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在耳畔炸开的那一刻,孟湘湘觉得耳膜撕裂般的痛。

    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屋顶碎裂而下,眼见着就要砸下来。本想跑,腰上被人重重推了下子,硬生生跌出塌陷处。而后大片沙土洒落,孟湘湘呛了几声,睁不开眼。

    耳鸣里,她抹开脸旁的沙,看到郑子潇一身尘土倒在碎砖下。方才情形危机,他一把将孟湘湘推出去,自己却被压在下面。

    索性郑子潇动作快,只是胳膊被卡住,孟湘湘连忙过去帮他搬开。他胳膊抽出的时候,能看到肩头被砸出殷红鲜血。

    孟湘湘焦急问道:“你没事吧?”

    他嘴唇在抖,却只是淡淡道:“我没事,小伤。”

    孟湘湘伸手,将他拉起,还未多关怀几句,外面传来马急骤嘶鸣。

    外面不知怎的,被一群人骑马围住,手握火铳,直指屋里的孟湘湘和郑子潇。

    郑子潇见状不对,抓起孟湘湘的手往药柜侧躲,剧烈炸裂声响起,药柜一角直接被击碎,木屑四散。

    街上的百姓尖叫起来。

    郑子潇掏出双剑,对孟湘湘道:“跟紧我。”

    他架起嘲春嘀秋,将孟湘湘护在身后,趁火铳装弹,闪身到屋角另一侧。

    又是劈里啪啦一阵炸裂声,像是拍在人心脏上。

    郑子潇屏息凝神,等下一批火铳装弹的时机。

    “通常火铳兵是齐射,齐射后需要装弹,我会把最右侧那个人解决掉,你跟在我后面,趁机爬上马,记得要快。”

    孟湘湘用力点点头,被流弹震得缩下身子。

    火铳兵再次装弹,郑子潇快如急风,翻身扑过去,将最右侧马上的火铳兵拖拽下来,一剑封喉。其余火铳兵见状只得拔刀,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双剑交错抵住劈来的数把刀,用力挣开。

    郑子潇心中默默判断,大约有十多个火铳兵,皆有佩刀箭羽,想要解决他们难如登天,他挡下几刀,正挣扎不开,一转头孟湘湘已经爬上马歪歪扭扭朝他晃来。

    他忍下肩上的伤,抓住缰绳翻身跃上,把孟湘湘护在身前,策马一路疾驰而去。

    身后马蹄声不止,孟湘湘闻到浓重的血腥气,郑子潇突然压下她的头,一颗便流弹从她头顶擦过。

    他们一路奔出大凉乡,逃至光秃秃的树林,火铳兵仍在紧追不舍。有二人行至他们马的侧方,郑子潇单手握缰绳,嘲春在手里一转,两下将那二人割下马。

    他一直用身子压着孟湘湘,孟湘湘看不见周围,只有流弹轰鸣以及刀剑碰撞声。

    突然马中流弹高扬起前蹄,郑子潇翻身拉住缰绳,和孟湘湘一起滚下马。

    孟湘湘觉得自己脖子被人垫了下,来不及多思考,爬起来被郑子潇挡在身后。

    孟湘湘只能听到身前之人急促的喘息声,肩膀的血越渗越多。

    郑子潇招架起来,细不可闻地一声,“你不会死。”

    孟湘湘声音都在发颤,“我相信你。”

    对方只是又念了一遍,“你不会死。”

    念完,他握紧双剑,扑入人群跟人搏斗起来。

    火铳虽威力大,近战却比不得冷兵器,那些人感觉到危险,换上长刀与郑子潇搏杀。霎时鲜血飞溅,刀刀致命。郑子潇下手凶残,戾气很重,自己虽中数刀,还是将人悉数解决掉,不给对方留一丝一毫活命的机会。

    恰如花浊人对他的评价:他那一身武功不是为了仕途平稳,是为了杀人取命专门练成的。

    他是鹧鸪山的恶鬼,最懂如何用最快速度取人性命。

    最后一个人被他杀死,他握着剑的手都有些脱力,已经没法分清身上的血到底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然后远处又传来马蹄声。

    火铳兵的援军赶至,看到地上死状可怖的尸体,感到胆寒。仔细找了一圈,再往前追就是一个矮崖,仍没找到郑子潇和孟湘湘踪影。

    领头的火铳兵找寻一圈,才道:“去山崖底下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矮崖壁侧躲藏的人也不敢松懈。

    郑子潇护住孟湘湘,示意她别出声。

    孟湘湘微微抬头,看到他脸上毫无血色,肩膀一直在抖。她点点头,把身体往崖壁上蹭,紧贴在上面,生怕被人发现。

    她能听到郑子潇快得吓人的心跳,对方每一次颤抖都清晰被自己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渐远,孟湘湘才觉得身子发软,松下口气。

    她虚声道:“他们是不是走了?”

    身旁的人却没回应。

    孟湘湘侧头,看到郑子潇一身是血,倚在崖侧,不安地合着双眼。

    她有些害怕,忙晃晃郑子潇的手指,“郑子潇,醒醒!”

    郑子潇手一松,双剑掉到地上。

    剑鸣撞地,仿佛昭示剑主的枯竭。

    火铳兵找寻无果,掉头想回大凉乡,乡内却被王军围起,开始戒严。

    姚仇骑在白马上,手握银枪一路疾奔到杏林百草堂前,只看到坍塌的房屋,掌柜正捂着一头血冲王军哭诉。

    身旁的卫兵赶至,向他道:“大帅,捉到四名手持火铳的匪徒。”

    姚仇双眉紧拧,转身看去,那四名匪徒皆被王军扣押,跪在地上。

    姚仇对他们厉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四名匪徒沉默不语,眼底突然闪过恶寒,姚仇意识到什么,惊呼,“他们要自尽!”

    可为时已晚,他们被捉前立刻服毒,现在咬破后,当场呕血而死。

    “这些人是死士。”

    姚仇深深闭上眼,着人去挖坍塌房屋下的尸首,自己则带人四处追查。

    他问身旁的卫兵,“找到郑校尉了吗?”

    “回禀大帅,那些歹人当街追杀校尉大人,火铳误伤许多平民,属下去看了一圈,死伤者中均没有校尉大人,但有一个老婢被流弹击中,好像是延成侯府家的。”

    眼下没有消息反而是一种好消息,姚仇道:“派人去顾盼山庄通知世子殿下,再去知会小延成侯,其余人跟我继续找。”

    绕城郭寻了许久,地上零零散散有斑驳的血迹。

    姚仇在人堆里看到熟悉的身影。

    阿沉哭着冲他跑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大帅救救我家小姐。”

    姚仇忙拉住马,扶她起来,“你可看到你家小姐去哪了?”

    阿沉抽咽几声道:“当时小姐簪子掉了让我找,突然人就乱起来,我也找不到小姐,然后就看到郑校尉骑马带着小姐往南边跑,后面还有许多人在追,大帅,我家小姐不会有事吧。”

    “哪个方向,你可记仔细了?”

    “记仔细了,就是那边。”

    阿沉伸手指着,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

    姚仇一把将她拉上马,“你跟我走,去找你家小姐。”

    按照阿沉说的方向,能看到地上淅淅沥沥的血痕,循着血一路走进个林子,再往前是十几具死相奇惨无比的尸体,地上的鲜血已经干涸。

    此时天色渐晚,看起来憋着一场暴雨,血腥味在干冷的风中挥之不去。

    闷雷声滚过,阿沉尖叫出声。

    姚仇检查了尸体的伤口,锐利精准,一招致命,像是嘲春嘀秋留下的。

    他试着把自己代入当时场景,继续往前走,是一处矮崖。

    姚仇翻身到崖侧,却不见人影,只有一滩血,蹭在狰狞崖壁上。

    崖上卫兵喊道:“大帅,马上落雨了。”

    “继续去崖下找,必须找到郑校尉。”

    一炷香的功夫,暴雨倾盆落下,降在地上如爆竹。

    山林被疾风骤雨激得颤抖,寒意弥漫在傍晚。

    天色灰沉,孟湘湘在山洞口伸出手,用阔叶子接下冰凉的水,蹭回洞的深处。她一手捧起郑子潇的头,另一只手小心把水喂到他口中。

    郑子潇人昏睡着,叶子又阔,水滑出去不少,孟湘湘只能重复许多次,怀里的人才不叫渴。

    风声嘶吼,惊雷照得他脸惨白一片。

    孟湘湘发现他抖得厉害,连忙摸摸他前额,不是滚烫,反而比雨水还凉。因为腰背上都有伤,他连躺都不安稳,只能凄在那。

    “郑子潇,你是不是冷?”

    孟湘湘摸摸他的脸,轻声问,仍是没有回应。

    受了伤的人最怕受寒,外面风雨又大,山洞湿寒,孟湘湘看他抖得不行,心如刀割,手摸到自己小衣系带处,解开衣衫裹在他身上。

    人命当前,她顾不得什么女子的贞洁体面。

    她将人裹紧,把郑子潇搂在怀里,背靠山洞壁,拼命收紧身体。郑子潇害冷,她就想用身体将他一点点暖热,郑子潇破碎,她就想用尽一切将他填补。

    对方的脸都是凉的,合着眼的样子有点不近人情,不会噙着笑对她说那些温柔的话。孟湘湘突然很害怕他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再也不醒来,她便又紧了紧胳膊,要把自己的骨血都通过肢体接触,和他连到一起。

    患难与共,出生入死,算不算命定的缘分。

    孟湘湘低头看到他身上的伤,刀伤最可怖,都不如肩头的狰狞。她记起他肩膀本就不利索,一而再再而三遭罪,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外面雨骤风狂,孟湘湘裹紧他,又像是裹紧自己,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命途错落,想求一个圆满这么难。

    孟湘湘想起自己对他的诸多抵触,刻意说那样的话伤他,有些后悔。

    她的唇刚好贴在郑子潇耳侧,闷雷过去的时候,孟湘湘无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但后半生,我还是想让你平平安安的。

    她没看到怀中的人睫毛抖了抖,颤抖似乎都平息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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