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恶相之原行进的路上，管南悬一行人行得并不快。
旁人只以为他是伤体还有碍，但神华门主殿之上的大部分人却瞧得清楚，他虽眼睛未时时放在人身上，但每每放慢速度之时，都是许乘月矮下身刨地挖灵植之际。
罗海楼已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在心中啧叹，叹他这惯会藏心思的大徒弟，对人偏起心来，却是个不大遮掩的。
这下，那步千阳可少不得有要在他面前鼻孔朝天的时候了，光是想想那种场景，罗海楼已觉够够的了。
神华门宗主江天浩，则始终微笑着看着传阵中的影像。
旁人不知晓，但他却是极为清楚，这管大公子带的这条路，并非笔直前往下个目的地的。
夺得先机对参加试炼之人的重要性，但凡脖子上长了脑袋瓜的人都晓得的，更别说有着一大箩筐试炼经验的管大弟子。
照说其绝不会犯此等低级错误，但本就落后的他们在其的带领之下，东挑西捡，愣是绕着，较旁人多走出了半程路。
而这多出半程路的最大受益者，是落在最后的那抹薄绿色娇|小身影，她腰间的那个乾坤袋，是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
倒果真应了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的老话么！
江天浩一副瞧好戏地模样，各看了情绪不一致的那对冤家两眼。
多少年了，步千阳和罗海楼针尖麦芒相对的时日，这是就要结束了不成？
江天浩笑着轻捻手指。
往后没多少好戏看了，这心里还真觉有点可惜呢！
别人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许乘月是唯有灵植满袋。
摸着鼓鼓囊囊的乾坤袋，许乘月终于将口中味道已经变淡的香茶片吐了出来。
一道灵力一点，那香茶片瞬间化作青烟，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她不疑有他，只以为自己运气果真是好，灵植采得心满意足了，下个目的地的水波纹传送阵也刚好也出现在眼前了。
五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相继钻入了水波纹之中。
刹那之间，眼前移步换景。
原本大型的林木，扁粗的繁盛藤生灵植仿佛剧烈缩水，林木变得细矮，藤生植也变得细小，还出现了大片的禾草草丛和蕨草丛，让人的敬畏之心也随之骤减。
他们没走动几步便发现，起了变化的不仅仅是敬畏之心，还有一股莫名的烦躁感冒出来，在身体里不断叫嚣奔窜，像个野蛮的凶兽一般。
还有，饥饿、口渴，属于凡人最基本的需求，那既十分熟悉，又因为久不曾经历而带来的两分陌生之感，很快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们。
五人都无需言语上的交流，单就大家共有的双唇急剧干涸起皮之相，以及此起彼伏的腹鸣声，就已能判断得出大家如出一辙的感受。
“等着，我给大家拿辟谷丹。”尉迟洇说着就要去翻乾坤袋。
但她的希冀因管南悬一句话就破灭。
“没用，这里是恶相之镜中的恶相之原，只有最基本的求生之能可派上用场，这是起灵宗的考验之地。”
管南悬这话既出，其余人都齐齐望向许乘月。
许乘月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所谓最基本的求生之能，也就是解决他们这行人吃饭、饮水的需要。
“如果只是辨认灵植寻些灵果，这类事情起灵宗都是做惯了的，又有何难，如何能称得上是考验？”汪尔声忽而笑道，“若不是神华门江宗主故意放水，就是还有别的考验？”
被点了名的江天浩扯了下唇角的功夫，就听传阵内的管南悬道：“能看得准，才能辨认。”
“此话何意？”尉迟洇追问。
管南悬看一眼许乘月的方向，见她眼底果如所料显出些无神和茫然，他才道：“恶相之原又被唤作万相之原，你见非我见，各人眼前生各相。”
不等人问，他直接拿他跟前的一株灵植，很好的对这句话做了准确的解释。
“这分明是一株蕨草。”
“不，我看到的是一株地蒲。”
“这真的不是一株红色焰蒂花？”
那三人各执一词。
管南悬没说自己所见，则是一棵生有小灯笼的胭脂色灵笼草，除了颜色不同，那模样却是同当初被许乘月点燃的那棵一般，小小的，不失圆润。
“乘月，你呢？”几人很快反应，先后将目光再度聚集在关键人物身上。
许乘月抿了抿唇才道：“稍等。”
语毕，她越过几人行至那棵灵植的跟前。
她先是伸手摸了摸植株的根茎，又从它周边抠了点泥起来轻捻，捻完她又将指尖凑近鼻下轻嗅。
嗅过之后，她又在旁人诧异的眼光注视下，依法炮制去查看植株周围的好些植株。
“盲人摸象”，也不过如此模样了吧。
她可是当真能摸得准？
他先前还觉得她还有些本事堪用，身上有管南悬当初的影子，此时汪尔声却怀疑，自己的这点错觉是不是错得有些离谱，一度想推翻，强忍着才没出言质疑她的能力。
却听许乘月道：“应是野蔗。”
她语气里是满满的笃定，还不乏一丝欢欣。
几人尚不知她在欢欣什么，却见她已然果断对那株不明灵植下手。
只听一声脆响后，在几人眼中模样不一，在她看来仍是一片模糊的灵植，已渐渐清晰，显出一根长了褐斑的青色细竹的灵型。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许乘月率先拿自己一试，仰头就将野蔗对准自己的嘴。
那空心的野蔗里倒出的一点珍贵的汁水，一经入喉，是清冽又甘甜，但尚不足以解渴，她便又摸索着撕掉野蔗外的软皮，想象着它露出来的蔗肉是欲滴的鲜草色。
随即在众人脸色不一的注视下，她上嘴一咬。
在几人眼中，她是在吃蕨草，在嚼一株地蒲，在啃一朵花，在咬一棵灵笼草。但那清脆得甚是违和的声音，却果真如嚼果蔗。
随着她口中上下牙的咬合嚼动，她渐渐眯起了一只眼。
“是真酸。”她忍不住轻“嘶”一声，但口舌亦随之生津，止渴效果显著异常。
在场都是渴了一阵的人，听她这样说，干涸的喉咙里咽了咽少得可怜的口水。
“野蔗肉极酸刚好止渴，实在受不了酸的，便可只饮里头的汁水。”
许乘月嘱咐完这一句，便四下里忙活起来。
不久，她便抱回来一堆同样的东西。
有了她前头的打样，尽管几人眼中还是那毫不相关的四种灵植，但上手一摸索，还是能辨别出细竹的身形，便先后不疑有他地开动起来，直至餍足得两眼重新唤起充满希望的光亮。
期间，许乘月注意到管南悬一口都未喝野蔗里的水，而是摸索着汇于一根里递给了管南羡。
许乘月默不作声地又去弄来好些野蔗，她借口自己乾坤袋位置空余不多，塞了好些在管南羡的乾坤袋中。
管南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家兄长，而后才乖乖接受。
管南悬则不加掩饰对许乘月投以感激的注视。
止了渴后，想起管南悬之前所述，几人这才得空打听起许乘月的眼前所见。
“究竟是何景象？”
许乘月未有隐瞒：“模糊一片。”
汪尔声瞪大眼：还果真是“盲人摸象”啊！
她的确是什么都看不清。
打从她进入那水波纹的阵法后，她眼前就好似蒙了一层水雾。而那些灵植在这层水雾的作用之下，便好似纸上被湿水晕染过的画一般，模样变得不可辨。
幸而五觉只是减弱还未完全失去，至少她还能通过从前所知，再以手触、鼻嗅甚至嘴尝等，来大致辨认植株以及植株周围的植株，后再凭着集中起来的这些大致情况，来共同做出最终判断。
她也不是次次都辨认得准，但十次里仅有两三次不准，对她来说已是足够的幸运。
只是她也不能麻痹大意，这两三次里，若是有一次叫她遇见一样毒物，比如血色犀角，那是一碰就会中毒，轻则皮肤脱屑、头发脱落，重则腹痛、失语、溶血甚至器衰而亡。
这非一般的典籍涉猎量可办到。
设置这样的考验，神华门也是事先做好了充分准备的，不会叫各宗弟子们轻易送了性命。
江天浩此举，意在想要测出起灵宗弟子的真本事，摸一下起灵宗的底，其中更是掺杂了他的私心。
能成功采撷冥蝶花只是他对某个有缘人的第一层考验，对方是不是凭借运气又值不值得托付，也是他的第二层考量。
一个对灵植极为了解，腹内储备颇丰的人，才是他的上上人选。
只是，他到当下都没能相信，这个人竟是个刚入仙门的新弟子。
“你这徒儿到底是打哪儿，又是如何叫你寻到的？”不断有人发问。
步千阳轻叹一口气：“大抵是命。”
言外之意，命里有的终须有，命里无的，千万莫要强求，说出来的这话，颇有点小人得志的意味，就说欠不欠、够不够气人的。
“哎，双剑终于相遇了。”还是师还樽适时提醒一句，暂时打断了众人的不忿，也成功转移了众人对许乘月的过多关注和探究。
没了旁人眼睛黏住，步千阳这才得空与师还樽对视一眼。
两人都望见了对方眼底的复杂。
她羽翼未丰，早早崭露光芒，且这光芒还这样盛，未必是什么好事啊！
这点旁人能想到，许乘月和管南悬也想得到。
管南悬一路行一路确认着自己身上的灵力情况，他甚至做出了一个骇了管南羡一大跳的举动。
看到管南悬拿出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管南羡赶忙上前一把握住其手。
他一面小心确认，是否有人在瞧着他二人的方向，一边压低了声音相劝：“大兄，不可这么做啊。”
而行在他二人前方的许乘月心中也不无纠结。
她晓得自己暴露过多，待出去了，这些事情被人问起，她是讲不清也道不明，不知会不会被人当作什么奇怪的人来审问。
但眼下身陷如此境地，她已然暴露过多，再想情况不对尽早撤退，只怕有那欲探究到底之人也不会答应。只是，她也不会毫无准备，“束手就擒”。
既已无退路，她岂有不使力的道理。
特别，随着他们往里行进，许乘月越发现常见的可食灵植，越发变少，他们当下的处境，可说是顾得了上顿保不了下顿。
若是再捎上其余几宗不能自食其力的师兄师姐们，形势只会更加严峻，更加艰难了。
在慢慢去到灵植相对丰富的中心地带，一路上无可避免地遇见兼“收编”了几宗的受难弟子，在不断壮大的队伍中，许乘月很快掏空了自己身上能吃的东西相救济。
甚至应了那句“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老话，她在补充可食用灵植的过程中，一个不慎就中了招——
一种叫兔耳的黑色鬼兰，在她的右小臂上扎了根。黑色鬼兰本不是易染毒灵，可坏就坏在，她体内早有神捻子毒。
鬼兰喜欢寄生神捻子的落果，被这一吸，就入了她的体内。
那毒当下还在生根长茎的阶段无有甚感觉。
只是一旦“根茎生，叶儿发，兔耳伸，花儿放，蕊儿黑”她便要去阎王殿报到了。
当然，神华门主殿上的人，是不会让她真的有机会去找阎王的。
她突然生出两分恍然。
出发前，她右眼皮止不住地狂跳，她一直以为会应在管南悬的身上，但这一路上，他意外地始终对她客客气气，她这一个松懈，竟然就遭了别的道。
眼前视物不甚清晰，很容易使人着恼，光是控制这点怒气她尚且吃力，偏还被灌了满满一耳朵控诉。
言那墨灵申、石郎刈一行人，为了独享资源而暴力驱赶他们，其中还有过半是自家兄长许乘风被欺压的惨状描述，什么如奴如婢，被人呼来喝去，甚至拳脚加身。
又是天杀的墨灵申和石郎刈！
想到许乘风那仁厚而老实的模样，怕是被欺负了都不曾想过要还手，许乘月哪里还控制得住，当即就怒火中烧。
那便趁此机会，将新仇旧恨都一起清算了吧！
至于她的毒，离要了她的命还远着，且先放一放。
旁人只以为他是伤体还有碍，但神华门主殿之上的大部分人却瞧得清楚，他虽眼睛未时时放在人身上，但每每放慢速度之时，都是许乘月矮下身刨地挖灵植之际。
罗海楼已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在心中啧叹，叹他这惯会藏心思的大徒弟，对人偏起心来，却是个不大遮掩的。
这下，那步千阳可少不得有要在他面前鼻孔朝天的时候了，光是想想那种场景，罗海楼已觉够够的了。
神华门宗主江天浩，则始终微笑着看着传阵中的影像。
旁人不知晓，但他却是极为清楚，这管大公子带的这条路，并非笔直前往下个目的地的。
夺得先机对参加试炼之人的重要性，但凡脖子上长了脑袋瓜的人都晓得的，更别说有着一大箩筐试炼经验的管大弟子。
照说其绝不会犯此等低级错误，但本就落后的他们在其的带领之下，东挑西捡，愣是绕着，较旁人多走出了半程路。
而这多出半程路的最大受益者，是落在最后的那抹薄绿色娇|小身影，她腰间的那个乾坤袋，是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
倒果真应了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的老话么！
江天浩一副瞧好戏地模样，各看了情绪不一致的那对冤家两眼。
多少年了，步千阳和罗海楼针尖麦芒相对的时日，这是就要结束了不成？
江天浩笑着轻捻手指。
往后没多少好戏看了，这心里还真觉有点可惜呢！
别人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许乘月是唯有灵植满袋。
摸着鼓鼓囊囊的乾坤袋，许乘月终于将口中味道已经变淡的香茶片吐了出来。
一道灵力一点，那香茶片瞬间化作青烟，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她不疑有他，只以为自己运气果真是好，灵植采得心满意足了，下个目的地的水波纹传送阵也刚好也出现在眼前了。
五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相继钻入了水波纹之中。
刹那之间，眼前移步换景。
原本大型的林木，扁粗的繁盛藤生灵植仿佛剧烈缩水，林木变得细矮，藤生植也变得细小，还出现了大片的禾草草丛和蕨草丛，让人的敬畏之心也随之骤减。
他们没走动几步便发现，起了变化的不仅仅是敬畏之心，还有一股莫名的烦躁感冒出来，在身体里不断叫嚣奔窜，像个野蛮的凶兽一般。
还有，饥饿、口渴，属于凡人最基本的需求，那既十分熟悉，又因为久不曾经历而带来的两分陌生之感，很快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们。
五人都无需言语上的交流，单就大家共有的双唇急剧干涸起皮之相，以及此起彼伏的腹鸣声，就已能判断得出大家如出一辙的感受。
“等着，我给大家拿辟谷丹。”尉迟洇说着就要去翻乾坤袋。
但她的希冀因管南悬一句话就破灭。
“没用，这里是恶相之镜中的恶相之原，只有最基本的求生之能可派上用场，这是起灵宗的考验之地。”
管南悬这话既出，其余人都齐齐望向许乘月。
许乘月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所谓最基本的求生之能，也就是解决他们这行人吃饭、饮水的需要。
“如果只是辨认灵植寻些灵果，这类事情起灵宗都是做惯了的，又有何难，如何能称得上是考验？”汪尔声忽而笑道，“若不是神华门江宗主故意放水，就是还有别的考验？”
被点了名的江天浩扯了下唇角的功夫，就听传阵内的管南悬道：“能看得准，才能辨认。”
“此话何意？”尉迟洇追问。
管南悬看一眼许乘月的方向，见她眼底果如所料显出些无神和茫然，他才道：“恶相之原又被唤作万相之原，你见非我见，各人眼前生各相。”
不等人问，他直接拿他跟前的一株灵植，很好的对这句话做了准确的解释。
“这分明是一株蕨草。”
“不，我看到的是一株地蒲。”
“这真的不是一株红色焰蒂花？”
那三人各执一词。
管南悬没说自己所见，则是一棵生有小灯笼的胭脂色灵笼草，除了颜色不同，那模样却是同当初被许乘月点燃的那棵一般，小小的，不失圆润。
“乘月，你呢？”几人很快反应，先后将目光再度聚集在关键人物身上。
许乘月抿了抿唇才道：“稍等。”
语毕，她越过几人行至那棵灵植的跟前。
她先是伸手摸了摸植株的根茎，又从它周边抠了点泥起来轻捻，捻完她又将指尖凑近鼻下轻嗅。
嗅过之后，她又在旁人诧异的眼光注视下，依法炮制去查看植株周围的好些植株。
“盲人摸象”，也不过如此模样了吧。
她可是当真能摸得准？
他先前还觉得她还有些本事堪用，身上有管南悬当初的影子，此时汪尔声却怀疑，自己的这点错觉是不是错得有些离谱，一度想推翻，强忍着才没出言质疑她的能力。
却听许乘月道：“应是野蔗。”
她语气里是满满的笃定，还不乏一丝欢欣。
几人尚不知她在欢欣什么，却见她已然果断对那株不明灵植下手。
只听一声脆响后，在几人眼中模样不一，在她看来仍是一片模糊的灵植，已渐渐清晰，显出一根长了褐斑的青色细竹的灵型。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许乘月率先拿自己一试，仰头就将野蔗对准自己的嘴。
那空心的野蔗里倒出的一点珍贵的汁水，一经入喉，是清冽又甘甜，但尚不足以解渴，她便又摸索着撕掉野蔗外的软皮，想象着它露出来的蔗肉是欲滴的鲜草色。
随即在众人脸色不一的注视下，她上嘴一咬。
在几人眼中，她是在吃蕨草，在嚼一株地蒲，在啃一朵花，在咬一棵灵笼草。但那清脆得甚是违和的声音，却果真如嚼果蔗。
随着她口中上下牙的咬合嚼动，她渐渐眯起了一只眼。
“是真酸。”她忍不住轻“嘶”一声，但口舌亦随之生津，止渴效果显著异常。
在场都是渴了一阵的人，听她这样说，干涸的喉咙里咽了咽少得可怜的口水。
“野蔗肉极酸刚好止渴，实在受不了酸的，便可只饮里头的汁水。”
许乘月嘱咐完这一句，便四下里忙活起来。
不久，她便抱回来一堆同样的东西。
有了她前头的打样，尽管几人眼中还是那毫不相关的四种灵植，但上手一摸索，还是能辨别出细竹的身形，便先后不疑有他地开动起来，直至餍足得两眼重新唤起充满希望的光亮。
期间，许乘月注意到管南悬一口都未喝野蔗里的水，而是摸索着汇于一根里递给了管南羡。
许乘月默不作声地又去弄来好些野蔗，她借口自己乾坤袋位置空余不多，塞了好些在管南羡的乾坤袋中。
管南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家兄长，而后才乖乖接受。
管南悬则不加掩饰对许乘月投以感激的注视。
止了渴后，想起管南悬之前所述，几人这才得空打听起许乘月的眼前所见。
“究竟是何景象？”
许乘月未有隐瞒：“模糊一片。”
汪尔声瞪大眼：还果真是“盲人摸象”啊！
她的确是什么都看不清。
打从她进入那水波纹的阵法后，她眼前就好似蒙了一层水雾。而那些灵植在这层水雾的作用之下，便好似纸上被湿水晕染过的画一般，模样变得不可辨。
幸而五觉只是减弱还未完全失去，至少她还能通过从前所知，再以手触、鼻嗅甚至嘴尝等，来大致辨认植株以及植株周围的植株，后再凭着集中起来的这些大致情况，来共同做出最终判断。
她也不是次次都辨认得准，但十次里仅有两三次不准，对她来说已是足够的幸运。
只是她也不能麻痹大意，这两三次里，若是有一次叫她遇见一样毒物，比如血色犀角，那是一碰就会中毒，轻则皮肤脱屑、头发脱落，重则腹痛、失语、溶血甚至器衰而亡。
这非一般的典籍涉猎量可办到。
设置这样的考验，神华门也是事先做好了充分准备的，不会叫各宗弟子们轻易送了性命。
江天浩此举，意在想要测出起灵宗弟子的真本事，摸一下起灵宗的底，其中更是掺杂了他的私心。
能成功采撷冥蝶花只是他对某个有缘人的第一层考验，对方是不是凭借运气又值不值得托付，也是他的第二层考量。
一个对灵植极为了解，腹内储备颇丰的人，才是他的上上人选。
只是，他到当下都没能相信，这个人竟是个刚入仙门的新弟子。
“你这徒儿到底是打哪儿，又是如何叫你寻到的？”不断有人发问。
步千阳轻叹一口气：“大抵是命。”
言外之意，命里有的终须有，命里无的，千万莫要强求，说出来的这话，颇有点小人得志的意味，就说欠不欠、够不够气人的。
“哎，双剑终于相遇了。”还是师还樽适时提醒一句，暂时打断了众人的不忿，也成功转移了众人对许乘月的过多关注和探究。
没了旁人眼睛黏住，步千阳这才得空与师还樽对视一眼。
两人都望见了对方眼底的复杂。
她羽翼未丰，早早崭露光芒，且这光芒还这样盛，未必是什么好事啊！
这点旁人能想到，许乘月和管南悬也想得到。
管南悬一路行一路确认着自己身上的灵力情况，他甚至做出了一个骇了管南羡一大跳的举动。
看到管南悬拿出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管南羡赶忙上前一把握住其手。
他一面小心确认，是否有人在瞧着他二人的方向，一边压低了声音相劝：“大兄，不可这么做啊。”
而行在他二人前方的许乘月心中也不无纠结。
她晓得自己暴露过多，待出去了，这些事情被人问起，她是讲不清也道不明，不知会不会被人当作什么奇怪的人来审问。
但眼下身陷如此境地，她已然暴露过多，再想情况不对尽早撤退，只怕有那欲探究到底之人也不会答应。只是，她也不会毫无准备，“束手就擒”。
既已无退路，她岂有不使力的道理。
特别，随着他们往里行进，许乘月越发现常见的可食灵植，越发变少，他们当下的处境，可说是顾得了上顿保不了下顿。
若是再捎上其余几宗不能自食其力的师兄师姐们，形势只会更加严峻，更加艰难了。
在慢慢去到灵植相对丰富的中心地带，一路上无可避免地遇见兼“收编”了几宗的受难弟子，在不断壮大的队伍中，许乘月很快掏空了自己身上能吃的东西相救济。
甚至应了那句“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老话，她在补充可食用灵植的过程中，一个不慎就中了招——
一种叫兔耳的黑色鬼兰，在她的右小臂上扎了根。黑色鬼兰本不是易染毒灵，可坏就坏在，她体内早有神捻子毒。
鬼兰喜欢寄生神捻子的落果，被这一吸，就入了她的体内。
那毒当下还在生根长茎的阶段无有甚感觉。
只是一旦“根茎生，叶儿发，兔耳伸，花儿放，蕊儿黑”她便要去阎王殿报到了。
当然，神华门主殿上的人，是不会让她真的有机会去找阎王的。
她突然生出两分恍然。
出发前，她右眼皮止不住地狂跳，她一直以为会应在管南悬的身上，但这一路上，他意外地始终对她客客气气，她这一个松懈，竟然就遭了别的道。
眼前视物不甚清晰，很容易使人着恼，光是控制这点怒气她尚且吃力，偏还被灌了满满一耳朵控诉。
言那墨灵申、石郎刈一行人，为了独享资源而暴力驱赶他们，其中还有过半是自家兄长许乘风被欺压的惨状描述，什么如奴如婢，被人呼来喝去，甚至拳脚加身。
又是天杀的墨灵申和石郎刈！
想到许乘风那仁厚而老实的模样，怕是被欺负了都不曾想过要还手，许乘月哪里还控制得住，当即就怒火中烧。
那便趁此机会，将新仇旧恨都一起清算了吧！
至于她的毒，离要了她的命还远着，且先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