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致。”生了一张鹅蛋脸的姑娘,显然看出了许乘月的茫然,于是自报了家门。

    哦,原来是江汝师娘的外甥。

    那条断掉的青色腰链的主人。

    还好人没事。

    两人之前没见过,许乘月了然后跟人笑了一下。

    不过,她此时的笑却着实不大好看。

    果然见面前的林风致,表情肃了一肃。

    她是个耿直人,没带半点顾虑问道:“你这脸上的伤,有点眼熟啊。”

    许乘月当即接话:“在哪里见过?”

    管南悬在旁看着许乘月,愣是没见她瞥一眼自己被人问起的脸伤,明显对于林风致的直言不讳,未生出丁点被冒犯之意。

    仙门中的女子,谁不看重自己的脸?

    那么些人为了养护这张脸,还不惜各种搜罗并高价购入各种养颜丹,她倒好,为了逃脱禁锢,愣是把自己弄得跟个行尸一般。

    想起裘衡转述的,她为了扮兽,啃过树皮,薅过灵草,也在地上刨过洞,那是怎样的一种场景,他每每想象,除了她那些蠢笨的动作外,只能想起她那双顶亮顶亮的鹿眼,认真、无辜又可爱,便有些控制不住嘴角。

    不过,人前,他都尽力忍住了。

    这女子连多等他几日都不愿,她有多不听话,办出来的事儿,就有多令人意外,当真是应了尉迟洇那句“诡计多端”。

    他走神回来,便见许乘月拿出了一条青色的链子递给对面的女子。

    对面女子当即生出意外和感激,还亲热地叫了许乘月一句“许妹妹”。

    而许乘月也是此时方知,方才跑掉的第一个黑影,竟是那三不像的怪东西。就说它身上,怎么会有股灵果的清香味。

    林风致这么执着地追它,就是以为自己的青链已毁于它手,正好随几个师兄来清兽,无意撞见,就想趁机将其一并收拾了。

    眼下,青链重回怀抱,她对那怪东西的敌视收起了一些,也不紧着追了。反正前面还有一位本事了不得的师兄正追着,那东西多半跑不了。

    林风致口中的这位师兄,即是后面紧跟着的那位,眼下早不见了踪迹。

    他是林风致今夜才刚巧碰见的修士,仙门中对道行比自己高的人多尊称一句师兄师姐不奇怪。只她不知其真实身份,仅许乘月和管南悬晓得,他乃长秋山大弟子,驭兽者后人墨灵申。

    墨灵申的动机,许乘月未问过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保准是瞧上了这战力还不错的三不像,驭兽|欲一驱使,便就这么上赶着了。

    许乘月的身体,到此时已不再允许她再追下去,于是在林风致即将提步再追之时,许乘月同眼前二人说了一声,便要捡个地方歇息去了。

    那是个视野还算不错的塔楼,只见她几经腾挪攀换便上到了顶。

    还不待她彻底攀上最后的屋檐,眼前就出现了一抹玄色身影,分腿稳坐于塔顶,就这么牵着唇直直瞧着她。

    倒是比她还要早到一步。

    林风致回头瞧一眼那塔顶,正好瞧见管南悬往许乘月落座之处,挪动了几个屁|股。

    她方才不过低喃了一句,“应该很疼”,身旁男子脸色就变了,跟着身形就是一闪,竟一声不吭就随着去了。

    原来一度被人传钟情男子的管大公子,喜欢这一号的,她想了想许乘月自打入仙门便引起的轰动,瞬间也不觉奇怪了,一笑后又回头继续跑开了。

    对于管南悬又不知抽什么风的靠近,许乘月仅是报以并不热情地一瞥,随即收敛了心神,打起坐来。

    紫溃太过折磨人了,她得催动灵力帮她体内的紫光灵一把,令其作用生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么想着,腕上忽地一热,一股暖流便顺着她的经脉流淌进来,很快便绞上了她游走在身体里的灵力。

    这是谁的灵力,毋庸置疑。

    只是这股暖流并没有他从前的霸道强势,甚至未有一刻反客为主过,就这么跟着她,像一条与她比肩,随着她的带领游走至她想它去的每一处的鱼,而每一次她的停顿,都能引起这条鱼释放出更多的暖流,减缓她身体上的痛苦。

    疗愈是个缓慢的过程。

    许乘月的意识,有一刻出离了身体。她忘了自己是在凡界的塔楼上,甚至察觉不到屁|股下瓦片的如水凉意,思绪流转间,她仿佛去到了末世,回到了刚被末世师父捡回山洞的那一刻。

    经了一阵狂卷的风沙,她浑身上下遍布被砂砾划破的血口子,师父细心地替她挑了伤口里的砂石,又替她上了清清凉凉还有淡淡茶香的药膏,最后拿毯子将她这么一裹,再端了火盆,最后再给她手中塞一杯暖呼呼的汤水。

    里里外外都被照顾到,有种说不出的熨帖。

    直至身上的痛感减轻了大半,许乘月才缓缓收息睁开眼来。祭出一面宝镜对镜自照,她松了口气,脸上的紫溃已尽数痊愈,她再一撩袖口,身上的那部分紫溃虽还有些发红的痕迹,但业已大致痊愈了。

    彼时,身旁已空,管南悬不知去了何处。

    眼前,风云涌动,是个极阴沉的天,瞧着像是在酝酿着一场不小的风雨。

    而塔楼底下的街市却格外热闹,像是正赶上什么出游的节日。

    马儿达达拉着车辕滚过,两旁的摊龙前,人来人往,间或有个母亲追着自家小娃娃跑,口中念着还未付银两,而身后娃娃的父亲早笑着摇头无奈地掏了腰包,买下了孩子手中的小玩意儿,也有小儿扯着大人要买糖糕,旁边阵阵白雾腾起,是那卖包子的小摊摊主,掀起了蒸屉盖子,正给客人装包子。

    许乘月闻着那热腾腾的包子所散发出来的甜面香气,感慨道,这满满的人间烟火气啊,如果没有了,只剩同末世一样的满目苍凉,该是何等的寂寞。

    人界和修真大陆并不能割裂开来,二者相生相成,唇亡齿寒。

    为了守护人界安宁,许乘月挥开罩在她头顶的管氏结界,换了一身寻常的月白道袍,下了塔楼,往不远处一户动静不小的人家径直行去。

    方才行过街道,她便瞧见了适才还不知其去了哪里的管南悬。

    目下,他就立在青灰色的墙边,因现出了身形,惹得旁边行过的女子,落在他身上的小眼神,像饴糖似的,粘粘黏黏,走得远了还不忘再回首来再看两眼,活似饴糖拉出了长长的丝。

    碍于她自己也已现了身形,许乘月眨了两下眼睛,径直行过人跟前,也不问人在此作甚,装作压根不识得此人。

    可管大公子,实在没有眼力见,愣是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住。

    许乘月挣了两下没挣脱,顶着这身道姑的行头瞪他一眼,出言一句“善人请自重”以示警告,紧接着又再挣了两下。

    但没挣脱。

    这下落在旁人眼里,就真正演变成了他二人的拉拉扯扯,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时下,民风并不算得开放,修士耳朵好使,许乘月听见好几声议论,甚“有伤风化”“不成体统”“世风日下”“衣冠禽|兽”。

    许乘月还瞧见不远处,适才瞧过管南悬的女子,恨恨地跺了跺脚。

    想不到,衣冠楚楚的一个俊面郎君,竟会见人道姑生得眉清目秀便起歹心,不是衣冠禽|兽又是甚。

    因他纠缠,她才引来了这等非议,回头,许乘月便毫不客气在管南悬手背上拧了一把。

    真打,就是再来几个她也恐不是他对手,但气却不能憋着。

    那一把使了多少力气,她知道,可那白皙的手背上触目惊心地红了一片,这人却仅是眯了眯眼,再睁开时,眼底尽盛笑意。

    许乘月拧起眉“啧”了一声,正欲再发作,手腕上一松,他竟是主动放开了,不过眼底的笑意,仍是像蜜糖,浓得化不开。

    抽风。

    看不懂他的时候,许乘月现在习惯了拿这两个字来归类他,也省得自己再去琢磨。

    他们眼前便是那家传出了动静的人家,方才停了一阵,此时复又闻妇人的嚎啕声传来。

    许乘月抬脚欲往那门前行去,手腕上又是被人一拽,冷不丁地,她整个人都被一股灵力拽上了近旁的屋顶。

    青光白日的,施展这等功力不大好吧,许乘月这么想着的时候,不妨垂首往下一瞧。

    只见底下,另外一个“她”和另一个“管南悬”,正于那户人家跟前分道而行,二人各行一处无人的街巷,很快便化作两缕青烟,消散了。

    是障眼术。

    再观他二人,已是隐身状态,不过只是对凡人而言。

    “玉清诀,凝气。”耳畔传来管南悬简短的提醒。

    许乘月反应慢了一步,踏出屋顶的那一脚登时踩空,她皱起了眉,被他拽住的那只手,反手一抓,终是借着他的力道,将自己落下去的半个身子提了起来。

    “气分两段,速汇丹田。”管南悬又再提醒。

    她恍然,照他的话做,随他踏踩着空气中的细小尘埃,几步越过了狭长的街道。

    这“踏砂”之功,她往时练过数回并不能掌握要领,今日被他一提点,果然成了。

    二人在那户人家的围墙上落定。

    许乘月兀自一笑,偏头就见管南悬已松开了她的腕子,同时也正侧头看她。那一对眸子里笑意渐盛,赞许之意毫不掩饰,就这么久久注视着她,似在为自己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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