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骑着青骢马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到了洛阳城,一拉缰绳马儿停在了城门下。

    仰头望去,一条银色的星河横贯而过,其下是一楼两阙的城门,城楼斗拱上斜挑着一弯残月,城楼正中挂着一块黑色牌匾,上书三个金色大字“定鼎门”,牌匾两侧门道的城门大大地敞开着,仿若一头睁眼的的饕餮巨兽冷冷地巡睃着周围的一切。

    六郎长舒了一口气,取出金鱼符一晃,惊得众守城军士跪了一地。

    拍马缓缓穿过城楼,任马儿自是向前行去!穿过天街,两旁的坊市未落下厚重的坊门,坊市内热闹依旧!

    空中满是着清幽的梵香,“当……当……”宁人坊内龙兴寺传来的悠悠钟磬声,让人顿觉心神空明!

    天街道旁盛放着团团簇簇的粉色樱花,六郎一身白袍,骑马在花树下穿行,风过,花影婆娑,时有落花飘到衣襟,远远望去真如谪仙出世。

    到得崇善坊,直过坊门后,马儿在一朱漆高门前停了下来,只见牌匾上书三个金色大字“宁王府”,六郎一跃而下,门房赶紧接过马鞭,牵了马去。早有那管事的躬身迎了上来:“郎君可算是回来了,可急煞老奴了。”

    原来这这李家六郎是当朝天子的胞弟,李唐王朝最为传奇的六王爷,世人皆称宁王。

    永贞六年,天降大旱,颗粒无收。先皇降下罪己诏,又上泰山求雨,未果。

    大旱不过五月,可还是滴雨未见,饥荒开始蔓延,饿殍遍野,万民哀嚎。

    六月十三日巳时,皇后所居的上阳宫中传来婴儿啼哭之声,朗朗乾坤顿时风云聚会,天雷滚滚,豆大的雨滴终于从天而降,举国欢腾!

    先皇立于上阳宫前,举臂高呼:“天降麟儿,救我大唐。”而这位很是天降异象一番的婴孩就是六皇子,为此先皇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可刚过皇子洗三,钦天监的夏太史一番占卜推衍之后,这位天降异象的皇子却被悄悄送到慈宁寺,满朝文武无人知晓原因。

    六皇子自小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六岁跟在慈宁寺长老旁开始听经论道,学习诗文歌赋。小小年纪就与那西域来的高僧辨玄论道,因“仁者心不动,天下皆不动”一语名动天下。

    七岁师从柳少师,无论三伏三九天皆伏于案前临帖练字,因常于慈宁寺内一荷塘洗砚,日久,连盛放的荷花皆带墨香。

    十二岁书法大成,一手楷书即有柳骨之俊逸遒劲,又有颜筋之雄浑古朴,慈宁寺门口常常拥堵着愿用千金但求一字的达官贵人,士子大夫。一手端庄秀丽的簪花小楷是东都无数闺阁千金的临帖范书,一手飘逸潇洒的草书更是让其为方丈手抄的经文天价流于黑市,

    十五岁一首《菩萨蛮》誉满京都,世人皆相传诵,一时间洛阳纸贵!

    十九岁恰逢南唐之乱,回鹘、契丹等部皆趁乱入侵,一时间狼烟四起,民不聊生。六皇子亲自披挂上阵,挂帅亲征,带十万金甲浴血奋战三载,平定南唐逆臣贼子之乱,收复无数失地。且与回鹘部、契丹部可汗杀白马定下盟约:百年互不相扰。其功堪比太宗。

    凯旋而归后,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宁王却扶持当今主上登临九五之尊位,自此功成身退,封帅印,卸甲胄,着布衣,成为一名富贵闲散王爷,或养花品茗,或访名山大川,不问朝政,亦不予世人结交,等闲人等皆不识宁王。

    六郎穿过中庭,直至□□明堂。早有那伶俐的小厮开始忙碌了起来。几个头梳双丫髻,身着豆绿齐胸襦裙的侍女,捧着一应洗浴之物鱼贯而入,待安排妥当,众女侍躬身退出浴房。

    浴房内水汽氤氲,六郎仰头枕在浴斛边,只觉全身一松,一丝倦意袭来,慢慢合上双眼。

    迷糊间只见漫天桃花徐徐绽放,在那桃花深处竟有一头白鹿,旁边还有一名着粉色襦裙的女子……

    正欲透过那朵朵桃花,努力看清那女子的模样,只听耳畔蓦的传来声音:“郎君,郎君……”

    六郎慢慢睁开眼来,幽深的眼眸里竟有几分淡淡的失落,转头望去,屏风外有一小厮躬身候着,沉声道“何事?”

    “郎君,可是睡着了?仔细水凉。”

    那侍候的小厮久未听到浴房里的声响,想来自家郎君是睡着了,出声提个醒。

    “退下吧。”

    “诺。”

    待换上圆领青衣便袍,这洗去一路风尘,只觉神清气爽,腹中更觉饥肠辘辘,开始传膳。

    一众小厮小步往里传菜!只见圆桌上一碟烤乳鸽,一碟翡翠雕瓜,一碗十锦鲜汤,一碗清蒸鲈鱼,一碟碧落樱桃,一碟雪丝羊柳,满桌子菜□□人。

    一唤福哥的伶俐小厮立于桌旁布菜,捡了几样宁王素日爱吃的菜放到了碟子里,许是饿狠了的缘故,宁王觉得分外好吃,就

    着一碗红僳米,吃得很是尽兴!

    用完膳后,就径直往书斋而去。

    烛火下,宁王俯首于书案上凝神静观《贞观纪要》,边看边赞道:高祖真真是明君呀!

    凝神细想了一回,只见宁王一招手,一名身着黑衣的暗卫跃窗而入,只见这名影卫长着一张极其普通的方脸,唯有一双眼睛隐有精光:“主人有何吩咐?”

    “附耳过来!”一番低语后,影卫又跃窗而出,灯烛闪了闪,一切似乎从未发生!

    因看得入了迷,桌上的茶渐渐凉了,福哥又躬身上前重新换了新茶!宁王似才回过神来,伸手端了茶盅,轻轻吹过茶上浮沫,小呷了一口!

    可这茶刚一入口,就挑眉问道:“这茶怎的如此寡淡?”

    福哥奇了道:“这不就是郎君素日爱饮的雪茗,一钱茶沫用三滚沸水煎了,和往日一色一样呀!”

    宁王沉思了片刻,不由得释然一笑:可不是,这雪茗怎比得了那雾隐,今日那桃源山上啊翁赐的茶汤倒让自己这嘴也变得刁了。

    “阿福,可听过桃源山?”

    “桃源山?这洛阳城外的大大小小的山,阿福可没听过这名字,郎君可是记错了”

    宁王哂笑道:“哪里会记错,原来还有阿福不知道的好去处?前日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在本王面前吹嘘是崇善坊第一伶俐人即‘通市井俚俗’,又‘晓牧野灵川’?”

    福哥一听,更是笑得跟朵花似的:“王爷,要说这西市哪家酒肆的酒最好喝,南市哪家的胡姬跳得胡旋舞最好看,崇善坊哪家的小娘子最是贤惠,小的倒真是知晓一二,要说这……桃源山,小的可真没听过,要不,明天小的到西市人最多的茶肆给您打听打听去。”

    宁王伸手一个暴傈弹在福哥的额上:“你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小小年纪不是喝酒就是看人家小娘子,可不就是来讨打的!”

    福哥一缩脑袋躲了去,边躲边笑道:“郎君,郎君,仔细手疼!”

    说笑了一回,宁王望着桌上那盏灯火怅然而语:“想来那等地方,也不是市井贩夫走卒所能知晓的!阿福,不用去探听,桃源山三字亦不能对外人说道!可记好了!传上来吧!”

    福哥笑脸一敛,认真答到:“阿福记下了!”躬身退了下去。

    稍倾,一行四人鱼贯而入,一字排开站在堂上等候回事。

    六郎微一点下颌。

    那年纪最长的管事上前一步,作揖回禀道:“郎君,昨日各处庄子上巳节礼已送至,有:狍子二十八只,鹿三十六只,羊两百只,鱼六百斤,鸡、鸭、鹅各三百只,粟米五千……”

    宁王剑眉几不可见的一跳,打断道:“福叔,庄子的节礼可登记造册,不用一一赘述,这些活物给禁卫军的兄弟分了去!”

    福叔躬身答道:“遵命!东都各处铺子也送了节礼,郎君可要一一查验?”

    “不用,福叔可一一入账,福叔是王府的老人,本王放心!可退下了!”

    一长身玉立、面目清秀的长史作揖回禀:“郎君,太子府前日新添了位小郡主,明日准备洗三,郎君可要添喜随礼?”

    宁王点头道:“皇家开枝散叶,自是好事!烦请李长史写份贺帖,让福哥去库房挑把玉如意,并那把七宝琉璃锁也一并送了去,就说本王上巳偶感风寒,就不过府贺喜了!”

    李长史领命躬身退去。

    一黑脸的彪形大汉也上前,声若洪钟回禀道;“王爷,禁卫军的兄弟昨日和城防司的兄弟打了场马球,赢了彩头,明日一众兄弟特向王爷告假往那太白楼喝酒去。”

    宁王朗声笑道:“赢了城防司的,好!”

    宁王回身向福哥吩咐道:“端两坛雕花老酒给禁卫军的兄弟们送去,权当给兄弟们添彩头了。”喜得王参士连连谢恩,躬身退下。

    待所有人退下,月影已上中天,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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