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王青衍气半死的事并没有让百里策高兴太久。
因为她连伤敌五百都没有做到，便自损了一千，又有什么可嘚瑟的。
外加天气潮湿，伤口结痂发痒，原本就没这么快好且略有反复的骨折......她再不安分休养，变残废都是轻的。
于是收起不自量力，回归老实本分，百里策又开始文文弱弱、唯唯诺诺。
“怎么不关窗户？”王青衍一进来，就看她恹恹地趴在邻窗的矮桌上，任由雨丝飞落得满头都是。
“心里闷的慌，开着窗舒服点。”
正要关窗的王青衍抬手做罢，转而将她人换了个位置。
百里策顺口就是，“多谢。”
态度变化之大，让他都愣了一下。
“今日不骂我了？”倒不是他犯贱，而是这么快就消气，实在不符合她性格。
“适可而止”
和赫达一起回她老家这种话，只能说一次，再在他底线之外反复横跳，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稍作沉默，王青衍轻轻抱住她，“我只是想得到祖蛊，并不是真的想伤你。”
不是真的想伤我？！我他......深吸一口气忍住。
再吵真的容易肝气郁结。
“我也只是过过嘴瘾。”
言下之意就是：我也是开玩笑，你别介意。
“......”果然，王青衍一下就没话讲了。
看吧，让你不要斤斤计较的人，只是因为你计较了，他就没得计较了。
两人安静的吃完饭，一起看云开雾散，天空放晴，然后日影西斜，风起微末。
临走时，王青衍问她，“还是不肯告诉我？”
祖蛊他可以暂时不要，但他的伤势为何愈合的如此缓慢他定是要知道的。
百里策淡淡地看着他往摇椅里一靠，“这么重要的秘密，当然是需要用同等价值的消息来交换。”
王青衍转身就走。
“好好好”她赶紧找补，“我只知道京城与陆缄的确切消息总可以了吧。”
脚下一顿，王青衍走的更快。
百里策急得跳脚，“哎哎哎，别走啊！不同意可以再商量嘛！王青衍！你回......”
等确定人真的走了后，百里策突然又不急了，躺回摇椅里舒舒服服地晃起来......没一会儿，又拿过他放在旁边的老虎荷包瞧了瞧。
这人啊，有些时候就是太聪明。
......
权柄之下从来藏污纳垢，一旦有了机会，多得是蛇虫鼠蚁，趁势而起。
百里将罗重掌百里氏的消息一传出去，整个朝局都发生了变化。
不仅之前那些极力鼓吹要发兵踏平河州之地的声音小了很多，“为了陛下着想”、“贸然发兵会害了陛下”、“我们应该从长计议”之类的言论也越来越多。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久了，连陛下的踪迹都找不到！”
“太后息怒”众臣俯首请罪。
看着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拿出切实可行的主意，太后气得有些胸闷。
这些人的心思，她也能猜到一二，可眼下除了发发脾气、打几个板子，她还真不能怎么样。
“息怒？你们眼里，还有哀家吗？！”
“太后威仪万千，臣等拜服。”
“既是如此，你们谁来说说，要何时才能找到陛下？”
“......”一片静默中，众臣头埋得更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当了出头鸟。
“呵”太后怒极反笑，“各位卿家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
“崔尚书？”
被点到名的崔尚书一怔，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钱尚书？”
兵部尚书钱立当场表示，“臣无能。”
“那......”太后扫了一圈，将目光放在薛封识身上又很快移开。
“诸位大人还真是国之栋梁啊”阴阳怪气的嘲讽让不少臣子都面露愧疚。
踌躇再三，还是没人站出来。
“如此上下一心，倒是罕见。”
“就是不知陛下在朝时，你们有没有这么齐心！”
慑人的暴怒扑面而去，稍近些的几名官员被这气势吓得瑟缩不已，却始终把头埋得低低的。
好啊。
见他们硬着头皮也要装糊涂，太后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既然你们都没办法，哀家倒是有个主意。”
崔元书当即接道，“还请太后赐教。”
“陛下领军出征，不可能凭空消失。”
“如今全国上下遍寻不得，无非两种可能。”
“一，王贼确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领，能将整支龙甲军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二，是陛下不想让我们这么快找到他。”
若有所指地看了某位大臣一眼，太后脸上显出些许无奈，“若是后者，我们只需安定局势，静待陛下归来即可。”
“若是前者...咚！”话未说完，就有人一个响头磕地上。
磕头的官员脸都白了，“太后三思！”
他没想到如此忌讳的事，太后居然就这么直白的在朝堂上说出来了。
“太后......”紧接着，又有几个大臣慌里慌张地跪了下来。
“怕什么”太后行事一向果断，也从不忌讳一些没用的东西。
都到今日这个地步了，又何需藏着掖着，“既然诸位都是这个想法，说一说又有何妨？”
“这......”不少大臣开始面面相觑。
钱立看了看左右的同僚，心一横就站了出来，“那臣斗胆一问，若是龙甲军当真全军覆没，而陛下又落到了王贼手中，臣等又当如何？”
应该如何，他们早就有了决定，刚才也不是真的没有人敢回答。
只是有些话，谁都不愿意第一个说出来。
但作为太后，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若陛下当真落入敌手，王贼必会以此要挟朝廷。”
“我等更要早做准备。”
“太后的意思是？”有大臣试探性地问。
太后沉吟片刻，坚定开口，“请福王入朝。”
一听此言，立马就有大臣跳出来称赞，“太后圣明！”
“此计甚好！这样一来，王贼定会投鼠忌器。”
“臣附议，如此便可保朝局不乱，也能有更多时间探听陛下消息。”
“是啊是啊”
“......”
看他们终于按耐不住，崔元书也满面愁容又十分为难地出列，“可太后，臣担心......”
太后抬手止住，“崔尚书，哀家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比起......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无奈的叹息声后，崔元书疲惫不堪地躬身一拜。
再抬头，连背脊都弯了许多，“臣明白了，这件事就交给臣来做吧。”
至于“比起”后面是什么话，大家已经心照不宣了。
是以有人将这个消息传出朝堂后，京都的异动变得更加明显，甚至几位被罢了官职的功勋子弟又开始活动了起来。
某家灯火通明的花楼里，“熟睡”中的刑部侍郎忽然睁开眼睛，撇下怀中的女子，从房间里的暗隔绕到了另一间屋子。
“许久不见，老当家风采不减当年。”
随手给他换了一杯热饮，百里将罗言辞间颇为不满，“何大人让老夫好等。”
“那群人心思缜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未必不是他们演给我们的看的，还是谨慎些好。”
“哦？莫非何大人觉得陛下真是自己藏起来的？”
“呵”何师道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老当家可知缉查司、禁军、兵部仍旧听命于陛下？”
“那又如何？”
“陛下前往河州之时，将兵符交给了太后，又赐宣妃摄政之权，怕是一早就在防着有人生事。”
“若是一个不小心......”何师道顿顿，笑得更和善了，“赔上的那可是你我全族的身家性命。”
“宣妃已不足为虑。”
“嗯？”
百里将罗随即说了贺瑶私自出京一事。
“不过几句流言，就能让宣妃阵脚大乱？”何师道更倾向于这是个陷阱。
百里将罗却觉得，“最致命的东西，往往最不起眼。”
有些人总以为自己清醒理智，绝不会被私情左右，殊不知越是理智的人，被私情左右起来越会出乎意料、无法控制。
“这样的话......”
一阵深思熟虑后，何师道总算是拿出了几分诚意，“禁军那边，我会再想办法接触，钱立虽不会听我们的，但兵部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
“至于林雨川......缉查司向来只受帝命，我实在无能为力。”
“陛下君威深重，即便我们能培植自己的人手，短时间内也改变不了什么”百里将罗当然不会告诉他，兵部的事根本用不着他们担心。
“不过既然宣妃不在，太后又将眼睛盯在了前朝，那倒是可以从内宫入手。”
“这一点我早有准备，但若要在短时间内见到成效，还是需要您的配合。”
这话的意思是，脏事不能他一个人干。
“那何大人觉得那些个文官如何？”
“这......”何师道犹疑地放下手中杯子。
“这条路我倒也想过，只是薛封识那厮盯得实在太紧，今夜若不是借我儿的名头，想要见您一面不知还要等到何时。”
“至于崔元书那老东西，看似奸猾，实则比谁都忠心，接触太过，我怕他看出点什么。”
“放心，很快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哦？”何师道顿时就来了兴趣。
百里将罗轻蔑地勾了勾嘴角，显然很不满意如今的文官集团，“庚子越这颗棋子，是时候扔掉了。”
“如何扔？”
“贪污大案，苛捐杂税，饿殍遍野，千里告状，你说，我们那位薛大人忍得住不去查？”
“一旦薛封识离京，福王入朝，崔元书分身乏术，文官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同声同气，滴水不漏？”
何师道一愣，随即大笑出声，惊喜不已，“老当家好谋划！”
并竖起大拇指，“只有这样的案子，才配的上我们爱民如子，刚正不阿的薛大人！”
先前他一直以为留着这颗废棋，是为了让陆缄觉得能通过庚子越误导他们，可现在看来——
“也只有他薛封识，敢去查这样的案子”庚子越从来都是为他们自己准备的。
“妙啊！妙啊！”何师道兴奋到拍手。
“就算薛封识能看出这背后端倪，他也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查这个案子。”
百里将罗适时举杯，“只要他去了...”
“无论成败，他必死无疑。”
与其碰个杯，何师道几乎可想象薛封识会死的有多惨了。
但转而他又故作担忧道，“不过，我听说令媛......”
百里将罗淡淡地笑笑，直接告诉他，“到底是我亲生的，若是听话，倒也可以留她一条命。”
府中那些不听话的狗，他已经清理干净了，至于百里茗是什么下场，就看她自己了。
那大小姐是什么德行，何师道也是了解的，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所以......
想到这里，何师道再无顾忌，起身一拜，表明态度，“接下来的事，何某会全力配合。”
......
“大小姐，吃饭了。”
百里茗还没有回答，送饭食来的丫鬟小厮就抓住她将饭菜强喂进嘴里。
喂完之后，淡定地收拾干净出去，一句话也不多说。
“倒是很有骨气”能坚持这么多天，真不愧是他的女儿。
“......”抬眼看了看似乎有些自豪的百里将罗，百里茗刚恢复一点的力气再度消失殆尽。
“父亲要废了女儿，女儿无话可说，但丰叔跟了您几十年，还请放他一条生路。”
“忠诚是一条狗最大的优势，他既然敢背主，就应该知道自己是什么结局。”
“那姑姑和六叔呢？”
百里将罗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思忖片刻后又觉得合情合理，“能意识到这一点，不枉我栽培你多年。”
“呵，是吗？可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早一点意识到十七的背叛，根本是你的授意！”
什么不小心落在周家手里，透露百里策的消息给王青衍，根本都是安排好的！
“你......”百里茗拼尽全力地站起来，没走几步又跌坐在地。
用力摇摇头，她又开始困了，“他...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看百里茗不顾形象地嘶喊到双眼通红，百里将罗平静地坐到她对面，“我教过你的，无能的愤怒只会影响你的判断，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剩下的眼线都分布在哪里。”
“姑姑和六叔从未忤逆过您，父亲为什么一定要他们死？”
握了握手上的拐杖，百里将罗显然不想在这些事上浪费过多的时间。
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多给这个女儿一点机会，“必要的牺牲而已。”
百里茗冷嘲，“牺牲？是因为你觉得已经不能控制他们了吧。”
百里将罗默认。
“那妹妹呢？若不是为了百里氏，她根本不会回来，为...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算计她？”
“你是我最出色的女儿，将来必然会继承我的一切，换句话说，为父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百里氏的大业铺路，为你铺路。”
“你应该庆幸有我这样的父亲，而不是不知感恩，满心埋怨！”
看百里将罗发怒，百里茗也骂起来，“你耳聋吗？！我问妹妹呢？她又凭什么要像我一样，为你的野心搭上一切？！”
“......”百里将罗懒得再理。
“回答我！”
见他要走，百里茗用尽最后的力气扑过来抓住他的下摆。
冷眼俯视良久，百里将罗施舍似的开口，“她最终若能得手，算她一份功劳也未尝不可。”
“什么？？”百里茗一下没听懂。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她输了，也怪不得为父。”
轰——
像是有什么在心里崩塌，百里茗只觉得浑身冰凉，可混乱的思绪让她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百里将罗从头到尾并不是简单的出卖谁、控制谁，或是和谁合作，而是精准的算计了包括王青衍在内的每一个人心，在暗中推动一切。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当成过......人......”
眼见女儿实在扛不住晕睡过去，百里将罗没有半分怜悯的将人踹开，如同那因她死死拽着而撕扯下来的碎布——
随手弃之，永不再用。
......
陆缄六弟，福王陆衡入京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青衍手上。
连同这个消息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所书内容着实超乎常理。
以至于其中有几步谋划，连他都没有想到。
要不说百年王朝，千年世家。
这算计起来，连亲生子女都不会放过。
撕掉信件，随风散去。
看着渐渐涨潮的海水，王青衍眼里的光越来越盛，“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
因为她连伤敌五百都没有做到，便自损了一千，又有什么可嘚瑟的。
外加天气潮湿，伤口结痂发痒，原本就没这么快好且略有反复的骨折......她再不安分休养，变残废都是轻的。
于是收起不自量力，回归老实本分，百里策又开始文文弱弱、唯唯诺诺。
“怎么不关窗户？”王青衍一进来，就看她恹恹地趴在邻窗的矮桌上，任由雨丝飞落得满头都是。
“心里闷的慌，开着窗舒服点。”
正要关窗的王青衍抬手做罢，转而将她人换了个位置。
百里策顺口就是，“多谢。”
态度变化之大，让他都愣了一下。
“今日不骂我了？”倒不是他犯贱，而是这么快就消气，实在不符合她性格。
“适可而止”
和赫达一起回她老家这种话，只能说一次，再在他底线之外反复横跳，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稍作沉默，王青衍轻轻抱住她，“我只是想得到祖蛊，并不是真的想伤你。”
不是真的想伤我？！我他......深吸一口气忍住。
再吵真的容易肝气郁结。
“我也只是过过嘴瘾。”
言下之意就是：我也是开玩笑，你别介意。
“......”果然，王青衍一下就没话讲了。
看吧，让你不要斤斤计较的人，只是因为你计较了，他就没得计较了。
两人安静的吃完饭，一起看云开雾散，天空放晴，然后日影西斜，风起微末。
临走时，王青衍问她，“还是不肯告诉我？”
祖蛊他可以暂时不要，但他的伤势为何愈合的如此缓慢他定是要知道的。
百里策淡淡地看着他往摇椅里一靠，“这么重要的秘密，当然是需要用同等价值的消息来交换。”
王青衍转身就走。
“好好好”她赶紧找补，“我只知道京城与陆缄的确切消息总可以了吧。”
脚下一顿，王青衍走的更快。
百里策急得跳脚，“哎哎哎，别走啊！不同意可以再商量嘛！王青衍！你回......”
等确定人真的走了后，百里策突然又不急了，躺回摇椅里舒舒服服地晃起来......没一会儿，又拿过他放在旁边的老虎荷包瞧了瞧。
这人啊，有些时候就是太聪明。
......
权柄之下从来藏污纳垢，一旦有了机会，多得是蛇虫鼠蚁，趁势而起。
百里将罗重掌百里氏的消息一传出去，整个朝局都发生了变化。
不仅之前那些极力鼓吹要发兵踏平河州之地的声音小了很多，“为了陛下着想”、“贸然发兵会害了陛下”、“我们应该从长计议”之类的言论也越来越多。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久了，连陛下的踪迹都找不到！”
“太后息怒”众臣俯首请罪。
看着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拿出切实可行的主意，太后气得有些胸闷。
这些人的心思，她也能猜到一二，可眼下除了发发脾气、打几个板子，她还真不能怎么样。
“息怒？你们眼里，还有哀家吗？！”
“太后威仪万千，臣等拜服。”
“既是如此，你们谁来说说，要何时才能找到陛下？”
“......”一片静默中，众臣头埋得更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当了出头鸟。
“呵”太后怒极反笑，“各位卿家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
“崔尚书？”
被点到名的崔尚书一怔，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钱尚书？”
兵部尚书钱立当场表示，“臣无能。”
“那......”太后扫了一圈，将目光放在薛封识身上又很快移开。
“诸位大人还真是国之栋梁啊”阴阳怪气的嘲讽让不少臣子都面露愧疚。
踌躇再三，还是没人站出来。
“如此上下一心，倒是罕见。”
“就是不知陛下在朝时，你们有没有这么齐心！”
慑人的暴怒扑面而去，稍近些的几名官员被这气势吓得瑟缩不已，却始终把头埋得低低的。
好啊。
见他们硬着头皮也要装糊涂，太后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既然你们都没办法，哀家倒是有个主意。”
崔元书当即接道，“还请太后赐教。”
“陛下领军出征，不可能凭空消失。”
“如今全国上下遍寻不得，无非两种可能。”
“一，王贼确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领，能将整支龙甲军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二，是陛下不想让我们这么快找到他。”
若有所指地看了某位大臣一眼，太后脸上显出些许无奈，“若是后者，我们只需安定局势，静待陛下归来即可。”
“若是前者...咚！”话未说完，就有人一个响头磕地上。
磕头的官员脸都白了，“太后三思！”
他没想到如此忌讳的事，太后居然就这么直白的在朝堂上说出来了。
“太后......”紧接着，又有几个大臣慌里慌张地跪了下来。
“怕什么”太后行事一向果断，也从不忌讳一些没用的东西。
都到今日这个地步了，又何需藏着掖着，“既然诸位都是这个想法，说一说又有何妨？”
“这......”不少大臣开始面面相觑。
钱立看了看左右的同僚，心一横就站了出来，“那臣斗胆一问，若是龙甲军当真全军覆没，而陛下又落到了王贼手中，臣等又当如何？”
应该如何，他们早就有了决定，刚才也不是真的没有人敢回答。
只是有些话，谁都不愿意第一个说出来。
但作为太后，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若陛下当真落入敌手，王贼必会以此要挟朝廷。”
“我等更要早做准备。”
“太后的意思是？”有大臣试探性地问。
太后沉吟片刻，坚定开口，“请福王入朝。”
一听此言，立马就有大臣跳出来称赞，“太后圣明！”
“此计甚好！这样一来，王贼定会投鼠忌器。”
“臣附议，如此便可保朝局不乱，也能有更多时间探听陛下消息。”
“是啊是啊”
“......”
看他们终于按耐不住，崔元书也满面愁容又十分为难地出列，“可太后，臣担心......”
太后抬手止住，“崔尚书，哀家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比起......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无奈的叹息声后，崔元书疲惫不堪地躬身一拜。
再抬头，连背脊都弯了许多，“臣明白了，这件事就交给臣来做吧。”
至于“比起”后面是什么话，大家已经心照不宣了。
是以有人将这个消息传出朝堂后，京都的异动变得更加明显，甚至几位被罢了官职的功勋子弟又开始活动了起来。
某家灯火通明的花楼里，“熟睡”中的刑部侍郎忽然睁开眼睛，撇下怀中的女子，从房间里的暗隔绕到了另一间屋子。
“许久不见，老当家风采不减当年。”
随手给他换了一杯热饮，百里将罗言辞间颇为不满，“何大人让老夫好等。”
“那群人心思缜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未必不是他们演给我们的看的，还是谨慎些好。”
“哦？莫非何大人觉得陛下真是自己藏起来的？”
“呵”何师道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老当家可知缉查司、禁军、兵部仍旧听命于陛下？”
“那又如何？”
“陛下前往河州之时，将兵符交给了太后，又赐宣妃摄政之权，怕是一早就在防着有人生事。”
“若是一个不小心......”何师道顿顿，笑得更和善了，“赔上的那可是你我全族的身家性命。”
“宣妃已不足为虑。”
“嗯？”
百里将罗随即说了贺瑶私自出京一事。
“不过几句流言，就能让宣妃阵脚大乱？”何师道更倾向于这是个陷阱。
百里将罗却觉得，“最致命的东西，往往最不起眼。”
有些人总以为自己清醒理智，绝不会被私情左右，殊不知越是理智的人，被私情左右起来越会出乎意料、无法控制。
“这样的话......”
一阵深思熟虑后，何师道总算是拿出了几分诚意，“禁军那边，我会再想办法接触，钱立虽不会听我们的，但兵部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
“至于林雨川......缉查司向来只受帝命，我实在无能为力。”
“陛下君威深重，即便我们能培植自己的人手，短时间内也改变不了什么”百里将罗当然不会告诉他，兵部的事根本用不着他们担心。
“不过既然宣妃不在，太后又将眼睛盯在了前朝，那倒是可以从内宫入手。”
“这一点我早有准备，但若要在短时间内见到成效，还是需要您的配合。”
这话的意思是，脏事不能他一个人干。
“那何大人觉得那些个文官如何？”
“这......”何师道犹疑地放下手中杯子。
“这条路我倒也想过，只是薛封识那厮盯得实在太紧，今夜若不是借我儿的名头，想要见您一面不知还要等到何时。”
“至于崔元书那老东西，看似奸猾，实则比谁都忠心，接触太过，我怕他看出点什么。”
“放心，很快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哦？”何师道顿时就来了兴趣。
百里将罗轻蔑地勾了勾嘴角，显然很不满意如今的文官集团，“庚子越这颗棋子，是时候扔掉了。”
“如何扔？”
“贪污大案，苛捐杂税，饿殍遍野，千里告状，你说，我们那位薛大人忍得住不去查？”
“一旦薛封识离京，福王入朝，崔元书分身乏术，文官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同声同气，滴水不漏？”
何师道一愣，随即大笑出声，惊喜不已，“老当家好谋划！”
并竖起大拇指，“只有这样的案子，才配的上我们爱民如子，刚正不阿的薛大人！”
先前他一直以为留着这颗废棋，是为了让陆缄觉得能通过庚子越误导他们，可现在看来——
“也只有他薛封识，敢去查这样的案子”庚子越从来都是为他们自己准备的。
“妙啊！妙啊！”何师道兴奋到拍手。
“就算薛封识能看出这背后端倪，他也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查这个案子。”
百里将罗适时举杯，“只要他去了...”
“无论成败，他必死无疑。”
与其碰个杯，何师道几乎可想象薛封识会死的有多惨了。
但转而他又故作担忧道，“不过，我听说令媛......”
百里将罗淡淡地笑笑，直接告诉他，“到底是我亲生的，若是听话，倒也可以留她一条命。”
府中那些不听话的狗，他已经清理干净了，至于百里茗是什么下场，就看她自己了。
那大小姐是什么德行，何师道也是了解的，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所以......
想到这里，何师道再无顾忌，起身一拜，表明态度，“接下来的事，何某会全力配合。”
......
“大小姐，吃饭了。”
百里茗还没有回答，送饭食来的丫鬟小厮就抓住她将饭菜强喂进嘴里。
喂完之后，淡定地收拾干净出去，一句话也不多说。
“倒是很有骨气”能坚持这么多天，真不愧是他的女儿。
“......”抬眼看了看似乎有些自豪的百里将罗，百里茗刚恢复一点的力气再度消失殆尽。
“父亲要废了女儿，女儿无话可说，但丰叔跟了您几十年，还请放他一条生路。”
“忠诚是一条狗最大的优势，他既然敢背主，就应该知道自己是什么结局。”
“那姑姑和六叔呢？”
百里将罗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思忖片刻后又觉得合情合理，“能意识到这一点，不枉我栽培你多年。”
“呵，是吗？可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早一点意识到十七的背叛，根本是你的授意！”
什么不小心落在周家手里，透露百里策的消息给王青衍，根本都是安排好的！
“你......”百里茗拼尽全力地站起来，没走几步又跌坐在地。
用力摇摇头，她又开始困了，“他...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看百里茗不顾形象地嘶喊到双眼通红，百里将罗平静地坐到她对面，“我教过你的，无能的愤怒只会影响你的判断，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剩下的眼线都分布在哪里。”
“姑姑和六叔从未忤逆过您，父亲为什么一定要他们死？”
握了握手上的拐杖，百里将罗显然不想在这些事上浪费过多的时间。
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多给这个女儿一点机会，“必要的牺牲而已。”
百里茗冷嘲，“牺牲？是因为你觉得已经不能控制他们了吧。”
百里将罗默认。
“那妹妹呢？若不是为了百里氏，她根本不会回来，为...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算计她？”
“你是我最出色的女儿，将来必然会继承我的一切，换句话说，为父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百里氏的大业铺路，为你铺路。”
“你应该庆幸有我这样的父亲，而不是不知感恩，满心埋怨！”
看百里将罗发怒，百里茗也骂起来，“你耳聋吗？！我问妹妹呢？她又凭什么要像我一样，为你的野心搭上一切？！”
“......”百里将罗懒得再理。
“回答我！”
见他要走，百里茗用尽最后的力气扑过来抓住他的下摆。
冷眼俯视良久，百里将罗施舍似的开口，“她最终若能得手，算她一份功劳也未尝不可。”
“什么？？”百里茗一下没听懂。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她输了，也怪不得为父。”
轰——
像是有什么在心里崩塌，百里茗只觉得浑身冰凉，可混乱的思绪让她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百里将罗从头到尾并不是简单的出卖谁、控制谁，或是和谁合作，而是精准的算计了包括王青衍在内的每一个人心，在暗中推动一切。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当成过......人......”
眼见女儿实在扛不住晕睡过去，百里将罗没有半分怜悯的将人踹开，如同那因她死死拽着而撕扯下来的碎布——
随手弃之，永不再用。
......
陆缄六弟，福王陆衡入京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青衍手上。
连同这个消息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所书内容着实超乎常理。
以至于其中有几步谋划，连他都没有想到。
要不说百年王朝，千年世家。
这算计起来，连亲生子女都不会放过。
撕掉信件，随风散去。
看着渐渐涨潮的海水，王青衍眼里的光越来越盛，“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