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军火的事情没过多久,他们又一次相见,这次是在军令部。他受黄处长的邀请,担任了女子小队的教官。

    相比第一次相见时候的英姿潇洒,冷静自信,第二次相见的薛敏更显脆弱。

    刘老说,那次薛敏受了伤,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国军营长高天宇在与日本鬼子的对战中因双面间谍大岛宪次提供信息有误中了埋伏全营共计826人全部牺牲,当时的高营长曾经向邻近部队求助无果。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高天宇并没有得到多少慰藉,妻子被大岛侮辱而死,女儿吓疯,种种厄运相加彻底逼疯了这位曾经为国效力的国军军人,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报复,使用化学武器,逼迫国民政府交出大岛宪次。薛敏的伤病便与此有关。

    偌大的毒气弹乘着降落伞从天而降,幸运的是毒气弹落在郊野,女子小队接到命令第一时间前往。郊野宽阔,正是孩童玩耍的好去处,有一小女孩玩耍途中被毒气弹压中,薛敏为救小女孩独自前往拆弹。刘老坦言,以薛敏当时的技术是有把握拆弹成功的,只是事情总有意外。一些潜伏在毒气弹身边的特工出现了,他们农民装扮,手拿农具向薛敏袭来,在打斗过程中打坏了毒气弹管壁,毒气弹瞬间爆炸,爆炸虽然没有伤到薛敏,但那个被压住的小女孩可就没有那么幸运,她被炸得体无完肤。以为存在一线希望的薛敏不顾一切冲进毒气弹波及区救人,因此自己也因毒气弹的气体而受伤昏迷。

    到医院没多久小女孩便在极其痛苦中死去。薛敏虽身体受损,但性命无忧。薛敏曾经承诺救小女孩脱离危险,却在最后死在薛敏眼前。这场意外使薛敏备受打击,愧疚难解,对拆弹产生严重的阴影。炸弹部队队长不能拆弹,是残忍的惩罚。她怀揣着对死者的愧疚之情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三天闭门不出,直到刘老的到来。

    采访童老时,童老说薛敏是一个不会诉说自身苦难的人。刘老说薛敏是一个满身泥泞却不忍他人沾染尘埃的人。他们都与薛敏共患难,共同经历民国时代。薛敏是民国的春泥幻化而成,经过和风细雨而在人们心目中重生。对于我这个旁观者来说,薛敏似乎只是个模糊的影子,我只听得见那微弱的心跳声。大约是我了解的故事太少。

    刘老又要了一杯咖啡,继续讲着故事的后来,“我到军令部,主要任务便是教会她们如何拆毒气弹。黄处长同我讲了薛敏的经历,希望我能够帮助她走出心理阴影。我见她的第一件事就撤掉了薛敏的队长职位。可能听起来残忍,可我是她们教官,她的状态已经不足够担任一支部队的领导人,我需要对她们的生命安全负责。其实,她是我所教过最好的学生。聪明踏实,过目不忘。因此她也是第一个在模型上拆除毒气弹成功的人。但在真实的情况中,她又因内心的恐惧完全发挥不出自身的实力。我试图劝解她放下心结,小女孩的死并非她的过错。可是没有用的,小女孩死前场景时刻出现在她的眼前,尤其是在拆弹的时候。她常常夜不能寐,已经严重影响她的心境。心病还得心药医,我决定下一剂猛药。那天晚上,我给她们的饭菜里下了迷药,我将其他人和炸弹绑在一起,刺激薛敏来拆。这个更加残忍的过程,后来她们称呼我为魔鬼教官,估计也有这样的原因。”

    我问,“薛敏队长成功了吗?”

    他摇摇头,“并没有,她失败了。我有些生气,口出恶言,斥责她不配为女子小队的队长,更不配做个军人。她看向我,满脸泪痕。那是我第二次见她哭了,第一回因为恋人的背叛,第二次因为我。我想伸手去替她擦一擦泪水,还是忍住了,我知道我的心软不能帮助她。我狠心离开了。后来我得知,那晚,她在坏了的炸弹旁边待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她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只是沉默了许多。见她苍白的脸时,我会想自己是否将她逼得太紧。黄处长却叫我不必担忧,他是看着薛敏成长起来的人,若这点点麻烦就将她压垮,她就不是薛敏。很快我们没有时间了,高天宇设计混进军令部运走了锁在特殊武器房里的三枚毒气弹。高天宇威胁我们要炸掉水厂,让有毒的水流进江海城的千家万户。我们是军人,我们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我想到关于水厂报道的内容,可以说是险象环生。六人兵分两路,寻找毒气弹的位置,一组是冷月负责掩护,刘薛负责拆弹。他们这组是幸运的,在外围水源边的两枚毒气弹被他和薛敏及时拆除,准确来讲是刘成一个解决了两枚毒气弹,这时候的薛敏依然未能摆脱阴影。找到剩下的那枚毒气弹,他们的救援任务就约等于完成,可事情怎会如此简单,很快高营长的人发现端倪,双方交火,虽然刘老这方人数上处于劣势,可作战能力上绝不吃亏。最后敌人用无辜人的性命做威胁,让三人投降。当时受了伤的冷刘两人,决定牺牲自己。在两人的掩护下,薛敏跳入湖中得以自保。其余三人的境况比这三人的境况还要糟糕,她们在内部包围全员被俘。现在薛敏成了仅有希望。

    薛敏她能行吗?欧阳兰在担忧。

    我同样也在担心,一个有心理障碍的拆弹手在如此危险的关头,真的会保证不出差错吗?不止我和欧阳兰在担忧,其他人也同样如此。可能冷月有所不同,因为她真正关心的是薛敏本身。

    “比失败更令人恐惧的是懊悔。”刘老这样说,“我是对薛敏说的,她懊悔太久了,以至于掩盖住了她原本的色彩。我要拉她一次,她有些不知所措,但我知道她听进去了。她找到那枚毒气弹的同时,我们也在自救。这次任务看起来是高天宇与国军之间不可调节的仇恨,其实背后的日本鬼子才是主导。提供武器,煽风点火。高营长身边的两个出主意人就是小鬼子,他们的身上有日本武士才有的文身,我拆穿了鬼子身份,让我们有了脱离险境的时机。”

    他们来到水厂不足12小时,军令部就有人坐不住了。当时的江海城最高长官吕栋津参谋长,与大岛宪次私交甚好,为了某些特殊利益关系,不惜炸掉水厂,来个死无对证。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在狂轰滥炸的过程中,薛敏完成了拆弹。她兴奋地看向我,大声告诉我,她成功了。她脸上的阴霾在那一刻烟消云散,我向她称赞。我们还没来得及高兴,鬼子就冲出来。鬼子就是疯子,他抢走了□□在水池中心引爆毒气弹。绿色的气体弥漫整个水池,正在流向整个江海城。我们唯一的补救措施是切断水厂阀门,鬼子早就做了防范,总阀门被损坏得彻彻底底。我们听了水厂工程师的建议,紧急赶往5公里外的分阀门。”

    “轰炸结束了吗?”我问。

    “结束?他压根没想让我们活着回去。是黄处长给我们留了后手留了信号弹解围,冷月闯出去朝天空发射信号弹才救了我们。”想起那时刘老仍觉心有余悸:“小鬼子也同样没想让我们活着,他们在门阀那里等着我们上钩。他们暗中出手,使我们三名队员重伤。当然他们也自食恶果,无意间碰到了毒水,那个领头鬼子性命堪忧。我关掉了门阀,才得以真正松口气。薛敏是腹部受伤,她勉强站起来,我们见对方还活着,突然有了劫后余生的喜悦。我们释怀一笑。在医院养伤期间,我写了这份报道。我向她开玩笑,试图让她夸我。唉,可惜,薛敏同志哪里都好,就是不解风情。不夸也就算了,还抬腿就要走。我真是服了她,我被她拿捏得死死的。我坐着轮椅求她陪我,她才肯留下了,推我散散步。我合理怀疑她是故意的。”

    时隔数年,刘老对他们在医院养伤的趣事仍津津乐道,言语间流露出的温馨幸福不禁让人神往。

    我燃起八卦之心,“那其他人对你们的情感是什么态度呢?”

    刘老呵呵一笑,“她们几个提防我提防得紧。生怕我把薛敏抢走。尤其是柳如烟,她没少在背后骂我。”

    后来呢,我又问。

    刘老无奈地说,“后来,我这个教官任命期结束了,重新当回了记者。柳如烟就开始当我的面骂我。我还不能反驳。”

    很久之后,我又一次采访童老时说起成敏恋,童老罕见说粗话,直言刘老是糟老头子,不怀好意,坏得很。

    实际上在保护水厂的事件里还有一个被省略的诱导因素,那便是柳如烟,这类的故事往往和情感有关。在轰炸江海街头,被意外埋在废墟下的柳如烟,遇到了心如死灰的高天宇,然后来了一场英雄救美。因为这场有意或者好心的英雄救美,让二人有了交集。柳如烟风姿绰约,高天宇也是生得玉树临风,似乎是天生一对。柳如烟动了情,高天宇亦如此。缘分就是那么巧,在同样的街头,柳如烟再次遇见救过她的男人。他们熟络起来,如情侣般相处。高营长日日送的玫瑰羡煞旁人,也牵动了柳如烟的少女心。那时,自诩精通男人事的柳如烟也没想过,自己也有翻车的时候,这是一场爱情的陷阱。在两人约会时,高天宇在她的酒杯里下了迷药,拿走了她的通行证,也使得严守在军令部的毒气弹在眼皮子底下被运走。得知被骗得柳如烟在见到高天宇的第一眼便破口大骂。高天宇并非恶人,偷毒气弹只是用来威胁国民政府交出仇敌,并无意伤人。他抓了柳如烟,在她面前讲起来了自己的伤心往事,讲起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兄弟。女人为此动容,但他的做法的确不是无辜。柳如烟劝说他,放下武器,并豪言,你的仇我替你报。高天宇或许有过悔改,但□□已经没有回头路,在事情失败的最后,高天宇为柳如烟挡枪而死,这又不能说不是爱。但这爱到底是怎样一种爱?柳如烟的容貌与高天宇的妻子有八分相像,那双常流露深情的眼睛究竟是看向柳如烟还是透过柳如烟寻找苦命妻子的影子,这只有死去的高天宇才知道。当然,无论是否相爱,柳如烟都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没过几天,大岛宪次就被柳如烟炸死在一家酒吧,那尸体分裂成几块,被丢进了下水道。

    任何的故事里都不缺少风花雪月,如柳如烟高天宇,如刘成和薛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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