏古方,循着这古方炼药,有养容和延年益寿之奇效。绡珠只是其中一味药引,眼看药就要练成了,现在陆楷瑞自然不能出事。

    她弓着身,态度谦卑,说没有,“外臣早便说过,与明公父女缘分颇浅,外臣身为邺国使臣,也不便与之相见,故这些日子并未与之团聚过。”

    可姜太后不信,当即就要扣住陆云笙,还说要等她的人寻到陆楷瑞后再说。

    霍淼自然不应,今日接连两场刺杀,眼看叫邺国人看够了笑话,区区一个陆楷瑞,死活与他又没什么关系,当即拒绝。

    可姜太后却似着了魔,竟当着小皇帝面引了跟随自己的禁宫人马出来阻拦云笙,场面又混乱起来。

    这时原本陪在霍淼身后的柔妃却拍了拍手,早有等在宫门内的西凉兵冲了出来,和保护霍淼的禁军站在了一处。此举倒是唬了在场的官员一跳,不知何时渊国禁宫内竟藏了这样多的西凉人。

    而慕容业出来说道:“我西凉大军已在边境蓄势待发,今日定与渊天子共进退。”用的理由是感念危难时曾得小皇帝和柔妃救助,这才能在三子夺嫡中拿下西凉世子之位,只要霍淼一声令下,今日哪怕自己葬身于此也定要带他突出重围。

    很好,这下云笙终于看清楚了,原来这慕容业明面上求娶公主,实则还真与小皇帝是一路的。这两场刺杀直接搅乱了姜太后的心理防线,当着满朝文武,她贸然亮出了自己在宫里的兵力,倒给了小皇帝锄奸的理由。

    “来人啊!将这些逆党给朕拿下!”

    禁军外围,邓冲已带着碧血阁的人将宫门重重围住,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霍长陵离去的方向,眼底泄出淬冰一般的寒意。

    剑拔弩张,眼看两圣厮杀就在眼前,宫门长街上突然出现一人,一人一马一长枪,众人伸长脖子去瞧,竟是已经死去的南宫连云。

    许多大臣被吓晕,尚清醒的当即高呼着“大都督”,一路朝他小跑了过去。小皇帝也被吓得不轻,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幸好被身后柔妃扶了一把,安抚道:“皇上无需这般惊慌,南宫都督历难方归,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再说太后没有其他子嗣,即便大都督仍然听命于她,她不敢、也不能动你。”

    霍淼却道:“朕自小不得母后信任,今日又对她露了杀机!母后不会在乎朕性命的。况且刺杀南宫连云虽说是南宫觉设局,但朕毕竟默许了。”他攥紧了拳,心道,难道今日当真是要将性命交代在此了?

    南宫连云老辣的目光朝场上相关人等脸上滚了一圈,突然出乎意料长枪朝地上一竖,跪下铿锵道:“老臣救驾来迟!累皇上受罪,老臣万死!”

    与此同时,城外陆楷瑞果然如约到了郊外山涧前,就等在山亭之上。他再次打开手中书信,上面只简单写着见面时间和地址,随手一仍,薄薄的信笺随着流水而去。

    赵嫣从草丛后走了出来,陆楷瑞发觉上当,“竟是你这个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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