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4第二十六章

    这是一个月圆之夜。

    漆黑天幕仅有些许孤星,百无聊赖地缀挂,姿态凄冷而幽寂。满月明亮异常,将周边夜空渲染成一片凄迷阴森的朦胧惨白。今夜的月亮有一丝阴沉不祥的韵味,似一只盘踞天际的活物,正在窥伺人间。

    而人间已经到了沉睡的时候。每逢月圆之夜,半山城的宵禁总是查处得格外严厉,是以白日里的繁华城区早已彻底熄灭,仅有巡夜人与守卫的些许灯火在一片黑/暗中缓慢流动。喧嚣热闹的人世已然结束,如今是属于魔物的时间。

    内堡高墙底下,某处下水道入口的铁栅门被人一把推开,十五名血奴从中钻了出来,打头的是黑/手科伦。黑城堡中的居民没有排/泄的需求,所以下水道里的污水比通俗意义上的城市污水要略微好闻一些,却也依旧令人作呕。此时此刻,这十五人身上的气味,足以远隔三米就将人熏个倒仰,对于嗅觉敏锐的狼族而言,他们无异于在黑夜中明火执仗地奔跑……幸而他们的任务并不多,只不过是打开内堡的侧门而已。

    内堡一共有两扇门,正门高大宽宏,气势十足,足以容十辆马车并行,材质则是厚重敦实的橡木与坚/硬沉重的金属,以至于开关城门需得用绞盘来操作,侧门则狭窄简陋得多,使用者也多是贩夫走/卒之流。每隔一两天,都有一百多只活牛活羊顺着侧门进入黑城堡之中,然而今夜进城的却并非牛羊。

    若是能够居高临下地往下看,便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当侧门开启之后,似大坝破堤,一股漆黑瞬间倾泻而入,在月光下铺陈开来。这股漆黑有浪潮或是洪流一般迅猛的速度,却又有烟雾一般虚离缥缈的形态,似错觉一样奇幻而不真/实。星星与月亮眨了眨眼,这似真似幻的一幕便宣告消失,漆黑的烟流悄然四散,或涌/入厅堂,或流向庭院,或淌进塔楼。城堡如同一块饥/渴的硕/大海绵,顷刻间将其吸吞得一干二净,明晃晃的月光下唯有山岩雕琢的地面,闪耀着寒冷如兵刃的锋利光辉。

    第一声狼嚎在片刻后响起,一息之后,旋即戛然而止。可紧接着便响起了第二声狼嚎,随后是第三声、第四声……很快的,黑城堡中狼声四起,兵戈大作。

    战斗虽然激烈,过程却乏善可陈。黑城堡中的狼人本就不多,大多身受束缚,待在自己房/中苦捱月圆,余下的十余名高阶狼人完全措手不及,根本就抵挡不住血族禁军们瞬间立体的分批绞杀,再加上此战的领/导者又是战功赫赫的“屠/城者”维克托·斯特劳,血族的胜利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一切都发生得极快,当半山城代/理城主蒙曼爵士下令放出狼兽,与吸血鬼作殊死一搏的时候,靳一梦已经差遣维利来报,他们在城堡底层找到了关/押狼兽的地方。

    “告诉詹姆·科蒂爵士,所有狼兽,一只不留。”维克托陛下淡淡地/下令。他此时正在半山城的大厅之中。国王身披战甲,负手而立,注视面前高阶上的王座。那是一张高而古老的座椅,椅背尖锐高/耸,直/插穹顶,似利剑,又似王冠。

    “它是您的了,陛下。”门德尔伯爵说道。门德尔伯爵是议会成员,他的家族效忠于曾经的阿米莉亚公爵夫人,即如今的阿米莉亚王/后。“时隔二十七年零三个月,长峡再度回归了您的统/治之下。”

    “是吗?我看不见得。门德尔大人,你的家族领辖西境七城,如今这七城中有多少人愿意响应你的号召?”维克托陛下尖锐地发问。

    门德尔伯爵沉默地垂下眼。他的家族早已覆/灭,曾经响亮的古老名号变得无人提及,旗帜亦被焚烧,族人则如秋叶般纷纷凋零……就像蒂萨城的西奥莫家族一样。

    维克托陛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头衔和爵位,甚至国王的名号,都不过是一个单词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依照法/律,我是国王,你是伯爵,卢西恩那只忘恩负义的畜/生应该下地狱……但没有力量的支撑,权力与法/律不过是空谈。我可以坐上那把椅子,可统/治长峡?孩子,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此时一名血族禁军似风一般疾掠而来,他长长的深紫色披风上沾满血迹,精钢盔甲上有些许爪痕,仅此而已。他单膝下跪:“陛下,我们抓/住了蒙曼。依照您的命令,我们让他活着。”

    “告诉塔尔爵士,我需要情报。关于四十九城,关于卢西恩的军/队,关于他如何募兵征粮……我要知道一切。”维克托陛下吩咐道。

    “遵命。”

    “另外,派人告诉除了詹姆爵士之外的其他人,我需要为数不少的狼皮披风,还需要尽可能多的狼头来装饰半山城的城墙。”维克托陛下淡淡说道。他的目光转向王座后的石壁,那里被一块巨幕挂毯所覆盖,挂毯颜色鲜亮,材质上佳,描绘出卢西恩率众狩猎的景象。他用他那双坚冰颜色的眼睛盯着挂毯。

    黑色的火苗陡然自挂毯下摆蹿起,迅速蔓延,吞噬春日行猎的狼王以及其部众。在长峡有一项传统,每一年开春时,国王会举办一场屠狼比武大/会,并向胜利者授予狼兽皮披风。自卢西恩当/政,这项传统便宣告废止,改为狩猎游戏了。

    “春天快要到了。”维克托陛下/注视着挂毯的灰烬,眼眸灼/热如烧,语气却如严冬般冰冷,“长峡将会迎来一场真正的屠狼比武大/会。”

    .

    自柯文纳斯家族兴建王朝以来,半山城就是长峡王城,她的陷落,就如沉石入水一般,对长峡的当前局势造成了极大的动/荡。

    信鸽似隆冬丰雪般在长峡的天空中飞舞来去,在飞得最快的鸟儿到达三河前线之前,四十九城中便有七城脱离卢西恩的统/治,转投曾经统/治长峡三百余年的斯特劳家族麾下。在血族预留人手的帮助下,七城的代/理城主斩下留守黑甲铁卫的头颅,随后将那些呈现出狰狞兽态的狼头挂上城墙。半山城陷落次日,维克托陛下上朝执/政,宣召长峡所有诸侯领主于三周之内来朝宣誓效忠,逾期将被视为谋逆,并将归顺七城原领主的所有权益褫夺,转赐其代/理城主所有。

    维克托陛下的这一政令,无疑宣告了一点——长峡王国再一次进入了混乱时期。混乱是机遇的父亲,奇迹与恐怖并肩而行,英雄与屠/夫站在镜子两边,互为孪生倒影。在战争中失去孩子的平民在酒馆墙壁下哀哭,一墙之隔,风尘仆仆的佣兵们正在唱歌,他们唱的是黑甲铁卫杀死代/理城主的歌谣,从南边来的吟游诗人却告诉他们,那名铁卫最终死在城主养子的银剑之下,而城主的养子则在宴席上被侍卫所杀。这就是如今的长峡。

    “这样的混乱应该不会持续太久。”李/明夜评价道。在斥候汇报消息时,她正靠在一棵树下看书。这些书来自于半山城的藏书塔,它们珍贵、古老而脆弱,因此翻阅时需要格外小心,正因为此,她的语气也轻柔了不少,甚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当头脑发/热的疯/子与天生的傻/子死/光之后,游乐场里只剩下了有眼睛、有耳朵却没长嘴的聪明人……聪明人懂得观望情势,他们只看和听,却从不说,而且很少做。狼王离失败还有半个长峡的距离呢。”

    靳一梦笑了笑:“我倒不这么看。混乱是一种传染病,在这种时候想要静观其变,不是够聪明就行的。”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他/妈/的又关卡洛城什么事?你这白/痴要是再拿路边旅店里佣兵和歌手的醉话来打马虎眼,就等着滚出去值三天外哨吧。”

    ——此时此刻,命运团队(包括冈恩)正在布莱斯特领主安德瑞斯子爵的城池之外,并且正在打算拿下它。在此必须提一句,安德瑞斯子爵虽然领辖占地约1100个现代足球场的布莱斯特,但作为一名子爵,他的领地显然并非仅此而已,靳一梦将枪口直接对准其家族根据地卡洛城,其实是略有些不恰当的……

    然而卡洛城属于一个相当特殊的情况。在卢西恩的采邑体/系之中,布莱斯特地区涵盖有三四个骑士庄园,这些骑士则统/一效忠于卡洛城,若是靳一梦想要彻底控/制自己的封地,他就得去打下这些庄园,然后还要防止卡洛城以及其邻近地区跑过来打他的黑枪。而在维克托的朝/廷之中,卡洛城还是一块无主之地,曾经领辖卡洛城的大贵/族世家早已覆/灭,其家族所属的议会成员亦在卢西恩之祸中凋零殆尽……总之,这座城暂时没人要,不仅如此,大家也都不怎么想要,其原因非常简单,卡洛城距离三河前线实在是有些近了。若是快马加鞭,卡洛城距离蒂萨城,不过四日骑程而已。这是一个危险的封地,于是主动请缨的詹姆·科蒂爵士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此处必须说明一下,当初维克托陛下将布莱斯特封给靳一梦,并非是为了坑他,而是一个十分公/道的赏赐。在维克托陛下彼时的战术构想之中,卢西恩得知半山城沦陷,必会回援后撤,于是联军就可势/如/破/竹一路打来,卡洛城自是不在话下。可现如今五天过去,卢西恩没有任何回援的意图……老辣如血族长老维克托,自然是猜出了他的用意。

    卢西恩出身草根,与生而为王的维克托陛下三观不同,二人的思路天差地别,自然不可能做出一样的决策。狼王登上王座全靠兵戈,其强/权的根基是武力,而根据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也打算将这一点贯彻到底。血族确实占据了半山城,但这并非国内/情势风雨飘摇的唯一原因,最重要的还是匈牙利的大军压境。正所谓内忧外患,而不巧的是,这内忧与外患还勾结到了一起,于是局面才一下子变得艰难了起来……可若是卢西恩能解决其中一个,那么另一个便不值一提。在卢西恩的处境之中,自然是先解决外患比较明智,而且相当的方便了。

    卡洛城坐踞大道,旁侧即是河运路线(不过很快就要结冰了),一旦占据此城,便可以切断卢西恩的一条补给线,更可以在卢西恩大军后方打上一根钉子。然而想法很美好,现实则相当苦逼,因为首先这是一座依山傍水、墙高壕深的大型城堡,这意味着这座城相当不好打;其次该城位于卢西恩大军后方,狼王随便摇个尾巴都能往城墙上甩一嘴巴/子,这意味着这座城相当不好守……

    不过现在提守城还为时过早了一些,要知道这是在欧洲中世纪。由于城堡乃是政/治控/制中心,所以欧洲中世纪的战争多是一些城堡攻防战,而想要攻陷一座城堡,绝非容易之事。对于攻方而言,纵然有千名兵强马壮的骑士,足以横扫任何/平原之师,但遇上墙坚楼高的堡垒,也只有徒呼奈何。在火/药武/器用于攻城之前,堡垒攻防战以围城为主,守方只需要少数精锐的弓/弩手,便可以将十倍甚至数十倍于己的攻方拒之墙外,是以一场围城战持续个数年都是相当常见的事情。

    但火/药的出现改变了战争的面貌。火/药是新纪元的种子,它轰碎一切旧有事物,终结了属于骑士与城堡的时代。

    在1494年的今天,火/药大炮作为一种时髦且极端有效的攻城器械,早已装备在了各国的军/队之中。众所周知,时髦的东西通常非常之贵,而且禀性也异常的娇惯,所以其数量自然多不到哪里去。再兼之武/器项目的落地与一个国/家的制/造业联/系密切,换而言之,即军/队武/装的先进程度完全取决于其综合国力,所以比较先进强盛的奥斯曼、拜占庭等帝/国已经用上了火/药炮弹,而不善经营的卢西恩所统/治的长峡,则通常往炮膛里装填石头。但不论怎样,火/药大炮打出的石头与投石机打出的石头依旧是两回事,坚/实沉厚的城墙在前者面前脆弱如同少/女,面对后者时却压力不大。

    综上所述,对于靳一梦而言,卡洛城不仅很难攻下,更是很难守住,因为他打算在卢西恩攻下河湾镇之前攻下卡洛城(河湾镇的城门太弱,要是克雷文固/守城池,等河流一结冰,河湾镇绝对完蛋),为求速度,他没有带火炮——当然更现实的是他根本没有这玩意儿。半山城的城墙上倒是排着一溜儿火炮,但维克托当然不可能同意他将其拆下带走,不过除此之外,国王陛下相当的慷慨大方、有求必应。

    当然了,靳一梦要求的也不多——除了团队成员、维利(维利是死皮赖脸非要跟来的)以及两名驱魔人之外,他只带走了一百五十名血奴,以及黑/手科伦这一名血奴管事。

    血奴皆是海盗出身,个个劫掠成性、骁勇善战。他们之所以成为血奴,是因为屈服于血族的金钱与武力,而靳一梦显然并不缺乏金钱与武力。血奴出身低贱,他可以随便使唤;吸血鬼虽比血奴好用,但吸血鬼皆是世家出身,尤其是那些没有头衔的年轻吸血鬼,一个个鼻孔朝天,还爱好指手画脚,管/教起来麻烦得要死……靳一梦实在是不想一边打仗一边照顾那些少爷党的自尊心。

    不过说句老实话,靳一梦之所以被指手画脚,是因为他确实有供人指手画脚的地方。

    首先,血族内部的一些人认为他不应该打着谈判的名义去蒂萨城。“这种行为会破/坏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再这样下去,谁会相信和平的旗帜呢?所有人都将因此受害。”他们这么说。若是法尔卡斯公爵撤军,就让这些傻/逼小清新与他们的和平旗帜一起见他/妈/的太阳去吧,靳一梦囧囧有神地想着。不过他很明白,议会从来都是孕育各种奇葩观点的土壤,明面上的观点只不过是露/出/水面的一角冰山,而他知道水面下隐藏的那一部分。从维克托许诺“打下卡洛城,并且守住它,你就是它的主人。”开始,他就注定要站在一些人的对立面。

    至于其次,则是靳一梦的战术意识与本时代差别较大。当然二者之间存在差别并不一定意味着二者存在高下之分,只是差异的存在必然会引发分歧,而分歧则意味着讨论,讨论就意味着犹豫不决和停滞不前。靳一梦可以无视血奴,可以无视黑/手科伦,但他不能把那些吸血鬼公子哥一起简单粗/暴的无视掉。

    比如当下的情况——不到两百人,面对一座城!若是真要讨论,那么无疑要讨论个三天三夜,而且很有可能还讨论不出一个屁来,因为这种情况下根本就不存在万全之策。

    斥候说道:“大人,我探听不到更多消息了。卡洛城的代/理城主是吉奥爵士,一个糟老头儿,听说是安德瑞斯子爵的舅舅。大路上全都是士兵,这些士兵会盘/问任何一个他们认为可疑的人,或是他们想盘/问的人。我亲眼见到一个赶着一车腌鱼的农夫被拦下,因为拿不出贿/赂,农夫的老婆被拖到路边的野地里强/奸……”

    旁边有人哄然大笑:“那你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你也怕被人强/奸不成?”

    “我瞧他说不定心里想着哩……”有人猥琐地续道。这个下/流的玩笑顿时引发了一阵喧闹。

    靳一梦没有出口制止他们,只是掏出一把手/枪,慢慢地往弹匣里压子弹。最后一颗子弹填完,他把弹匣在掌心一磕,重新装好……周围已然安静。

    正在低头看书的李/明夜露/出一丝笑意。上一个在靳一梦斥“闭嘴”时继续吵闹玩笑的人是两个值哨的血奴,于是靳一梦将他们吊在树上,让他们“值三天外哨”,并好好地思考一下“哨兵什么时候才应该说话”……现在这帮无组/织无纪律的海盗已经/学乖了,至少他们很知道何时该闭嘴。

    靳一梦淡淡道:“继续说。”

    “是,大人。总之现在外头是一团糟,我到了约定地点,可我没等来纳吉伯爵派出的人(纳吉伯爵先行往长峡派出了不少人宣扬卢西恩的真/实身份)。后来我往城墙上一看,才发现他们一直在那里盯着我——他们的一部分,您知道的,只有头,吉奥那老头儿真是该死。后来我想了想,要是这样一无所获地回来,您一定不满意,所以我就去了能打探到消息的地方。”满身酒气,腰间悬挂酒壶的“斥候”回答道。

    靳一梦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指舒张了一下。李/明夜一眼瞥见,赶在他开口之前问:“卡洛城没有封城吗?”

    “还没有,夫人。可是照我看,封城与不封城也没啥差别。城门口盘/查得很严,排起了长队,一下午都放不进一个人。路上到处都是避祸的流民,这些流民多是从前线赶来的,他们无处可去,又不能进城,干脆就在城外搭木棚,就这样还会被士兵驱赶呢。”

    “有关于代/理城主吉奥爵士与黑甲铁卫的消息吗?”李/明夜问。

    “卡洛城的黑甲铁卫队长随安德瑞斯子爵出征了,留下来暂代队长的是一个叫卡弗的家伙,听说他与老吉奥形影不离,恐怕老吉奥就连撒尿……抱歉,夫人。”斥候赶紧道歉,李/明夜微微一笑,示意无碍。

    靳一梦点了点头。他又问了几个问题,随后掏出地图看了一会儿:“科伦、文森特和冈恩留下,其他人退下。”他没有提李/明夜,不过李/明夜显然无需特意强调,而她也没有挪动的意思,只是继续平静安逸地看她的书。除了这四人之外,其余人当即退离这一片林间空地,按照预定计划轮流休息与警戒。他们此时在山林中,距离卡洛城不过一二里格而已,是以血奴们所需要防备的除了林中的魔物野兽之外,还有敌方的零散斥候。

    冈恩先开口了:“既然城门没有彻底封闭,就有混进去的可能。大人,不如我们把蒂萨城或是半山城的事情重演一回吧?只要我们能混进城,一切就不是问题了,几只狼人根本拦不住我们。我们可以把那些狼人干掉,然后抓/住吉奥爵士,逼他投降。”

    不出意料,非常典型的角斗/士式建议。“几只狼人是拦不住我们。”靳一梦说道,“可问题是我们如何让面前只剩下这几只狼人。首先,怎么进城?第二,城内/情况如何?这两个问题是最基本的问题,所有行动都建立在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上。关于这俩问题,你有招儿吗?”

    “……没有。”冈恩承认。

    “你有别的想法。”李/明夜说。

    靳一梦对她笑了一笑:“我有别的思路。”他更正道,“同样的把戏,我不会在短时间内耍第二次。”

    “第二次已经成功了。”文森特指出这一点,他指的是半山城一役。命运团队从蒂萨城中救出法尔卡斯·安德烈,与血族打下半山城,确实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那就更不该耍第三次了。城门口的严查、联络人挂在城墙上的头……你看不出这意味着什么吗?”靳一梦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敲打羊皮的边缘,“科伦,你/的/人上岸这么久,还没忘记该怎么抢/劫吧?”他的指尖在皮革上画出两条曲线,这是附近城池通往三河前线的两条重要补给线。依照卢西恩先前那堪称恐怖的行军规模与速度,靳一梦断定他必然暂时抛下了不少辎重拖累,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打算边打仗边征调物资……反正不论如何,除去这两条大路之外,其余道路或难以行车,或沿途缺乏可以安全过夜的地方,皆不是物资输送的良好选择。“我要一百二十个人和一百二十匹马在这两条路上巡逻游击。告诉你的那群屠/夫,扮成强盗,然后做强盗该做的事——见到车队就抢,抢不走的东西就烧,包括车队里的人。从今天开始,我不希望卢西恩见到来自林地诸城的一个车轮/子。有问题吗?”

    黑/手科伦露/出狰狞的微笑:“没有任何问题,大人。”

    靳一梦的目光在文森特与冈恩之间游/移一秒,很快便下了决定:“你们跟他们一起行动。”

    “我也去?”文森特指了指自己,“我不是强盗。”

    “我不是叫你去当强盗。你什么事都不用干,放手让他们去劫掠,你们俩只需要每天在频道里及时向我作汇报。当一队辎重车队被/干掉了,下一秒我就要知道具体情况,而不是让斥候漫山遍野到处瞎跑。”靳一梦略一停顿,换用团队频道说:“这群海盗需要人来管,否则说不准就真的去当强盗了。而且你他/妈/的自己说你是不是傻/帽儿,我让他们去切断卢西恩的补给线,你连白送的个人贡献度都不要?始祖血清你还买不买了?”

    文森特不高兴地闭上了嘴,不管靳一梦怎么说,他就是不大喜欢这种没有挑战性的活儿。冈恩倒是相当乐意,遂拍了拍文森特的手臂,耸耸肩道:“遵命,大人。”

    靳一梦微一颔首,转向科伦:“这两个人由你来安排。最后,立刻给我弄几个卡洛城的斥候来,我要他们说话。”

    “遵命。”黑/手科伦起身鞠躬,“太阳已经落山了,在它再一次出现之前,您会得到您想要的。”

    .

    黑/手科伦之所以被人称为“黑/手”,是因为他常年带一双黑色手套,而他身上最富传/奇色彩的传闻,亦是围绕他的双手展开的。据说科伦不仅擅长刀剑,更是对一些流传在大海另一边的巫术颇有涉猎,于是当他在一次劫掠中遭遇强敌,被人砍下双手之后,便将敌人的手接在手腕上。可是死人的手不如活人的手好用,而且用过一段时间之后便会腐烂,这使得他必须经常更换新手。一名罗马尼亚女巫解决了他的困扰,她召唤出异界的魔物,魔物赐予他一双巫魔之手。这双手比人手更强/健灵活,而且决计不会腐烂,唯一的代价是,被这双手杀死的人,灵魂会归魔物所有,永世在沸腾的岩浆与无尽的暗影中沉沦受苦。

    这些小道消息的真/实性姑且不论——当然“黑/手”本人也并没有否认过——总之大家要知道,若是一个人混成了一名叱咤地中海、悬赏金额足以买下一座城堡、名头可止小儿夜啼的海盗头/子,那么这个人身上有再多稀奇古怪封/建迷/信的八卦传说都是相当正常的事情。总之,当人阅读完这样的故事之后,一个生性凶/残、诡秘莫测、令人颤栗的恶/徒形象已经跃然纸上,而当这样的一个人竟成了吸血鬼……毫无疑问,他的可怕程度当即又上了一层台阶。

    所以理所当然的,当曙光熹微之时,科伦将那四名安德瑞斯家的斥候丢到靳一梦跟前,他们已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分开提/审四人并综合其说法之后,靳一梦可以大致确定卡洛城中有四百至六百人左右的部/队,其中大部分是本地及本地所辖领地的治安人员,类似于河湾镇守备队,不过在这里他们叫“护卫队”,真正的职业军人/大多随同安德瑞斯子爵出征,少有留守,除此之外,城中防务等军事事务似乎皆由黑甲铁卫负责指挥。看起来,由于近期的一系列情况,再兼之吉奥爵士年纪颇大,因此缘故曾经效忠过斯特劳王朝,死忠于卢西恩的黑甲铁卫对其多有顾忌。

    接下来,靳一梦又问了城中的情况。果然如他所料,近日来城中排查极严,早些时候,那些避祸的流民甚至会被不由分说地抓到牢中审问一番,尤其是布莱斯特人,而且审讯内容涉及自己的踪迹(靳一梦猜测这是因为自己对詹姆·斯通提及安德瑞斯子爵的缘故)。出于好奇,他问了一下自己的价码,随后满意地发现自己还挺值钱的。

    除此之外,靳一梦还问了一些城中及周边地区防务部署情况,只不过这就是一介斥候不大可能知道亦不大可能关心的事情了,于是所得者泰半是为求活命而胡编乱造、随口瞎掰而已。靳一梦倒也没有计较,他没有杀俘的习惯,只是命人看/管这四人,随后便继续研究地图。他又是一夜未眠,那张皮质地图上已经被他做了不少笔记。

    天色渐明,林中却依旧昏黑,头顶枝干织就一片繁茂/密荫的夜幕,丝毫不为愈见浓郁的曙光所动。早虫晨鸟的鸣叫中忽然掺入扑簌簌的振翼之声,似一大丛浓云袭来一般,数十只蝙蝠飞至李/明夜的头顶,吱喳乱叫,盘旋不止。

    李/明夜抬头看了它们一眼,往篝火中撒入一把赤红如血的粉末。一股幽谧浓郁的奇异芬芳倏然腾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心旷神怡之余,不由精神为之一振,所有疲劳一扫而空,转而变得精力勃勃、神采奕奕。

    靳一梦只觉思路豁然开朗,遂长长地舒一口气,将笔搁下了。他瞄见自己状态栏中“3小时内自动回/复速度增加30%”的增益状态,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那群蝙蝠早已纷纷找树枝将自己挂好,看起来乖/巧得要命。他问:“现在它们已经能听你使唤了?”

    “它们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听话一些,很快我们就用不着斥候了。”李/明夜答道。她虽然身兼召唤师之职,召唤术却倾向于空间、位面这一类的魔幻方面,对于驯化土著野生生物并无助益。幸而她高达LV4的召唤精通与较高的魅力属性使得生物对她具有良好的可驯服性、初始好感与沟通欲/望,更兼有中土宇宙中的刚达巴巫师与血兰宇宙中的浪游族人尽心传授,再佐以血兰精华的辅助,方能对这些野生蝙蝠进行驯化。

    李/明夜伸出一只手,几只蝙蝠立即从树上飞下来,飞得最快的那只蝙蝠高高兴兴地落到李/明夜的掌心,其它几只蝙蝠悻悻然盘旋了片刻,又飞了上去。李/明夜用指尖轻柔地揉/搓它的脑袋,它也不挣扎,只摊开翅膀一动不动,作出一副懒洋洋的惬意姿态。她忍不住失笑:“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才觉得我这个‘黑蝠统领’是名副其实。”

    靳一梦轻哼一声:“是嘛,科蒂统领。”他低下头继续看地图,口/中嘀咕:“你这几天不是看那几本破书就是倒腾这些丑东西,尤其是这一只……他/妈/的,待遇比老/子都好。”

    李/明夜眨眨眼,茫然地“啊”了一声。

    靳一梦做哀怨状:“你血兰精华屯了那么久,我之前熬了那么多夜,愣是没见你拿出来用,你看看现在……得,合着爷还得沾它们的光呗?”

    “有你这样碰瓷的吗……”李/明夜颇有些哭笑不得,“你有你的工作,我也有我的。而且现在是冬天,我要是不把血兰精华拿出来用,它们就……”

    靳一梦打断她,继续碎碎念:“还有你那几本破书,写的都什么呀,一天天的看得那么起劲儿,找你说话都不带理人的。”

    “我哪次没……”

    “一扎营就看,骑着马也看,都不怕摔……不是,我就说你那天非要跟我骑一匹马,敢情是为了看书方便哦。”

    “这次历练时间长,我的事情又不多,就想试着找一下更多的支线任务,比如柯文纳斯家族的下落。”李/明夜手指一抖,蝙蝠扑着翅膀飞回枝头。她笑眯眯地伸出手,戳了戳靳一梦的手臂:“亲爱的,你这是吃书的醋,还是吃蝙蝠的醋呀?”

    靳一梦斜了她一眼,没有答话,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李/明夜轻咳一声压住笑意,索性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进去,整个人呈跨/坐,踏踏实实地填进了他的怀里。靳一梦嘴里嘀咕着“干嘛呢你”、“挡着我看东西了”,却主动抬起手臂容她通/过……然而饶是如此,他依然低头故作看地图,姿态淡定得要命。

    李/明夜抱住靳一梦的肩膀,将下巴搁在他肩窝里蹭了蹭:“哥?”

    “嗯?”靳一梦拖长语调,听起来不情不愿的。

    “哥。”李/明夜侧头在他颈侧轻轻亲了一口。

    靳一梦内心暗爽,面无表情:“干嘛?”

    “亲一下呗。”李/明夜软/绵绵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靳一梦将地图放到一边,架住她两腋,将怀中人提到眼前,对着那张笑吟吟的小/嘴吻了下去。

    正是风/月情浓的当口,二人嘴唇刚贴上没多久,靳一梦忽然眉头一皱睁开眼。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听就是出了事。他顿时一肚子火,遂极度不甘心地轻轻/咬了李/明夜的嘴唇一口,万分不舍地将她嘴唇放开,小脑袋摁进怀里……然后方才瞪向来人。

    靳一梦的视线几乎带火星,眼神凌厉得好像要杀/人。来者是一名血奴,好歹也是个刀头舔血的海盗,居然硬是吓退了一步。血奴同志回过神来,一看这情形,顿时脸色复杂得一塌糊涂,一时间张口结舌,愣了。

    “什么事?”靳一梦脸色一寒,心想要是他/妈/的没吊事,看老/子不弄死你。

    “大人,那四个安德瑞斯家的斥候……”血奴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跑了。”

    靳一梦的神色彻底冷了下去:“……废物。”他低声咒骂,轻轻拍了拍李/明夜的腰示意她起身。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而是追人的时候,于是他问:“跑多久了?”

    “没多久,没多久,刚刚换岗的时候他们还在。已经有人去追了,坎普正在带人追赶他们。”

    主语不明确,含糊其辞,靳一梦一听就知道眼前这家伙十有八/九就是责任人。他看了此人一眼,发现此人一看就是喝了酒,遂欲起身,视线忽然扫过不远处一方空荡荡的林地——文森特的帐篷不久前还伫立当场。

    ——黑手科伦是一名雷厉风行之人,他的组织能力与执行能力都相当不错,在卡洛城斥候抵达营地之前,文森特与冈恩便早已出发了,而他们带走了大多数人手。如果……

    顿时间,靳一梦内心就是一动,再一琢磨,还真觉得有门儿。

    ——这些血奴来源庞杂,皆是一些地中海、黑海区域临海国/家,所用语言亦各有不同,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除了黑/手科伦会说一些匈牙利语(而且口音很奇怪)之外,没有人会说匈牙利语。匈牙利语是长峡官话,当然长峡的各个区域皆有不同口音,比如卡洛城区域匈牙利语、半山城区域匈牙利语与匈牙利佩斯城的匈牙利语之间的区别,就好比广普、南普与京片子之间的区别一样……但不论如何,靳一梦几乎可以确定,即使这帮原该看/守俘虏的海盗喝得再醉、嘴巴再大,那几个卡洛城斥候也一样半个标点符号都听不懂。

    靳一梦一念至此,顿时也不着急了。他道:“你去找坎普,让他随便带几个人过去意思意思追两下,放一两个人回去报信。”

    血奴顿时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显然理解不能。李/明夜从靳一梦怀中起身:“我去吧。”她理了理斗篷,俯身在他唇上轻/吻一记,轻笑道:“不错的主意。亲爱的,你放心,当我们的小信鸽排除万难飞到卡洛城的时候,肯定觉得自己幸/运得跟区域剧情主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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