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燕忱强作镇定,将脖子上那双手拽了下去。

    他侧头,眼中浮过一抹痛色:“圣女之前嫁给我还不情不愿,如今怎的这般热情?”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聪明的人要抓住的是现在。”池晚拉起他的手,“如今,我只想好好做你的王妃。”

    他的手无力蜷缩。

    “过去的都过去了?”

    他喃喃道:“也好。”

    还在奢求什么?赤水灭族,皆因他而起。她能想得通,自然最好。难不成,还想看见她仍对他痴心一片么?

    爱消散了,恨却长久遗存。倘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定恨不得手刃仇人。

    此时,池晚提醒他:“良宵苦短啊,夫君。”

    燕忱一不注意,衣带便被她扯开,身体摔在褥上。池晚就趴在他上方,发丝垂下,还带着些潮意,带钩似的挠着他的肌肤。

    燕忱默默侧头,语气冰冷:“我今日身体不适。”

    池晚遗憾道:“那就是不能圆房咯。”

    “嗯。”

    “真可惜。”

    可惜?她竟还可惜!

    池晚打了个哈欠,最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身子骨变弱了。白天折腾这一遭,疲乏得不行。

    上次去镇子采办,她都那么主动了,燕忱居然无动于衷。这回也是同样。他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

    怪不得这么多年,依然独自一人。可怜见的。

    但,尽管他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她也不会嫌弃他的!

    燕忱听见耳畔绵长的呼吸声,这才转过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这回,她眉头舒展,神情安宁,不似被噩梦缠身。

    他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问道:“你就这么喜欢薛持安?”

    池晚迷迷糊糊中应了一声:“嗯?”

    “喜欢我吗?”他问。

    “喜欢。”这两个字说得含含糊糊。

    燕忱将她拥入怀中,眼神落寞。即便二人已成陌路,即便她只是将他当做他人,他依旧贪心,想陪在她身边。

    清晨,池晚在燕忱的怀中醒来。

    门外响起叩门声,有老妇喊道:“殿下、王妃,该起身了。”

    池晚发觉自己紧紧扣着燕忱的腰,头窝在他胸口。她窒了一窒,自己居然半梦半醒之间,这样黏他吗?

    这要是出了幻境,该怎么向他交代。

    门外老妇又道:“殿下,东西别忘了拿出来。”

    池晚不解:“什么东西?”她看了一周,也没看见什么东西。

    燕忱从床下抽出一方洁白如雪的手帕,看见这东西,池晚顿时消了声。

    他用匕首割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在上面,红的刺眼。

    “这、这可不是我的问题啊……”池晚辩解道。

    燕忱大方承认:“是我的问题。”

    皇后多疑,本就觉得望晴不干净,配不上薛持安,肯定要过眼一番才行。燕忱明白,碰见这种人,她未来肯定不好过。他不远万里孤身来到贼巢,这算一个理由。

    他冷着脸,将手帕递给外面等候的嬷嬷:“今日发懒,便不去宫中问候了。”

    五皇子一向我行我素,嬷嬷并不意外,接过手帕,道了声“是”。

    池晚已经坐在镜旁梳妆,她换了一套端庄的衣裳,又在掌握的寥寥几种发型中选了一个正式些的。

    燕忱便坐在她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

    她拿了支红梅簪子,在头上比了比,不是很满意。又拿了一支桃花簪子,依然不很满意。

    王妃首饰太多,若首饰少一点,岂会这么难抉择?

    燕忱在旁看着,只觉这偷来的一时一刻都欢愉。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只差一点点,他便能拥有这样的时光。

    只差一点点。

    妆奁中有支铃兰步摇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拿出来,放在她头上,道:“这个很适合你。”

    “确实。”池晚点了点头。

    她将那只铃兰步摇缀入发间,轻轻摸了摸那串流苏。

    燕忱送她那么多首饰,她能感觉出来,那对铃兰簪花最为特别。

    她张口,想告诉他这个幻境的一些事情,却又犹豫地闭上了口。

    上一次,她在出言试图唤醒燕忱记忆时,幻境封锁了她的神识。若不是她及时留了一手,现在还在做什么都不知道的赤水族圣女。

    她若再试图提示他,恐怕又要遭到幻境的处罚。

    看来不管怎样,都要扮演好望晴这一角色。

    成亲第一日,燕忱身体不适,不能圆房。

    第二日,又身体不适,不能圆房。

    一晃几个月,都不能圆房。

    但这种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外人眼中,只看得见薛持安娶了正妃以后,竟然渐渐收心,那些小妾通房的院落也不去了,只和正妃情深日笃。

    因此,都道王妃手段高超,其他人见了万万不敢招惹她。这些日子,池晚过得很舒心。

    国师夫人见女儿过得不错,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这日,国师夫人前去进见王妃。路边有一药房,门上写着“生子妙方”。

    夫人身边新添一得力丫鬟,她指了指那间药房,夫人进去购置一摞药材,美滋滋上了路。

    身侧一个老者路过。夫人觉得眼熟,又惊骇地多瞧了两眼。

    丫鬟问:“夫人,怎么了?”

    夫人却没有追上去,反而和丫鬟一道,沿着小路绕了一圈,迎面和那位老者撞上。

    看见老者那一刻,夫人瞬间脸上青白,手上药材掉在地上。

    这个人勾起了她的噩梦。当年赤水血流成河那一天,他正站在边上狞笑。众人称他——赵翁。

    他怎么会在北棠?北棠可是他的敌国!

    不过她一想到这里是北棠,心又安定许多。若让北棠的人发现他这个桑南奸细,肯定要处死他。

    她十分后悔,赵翁此刻已经消散于人群中,若是刚才反应过来,一定要大喊抓住他。

    她提着药材,去到王府。

    一见到女儿,屏退下人,她便拉着池晚问:“你这肚子,怎的还没有个动静?”

    池晚干笑道:“可能,缘分还没到吧。”

    一块地不种种子怎么长粮食啊?!

    可惜她有口难言。

    “不生个孩子,还是不行。虽然他现在专宠你,但时间长了,又要在别人那里留种。”夫人将药材放到桌上,“我有两个办法,一个靠自己,一个靠外物。”

    靠外物,当然就是夫人拿过来那一堆药材。

    池晚不想喝药,乱喝药把自己补坏了可怎么办。她道:“万事只能靠自己。”

    夫人趴过来说道:“每次同房后,你要撅一撅……”

    “咳咳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池晚捂住自己的耳朵,脸上红了一片。

    “当然,药你还得喝。”夫人斩钉截铁,“我会嘱咐下人盯着你喝下去。”

    行吧,这一关是躲不过了。

    门外,燕忱原本要进来向夫人请安,可谁知听见这些。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听见一堆乌七八糟,跟着涨了知识。

    他又觉得,学一学,倒没什么坏处,便继续站在门外角落里。

    夫人继续道:“今日我在街上见到了一个人。”

    池晚问:“母亲在这里,难不成有旧相识?”

    “不。我记得他的脸!那日我们的仇人里,有一个叫——赵翁。”夫人声音颤抖。

    “当”一声,茶盏落在茶托上。

    池晚道:“我记得他。”

    在那么多仇人中,赵翁最令人印象深刻。那些士兵全部听命于他,他下令让那些士兵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

    赤水族遭此一难,指挥便是他。而他上面的授意者,可能是谈司言。

    池晚毕竟以望晴的身份经历过,对这些人的印象异常深刻。

    “我本以为我能放下这些事,可看见他……我还是好恨啊!”夫人说到这里已是声泪俱下。

    望晴在最后才回到赤水阵地,那时看见的已是满地尸体,一些尸体还被扔到赤水里,不见踪迹。

    但国师夫人,却从头看到尾。她看着族人在她眼前,一个一个毫无尊严的死去。

    平日被刮个小伤口都要叫喊的孩子们,被硬生生捅进好几刀。他们几乎没有怎么大喊,生机便消逝了。

    她还亲眼见证了丈夫的死亡。族长躺在那里,动都动不了。但还用嘶哑的气音,勾动手指,叫她快逃。

    夫人哭喊道:“我要杀了他!凭什么族人都死了,他还好好的活着,我要他不得好死!还有那些人,他们全部都不配活着!”

    “望晴……你如今是王妃,你去求一求持安,好不好?”

    北棠和桑南是宿敌,在北棠境内,捕杀一个桑南人,合情合理。况且她现在正受宠,只要求一求人,便可以派出兵力去搜寻赵翁。

    池晚同意:“好。我去找他。”

    “他们该死。可将他们都杀掉,族人也回不来了。”池晚握住夫人的手,宽慰道,“你要保重身体啊。”

    夫人问道:“持安在哪?你去叫他过来,现在就同他说!”

    “我去看看。”

    池晚起身,在门外看见了燕忱,他似乎刚巧走到门口。

    她便招了招手:“母亲有事要同你说。她现在情绪不稳,说什么你便先应着。”

    燕忱:“嗯。”

    国师夫人刚见女婿,便扑上去,哀求道:“持安,帮我杀了谈司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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