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伸出手为她指引:“姑娘,便是这里了。”

    池晚点点头,她看见来时路上有几排放材料的柜子,问道:“我可否用那些材料?”

    弟子道:“自然可以,你们是蕴天宫的贵客。”

    池晚满脸歉意:“好。深夜叨扰,实在抱歉。”

    那位弟子回去后,偌大的屋内,只有她一人,极其寂静。

    她走到外面放材料的柜子处,柜子被分成无数个小匣子,匣子外面写着材料名,不仅有药材、药引,还有些其他的辅助材料。

    有些比较珍贵的药材,这里竟然也有。蕴天宫果然有钱。

    池晚很快便根据这些已有的材料,拟出一个止咳养神的方子。就算暂时不能治好江怀渚的病,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最好稍加调理,起码不会那样难受。

    池晚用纸将材料分别包好,沙沙声在寂静中尤为明显。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突兀的脚步声。

    她回头,只见有一人正背对着她,朝里面那些密闭的房间走去。

    那人身影高大,脊背挺直,气度不凡,身上穿着蕴天宫的门服。但显然他身上的门服更加低调精致,想必此人不是蕴天宫中的普通弟子。

    池晚瞧着这人有些眼熟。

    直到那人转身,露出一面俊朗侧脸,池晚才认出此人身份——温君泽。

    温君泽打开门上的锁,反手关上门。他并未看见池晚的脸,还以为只是蕴天宫的弟子。

    池晚进了之前燕忱借用的那间房,将材料细分好后炼制。

    一个时辰后,十余枚丹药成型,池晚将它们装在小瓶子中。

    她从屋内走出时,发现温君泽那间屋子竟然还亮着灯。

    这个时辰,还有谁会来炼丹房?

    池晚是见江怀渚咳得严重,才想着过来为他制些调理止咳的丹药。那温君泽这个时辰来这里是为何,难道他用功到此种程度?

    见过温书珩和丁斐后,池晚总是觉得温君泽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

    她轻手蹑脚,一步步靠近那间亮着的屋子。

    窗户不透,她看不见里面在干什么,但两扇门间有一条细细的缝,她凑上去,只见温君泽手上在摆弄什么东西。摆弄的是什么,实在看不出来。

    他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抬眼,问道:“是谁?我不是说过不要靠近么?”

    见已经暴露,池晚索性推开门。那门上有禁制,池晚用了些灵力强硬地破开。

    温君泽有些震惊地望向门外。

    他双手一动,手里原本拿着的东西便化成齑粉,洋洋洒洒地落在地上。再一拂袖,一阵风起将这堆粉末吹散。

    他淡淡地皱眉,却还是十分礼貌地说:“池姑娘突然闯入,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池晚望着几乎已经干干净净的地面,道:“我见温仙君夜深仍在此处钻研,便想来讨教讨教,可是怎么一见我就毁了这些东西?”

    她用手沾起地上残余的一点点粉末,手指捻了捻,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还是晚了一步。

    温君泽淡淡地微笑:“温某本就身无长处,钻研出些许成果实属不易,万分惶恐他人学了去,还望姑娘理解。”

    “是么?”

    池晚眼神犀利,似乎将他看了个透彻。

    “别是温仙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温君泽无奈地笑了笑。

    要换做他人,恐怕会真被他这样人畜无害的样子骗过去。但池晚见过丁氏灭门的疑点,始终对他怀有戒心。

    见池晚始终不信,温君泽又道:“事实确实如此,池姑娘,我没什么好说的。”

    这间房东西放置了许多东西,多但不乱,池晚又问:“既然你问心无愧,不如让我随意看一看这室内其他东西,如何?”

    温君泽缓缓摇了摇头:“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些炼制的配方、心得,都是温某一字一句呕心沥血之作,同样不能被他人看见。”

    温君泽话语如同绵里藏针,虽然听起来十分温柔,却一分一毫都不肯退让。

    这让池晚更加怀疑。

    “恰逢试炼大会,仙门长老齐聚蕴天宫,让他们过来看一看,总可以吧?”池晚又强调一番,“那么多人见证下,总不会有人偷拿你的成果。”

    温君泽嘴角笑容微微有些挂不住。

    他轻叹口气:“池姑娘为难我,有什么用呢?温某只是蕴天宫一名修为平平的普通弟子而已。”

    一道沉稳的女声传来,声音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底气。

    “本君作证,他这里的确没什么可看。”

    关泠月踏过门槛,缓缓走至温君泽身后。

    她静静看着池晚,眼中含着宫主的威压,似乎让她自己识相些,不要没事找事。

    池晚更不怕这些,低头笑了一声。

    “哦?看来宫主要为温仙君担保。若以后温仙君出了什么问题,我可否理解为……”池晚一字一句道,“宫主为他同谋?”

    “放肆!”关泠月唇线僵直,目光严厉起来,“这里是蕴天宫,不是你们剑宗,你用什么身份与我说话?”

    如今倒是什么人都敢爬她头上来了。不过一个侍婢,竟然这样对她说话!

    池晚漫不经心:“仙门本就有互相监督之责,宫主不会以为,自己做了盟主,整个仙门便都是你的吧?”

    关泠月厉声道:“不要以为燕忱护着你,你便有资格质问。有什么话,叫燕忱过来同我说!”

    关泠月在这里强硬护着,池晚没办法查探。

    时间越来越晚,原本炼制丹药便花费不少时间,再这样纠缠下去,恐怕江怀渚都要睡了。

    池晚徐徐开口:“我记下了。有宫主为温仙君做担保,日后宫主别赖账才是。”

    她一甩袖子,便转身离开。

    关泠月在原地脸色难看至极,平日除了燕忱,其他人哪个敢对她不恭敬。今日却被一个侍女屡屡冒犯。

    温君泽收拾地上的残骸,便收便说道:“别和她计较了。一个侍女能懂什么?”

    关泠月冷哼一声。

    “别小看她,昼河便是她大显身手。她若真不懂,便不会质疑你。”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终究不清净。

    她继续道:“我早说过,你别在此处,去用我院中的丹炉。”

    温君泽淡淡垂眸:“好,我知道了。”

    池晚赶回去时,幸好江怀渚还没有睡,屋里摇曳着昏黄的光影。

    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举起手敲了敲门。

    江怀渚披着青衣,打开门,见是她,俊秀的脸上有些讶然。

    池晚将瓷瓶递过去,道:“我见仙尊寒气入体,咳声不止,所以做了些丹药。”

    江怀渚没想到她是为此而来,有些抱歉地道:“我吵到你了吧。”

    池晚赶紧摇了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江怀渚却迟迟没有收下她的丹药。

    师父一向戒心很重,丹药这种东西可不能随便收下,当初席明染送的药他都没有收。

    池晚意识到这一点,赶紧将药瓶拿回来。她拔下瓶塞,往自己手里倒了一粒丹药,张口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她向江怀渚保证道:“真的没有毒。”

    江怀渚有些错愕地瞧着她。

    池晚以为江怀渚不信,又倒了几粒就要吞下去。

    就在这时,江怀渚用灵力定住她的胳膊,那几粒丹药便没能送到口中。

    江怀渚道:“不必证明。药,我收下。”

    他撤去灵力,池晚顿时感到胳膊一松,她将药瓶递过去,这回江怀渚接过,放在怀中。

    池晚道:“每日一粒,等不够了我再为仙尊去做。”

    江怀渚侧头,捂着嘴咳了几声,待平息下来后,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

    听着他咳,池晚感觉心都似揪起来一般。

    江怀渚淡淡垂眸:“既然我没有吵到你,那你为我制丹药,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听到他这样问,池晚微微抿了抿唇:“若做什么事都要找一个目的,那见仙尊不适,我于心不忍,便是我的目的。”

    江怀渚虽然淡然,但总是对他人无形中疏离。池晚了解他的脾性,又怕他因为怀疑他,即使收了药也不服用,便道:“仙尊可以怀疑我,但不要拿自己身体赌气。”

    江怀渚静静地看着她,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但他很快意识到,在心底责备自己几番。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确实很像我的徒儿。”

    池晚微微睁大眼睛,几乎有种冲动坦白自己的身份。

    但她很快便听到江怀渚的话:“但你终究不是她。若你想让我收你为徒,还是死了这条心。”

    池晚默默地站在那里。

    江怀渚向后退了一步,扶住门框,手指用力地蜷曲。

    他礼貌又疏离地说道:“药我会服用,劳你费心。”

    池晚深深地作了一揖:“万望仙尊莫太辛劳,珍重玉体。”

    这便是她如今唯一能为师父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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