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军方与鉴察院联合来到石府门前时,石知州正在府内与姬妾饮酒作乐。

    因为陈萍萍一行人是悄悄进的城,再加上鉴察院的隐蔽和潜伏能力本就强大得可怕,是而并没有被石知州察觉到风声。

    可倒霉就倒霉在这次他们碰上了一帮猪队友。

    军方的一众元老与鉴察院的关系不错,所以这个庆帝也派了军方的人协助鉴察院。

    可区区一个小小的知州,自然犯不上让那些个大将出手。

    所以这次被派遣而来的是两位年轻的将领。

    年轻不要紧,可这二位大概也觉得此行必是十分顺利,因此人还没抓住,他们就开始有些飘飘然了。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率军入城,可是也没有注重行踪的掩藏。

    先前说过,这石知州不似一般的贪官污吏。他自知做了不少亏心事,平日行事最是阴狠谨慎,在城内更是眼线无数。

    所以在听到近日有可疑之人入城后,他在第一时间就将府上的护卫增了一倍,还偷偷从城外调遣了不少山匪过来,生怕哪天自己的项上人头就被人砍了去。

    此时他正坐在堂上,满脸笑容地望着身旁陪酒的两位美姬,眯着本就狭小的眼睛,笑容里带着矜持和高傲。

    城外的山匪兄弟这几天刚打劫了一伙商队,白白分了四分的财物给他。

    想着已经到了自己手上的真金白银,石知州就不由得心情畅快,看着身旁一脸奉承之色的老管家都觉着比往日顺眼了许多。

    没有人知道,府外的后花园里,嗤嗤两声过后,几位把守的亲随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与此同时,原本寂静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小队人马,或警惕或莽撞地走向了正处在森严把守之下的石府。

    “站住,来者何人?”

    还没等靠近府邸,街旁站岗的守卫便横眉怒目地拦下了他们。

    本来大半夜还得在街上站岗就是一件恼人之事,所以那几个兵士的心情显然很不佳,盘问起来也是极其严格,恨不得连只蚊子都不让通行。

    可是他们今晚算是碰到了个硬茬。

    军方派来的人都是习惯了在战场上舞刀弄枪的,在这偌大的庆国官场上也一向盛气凌人,怎会将一个小小的知州放在眼里?

    于是他们竟是径直从守卫的身边走了过去,眼睛都没有斜一下。

    “大胆!”

    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喝,随后便是刀剑出鞘的“刷刷”两声。

    几乎在守卫拔刀的同时,军方的人马也齐齐拔出剑来。剑身在寒寒月光下一映,刃部皆闪着寒光。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然后便是军方的领头将领冷冷地掏出了令牌,往守卫面前一举,道:“军方办事,尔等莫要干涉!”

    几位守卫有些害怕地盯着这块份量不轻的令牌看了一会,眼珠子转了几转,终于同意了放行。

    废话,自己面前这帮人手中的剑可没少沾血。自己要是想活命……还是先听话些比较好。

    在两方说话的同时,有一个伏在屋檐上的身影正在注视着他们。

    在军方出示了那块令牌之后,他的身形一个不稳,惊慌得险些坠下来。

    他连忙稳住身形,然后慌慌张张地调动真气,掠向了知州府。

    ……

    厅中,正忙着饮酒的石知州见那名暗探慌慌张张地闯进来,顿时很是不悦。

    他将手中的酒盏狠狠地掷到了那探子的脚下,此举又吓得对方一哆嗦。

    “大人,是……军方的人。”还不等石见发火,暗探就先汇报起了情况。

    石见挥挥手,身旁吹拉弹唱的歌姬们就全都放下了手中的乐器,低着头跪坐于地。

    石见脸上满是厉狠,咬牙切齿道:“看来这次,上面是打定主意要掀了本官这条船。”

    密谈语气生硬,请示道:“要不要调那些山匪过去?”

    石见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发狠道:“不必。先召集他们到府前,本官这次……就亲自会会京都的人!”

    他虽然只是个知州,胆子却是极大,平常杀人越货的事没少干。这次得知军方竟然趁着半夜三更就想过来抓人,他骨子里的残暴和狠厉都被激了出来。

    不过他没想到,在军方到来之前,他们先等到了另一波人。

    大街上军方和沙州守卫刀剑相向的事情不多时就被陈萍萍知道了。

    “真是胡闹!”

    屋内,陈萍萍一掌拍在了桌案上,震得笔砚中的墨水晃了几晃,险些洒在桌上。

    陈萍萍怒意未消,作势就要将案上的茶杯向地上掼去。

    他终究忍住了心中的怒火,重重将茶杯搁在了桌上,冷声道:“军方的人真是不知轻重,生怕石见不知我们要动手么?”

    影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陈萍萍发怒,心中也是一阵火气涌起。只是事成定局,他也只得问道:“是否再缓缓?”

    “缓?”陈萍萍阴寒地笑了几声,道。“好不容易让地头蛇冒了头,为何要缓?传令下去,立即备马前往石府,不得有误!”

    “你呢?”影子言简意赅地问道。

    为了此事陈萍萍已一夜未眠,此时他眼底微微发青,面容也愈发苍白。只听他轻咳了数声,然后寒寒道:“我会亲自前去。”

    一口气将已经冷透了的残茶饮尽,陈萍萍示意影子推自己出屋。

    屋外,一直躲在门处听着二人谈话的李瑶兮闻得陈萍萍要前往石府,心头不禁一颤,几乎想要破门而入。

    自从与肖恩一战后,陈萍萍便武功全失,一身真气尽数散去。

    如今要他亲自去冒险,李瑶兮心中有万千的担忧。

    可纵然万般忧心,她也知道陈萍萍此意已决,并非他人言语能劝阻的。

    眼见影子推着轮椅就要出门,她只得暂且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底萌生:她要跟过去,要守在陈萍萍身边……保他此行安稳无忧。

    这样想着,她就去付诸实践了。

    褪下惹人注目的红衣,换上一套简便的窄袖裙衫,李瑶兮摸着黑在屋内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收拾停当,然后将一把匕首藏在了袖中。

    陈萍萍以为李瑶兮早已熟睡,故而没有过来同她道别。

    李瑶兮走到窗边,透过云母片格窗看见陈萍萍已然上了马车。

    黑衣黑车黑轮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中几乎完全被隐没。

    待马车出发后,李瑶兮才轻轻推开窗子,体内真气运转,像一只幽灵般径直从二楼跃下,滑到了寂静的街头。

    马蹄的哒哒声在街上回响着,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李瑶兮一路沿着墙根前行,跟着那辆马车转过了一个又一个街角。

    车上有影子那个高手在,李瑶兮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疏忽就被发现了行踪。

    也不知这般偷偷摸摸地走了多久,她终于瞥见了灯火通明的知州府的大门以及门口那两座石狮子。

    李瑶兮想了想,然后选择了比较保险的方法。

    静观其变。

    她颇费了一些力气才不被察觉地爬到了府旁一座小楼的屋檐上。静静伏在原地,李瑶兮紧紧盯着马车,一时心如鼓擂。

    军方将领误事,按说鉴察院和军方今夜的行动已经泄露了,就是不知石见会用什么法子应对。

    陈萍萍此行……是要以自己为饵!

    正在她思绪纷乱繁杂时,却见陈萍萍的轮椅被抱下了马车。

    夜风中,陈萍萍安坐在轮椅上,头颅无力地微垂着,似乎只是在打瞌睡。

    影子从车内取出了一领披风为陈萍萍披上,避免秋夜的凉风吹拂那已是一身支离病骨的人。

    陈萍萍轻轻拢紧披风,眉心竖起一道浅浅的皱褶,侧身对一旁的下属道:“过去叫门。”

    他轻抿薄唇,心中很是无奈。但凡涉及权谋,总要有流血与牺牲。

    自己唯有这般冒险,方能保得计划周全。

    只希望阿瑶不要怪他。

    灯火通明的石府此时如白昼一般。随着沉重的大门被人从里面豁然打开,那名下属的瞳孔猛然一缩———迎面而来的是无数寒光铄铄的的兵刃,还有早早就在府内的数十个山匪。

    陈萍萍依然是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早就料到眼前的场面般。他摇摇头,勾勒出微嘲的笑容,用极为有趣的眼光打量着面前一帮杀气十足的土匪,好像只是在看戏。

    然后他挥了挥手,示意挡在他前面的一众下属让开,直到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府中人的视野里。

    那些山匪都是在江湖上厮混多年的,根本不懂得什么权谋计策,只顾一味挥下屠刀。今日看见陈萍萍就活生生地待在他们眼前,他们顿时都亢奋了起来,像极了饿了三天的嗜血猛兽。

    此刻他们心底没有畏惧,只有想屠尽眼前人邀功领赏的迫切的幻想。这种幻想在他们看到陈萍萍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杀!”

    不知哪个不怕死的山匪先用粗犷而沙哑的声音吼了一声。

    原本还处在祥和中的知州府,瞬间就成为了血染黄沙的小型战场。

    陈萍萍冷眼看着自己的下属与山匪厮杀,依然是那副运筹帷幄的淡然模样。

    他在等,等石见手下的密谈把自己也随行而来的消息报告给他们的主子。

    他在等对方主动露出自己的底牌。

    陈萍萍眯着眼睛靠在轮椅上,似乎很享受眼前血腥的画面。他笑着侧头对老仆人说道:“他石见若是看得起我们,就不该只设了这么点人在这里。”

    待那群土匪被杀尽后,老仆人推着轮椅入了府。

    轮椅碾过地上尚未风干的血迹,留下一辙又一辙绵长的血痕。

    陈萍萍身前已经没有人了。

    在他的吩咐下,鉴察院的下属都规整地退到了两侧,在中间留出一条通路来。

    空荡荡的庭院,空荡荡的天。一只乌鸦徘徊在低垂的云端,久久不去,嘶哑的鸣声听得人心惊。

    喀哒。

    那是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被人耳所闻的响声。

    已经悄悄爬上墙头的李瑶兮,透过遮挡住自己身影的浓密的树影,看到了一支箭。

    洁白得近乎圣洁的翎羽、纤长而因阻力在空中微微颤抖的箭杆。强而有力地破开了空气,在李瑶兮的眼中以慢放的形式划出了一道弧。

    然后她的眼眸里蓦然映出了陈萍萍的身影。他黑色的披风在秋风中翻飞着,冷静得几乎冷漠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像离群却孤高依旧的雁。

    早在听见那声轻响后,久经沙场的陈萍萍就敏锐地察觉出了危险的存在。

    他豁然抬首,可奈何那箭支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根本来不及作出反映,便看见了映入眼帘的那抹纯白。

    嗤地一声,在陈萍萍微微向右侧身的同时,那支羽箭惊破了夜风,随即深深刺入了他的左肩。

    箭头划破血肉的一瞬,有温热的血液从那处涌出,还带着一阵险些让他闷哼出声的剧痛。

    凭借着战场上磨练而就的意志,他生生忍下了抬手捂住伤口的冲动。牙齿紧紧咬住舌尖,陈萍萍竭力让意识保持着清明,身子顺着轮椅的靠背,一寸一寸地滑了下去。仅仅是这番细小又无力的动作,却牵扯着左肩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当然,落在旁人眼中,看到的便是鉴察院院长中箭负伤,已然是命不久矣。

    而伏在树梢上的李瑶兮,自然也算旁人。

    整个世界都像是按下了暂停键,那样静,窒息一般,几欲让李瑶兮喘不过气。

    她看到了那支斜斜扎入了陈萍萍肩上的箭,随即就被喷涌而出的殷红所取代。

    仿佛漫天漫地都只剩了那刺眼的殷红一般。李瑶兮怔怔地望着那个无力地从轮椅上倒下的黑色身影,望着那个人惨白的面容和被鲜血染红的披风,心间蓦地被刺痛了。

    她张开嘴,无声地大喊着他的名字,可那三个字似乎卡在了喉间,又生生被吞回腹中。

    然后就像是听觉恢复了,世界忽然再一次变得嘈杂起来,四周嗡嗡的声音像是空调房内无数恼人的黄蜂。

    李瑶兮的心狠狠一颤,随后她顾不得是否会被人发现,沿着墙头迅速绕到了正堂后方,然后从墙头跳下,落在了府内。

    弩箭是从正堂□□出的。

    隐蔽在一处假山后,李瑶兮耳朵里满是穿堂而来的刀剑声,时不时还夹杂着喊杀声。

    她将眼一闭,心一横,然后决然地抽出了袖中的匕首。

    出招,破门。

    正堂的后门被李瑶兮用蛮力撞开时,整个知州府里尚无人知道她的存在。

    埋伏在堂中的几名弓弩手只来得及徒劳地回过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把闪着幽芒的匕首刺入了他们的心口。

    李瑶兮心有余悸地最后瞥了眼倒在地上瞳孔瞪大的几人,然后别过脸去。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杀人了。

    她在逐渐习惯,或者说,不得不习惯。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李瑶兮要是再不明白,那她就是傻子了。

    石见不仅与土匪互相勾结,欺压百姓,而且在府中还有自己的军用装备和人马。

    要是真往大了说,这已经算是意图谋反了。

    而陈萍萍知道石见为人谨慎,必不会轻易将自己留的这一手露出来。

    除非陈萍萍会出手。

    出于对他的忌惮,石见便想着拼死一搏,却也恰恰逼他露了底牌。

    想明白了这些,李瑶兮当真是又佩服又生气。

    想着之前陈萍萍还口口声声承诺不会以身犯险,她就一阵气恼。

    外面的厮杀还在继续。李瑶兮生怕鉴察院会落了下风,急忙跑了出去,想要加入这场混战。

    她的一脚刚刚跨出门槛,就望见远方的一个身影,奋不顾身地奔向了此刻一片混乱的战场。满目烽火与血痕中,那身影几乎被湮没在火把散出的阵阵浓烟里。李瑶兮眯起眼,努力想要看清来人。因紧张而流下的汗水顺着额头滑入她的双眼,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连忙低头揉了两把眼睛,再度抬头时,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一柄长剑,不知在今夜沾了多少鲜血的长剑,被它的主人驱使着,刹那间贯穿了那人的胸膛。

    李瑶兮倚在门槛旁,无助地半张着嘴,望着有关那个熟悉的身影的一切都被鲜红涂满。从她的衣衫到眼前的土地,再到即将破晓的天。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过去的,仿佛她只是在下意识地跟着自己双腿移动。

    她终于跑到了陈萍萍身边。而羽尘,此时此刻明明离陈萍萍的轮椅只不过数尺的羽尘,明明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触碰到他的羽尘,却倒在了血泊里。大片大片的鲜血在她胸前晕开,像是极其凄美又妖冶的彼岸花。她就倒在陈萍萍的轮椅旁,单薄的身躯就如同朝阳升起后阶上最后一抹春雪,轻飘飘的随时会被初春和煦的暖阳融尽春风里。她失去血色而了无生气的脸上含着一抹柔和恬淡的微笑,怀着无限留恋和不舍的眼神缓缓挪动着,然后定格在了陈萍萍的面容上,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羽尘知道自己恐怕马上就要离开了。她心里没有太多恐惧,她只是很不舍。

    她无比向往地努力对着陈萍萍微笑着,似乎透过那双眼睛回溯了这一生的绵长时光。

    陈家村门口的大杨树、院内沉重的石磨、京都、宫墙、离别、三十余年的飘零辗转……还有始终难以忘却的那一碗槐花蜜。

    所幸,在生命的最后,她终于失而复得了她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的。再多的血雨腥风与刀光剑影,终难抹去那些最美好也是她最想握住的记忆。

    她黑幽幽的双眸中燃起死灰复燃般的神采,尝试着抬起手来,想再次也是最后一次摸一摸陈萍萍的脸颊。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思,陈萍萍微微怔着握住了她冰凉纤细的手。

    羽尘的眼眸如燃尽的余灰般黯淡下去,无穷无尽的倦意涌了上来,渐渐吞没了她眼中的光泽。她定定地望着陈萍萍,像是望着他们二人的往昔,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

    李瑶兮半跪在羽尘身旁,心中难以扼制的悲恸一波接一波地涌起,逼得她不堪重负地低下头去,久久凝视着这张仍然含着安详笑容的脸庞,一滴清亮的泪滴了下来。

    经过一夜厮杀,石见在沙州的势力终于被连根拔起,一股脑扑杀了个干净。

    陈萍萍正背对着沉默站立在他身后听候吩咐的下属们。黑袍在身,他就像是与无边夜色融合了般。

    只有李瑶兮能看到他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一向克制隐忍的他要落下泪来。

    躺在地上的,是她的亲姐姐。

    陈萍萍徒劳地张开手掌,想要试羽尘的呼吸。

    他的动作只做了一半就僵住了。

    微微蜷起手掌,陈萍萍的喉间忽然一阵生疼,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哽住了。他咬着血迹斑斑的下唇,身体轻轻颤抖着,拼尽了最大的力气压下心头铺天盖地的哀痛。

    先前中箭时,都没有那么疼。

    终回首,眼神一如既往地冷厉而决绝。

    “回。”

    面对着隐隐露出关切的下属,他冷硬地吐出了一个字。

    虽然忧心他的伤势,可下属们却严格执行了他的命令。

    将知道大势已去后面如土色的石见结结实实地五花大绑后,马车一路回了客栈。

    待尘烟散去后,影子出现在了陈萍萍的身后。

    “你受伤了。”

    这是个陈述句。

    “嗯。”

    他的声音是暗哑而紧绷的,仿佛在极力忍受着锥心的痛楚。

    良久,他全身的气力都像是被抽干了,无力地倚在了椅背上。

    左肩处的伤口仍在不断叫嚣着,像是在刻意加深他对这一晚的印象。

    然后,此生第一次,他当着其他人的面,泪水滚滚而落。

    泪落人亡,羽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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