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升，那一天真的来了。
穿上红彤彤的喜服，看见镜中羽扇状的耳环闪闪发亮，进出的丫头和婆子们笑脸盈盈一个劲“新娘子，新娘子”地喊着。更不用说屋外鞭炮的声音，来往宾客的声音了。往日纵有再多的“不敢相信”，到这一刻也不得不信了。南絮盯着镜中人，挑了挑眉，你居然真的要成亲了？还是嫁给那个人？
恍恍惚惚，她感觉自己只是望着镜子眨了眨眼，再睁开时太阳已经熄灭，屋外都亮起灯了。
“姑娘，我们出去了。恐怕您还要再耐心多等些时候——今日宾客满堂，将军他不到半夜都抽不开身回来呢。”
“好。今日，辛苦你们了。”说起来，感觉很久很久都没见到他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子里静悄悄的。往日无比熟悉的空间突然陌生起来，她掀开盖头，四下走动，裙摆上金色的流苏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该做些什么好呢？看看书，还是干脆先睡一觉？就在此时，传来“咻——”的声音，有人在放烟花！
移步，推开冰凌花格纹的窗户，果然刚好看见烟花绽放。深蓝色的天空中，“哗——”地一声像一朵长线金丝菊瞬间开花，把墙壁、回廊照的透亮；然后是接连的“呲呲”声，星星点点的几处闪了一下又熄灭。空中只剩下微白的烟。
肯定还有吧？烟花可不会只开一朵。她探出脑袋四下望了望，什么人都没有，想必大家都在前厅饮酒谈话吧。眼波流转，嘴角上扬，她提起裙角坐上窗沿，一个转身就翻了出去。红灯笼照耀下，廊柱的影子像参天的树。斜倚栏干，嗅着空气里稀薄的烟味，等待下一次烟花升空。
“咻——”的声音果然再次响起，西北角的天空被照亮。这次不是一朵两朵，而是一大片挤挤挨挨的花团锦簇，甚至能清晰分辨出金色、紫色、红色和青色。明明应该是瞬间开落的脆弱之物，却因为有源源不断的新烟花升上来，而呈现出越来越盛大的气势。一片光之花海，仿佛要把每一个仰望它的人点燃。
那时，头顶的焰火正开到最盛，长廊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分不清是因为烟花还是因为这个影子，南絮的心跳的飞快。又看了一眼，是他没错！大红的喜服，精神极了，但怎么会这么早就来了呢？
啊，她应该在屋里盖着盖头，坐等他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身红装大大方方站在外面看烟花。低头懊恼地叹了口气，赶紧回头要钻进屋里去了。但已经来不及，被人从后面拉住了手。
“抓住你了！”云深是跑过来的，说的张扬又快乐，好看的侧脸在烟花的光芒下明明灭灭。
“我……，哎呀，不是……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南絮越说越急，羞红了一张脸，仍要往屋里走。
“当然是来看我的新娘啊。”云深被带着也进了屋，却始终没松手。“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我可不愿意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别人身上。”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南絮，又捧起脸细细看，终于侧过脸轻轻吻了上去。“好久好久不见了，宝贝，想我吗？”
她本该反驳说哪有很久，明明才三天而已，却还是揽上了他的脖子，轻轻点了点头。
“天刚黑，客人们肯定都还没走，你就把他们扔下不管了？唐嫂和哥哥没说你？他们之前在我耳朵跟前可是唠叨了一大堆规矩呢。”
“我已经三翻四次叮嘱了，不然他们能唠叨更多。”云深无奈地笑了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永远有做不完的‘应该’，我当然应该招待客人的，应该尽地主之谊，应该忍耐着先不见你。”
几句话下来，南絮竟有些心疼，伸手摸摸他的侧脸。这些其实不算什么，目光对视，他们都明白从始至终两人被太多太多人劝说过“应该分开”，“应该放手”，“应该忘掉”。
“那你怎么还回来这么早呀？”身子贴的很近，她震惊于他身上几乎没有酒气。
“当然是因为我想回来了。一刻不停地想见你。”贪婪地嗅着她颈间的香气，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从今以后，我不会听那些人所说的应该了，只做自己想做的。你也是。再没有人能对我们说应该怎样怎样。想看烟花吗？还没结束，现在一起出去看吧。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好。”南絮笑了，凤钗在她鬓边悬荡着，不想在这个日子流泪却还是湿了眼眶。
云深边走边闻了闻衣袖，“应该没什么酒味吧？我根本没喝，有味道也是沾染别人身上的而已。”
“你……你怎么这么好呀？”南絮突然间有些招架不住，说出的话竟直白如幼童。
当然云深不会嘲笑她，这句话就和之前“为什么流这么多血”的重复提问一样，简单却直指人心。双手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发烫的耳垂上轻啜，声音低沉富有磁性：“不好的话，怎么配做你的丈夫呢？”
此时，巨大的烟花阵在天空中炸开，灿烂、温暖。两人红彤彤的喜服，在夜幕长廊的一角也发出炫目的光。
是的，从此以后，他们的身份不一样了。是妻子和丈夫。
烟花燃尽，但夜才刚刚开始。南絮终于明白，他所说的“不愿意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别人身上”是什么意思。相互渴望的身体不断靠近、触碰、升温，青白两色的平安扣叮铃而鸣，鸳鸯罗帐轻轻颤动。
在终于要和衣睡去之前，南絮问了一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在出行打猎的帐篷里，我让你走，你不肯。然后，然后你说，我就是你的妻子。”
“嗯。”云深轻吻在她额头，“怎么了？”
“为什么那么说？随口一提吗？”
“现在才想起来问？都多久了。”他笑了笑，手下正给南絮系着前襟的衣带。“不是随口一提。对你来说，大概是从今天才开始，但对我来说，很早很早之前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嗯？从什么时候开始？”
“就……那时候，你选我做玩伴，教养坊不是，不是有个仪式吗？”云深从没提过这件事，果然看到南絮一脸懵懂的反应。“我就知道，你根本不记得了。对那时候的公主殿下来说，确实是不值一提吧。”他坐了起来，微微背过身去。
“怎么还生气了呀？”南絮戳戳他的肩膀，从背后抱住，在人侧脸上蹭来蹭去。
“谁说我不记得了。那天太阳很大，红旗招展，他们给你穿了一件白色长衫，衣角上绣着一红一蓝两条鲜亮的金鱼。你走过来时，感觉那两条鱼正在摇尾巴，都要把水溅到我脸上来了。”南絮边笑边用手指缠起他的长发。
“还有吗？”
“还有，香炉里的香带着很浓的柑橘调。我蹲下来给你带上脚链，上面有一块玉石，像极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你整个人一直在发抖，我的手也在抖，半天都没系上去。王主事说那回是她见过的，耗时最长的仪式。这么多，我怎么可能忘呢？”
“那你刚才怎么一脸迷惑？”
“我记得这件事，但不知道原来，在你心里分量这么重。怎么不早说？”
“等你慢慢发现吧，我没说的事还有很多。”云深终于也笑了起来，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来。
“你看你，天都快亮了。”南絮想起那绵长的欢爱，脸上又开始发烫。
云深有些委屈，想说宝贝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但只是坏笑着凑过去，低声道：“难道真的只怪我一个人吗？都是我自己做的？”南絮果然低下头直往他怀里钻了。“怕什么？你又没有公婆需要敬茶，我们明天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她靠在他胸膛，一手勾在腰间，仰头问：“成亲之后，我们会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嗯，我想想……本质上应该没变吧，毕竟我说了早把你当成妻子了。但现在毕竟有了这个仪式，首先一点，就是——再也不会被别人说是厮混了。”
“你还记着这个？”那是在天阶殿里被许多人质疑过的，其中甚至包括自己的母亲。
“我不在乎，但是你好像一直很介意，以后没这个顾虑了。”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会对你比从前更好。”
相视而笑，终于牵着手躺下了。那个晚上似乎发生了很多，走过的每一秒都浓稠无比，像要在他们生命里深深刻下印记似的。
为了到达今晚，他们很早很早就出发了。一个高贵的公主，一位卑贱的驽伊士，一路跋山涉水，弯弯绕绕。许多次都以为无路可走，被大雨、大山以及旁人的大声吼叫阻断在中途，也曾经昏天暗地地流血、哭泣。但终于还是到达了，虽然是从前并未设想过的道路。
“居然真的成亲了。”
“嗯，我们真的成亲了。”
天边的鱼肚泛白，屋外柿子树上红彤彤的果子像灯笼一般亮起，他们终于相拥入睡。
第二天，兰芷已收拾好行装，向南絮辞行。她明知没希望，还是问了一句，“真的不再多留几日吗？”
兰芷摇摇头，只是拱了手，说：“我走了，你——千万保重。”
南絮还想再问你会不会回来看我，终于没再开口。倚在朱门边，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终于意识到天阶殿那段金光闪闪的岁月彻底离自己而去了，从此身边再无一个相关的人。
她选择了留在这里，留在云深的生活里，一切都是新的，被他原来的家人和朋友所围绕着。一股陌生的冰冷眼看要从脚底下爬上来，中途却被云深手里的温度击退了。“门口风大，进去吧。”
兰芷立在马上，回头已看不见将军府的招牌，更看不见南絮的影子了。到这时才敢放任回忆。
在小屋重逢后，她对云深充满了敌意，但单独说话时，他一句话噎得她完全张不开嘴。“你真觉得，南絮走到今天全是我的错，你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马蹄声嗒嗒作响，前方的山峦之上又是一轮红气球般的夕阳。她有责任吗？一心一意只想保护陛下的她，能有什么责任呢？
祁庆安这个人的脸忽然浮现在眼前，这并不是第一回想起他来了。那晚给南絮弹箜篌的时候，她就回忆起在皇宫的凉殿里，四人对坐、弹琴唱歌的场景。但现在的回忆，却不是那么轻松，她正想起连南絮也不知道的，祁庆安最后的话……
穿上红彤彤的喜服，看见镜中羽扇状的耳环闪闪发亮，进出的丫头和婆子们笑脸盈盈一个劲“新娘子，新娘子”地喊着。更不用说屋外鞭炮的声音，来往宾客的声音了。往日纵有再多的“不敢相信”，到这一刻也不得不信了。南絮盯着镜中人，挑了挑眉，你居然真的要成亲了？还是嫁给那个人？
恍恍惚惚，她感觉自己只是望着镜子眨了眨眼，再睁开时太阳已经熄灭，屋外都亮起灯了。
“姑娘，我们出去了。恐怕您还要再耐心多等些时候——今日宾客满堂，将军他不到半夜都抽不开身回来呢。”
“好。今日，辛苦你们了。”说起来，感觉很久很久都没见到他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子里静悄悄的。往日无比熟悉的空间突然陌生起来，她掀开盖头，四下走动，裙摆上金色的流苏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该做些什么好呢？看看书，还是干脆先睡一觉？就在此时，传来“咻——”的声音，有人在放烟花！
移步，推开冰凌花格纹的窗户，果然刚好看见烟花绽放。深蓝色的天空中，“哗——”地一声像一朵长线金丝菊瞬间开花，把墙壁、回廊照的透亮；然后是接连的“呲呲”声，星星点点的几处闪了一下又熄灭。空中只剩下微白的烟。
肯定还有吧？烟花可不会只开一朵。她探出脑袋四下望了望，什么人都没有，想必大家都在前厅饮酒谈话吧。眼波流转，嘴角上扬，她提起裙角坐上窗沿，一个转身就翻了出去。红灯笼照耀下，廊柱的影子像参天的树。斜倚栏干，嗅着空气里稀薄的烟味，等待下一次烟花升空。
“咻——”的声音果然再次响起，西北角的天空被照亮。这次不是一朵两朵，而是一大片挤挤挨挨的花团锦簇，甚至能清晰分辨出金色、紫色、红色和青色。明明应该是瞬间开落的脆弱之物，却因为有源源不断的新烟花升上来，而呈现出越来越盛大的气势。一片光之花海，仿佛要把每一个仰望它的人点燃。
那时，头顶的焰火正开到最盛，长廊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分不清是因为烟花还是因为这个影子，南絮的心跳的飞快。又看了一眼，是他没错！大红的喜服，精神极了，但怎么会这么早就来了呢？
啊，她应该在屋里盖着盖头，坐等他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身红装大大方方站在外面看烟花。低头懊恼地叹了口气，赶紧回头要钻进屋里去了。但已经来不及，被人从后面拉住了手。
“抓住你了！”云深是跑过来的，说的张扬又快乐，好看的侧脸在烟花的光芒下明明灭灭。
“我……，哎呀，不是……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南絮越说越急，羞红了一张脸，仍要往屋里走。
“当然是来看我的新娘啊。”云深被带着也进了屋，却始终没松手。“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我可不愿意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别人身上。”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南絮，又捧起脸细细看，终于侧过脸轻轻吻了上去。“好久好久不见了，宝贝，想我吗？”
她本该反驳说哪有很久，明明才三天而已，却还是揽上了他的脖子，轻轻点了点头。
“天刚黑，客人们肯定都还没走，你就把他们扔下不管了？唐嫂和哥哥没说你？他们之前在我耳朵跟前可是唠叨了一大堆规矩呢。”
“我已经三翻四次叮嘱了，不然他们能唠叨更多。”云深无奈地笑了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永远有做不完的‘应该’，我当然应该招待客人的，应该尽地主之谊，应该忍耐着先不见你。”
几句话下来，南絮竟有些心疼，伸手摸摸他的侧脸。这些其实不算什么，目光对视，他们都明白从始至终两人被太多太多人劝说过“应该分开”，“应该放手”，“应该忘掉”。
“那你怎么还回来这么早呀？”身子贴的很近，她震惊于他身上几乎没有酒气。
“当然是因为我想回来了。一刻不停地想见你。”贪婪地嗅着她颈间的香气，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从今以后，我不会听那些人所说的应该了，只做自己想做的。你也是。再没有人能对我们说应该怎样怎样。想看烟花吗？还没结束，现在一起出去看吧。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好。”南絮笑了，凤钗在她鬓边悬荡着，不想在这个日子流泪却还是湿了眼眶。
云深边走边闻了闻衣袖，“应该没什么酒味吧？我根本没喝，有味道也是沾染别人身上的而已。”
“你……你怎么这么好呀？”南絮突然间有些招架不住，说出的话竟直白如幼童。
当然云深不会嘲笑她，这句话就和之前“为什么流这么多血”的重复提问一样，简单却直指人心。双手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发烫的耳垂上轻啜，声音低沉富有磁性：“不好的话，怎么配做你的丈夫呢？”
此时，巨大的烟花阵在天空中炸开，灿烂、温暖。两人红彤彤的喜服，在夜幕长廊的一角也发出炫目的光。
是的，从此以后，他们的身份不一样了。是妻子和丈夫。
烟花燃尽，但夜才刚刚开始。南絮终于明白，他所说的“不愿意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别人身上”是什么意思。相互渴望的身体不断靠近、触碰、升温，青白两色的平安扣叮铃而鸣，鸳鸯罗帐轻轻颤动。
在终于要和衣睡去之前，南絮问了一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在出行打猎的帐篷里，我让你走，你不肯。然后，然后你说，我就是你的妻子。”
“嗯。”云深轻吻在她额头，“怎么了？”
“为什么那么说？随口一提吗？”
“现在才想起来问？都多久了。”他笑了笑，手下正给南絮系着前襟的衣带。“不是随口一提。对你来说，大概是从今天才开始，但对我来说，很早很早之前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嗯？从什么时候开始？”
“就……那时候，你选我做玩伴，教养坊不是，不是有个仪式吗？”云深从没提过这件事，果然看到南絮一脸懵懂的反应。“我就知道，你根本不记得了。对那时候的公主殿下来说，确实是不值一提吧。”他坐了起来，微微背过身去。
“怎么还生气了呀？”南絮戳戳他的肩膀，从背后抱住，在人侧脸上蹭来蹭去。
“谁说我不记得了。那天太阳很大，红旗招展，他们给你穿了一件白色长衫，衣角上绣着一红一蓝两条鲜亮的金鱼。你走过来时，感觉那两条鱼正在摇尾巴，都要把水溅到我脸上来了。”南絮边笑边用手指缠起他的长发。
“还有吗？”
“还有，香炉里的香带着很浓的柑橘调。我蹲下来给你带上脚链，上面有一块玉石，像极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你整个人一直在发抖，我的手也在抖，半天都没系上去。王主事说那回是她见过的，耗时最长的仪式。这么多，我怎么可能忘呢？”
“那你刚才怎么一脸迷惑？”
“我记得这件事，但不知道原来，在你心里分量这么重。怎么不早说？”
“等你慢慢发现吧，我没说的事还有很多。”云深终于也笑了起来，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来。
“你看你，天都快亮了。”南絮想起那绵长的欢爱，脸上又开始发烫。
云深有些委屈，想说宝贝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但只是坏笑着凑过去，低声道：“难道真的只怪我一个人吗？都是我自己做的？”南絮果然低下头直往他怀里钻了。“怕什么？你又没有公婆需要敬茶，我们明天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她靠在他胸膛，一手勾在腰间，仰头问：“成亲之后，我们会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嗯，我想想……本质上应该没变吧，毕竟我说了早把你当成妻子了。但现在毕竟有了这个仪式，首先一点，就是——再也不会被别人说是厮混了。”
“你还记着这个？”那是在天阶殿里被许多人质疑过的，其中甚至包括自己的母亲。
“我不在乎，但是你好像一直很介意，以后没这个顾虑了。”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会对你比从前更好。”
相视而笑，终于牵着手躺下了。那个晚上似乎发生了很多，走过的每一秒都浓稠无比，像要在他们生命里深深刻下印记似的。
为了到达今晚，他们很早很早就出发了。一个高贵的公主，一位卑贱的驽伊士，一路跋山涉水，弯弯绕绕。许多次都以为无路可走，被大雨、大山以及旁人的大声吼叫阻断在中途，也曾经昏天暗地地流血、哭泣。但终于还是到达了，虽然是从前并未设想过的道路。
“居然真的成亲了。”
“嗯，我们真的成亲了。”
天边的鱼肚泛白，屋外柿子树上红彤彤的果子像灯笼一般亮起，他们终于相拥入睡。
第二天，兰芷已收拾好行装，向南絮辞行。她明知没希望，还是问了一句，“真的不再多留几日吗？”
兰芷摇摇头，只是拱了手，说：“我走了，你——千万保重。”
南絮还想再问你会不会回来看我，终于没再开口。倚在朱门边，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终于意识到天阶殿那段金光闪闪的岁月彻底离自己而去了，从此身边再无一个相关的人。
她选择了留在这里，留在云深的生活里，一切都是新的，被他原来的家人和朋友所围绕着。一股陌生的冰冷眼看要从脚底下爬上来，中途却被云深手里的温度击退了。“门口风大，进去吧。”
兰芷立在马上，回头已看不见将军府的招牌，更看不见南絮的影子了。到这时才敢放任回忆。
在小屋重逢后，她对云深充满了敌意，但单独说话时，他一句话噎得她完全张不开嘴。“你真觉得，南絮走到今天全是我的错，你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马蹄声嗒嗒作响，前方的山峦之上又是一轮红气球般的夕阳。她有责任吗？一心一意只想保护陛下的她，能有什么责任呢？
祁庆安这个人的脸忽然浮现在眼前，这并不是第一回想起他来了。那晚给南絮弹箜篌的时候，她就回忆起在皇宫的凉殿里，四人对坐、弹琴唱歌的场景。但现在的回忆，却不是那么轻松，她正想起连南絮也不知道的，祁庆安最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