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注意,敌舰目前观察到二十三人,船头驾驶舱内三人,后勤保障六人,巡视组八人,确定这十七人身上没有武器。再重复一遍,确定没有武器。线人在巡视组,根据定位,现在在船舱中心,也就是营救目标所在的位置,五分钟后,他会出现在舱门。”叶小令按住耳朵上别住的小型对讲机,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跟营救小组共享。

    这次蜉蝣社派出八人精锐小队进入终结派的船舱。之所以是这个数字,一来蜉蝣社作为隐蔽的地下组织,同时进行的事务许多,营救冯让清甚至可以说参杂了叶小令的私人成分,断不可能将母星大本营的中坚力量全部调派过来。

    另外,他们此行归途遥遥无期,如突遭变故,很可能在长久时间内一直在太空中漫无目的地漂泊,直到有确定安全的环境,他们才会返程。

    二来,根据线人情报,虽然此行重中之重,但因为某些连叶小令抓破脑袋都想不通的原因,竟然只派出二十余人,甚至其中十几人还是手无寸铁甚至可能连此行目的都不知晓的普通beta。

    耳麦里传来电流声,滋滋作响。

    “收到!”

    “收到,跳伞准备。”“跳伞”是黑话,意思是他们已经从母舰的起飞平台上做好准备了,随时可以打开舱门,在助推器和卫星定位下直达终结派的舱门。

    那时,线人会将舱门打开。

    一场悄无声息的入侵就开始了。

    “准备。”

    “3……”叶小令出声,她转过头,看见储真严肃地站在自己身边,他们俩不是先头部队,等到局部控制完成后,才是储真出马,并大展身手的时刻。

    “2……”叶小令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此刻的储真骇住了,作为蜉蝣社的社长,这些年什么血腥残暴的事情没有见过,她的心早就坚不可摧。可是当她只是侧面看见储真,未接触到对方的视线时,自己的内心立刻涌起一个声音:离他远点。

    心中的警报拉响:危险!危险!

    是的,这一瞬间,她心下默念,希望储真千万不过扭过头来看自己,否则她真的会以为自己要死的。

    所以,当她的声音出现迟疑。储真疑惑地转头过来,细微的几毫秒间,储真按住耳机,缓缓吐出:“1。”

    他的声音平稳、冷静,像块永夜的寒冰,怎么也不会融化。

    船体发出震动,远处传来“咻咻咻——”出发的声音,助推器卷起的巨大狂风让蜉蝣社的飞船距离既定轨迹偏移了几百米,这种摇晃下,叶小令不得不扶住周围最近的固定物,帮助自己站稳。

    她顺势低头,撇过脸。

    听见储真疑惑地问:“你怎么,慢了?”

    叶小令语塞,理亏。难道说,被你吓的吗?

    没办法,只能强行换个话题,将疑问的对象转到储真身上去。

    “储真,你有把握吗?”

    叶小令抬头,储真似乎压根没想过要等她回复似的,已经低头擦拭自己的枪了。这把跟他在安全局领用的不同,更加小巧,但威力不减。如果瞄准得准,一枚子弹射穿三颗脑袋也不成问题。

    按照情况,除了普通beta外,船舱上只有大约六名alpha,其中两名是终结派的使徒。

    所以,储真计划最多用四枚子弹解决这件事。

    他擦得认真,碎发遮住了他的视线。

    听到叶小令问自己这个问题,储真没有迟疑地回:“现在是你的问题,社长。”他将枪举起,枪口对着叶小令的眉心,“你数慢了,没有我,计划从这里就错了。”

    他那双眼睛黑黝黝的,碎发拨动着他的视线。

    叶小令屏住呼吸,下一秒,她伸手将枪口捂住,撇到旁边,一边佯装自然地道歉,“抱歉,是我的问题。”

    其实心跳早就如擂鼓,她先把头撇到一边,继而才转身,跟储真站在一起让她压力很大。叶小令心中疑惑,分明之前不这样的。

    以前怎么说也接触过,冯让清和她谈起自己的Omega,形容时使用的都是极为柔和的词汇,而在相处过程中,叶小令也深以为感。

    她想,这世界上再没有比储真更像是水的孩子。他清澈又冰凉,看似疏远,实则可以像水一般严丝合缝地将你包裹住。这些水晃荡起来,让人恍惚间还以为身处摇篮中。

    他总是静静的,静静地等待着你所需要时才赶来的汲取。这汲取是急的,不管不顾的,无章法的,粗鲁的,野蛮的,但是他从来不恼。

    好像,只要你来,那就是最好的事情。

    这就是叶小令对冯让清的Omega这些时日来的观察。

    现在,他突然觉得并不是这么一回事。这静静的清澈的水,好似水面下正沉睡着什么,等到一个契机,它就要涌起来,成一个滔天的浪。

    叶小令匆匆离开,安慰自己:大抵是冯让清生死未卜,他急的。

    只用了三分钟,先遣小队就已经将beta都控制了起来。

    其实这也不难,这群beta是终结派逼迫来的,知道这船一到目的地,他们就必死无疑。现在,有另外一队人来到船上,他们反而看到了希望。而且同为beta,生殖性别上的共同点也很容易让他们卸下心防。

    叶小令和储真一起出发,当他们踏上终结派的船体,四周寂静无声。

    叶小令打了个手势,提醒储真小心。没想到,储真完全不在意她,反而以一个极为漂亮的潜伏姿势瞬间消失在她的面前。

    虽然叶小令有多年现场经验,但跟一个经过训练营和安全局两方强制训练的专业人士相比,技巧和能力上还是逊色得多。

    管不了储真那么多了,叶小令咬牙,作为指挥者,她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协调小组成员的工作。

    “哒哒、哒哒。”

    有人。

    叶小令心下一凛,快步找到最近的房间躲进去。没过一会儿,就有人从房门口路过。

    “杰登,你赶紧过去,出事了。”那人说话急促,“我已经向父亲他们发射了讯号,应该会有救援,喂喂,杰登,你怎么不说……你,你是谁!你是谁!杰登、杰登!”

    “他不会来救你的。”电话里,对于乔来说熟悉的声音传来。经过通讯电流处理之后,这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上去……

    乔露出痛苦的表情,“是你。”

    他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行进。

    大概是明白一切都是徒劳了吧。

    “我在这里,要来见我吗。”

    乔捂住手机,突然爆发出绝望的狂笑与嘶吼,“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我早就该知道,一开始父亲让我们单独起飞时就该明白的,不带着唐铭凯一起就该知道的,那个贱人,那个贱人……我们,我们,一直是弃子啊。”

    “我们……一直是弃子啊,是为你们铺下的垫脚石啊……”

    乔没有讲话说完,怒火攻心,他忍不住从嘴巴里吐出血来,他捂住自己的嘴巴,鲜血从手掌中溢出,一滴、一滴,落在洁白的地面上。

    他的神情已经恍惚了,突如其来的了悟不过是这么多年勉强自我欺骗,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质问终于成为现实,他一下子承认了,同样的,也一下子不能接受了。

    疼痛刺激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稀释了血。

    电话里,那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乔嘲讽地笑了,“你竟然也会叹气呢,还真是不像你。可怜我吗?哈哈,留着力气可怜可怜你自己吧。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弃子的,别高兴的……呃!”

    乔错愕地回头,他捂住自己的心脏,那里刚被一颗子弹射穿,现在留下一个血窟窿,如果不是他的手抵住了,怕是已经喷涌出来。

    弥留之际,他转身想要看向那个杀死自己的凶手。他的眼中满是错愕、不甘、愤恨以及悲怆。但身体已经不允许了,死亡之前,他只看见向他缓缓走近的双脚。

    他也只能听见,电话里,那人说:“不,我是可惜,不能亲手杀了你。”

    电话被切断了。

    叶小令站在乔的尸体前,他的胸口还在噗噗往外冒血。作战靴是特制的,鞋头用金属制成,非常坚硬。现在,她用脚将乔的头踢到对面,那双未闭上的双眼看得瘆人,叶小令不想看。

    她用鞋头抵在乔的太阳穴上,碾了两下,确认死亡后,又蹲下身子,开始翻找有用的信息。

    首先就是垂手后落下的电话,叶小令很好奇电话里跟他通讯的人究竟说了什么,竟然一下子就将这人的意志力击垮了。

    但很遗憾,她只能看见通讯对象,名叫杰登。

    那么,这艘船上有资格和杰登通讯的,只有那六个alpha。再根据这人的西方人长相,八九不离十就是乔了。

    不,不对。叶小令察觉到异样,她弯腰,看见乔的眼睛因为死亡而充血突起,她伸手,在眼珠子上揉了一下,一片带颜色的隐形眼镜落了下来。轻飘飘的。

    而露出的真实瞳色,竟是黑色。

    乔的档案叶小令看过,不过使徒的档案多半被篡改过,不能太当真,现在想来,竟然连血统都完全弄错了吗?

    这人就这么伪装了二十多年,叶小令忍不住咋舌。

    翻遍全身上下,再没有其他收获。这时候,对讲机传来储真的声音,“全部解决,我现在出发去找让清。”

    即使储真擅自行动,但叶小令并没有阻止。而是自己快步向冯让清的位置奔去,现在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当她赶到时,储真已经将冯让清牢牢拥住。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画面,如果不做他想,应当是温馨到谁都不忍心打扰的。

    他们看上去那么相爱。

    可是。

    叶小令举枪抵住储真的后脑勺,冷声:“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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