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从没有隐婚的打算，无奈我的结婚对象并不想公开，随她吧，她一向特立独行。
也许等到大家都真不想结婚的那一天，她就会拉着我高调办酒了。
去年某日，我妈又给我看照片，一溜儿的女孩。
我早已免疫，说实话，她们都不如我妹妹好看。我妹妹长得漂亮，人也高挑，头发又顺又长，小时后总被男孩逗。
照片上的人也都是差不多打扮，不如妹妹有光泽的头发，不如妹妹秀气的鼻子，不如妹妹的气质。
好吧，对不起，那时候我就是很在意我的妹妹，我还没脱离某种惯性。
里头一张照片有些清奇，上边的人头发半长不短，打扮既不是职业装也不是连身裙，而是印着奇怪花纹的衬衫。
我说如果一定要吃饭，那就她吧。
我们约了个晚上吃饭，她说她高中在外面念的，后来又去读了个艺术学位，现在在画廊里做策展人。
她说话还刻意夹点英文，让我有点想笑。
助理早把她的资料给我，我知道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但看她表演挺有趣，我不想打断。
她还是很爱说谎，她以前就这样。
2
我和她的志趣可谓风马牛不相及。虽然同岁，但她好像仍保留少年心性，喜欢的东西跳跃而时兴，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们唯一的共同爱好就是昆虫。
喜欢虫子这件事在我的人生算不上大，却也不算小。
喜欢这种常人不待见的东西算是我学生时代小小的叛逆。
我以此来默默抗议有洁癖的母亲。
这份抗议是被精心计划的，既能让我母亲不愉快，但又不至于让她动怒。我的叛逆最多也就止步于此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将这种分寸感视作优点，后来我才明白我不过是胆小罢了。也难怪我和我勇敢的妹妹最终分道扬镳。
我深知命运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爱而不得是常态。因此作为一颗无名的齿轮，当我妹妹果断走向另一个男人身边时，我也只能站在一旁随人群鼓掌。
我的妹妹向来不在意旁人眼光，要做便大胆做，这是我所向往的。
我的结婚对象看起来也如此，但我知道她常常只是假装豁达。
比如现在我这样说，她一定会在心里暗暗生气，想我为什么又要将她同我妹妹放在一起。
为此我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并没有觉得她性格不好，只是她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我怕她太累。
她总是好奇我为什么会选她，但这压根不是个选择题。
我和她在一起，如果说是缘分，她肯定觉得敷衍。
可这的的确确就是刚好，刚好是她。
我无法想象如果这时候遇到的人不是她会发生什么，我不做假设，因为事情已经客观发生。
3
很多事的意义来源于时间轴上的优先次序，因为发生得够早，所以在人生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即使那并不是正确的、美好的、和谐的。
我要如何与我的过去分割呢？我常陷入迷思。因为她总期待从我这里讨个答案。
我不仅没想出个答案，还受她影响，也开始探究她的过往。
当中学老师还在力主男女大防的时候，她就已经和篮球队那些男孩出双入对了。她的叛逆比我大方得多。
她嘴上说着讨厌文艺男，但我觉得比起和我这种无聊的人看虫子，她明显更喜欢和那些满嘴先锋艺术的人谈论人生。
怎么办，我时常懊恼自己的无趣。
我没有告诉她，念高中之后我就不再养虫子了，因为我的一些错误，母亲终于开始连我那一点小小的作乱因子都无法容忍。
她的锹甲养得很好，不过她对蜘蛛不怎么上心，我猜她还是不喜欢它们绒毛的触感。
以前我寄养了一只小跳蛛在她那里。我承认我有恶作剧的想法，想看看她能撑到几时。毕竟她说她喜欢昆虫时的样子太滑稽。
那时候她说谎还没那么自然，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4
我对她的谎言没由来的严苛，因为她飘忽不定，嘴里没句真话，人也没个正形。
（这么看，我的确是个极其无聊的人）
我喜欢她把捕鸟蛛送到我手上的那一刻，她的指尖搭在我掌心。也喜欢观察锹甲虫打架的那一秒，因为我转头可以看到她向下垂的睫毛。
但我总怀疑这只是一种伪装，也许她又在骗我。
我还记得那只跳蛛的结局，不是生或死，而是连带着她这个人一起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不过此处的“消失”极为主观，我那时候眼睛只会看一个方向，不懂转头。
很难想象如今我会对一段关系考虑那么多，也许疑神疑鬼真的会传染。
我意识到也许这更应该叫做患得患失。
亲情和爱情的边界在我这里一度很模糊，我只能选择使用排除法。
什么算爱情呢？如果从母亲的视角来看，我给妹妹偷偷买零食的行为完全背离了亲情，于是乎那应该是爱情。
我想我的确很喜欢我的妹妹，如果我否认这一点，那我是全世界最大的骗子。
只是我一直很茫然，我从未找到答案，也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时间久了，我也不再寻找。毕竟我不是真的科学家。
5
好在我学会了个新方法。
亲吻，它能让人通过多巴胺的释放含量来快速做出一道判断题。
和她接吻很舒服，愉悦到让人能忽略系得过紧的领带。
可惜多巴胺的过量释放会让人陷入某种空虚，我忍不住探究她哪里学来的好方法。
不计回报是亲情，计较得失是爱情。我的大脑在某个神经元被刺激的当下做出判断。
之后我反复验算。答案还是不变。
我自以为聪明，终于解开难题。
却未想到爱情这种东西在她和她朋友（或者说大部分正常人）眼里，是早已经遇到千百次的平常东西。
比起还笃信爱能抵挡一切坏东西的我，她要有先见之明得多。她知道感情褪去后会留下什么，于是她想办法逃走。
我嫌她自私。
但我说她自私无非是想让她愧疚，让她回来，那我又何尝不自私？
她自私，但她也心软。
她对我说人要自私一点。
6
对于我曾经漠视她的情感，我感到抱歉。然而如果说出这句抱歉，大概会让她更加不爽。
我知道她在等我说对不起，但她又不想听我说对不起。
之前出了点事，不算大事，但却让家里每个人的神经都极为紧绷。
我尊重家里每个人的每个决定，只是由于父亲不参与，我总被母亲和妹妹制约其中。
两个人都想要我那一票。
很难办。
我从未如此渴望能有一个新的家。
以前也曾渴望过，我幻想过和妹妹一起去国外生活。然而她作为真正的冒险家，完全否决了我幼稚的提议。
她是懂我的，因为她知道我根本无法面对逃离母亲的指控。
她接受不了我的软弱。
我的妈妈也不能接受。
那怎么办呢，怎么办。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为我妥协呢？我想问，但问不出口。
我当然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软弱，可为什么没有人能接受呢？
7
感谢我的结婚对象，她是个好人。
我不知道她对我的好到底是出于天真还是出于奉献，我太急切，来不及分辨，只想先抱住她。
她躲得快。
我只好让锹甲虫替我组成一个模范之家。
模范之家从来不是个好东西，我深以为然。以它来威逼利诱她回来显然是个错误，可我无计可施，只得出此下策。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因为一切关系都是那么脆弱，随时可以有人抽身而走，只留下名存实亡的婚姻架子。
但那又怎么样呢？我恶劣地想。
我的父亲还不是与我的母亲待在一起，我的妹妹也还与她那失去双腿丈夫黏在一块。
只要有人紧紧拽住绳索，家就不会散开。
这听上去很残忍，但分明是她和我说人可以贪心一点，自私一点。
我想我就自私那一点点，不过分吧。
只套住她的一根手指。
我从没有隐婚的打算，无奈我的结婚对象并不想公开，随她吧，她一向特立独行。
也许等到大家都真不想结婚的那一天，她就会拉着我高调办酒了。
去年某日，我妈又给我看照片，一溜儿的女孩。
我早已免疫，说实话，她们都不如我妹妹好看。我妹妹长得漂亮，人也高挑，头发又顺又长，小时后总被男孩逗。
照片上的人也都是差不多打扮，不如妹妹有光泽的头发，不如妹妹秀气的鼻子，不如妹妹的气质。
好吧，对不起，那时候我就是很在意我的妹妹，我还没脱离某种惯性。
里头一张照片有些清奇，上边的人头发半长不短，打扮既不是职业装也不是连身裙，而是印着奇怪花纹的衬衫。
我说如果一定要吃饭，那就她吧。
我们约了个晚上吃饭，她说她高中在外面念的，后来又去读了个艺术学位，现在在画廊里做策展人。
她说话还刻意夹点英文，让我有点想笑。
助理早把她的资料给我，我知道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但看她表演挺有趣，我不想打断。
她还是很爱说谎，她以前就这样。
2
我和她的志趣可谓风马牛不相及。虽然同岁，但她好像仍保留少年心性，喜欢的东西跳跃而时兴，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们唯一的共同爱好就是昆虫。
喜欢虫子这件事在我的人生算不上大，却也不算小。
喜欢这种常人不待见的东西算是我学生时代小小的叛逆。
我以此来默默抗议有洁癖的母亲。
这份抗议是被精心计划的，既能让我母亲不愉快，但又不至于让她动怒。我的叛逆最多也就止步于此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将这种分寸感视作优点，后来我才明白我不过是胆小罢了。也难怪我和我勇敢的妹妹最终分道扬镳。
我深知命运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爱而不得是常态。因此作为一颗无名的齿轮，当我妹妹果断走向另一个男人身边时，我也只能站在一旁随人群鼓掌。
我的妹妹向来不在意旁人眼光，要做便大胆做，这是我所向往的。
我的结婚对象看起来也如此，但我知道她常常只是假装豁达。
比如现在我这样说，她一定会在心里暗暗生气，想我为什么又要将她同我妹妹放在一起。
为此我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并没有觉得她性格不好，只是她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我怕她太累。
她总是好奇我为什么会选她，但这压根不是个选择题。
我和她在一起，如果说是缘分，她肯定觉得敷衍。
可这的的确确就是刚好，刚好是她。
我无法想象如果这时候遇到的人不是她会发生什么，我不做假设，因为事情已经客观发生。
3
很多事的意义来源于时间轴上的优先次序，因为发生得够早，所以在人生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即使那并不是正确的、美好的、和谐的。
我要如何与我的过去分割呢？我常陷入迷思。因为她总期待从我这里讨个答案。
我不仅没想出个答案，还受她影响，也开始探究她的过往。
当中学老师还在力主男女大防的时候，她就已经和篮球队那些男孩出双入对了。她的叛逆比我大方得多。
她嘴上说着讨厌文艺男，但我觉得比起和我这种无聊的人看虫子，她明显更喜欢和那些满嘴先锋艺术的人谈论人生。
怎么办，我时常懊恼自己的无趣。
我没有告诉她，念高中之后我就不再养虫子了，因为我的一些错误，母亲终于开始连我那一点小小的作乱因子都无法容忍。
她的锹甲养得很好，不过她对蜘蛛不怎么上心，我猜她还是不喜欢它们绒毛的触感。
以前我寄养了一只小跳蛛在她那里。我承认我有恶作剧的想法，想看看她能撑到几时。毕竟她说她喜欢昆虫时的样子太滑稽。
那时候她说谎还没那么自然，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4
我对她的谎言没由来的严苛，因为她飘忽不定，嘴里没句真话，人也没个正形。
（这么看，我的确是个极其无聊的人）
我喜欢她把捕鸟蛛送到我手上的那一刻，她的指尖搭在我掌心。也喜欢观察锹甲虫打架的那一秒，因为我转头可以看到她向下垂的睫毛。
但我总怀疑这只是一种伪装，也许她又在骗我。
我还记得那只跳蛛的结局，不是生或死，而是连带着她这个人一起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不过此处的“消失”极为主观，我那时候眼睛只会看一个方向，不懂转头。
很难想象如今我会对一段关系考虑那么多，也许疑神疑鬼真的会传染。
我意识到也许这更应该叫做患得患失。
亲情和爱情的边界在我这里一度很模糊，我只能选择使用排除法。
什么算爱情呢？如果从母亲的视角来看，我给妹妹偷偷买零食的行为完全背离了亲情，于是乎那应该是爱情。
我想我的确很喜欢我的妹妹，如果我否认这一点，那我是全世界最大的骗子。
只是我一直很茫然，我从未找到答案，也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时间久了，我也不再寻找。毕竟我不是真的科学家。
5
好在我学会了个新方法。
亲吻，它能让人通过多巴胺的释放含量来快速做出一道判断题。
和她接吻很舒服，愉悦到让人能忽略系得过紧的领带。
可惜多巴胺的过量释放会让人陷入某种空虚，我忍不住探究她哪里学来的好方法。
不计回报是亲情，计较得失是爱情。我的大脑在某个神经元被刺激的当下做出判断。
之后我反复验算。答案还是不变。
我自以为聪明，终于解开难题。
却未想到爱情这种东西在她和她朋友（或者说大部分正常人）眼里，是早已经遇到千百次的平常东西。
比起还笃信爱能抵挡一切坏东西的我，她要有先见之明得多。她知道感情褪去后会留下什么，于是她想办法逃走。
我嫌她自私。
但我说她自私无非是想让她愧疚，让她回来，那我又何尝不自私？
她自私，但她也心软。
她对我说人要自私一点。
6
对于我曾经漠视她的情感，我感到抱歉。然而如果说出这句抱歉，大概会让她更加不爽。
我知道她在等我说对不起，但她又不想听我说对不起。
之前出了点事，不算大事，但却让家里每个人的神经都极为紧绷。
我尊重家里每个人的每个决定，只是由于父亲不参与，我总被母亲和妹妹制约其中。
两个人都想要我那一票。
很难办。
我从未如此渴望能有一个新的家。
以前也曾渴望过，我幻想过和妹妹一起去国外生活。然而她作为真正的冒险家，完全否决了我幼稚的提议。
她是懂我的，因为她知道我根本无法面对逃离母亲的指控。
她接受不了我的软弱。
我的妈妈也不能接受。
那怎么办呢，怎么办。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为我妥协呢？我想问，但问不出口。
我当然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软弱，可为什么没有人能接受呢？
7
感谢我的结婚对象，她是个好人。
我不知道她对我的好到底是出于天真还是出于奉献，我太急切，来不及分辨，只想先抱住她。
她躲得快。
我只好让锹甲虫替我组成一个模范之家。
模范之家从来不是个好东西，我深以为然。以它来威逼利诱她回来显然是个错误，可我无计可施，只得出此下策。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因为一切关系都是那么脆弱，随时可以有人抽身而走，只留下名存实亡的婚姻架子。
但那又怎么样呢？我恶劣地想。
我的父亲还不是与我的母亲待在一起，我的妹妹也还与她那失去双腿丈夫黏在一块。
只要有人紧紧拽住绳索，家就不会散开。
这听上去很残忍，但分明是她和我说人可以贪心一点，自私一点。
我想我就自私那一点点，不过分吧。
只套住她的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