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外,白雪漫漫,风雪弥漫。寝殿内,春光如暖。

    又是一连三日的欢好,夫妇二人未曾踏离过内室一步。

    帷幔之间是被不断填满的欲望。

    颠倒黑白的三天,屋内的人不知天地,屋外的人却整整守着三日。殿阁之外候着的白凝和竹步面面相觑,连着侍候了三日,两人的腿都有些麻的很。

    再有什么奇异的声响传出来,白凝也不会如第一日,脸红的像被蒸煮过。倒是竹步随行侍候这些年,在多少个夫人的院门前候过,司空见惯一般。但只有对着周瑛,孙权会这般不知节制的,贪恋床笫之欢。让竹步又回想起多年前的玄观。

    突然间,胳膊肘被人捣了一下,竹步回过神来,见白凝向自己努了努下巴,示意垂花门那有人来寻。

    竹步揉了揉眼睛看去,认出是议事堂的侍从。

    嘎吱嘎吱,踩在石板路上的厚雪上,往那走去一路上,竹步心里大概猜出了个所以。

    听闻是议事堂的文书侍官传来的消息,更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一连辍朝了三日,张昭这群老臣终究坐不住了,说要面圣。

    竹步倒也不稀奇群臣如此。只要是与周瑛有关,孙权表现得颇有些昏君的味道,难为这些老臣如此担忧。但竹步清楚知晓自己的主子是个拎得清的仁君。

    倒是文书侍官递来的另外一个消息让竹步搪塞不过去,荆州使者诸葛亮求见吴主。

    来江东小住也快有半月,迟迟做不了正事,还被邀去观吴主大婚的喜礼。

    他急,竹歩知道,孙权自然也明了。

    入了外堂,暖意立刻融化肩头的白雪。转身看去不远处便是内室,安静如斯,让人脸红燥热的声音似乎停了许久。

    竹步一步步挪进,跪在内室外,手附在暖和的地衣上,缓了片刻,待身上的寒气消了,道:“至尊,议事堂派人来传话了,诸葛使者求见。”

    话毕,他埋首屏息等待着,静听里面的动静。

    暖气从脚踝那开始慢慢钻满全身,微湿的肩头不再紧缩着。

    就在竹步思绪被这暖意搅得开始不自觉游离时,内室的门终于开了。

    微微抬眸,他最先看到那双赤脚,目光从下至上,腰间松散的带子,系的很仓促。敞露的胸膛多是红痕,像被猫爪抓过一样,深深浅浅的淤血从锁骨开始爬绕布满颈肩。

    这下手真狠,竹步心里暗自叹道,紧接着跟随孙权跨过内室的门槛,但却止步于那,横立的细绸屏风的木脚旁全是污秽的锦帕。

    他还记得先前派侍女们进来小心翼翼收拾过一次,撕碎的亵衣亵裤,条条缕缕,分不清哪个是他主子的。

    “请诸葛先生去孤的书房,孤即刻便去。”

    吩咐轻声传来,竹步凑近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吩咐侍女打水呈衣进来侍候。

    孙权步子缓缓,走回床榻边,掀开帷幔,见到周瑛未被吵醒,正熟睡着。

    这三日间,两人似有些不知节制,分不清黑夜与白日。有时精疲力尽便昏昏睡去,怀里的人不经意的一个翻身,就能将他唤醒,将他体内浇不灭的欲望又燃了起来。

    手指撩开她唇间的碎发,他的唇覆了上去,这个吻少有的轻柔,没有半分掠夺之意。

    “不给走。”声音慵懒,黏黏糯糯从喉间发出,说着周瑛的雪藕素臂便勾住他的脖颈,撒娇闹气起来。

    孙权笑着低头,将她笼罩在身下,凝视半醒半睡的她,指腹清浅抚过她的眼皮,“乖,懒了三日。孤是不怕张公一会如何指责孤,就怕他们将不满撒你头上。”

    “仲郎觉得我会怕吗?”周瑛嘟个嘴,缓缓睁眼,抬首凑近吻了孙权的青须下巴,“随他们骂去,骂我是什么褒姒妖妃,我是统统不会理!”

    轻轻一笑,孙权鼻尖触上她的有些汗渍的鼻尖,笑问:“那孤是昏君?”

    周瑛一撒手,放开孙权,赌气又幽怨地说道:“骂我一个人就好了,我可不想仲郎背上昏君的骂名。”

    侧首看去,见她躲回褥中,就露张脸出来,两腮气的鼓鼓的,孙权轻轻捏了一把,哄道:“乖,待孤处理完政务,便回来陪你,可好?”

    带着浓重的鼻息,周瑛有些委屈地“嗯”完,让孙权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起身洗漱完毕,站在巾架前由侍女侍候穿衣,带冠,余光瞥见铜镜里,映出身后床榻之景。

    周瑛从被下伸出手来,一言不发地抚摸着锦榻上的褶皱,是他安睡过的地方。

    就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孙权忆起了什么,立刻朝她奔去。

    上前将躲在褥中的人捞在怀里,见周瑛满脸的惊慌,他轻巧捋开遮盖住她眼前的碎发,喃喃道:“你曾是个狠心的人。”

    帷幔再度四散,遮盖住燃燃不灭的情。

    有眼力见的侍女立刻急忙退出。一声声再熟悉不过的闷吟传来,竹步刚想踏进内室的脚悬在半空,耳根子红了一片,也退了出来,顺势将内室的雕花门紧闭,挥挥手将外堂等候服侍周瑛的侍女们都遣散了。

    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呢?竹歩站在檐下,望了一眼青空,紧接着亲自前往书房。

    到了书房的偏阁,见到等候多时的诸葛亮,手持羽扇,端坐于那,像一尊玉雕,一旁垂手而立的侍女时不时偷望几眼,压不住的嘴角。

    装模作样轻咳了几声,侍女们警觉是竹步来了,纷纷垂首,不再造次。

    诸葛亮微微倾身,眸中只一瞬的光彩,在见到竹步的那一刻出现,视野之中未有此行想见之人,身子又折回锦簟上。

    “先生还请稍等片刻,至尊那厢的事还未了。主上大婚...”

    “理解理解。”诸葛亮微微颔首,止住了竹步接下来的话。

    良辰春宵,他识趣。

    竹步满脸赔笑,递了眼神给一旁侍候的侍女,“茶汤凉了,还不赶紧烹新茶来!”

    “喏。”侍女们应下后,便去次间烹茶。

    手边杯中的茶汤凉了热,热了凉,几度热雾浸润扇尖的薄羽,诸葛亮指尖捋平,听竹步道:“先生稍坐,小奴我再去居椒阁瞧瞧。”

    “辛苦内官了。”诸葛亮点头道。

    目送竹步的背影,渐渐消逝在门角处。

    收拢目光,案头的熏香直顶脑门,远处的瓶插是喜庆的红色,整个建业宫的装陈都是这样,让人时刻谨记吴主大婚不久。

    诸葛亮揉了揉眉心,知晓等肃坐了许久,肩头酸痛,索性直接起身,次间的沁脾的茶香渐渐飘来。

    “姐姐,你说咱们还得烹几次啊,从一早到现在就一直在烹茶添茶,我都快煮够了,我瞧那位先生也快喝够了。”

    “多话什么,方才瞧内官的意思,至尊一时半会是来不了,咱们就安心侍候着吧,没准啊,能候到亥时,你信不信?”

    “啊!”侍女大惊,数着指头,道:“至尊这都三日未出居椒阁了,那群大臣可都颇有微词。”

    白日宣淫,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几年前荆州的那位左将军到京口拜会至尊,酒宴上至尊喝得大醉,那时的周夫人还是瑛娘子,侍候至尊,勾得至尊下不来榻。也不知那夜前朝有什么要紧的事,群臣急忙跑来宪英殿要面见至尊,可是等到深夜都未如愿,至尊离不得瑛娘子的温柔乡,可把长史气坏了。”

    说起这桩秘辛,侍奉年岁久的侍女们都知晓,私下早都传开了。自然对这次孙权连着三日未出居椒阁不会大惊小怪。

    羽扇挥落浮尘,脑中忆起许多,诸葛亮抿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喜红的瓶插,万般情绪涌上心头,消解不开。

    建业南郊的孙氏祠堂,华柱高耸,香烟袅袅。

    祭祀用的少牢摆于墨色的长案上。

    长案之上是高阔的灵台,摆放着孙氏一族的牌位,层层叠叠。

    钟鸣声响,满堂肃穆。司礼官念着祭祀祝祷词。

    身着玄服,孙权和周瑛手持长香并立,奉过头顶,三拜,进于香炉。

    松香气萦绕高台,沾染满身。

    一跪一叩首,恭恭敬敬,拜的是孙氏祖宗众灵。

    罗纹金笺上红墨立现,一笔一划,她的名端正写于族谱之上,牢牢刻在他的身旁。

    合掌低首,孙权额间轻触指尖,挺立身子,似念念有词。

    周瑛听不清,只看到他两唇微动。

    过了许久,他才抬首睁眼,仰望高台众灵。

    周瑛趁念颂词的司礼官不注意,往他那稍稍挪了挪,悄声问:“仲郎求的什么?这么久。”

    微微转身,看到紧挨自己的周瑛,满眼疑惑,在等待他的答案。

    他没答话,只是笑。

    那些念与祖宗听的话,不好说出口。

    宽纹广袖里,他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一种尘埃落定的欣慰盈满胸膛。

    回到建业宫,已是星宿漫天,宪英殿里,侍女伺候着孙权换下祭祀的玄服,换了常服,懒了懒腰,看到周瑛坐在床边,若有所思地把玩着发梢。

    他走了过去,捏了捏她的下巴,问:“累了?”

    瓮声瓮气的一声“嗯”,周瑛迷瞪着眼睛,靠在他怀里。

    “今夜就在宪英殿歇了罢,孤将今日的奏疏批阅了,就回来陪你。”说着,他招手让一旁的侍女过来伺候周瑛去洗漱。

    强打着精神洗漱完后,入了榻。头刚刚挨到冰凉的玉枕,周瑛便清醒了。

    指节轻敲,中空的声音传来,打转看了个遍,才发现玉枕暗藏的红匣子。

    几枚暗红色的药丸出现在她眼前,捏了一枚放在掌心,看了半天也没觉察个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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