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溪之父乃朝中二品大员,赫赫博阳侯,自孙明溪出生以来,所有人见他爹都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近日更是要做太子殿下的新丈人,左右奉承之人更比比皆是。

    孙明溪没想到,须弥居然敢明晃晃“亵渎”自己的父亲,一时又惊又怒,断指的痛更是让他忘乎所以,捂着指头极尽狠毒道:

    “待我妹妹嫁入东宫,我定让你们观明台这群死狗从东宫滚蛋!”

    赵缭闻之并未生气,只是双目微微合住,像是累极了,向外朗声道:“老陶。”

    “首尊。”陶若里下一瞬就出现在雅间中。

    赵缭指了指孙明溪,陶若里在帘外听得到里面的对话,登时会意,上前一把箍住孙明溪,三下两下就脱尽他的衣服,一缕纱都没留下,根本不容他反抗分毫。

    阳光并不充足的屋中,孙明溪尽管羞臊至极得跌倒在地,团住自己,仍然亮得再发光。

    两个姑娘见状,都移开目光。

    孙明溪想再咒骂赵缭几句,可一抬头,就看见赵缭毫不避讳看着他,如刀的目光将他的身子上上下下审视了个遍。

    孙明溪一句话也说不出了,羞愤之下,嗫嚅的嘴边泪水滚落。

    赵缭扶着榻桌慢慢起身,一把抓起地上扔着的衣服,走到窗边用劲一扬,全都扔了出去。

    她转身的时候,庄安饶看到须弥腰后,红色的单衣紧紧吸住她的身体,红色浓得足矣滴落。

    也确实在滴落。

    那是血。

    庄安饶心中一惊,这才想起昨日震动盛安城的大事——台首尊公开受刑。

    昨日才刚受酷刑,今日就……

    难怪面具之下,她唇白若纸。威势之中,满是疲惫。

    庄安饶震惊的眼睛,正对上赵缭回过头后的双眸。

    庄安饶低下头,披着的衣服还残留着须弥的体温,渐渐抚平她皮上的战栗。

    “他。”赵缭指了指越缩越到角落里的孙明溪,“阉割了吧。长了只会为祸的东西,不如没有的好。

    他那四条走狗,既然爱闻气味,那就割鼻。

    还有外面那些起哄围观的人,一人二十鞭子。”赵缭顿了一下,“打在脸上,让他们记住,什么不该看,什么不该说。”

    赵缭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雅间外一个个紧张得扎着耳朵听的人心神俱裂。

    而孙明溪,更是听完这话,就吓得尿了一地,随后就晕了过去。

    “姑娘。”赵缭最后走到庄安饶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大的小圆筒。

    “这是观明台的信号,全城之内都可看见。如果这畜生胆敢报复你,你就点燃此信号。观明台会第一时间来救你。”

    庄安饶颤颤巍巍伸出手,接过小圆筒,已有泪声:“奴家谢朝乘将军大恩……”

    “请问姑娘姓名?”

    “奴家庄安饶。”

    “安饶,我送你们回去。”赵缭拍了拍庄安饶的手,先一步往外走。

    庄安饶看到,须弥的身后,血已从后心殷至腰下。

    从平康坊送下两位姑娘,陶若里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赵缭已头抵靠在车厢是合着眼,情况很是不好,想来伤口早就绷开了,便轻声道:

    “首尊,回左卫府吗?”

    赵缭没回话,陶若里以为她昏迷了,正急着要上车去查看,就见她惨白的嘴唇动了动:

    “去看看小崔他们。”说完她说梦话般,低声自言自语:“小崔就爱吃耀春楼的四喜丸子……”

    。。。

    “首尊,首尊。”

    陶若里蹲着,唤了几声。

    赵缭靠在车厢上,昏昏睡着。

    陶若里轻轻握住赵缭的手,滚烫,正如她整个身体。

    “阿姐……阿姐……到了。”

    赵缭已经摘下眼帘,此时双目缓缓睁开,眼中的血丝清晰可见。

    “嗯……”赵缭哑着嗓子应了一声,起身时身子沉重得像被吸住。

    赵缭一手提着食盒,一手被陶若里扶着才能勉强站住。

    缓缓下车后,就见山间新坟,还没来得及立上墓碑。

    坟包前,一人半蹲在地,面前摆了香炉。

    “这怎么会有人?”陶若里不解,正要快步上前查看,赵缭已反手握住他的胳膊。

    “在此等我。”

    走这一段,对赵缭而言,就和昨日出宫那段路一样艰难。

    坟包前,赵缭先缓缓蹲下,将食盒中的菜一一摆出,才起身,正面身旁人。

    “七皇子大义,须弥万死难报。”赵缭深深行大礼,身后的伤口已可以感知到的速度,飞快撕裂。

    “言重了,李谊不敢受。”李谊伸手,虚扶住赵缭的胳膊。

    “你也知道,我不为救隋陶,我是想救学子们。”

    “无论如何,是您救了隋陶,须弥感念不尽。

    只是……”

    赵缭看了看小崔的新坟,又看了看四周多个新坟,抬眸迎上李谊的目光。

    “他们都是随我出生入死的亲人,我不能不为他们报仇。就像您……”

    赵缭颔首,敛住目光,“若想为师报仇,等我把该做的事情做完,须弥绝无二话。”

    一听到老师,李谊的心里还是绞痛。

    这是荀煊死后,李谊和赵缭第一次面对面。

    纵然两人都对其间因果心知肚明,但荀煊的死还是如天堑般横亘,将太多心结扣死。

    李谊也敛回目光,眼中的血丝不比赵缭的少。

    “罪有应得之人,该当首尊之罚。唯请首尊,莫要累及他们的亲眷。”

    赵缭真的看不懂李谊了。

    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何须如此?

    赵缭不答,李谊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谊回头,长长看了看那一排土色犹新的土包,心中叹息一声,道了句:“谊先行一步”,便与赵缭擦肩而过,大步离开。

    可走出几步,李谊心中还是压住的问题还是要冲出来,终究还是转过身来,唤道:“须弥将军……”

    “七皇子!”

    却正好对上同样转过身叫他的赵缭。

    四目相对之间,两具身心俱焚的身体相对,所有想问的都僵住,一时哑口无言。

    李谊想问,老师在最后的审讯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走到了万劫不复的绝路。

    虽然,他明明知道。

    可不问,他总是不敢相信。

    赵缭想说,她实在无意杀害荀煊。

    虽然,她知道他知道。

    可不说,她总是心中有愧。

    落日将近,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赵缭清了清嗓子,道:“荀司徒弥留之际,所念唯有百姓。他道‘哀鸿遍野,救救百姓’。”

    李谊的眼泪“唰”得落下,甚至来不及掩饰一下。

    李谊立刻转过头去,无声拭去眼角泪。半天才道:“多谢将军……”

    李谊走了。

    看着李谊的背影,赵缭的手掌攥起。

    在她这双手上,他的大哥和老师断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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