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被小瞧的女子,此刻正躺于榻上,双眼紧闭。

    起灵宗宗主师还樽和天衍宗宗主尉迟晟,两人依次诊过后,皆叹气,面露沉重。

    步千阳:“你二人别光叹气,倒是说句话啊,也莫要一副欲叫人打棺椁的神情可否?”

    搞得他心里好慌。

    “根基大损之相,往后修炼……”师还樽说不下去,只往步千阳手里放了瓶顶级的紫瓶灵液。

    而后尉迟晟又在那紫瓶旁放了另一个紫瓶,长叹一声道:“慢……慢慢来吧!”

    步千阳的双肩,瞬间垮塌下来,被离去的二人一肩拍上两下,那垮塌之相肉眼可见的增加了。

    上一次,尉迟晟跟他说“慢慢来”这话,还是其妻江汝腹部受损之时。他们慢慢来慢慢来,可到如今膝下也空空如也,连一儿半女的影儿都没见着。

    回过神来,步千阳将灵液和灵丹,皆喂入许乘月的口中。

    离去之前,再看一眼她惨白的脸色,他长叹,好好养着呗,还能逐出师门不成?

    许乘月这一躺,连六宗合练盛会落幕都直接睡过去了。

    此次合练,问剑宗的试炼是自视,灵宗的试炼,则是生存,在万相之原资源不多的情况下,坚持一月而不倒下,一月之后坚持下来的人便可获得任务物,一株犄灯草。

    而到了体修那关的试炼,则直接成了体力大考验,众弟子满山里找寻一种叫栖芝木的东西。

    栖芝木,顾名思义就是栖在芝上的一截灵枝,最长的也只有一臂长。它细还不长,压根不易见。还非一般灵芝不栖,净选望月灵芝上长。

    而这望月灵芝,又只长在高百米的神虎杉顶端,许是阵法压制,飞还飞不上去,列位一一尝试,最终发现只有体宗的一种叫山虎爬的手脚功夫,可实现攀顶,于是虚心同拔山宗等体修弟子求教,终是靠自己徒手徒脚攀爬而上。

    当然长秋山弟子也有自己的本事,脚尖绑上匕首也能一下下往上爬,就是费劲也费树些。

    江天浩瞧长秋山弟子墨灵申这么“有主见”,愣是气得胡子都歪了。石磙可不愿看这等脸色,颇为自觉承诺,赔,这才消了江天浩的大半气。

    可传阵里头的某些弟子的气,却无处可消。

    最惨的那几个,费劲巴拉爬上了树顶,却发现枝头空空,简直欲哭无泪。

    它不是每一棵神虎杉上都有任务物就算了,且这神虎衫还是种极有地盘意识的灵木,方圆之内不会有第二棵出现。

    真真是跑断了各宗弟子的腿。

    还有更可气的,等人爬上去之后,才发现磨砺还未停止。

    那栖芝木周围布有某种阵法或者术法,令其稳固、坚硬无比,非一般刀剑可削下来。

    于是,众人心惊胆战挂在树顶,又花了许多时间才琢磨明白,只有笃铃剑堪用。

    不过这一点,也不是所有弟子都能琢磨明白,是以,直至试炼结束都还有弟子仍挂在树上,只能错失此一关的栖芝木。

    体宗这一场试炼令一部分弟子心累不已,但接下来神华门的试炼还在继续。

    神华门乃符宗。

    按以往的经验,只要保护并配合神华门的弟子,让其有足够的时间解除某种阵法,或者画出某种阵法便即可过关。

    但从前三场一路行来之后,颇疲惫的众人心觉,就目前这般不按寻常套路行事的风格来看,以往的经验,怕是都派不上用场了。

    确是。

    神华门此次当真是下了大功夫,行事么是若不惊人死不休。

    他们打破了从前的盛会惯例,别出心裁,试炼之中,弄得各宗弟子几度对立、合作,成心是要将这些小可怜们的忍耐度,不断放在地上摩擦。

    这不,继前三轮剑拔弩张的试炼之后,这次符宗的试炼,考验的便是各宗大团结的合作。

    一开始,几宗仍是与长秋山一行人,坚定地立于对立面,可管南悬等人破解出了破阵之法,发现破阵关键乃是六宗共同行事。

    可是积怨已久,谁也不肯真心接纳长秋山一行人入伍,即便被逼无奈同行,但只要一出问题,两方便油里泼水似的,立马引发激烈地互相攻击。

    尉迟洇头疼不已,干脆蹲在一边挖起了灵植。

    那两株看起来还不错的灵植刚刚入袋,旁边吵吵的一群人竟然发展到了要拔剑相向的地步。

    尉迟洇在阵阵晃眼的刀光剑影中,拍了拍手上的泥。拍着拍着她多使了两分力,改鼓起了掌。

    “出剑,别犹豫,就照着对方的心口戳,要不然脖子也成,那里死得快些。心口的位置,要是本事稀松一些,恐戳不到位,对方还有生还的可能,那以后还不得冤冤相报后患无穷么?”她顿了顿抠了抠指甲缝里的泥又道,“反正这么下去,谁也别想出去,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尉迟洇从许乘月身上学来的这一套,这一激,别说还真有点用,方才还吵得如一群吵坑麻雀的众弟子,都不甘不愿地收了声,有些耳根子软心防薄弱的弟子,还直接放下了剑。

    但也不过是一刹那的安静。

    这一斗在所难免,在万相之原里,有气不撒恐憋死自己。好在虽打得四仰八叉躺了一片,但未有一人伤及了性命。

    这还多亏了管大公子等人的管控能力,一看有失控之人,便上去一剑掀开,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占便宜。

    眼看各位的气,出也出得差不多了,两边的主心骨这才分海似的行出来。

    长秋山那边墨灵申说了算,这边几宗,各位首徒众星拱月一般围着管南悬出来,两方一起,这才做出了最终的决议。

    终究在神华门主殿的各位长吁短叹声中,一干弟子积极配合,各显神通,如当时解大蕃斗逽录砵奇傩阵一样,各自注入灵力,齐心协力点燃那个奇文所书的“和”字。

    拿到符宗试炼给的麂急丹砂后,众人又马不停蹄的开始了丹宗的试炼。

    丹宗的试炼,中规中矩,是炼丹考验,考的是丹修的反应和速度,以及各位与丹修之间的接洽程度。

    走得近的就无有困难。平日里瞧人不起觉得人就是个炼丹的,丹药嘛只要兜里不亏空,上哪里买不到?有此种想法并行事如此的人,那便只能干瞪眼了。

    不过,碍于有了前几轮的新意,这最后一关就多少显得有些偷工减料,叫人不免猜想其用心,怕不是故意跟这儿放水。

    对此,江天浩宗主心里也是有苦难言。

    他历来与丹宗宗主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说对方纵容子女,家教欠缺,对方明里言过江天浩过分苛待支系家亲,比如对步千阳之妻江汝一□□是曾经连他江天浩的门儿都未能顺利进到过。

    两方各执一词,互看不顺眼,多年来没真正动手打上一架,那已经算是给诸位面子,客气的了。

    年轻时气盛,尚觉自己就该不争馒头争口气。

    后来,因着这份互看不顺眼,他确实缺了挺多馒头。

    比如旁人有的奇丹妙药,他是摸都没摸着,即便最终有了,那也是隔了许久旁人富余了,他才得以弄来用一用,只是往往那时,别人那儿又已经使上新的丹药了。

    个中吃的这等子亏,叫他气儿也没争上几口,他已觉够了,不能再让自己的门人也跟着继续吃亏。

    眼下,江天浩亲自改的试炼规矩,就差将“丹修友人甚是重要”这话宣之于口了。其舍了那张老脸跟这儿表现,若说旁人还看不出来示好拉拢之意,那定然是眼瞎了。

    但对其明晃晃地放水行为,众人想起其曾经放过的,要与丹宗死磕到底的豪言,也未加掩饰,纷纷转头表达出了自己的鄙夷之情。

    死磕是死磕不能了。

    符宗出了个天赋极佳的江汝,其与各宗的关系还好过与主家的,他这边捂紧了口袋,她那边就各种大方,弄得是各类符箓满天飞。

    就是天衍宗的防御阵,也是她亲自上门设置,未必比他们神华门的差过。虽然后来她腹部受伤,不能再搞出甚大动作,可天衍宗的阵法至今也未出过太大的问题。

    总之这情况就是,人人受益,仅他江天浩吃亏,此时想挽回,还只得挨个挨个笑脸相迎,真真是尝尽了,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的苦涩。

    盛会落下帷幕,问剑宗人以手里任务物的数量与完成速度双压了其余宗门,取得了此次合练的首位,这个结果没有太多意外,真正意外的是,第二位的宗门获得者,竟然不是以往的长秋山,而成了起灵宗。

    这是第一次,非战力宗门取得了如此靠前的位置。

    此间,当然少不了问剑宗对起灵宗姆妈似的保驾护航。若问个中缘由,众人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位提前被接走的起灵宗小师妹。她之于问剑宗首徒的特殊,使得问剑宗的弟子们对整个起灵宗,都大方地表现出了自己的爱屋及乌。

    但若要细究用心,那定然逃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大师兄不谈婚论嫁,何时才能轮得到他们啊?

    是以汪尔声与尉迟洇定亲日久,除了本人不着急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如此。

    同样,问剑宗宗主罗海楼,之所以如此急着要把管南悬“嫁”出去,里头也有拔山宗和天衍宗明里暗里的施压。

    可这是问剑宗老祖宗们定下的规矩,入宗门之时便已起过要严格遵守的誓言。堂堂男子汉誓出必守,诺出必践,重的就是一个“信”字,这也是问剑宗开宗立派,至今屹立不倒的关键所在。

    不讲理就不讲理了,谁还能掀开仙人们的板板,理论一番不成?

    可是,再一瞧,管南悬婚配的这点希望,如今还直挺挺的被人从神华门抬走,再一听知情人透露,言其修炼怕是无望了,众弟子这心顿时凉了半截。

    都道过慧易折,许家这女儿的事迹,她未曾同路亲眼见识,不过耳闻却不少,怕当真是难逃这命运了。

    自此,梁婉妗揪了许久的心,终是得到了舒展,疼过之后才显得喜悦是多么贵重。

    可谁也没瞧见,管南悬的一双眼睛,方才瞧见人被抬走时还是山雨欲来的晦暗沉重,可不过一低头的思量,它们已偷偷起了变化。那一眼深邃明亮的星河里,似乎还夹杂着不足为外人道的似水情谊和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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