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走至石桌前坐下!片刻之后,老人家端茶而出,送至石桌上!

    细细看去,树根雕就的茶壶上刻有一幅山竹图,两个茶盏亦是树瘤雕成,这木质的茶具极是温润厚重,一看就是大有来历之物。

    六郎取过茶盏,只见茶盏内茶叶舒展,茶汤澄澈透亮,碧色盈人!倒与那茶沫所煎的茶汤很是不同。

    郎君连忙小呷一口,入口清苦,但细品之下却是香味绵长,唇齿留香!

    老叟抚须而笑:“如何,老夫这茶可还入得郎君之口。

    六郎忙放下茶盏,赞道:“香味醇厚,入口回甘,此茶真乃平生所饮之最,”说罢又捧了茶盏连抿数口,又连连称赞:“好茶,真是好茶!这茶老丈可否告知一二?”

    青衣老叟朗然笑道:“此茶名雾隐,乃采自此山之巅的上古茶树,此树享日月之精华,云蒸霞蔚,雨润风滋,故茶叶香韵极是醇厚!因这山峰常年云雾缭绕,多有瘴气毒物,全年仅三月三这一日才能入山采摘,一年所得少之又少。好茶还需好水,郎君所饮之水乃去岁冬至采梅蕊上的轻雪,去年只得一瓮埋至桃树下,待得桃花盛开,方能启坛烹茶!”

    六郎闻言也是怔住了,这盏清茶可真真是千金难得!这茶叶已是世间难得的珍品,若是去岁冬至未有瑞雪,自己可不就跟这绝世好茶失之交臂!

    六郎连忙小呡一口,感觉茶汤香醇浑厚,于细腻处竟有一缕……梅香,可真真是奇茶!

    正垂首细品之时,只听一声娇笑:“啊翁,啊翁,阿芜今日和小翠一起到后山采了雾隐来,啊翁有所不知,雾隐茶树下不知从何处来了一只蜈蚣,可费了阿芜一番手脚........”

    郎君一抬头,只见一着粉色齐胸襦裙的女子从桃林里走出。只见这女子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粉面桃腮,肤若凝脂,特别是一双剪水秋瞳,顾盼之间秋波流转,自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瑶池仙娥的气韵。

    六郎见惯了官家女子或铅粉敷面的白面粗眉,或花钿坠额的桃花妆面,或柳叶黛、或远山黛、或青黛的繁复妆容,这女子若清水出芙蓉的模样倒真让六郎恍了神!

    老叟笑意吟吟对着女子说道:“小阿芜,还不快来见过这位郎君,郎君误入桃源山,特意讨杯茶汤喝!”

    粉衣女子走至石桌旁,歪着脑袋,一双妙目上下打量郎君,娇笑着说道:“这位郎君,阿芜好似在哪见过!”

    老叟捋须轻笑:“又说傻话,小阿芜何时出过这桃源山,哪里能见过这郎君,还不快快见礼!”

    粉衣女子听后抿嘴一笑,双手交错于胸前,略略曲膝,道了声:“公子万福。”

    六郎忙起身回礼,见过礼后,青衣老叟捋须笑到:“郎君见谅,这是家孙阿芜,平素娇惯太甚,十分泼皮!”

    阿芜一听,不依不饶的拉了阿翁的衣袖,痴缠道:“啊翁,啊翁,阿芜哪里泼皮?”

    望着这小女儿的娇憨之态,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见二人笑得如此默契,恼得阿芜咬了唇使劲一跺脚,一转身,竟自跑开了,那逶迤而下、层层叠叠的粉色衣裙,便如同在空中绽放了一朵灼灼桃花。

    见阿芜离去,日已上中天,六郎亦觉不宜叨扰太久,并起身抱拳向老叟辞行到:“多谢啊翁赐茶,天色不早,理应早早归家,待它日再报啊翁赐茶之恩!”

    老叟笑到:“甚好,莫让家中高堂担心,可缓缓归矣!待来日再饮此茶!奈何老朽腿脚不便,就让家中老白送君一程!”

    说毕,老叟从怀中拿出一个铃铛,轻轻摇动,只听铃声泠泠,清越异常!

    从桃林中窜出一头白鹿,通体雪白未见杂色,身形矫健,那温驯的眼睛亮得有如天上的星子。这鹿正调皮的歪着脑袋望着郎君,神态睥睨!

    六郎定睛一看,这不就是自己追着入桃源的那头白鹿吗!怪不得眼熟至此!

    老叟满面含笑,轻抚白鹿的脑袋道:“老白,送客一程!去吧!”

    六郎再次起身作揖,道:“叨扰尊者良久,六郎告辞!”六郎躬身退后几步后便转身跟着白鹿往回走去!一路穿花拂柳,到得金文题篆的山洞,白鹿停住用珊瑚似的鹿角轻轻点地,似在连连告辞,六郎亦回身抱拳,并转身走进山洞,走下360块石梯,又摸黑往上1008块石阶,终到得那清凉异常的石洞,穿过水帘,跃过湖面,再凌空一翻,就势跃上了那横出的山崖之上。

    这山崖本就极窄,仅容一人落脚。因着与那瀑布相隔仅数尺之遥,这横出的山崖本就极是湿滑,飓风裹挟着纷纷雨雾从潭底扶摇而上,莫说是人,就是鸟儿也难以立足。

    六郎沉下一口丹田真气,生生立于山崖之上岿然不动,衣襟随风鼓荡,喧腾而上的水雾仿似要将那抹白色身影裹挟而去一般。

    一身白衣傲然凌风而立,如此胆色应是世间第一人,

    耳畔水声隆隆,似那万马奔腾,更似风雷激涌,直震得人心胆倶颤,听得六郎胸内豪气激荡,闭目凝神间,恍惚间仿似又回到了那金戈铁马的沙场,刀光剑影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成海……

    漫天血色激得六郎猛一睁眼,翻涌的血海消失了,唯见那高高地瀑布直坠寒潭,激起万千烟尘,四面高山莽莽,远岫浮岚,雾霭苍苍,深黛浅墨绵延万里……

    好一幅千里江山图,可如此锦绣江山,却是再无她。

    一念至此,胸口一痛,眼前所有的一切渐渐失去了颜色,就这么立于石崖之上,飘摇于雨雾喧腾的飓风之中。

    待那云霭深处渐起暮色,欲寻归路,抬头四顾,不由苦笑道:“当初一时兴起未做标记,如今林密草深,去哪里找那来路!”

    低头望去,只见一潭碧水顺着山林蜿蜒而出,已然有了主意:“何不顺着淙淙而下的潭水而行,终能到得山下。”

    六郎双臂一展,竟从那突起的山崖上纵身一跃,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往深渊直直坠去。

    耳畔水声如雷,丝丝雨雾迎面扑来,就这么直直落了下去,眼见着就要坠入碧潭之中,说时迟,那时快,六郎身形一顿,足尖连连轻点,竟凌波徐徐而行,衣袂飘飘,数息之间就已掠出数丈……就此循着那山溪穿林踏浪而去。

    终到山下,一弯清亮的溪水潺潺向前流去,溪水边竟有一棵极高大繁茂的合欢树,与周遭那低矮的树丛相比,实在是突兀显眼。

    六郎抬头打量片刻,勾唇一笑:“就你了。”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在那五人方能合围的树干刻了个记号。

    两指一撮,一清亮的哨声破空而出,响彻山谷。不多时林内传来窸窸窣窣的穿林踏草声,稍倾,那茂密的树丛一分,蹿出一匹满头满身挂满苍耳黏草的青骢马来,。

    那马一见自家主人,高兴得仰头长嘶一声,撒着欢,甩着尾巴奔到自家主人身边身边,喷着鼻息用脖颈使劲蹭着郎君的肩,很是亲热!

    六郎亲昵地拍拍马,细细摘除马身上的苍耳黏草后,一个翻身跃上马背,两腿一夹,缰绳一拉,马儿就撒开蹄子向前奔去!

    夕阳西下,一人一马向天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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