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11第十章

    四天后,格物学堂物理学院中某个大教室,格物学理论的学/生以及老/师们蜂拥而至,将礼堂般宽敞的教室塞得满满当当。

    格物学堂中并非没有圣者亲自讲课的先例,实际上希望之城的所有圣者都在格物学堂讲过课,尤其米哈伊尔和保罗,更是雷打不动的一周两节——但以上圣者所教授的课程,均不涉及这一专/业。当然,这并不代/表圣者们不懂这些。圣者级别的理解能力与算力姑且不论,光是他们自己发明的成体/系功/法与魔法模型都不知道有多少,但这跟教学完全是两回事。况且,他们用于观测物质世界的方式,跟格物学堂里的学/生们根本就不一样,他们所使用的方法,学/生们根本就无法使用,因此也就无法教授。这实在是一个既困扰圣者,又困扰学/生的难题。

    总之,几次三番下来,圣者们在面向群/体授课时,所选择的课程多半偏向应用类,即他们主要传授具体操作,他们怎么做,学/生就跟着学,至于学/生是否真能领域到这些操作背后的具体用意,那大约得靠撞大运。如今终于有一名圣者要讲课,而且讲的还是纯理论,那如何能够不轰动?纯理论乃是底层逻辑,正所谓一法通则万法通。这个消息一出,别说学/生了,连老/师都一大清早就来占座。本来老婆头一次讲课,靳一梦肯定是要来捧场的,奈何新军团刚成/立,实在事务纷杂忙得要死,因此迟到了那么半小时……幸亏他今天穿了军装,衣服上有衔,因此有人让座,不然都得坐地上。

    只不过,这课堂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只见大教室的尽头,竖/起了足有十米高的、占满整副墙面的、前一天刚刚赶制出来的两面大白板,而李/明夜正用四只手奋笔疾书,另有二十多支笔同她一起忙碌,书写着连绵不绝的由数字、符号和符文构成的公式。教室里寂然无声,大部分学/生都一脸茫然,唯电子眼光芒闪烁——这是他们正在录像。极偶尔的,李/明夜会回头看某位学/生或某位格物老/师一眼,用笔点一点某个数字、符号或符文。有些时候,那名学/生或老/师会露/出更加费解而又木讷的神情,有些时候,他们则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随着时间的推移,后者越来越少了。

    室内的温度很舒适,但大部分人都已经出汗了,还有少部分人或面色苍白,或红光满面,也有人满脸烦躁,似乎觉得继续待下去纯粹是浪费时间。但即使是那些最不耐烦的人,都并不敢于离开课堂,反而不时有人悄悄拉开教室后门,坐到地上,安静地加入这堂课。

    靳一梦扫了一眼白板上的诸多公式。虽然他并不太熟悉本宇宙专用的符号和符文,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出李/明夜用公式所描述的内容——她在用数理来解释时间、空间、能量和质量之间的关系,即物质的不同表现形式。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方法,毕竟数理已经算是凡人能够理解这些内容的唯一方式了。一个凡人不可能拥有慧眼,不可能拥有古龙之瞳,不可能拥有圣者们那些玄之又玄的奇妙功/法,但他们却有可能理解数学……嗯,从概率上来讲,确实存在这个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这边这几个是先用慧眼得出结果,然后直接倒推总结的吧……靳一梦盯着白板上的几个公式稍微琢磨了一下,不意外的,他发现李/明夜瞪了自己一眼。果然是倒推的,又偷懒了,他对着李/明夜挑挑眉。验证过了吗?套过本土魔法的模型了吗?直接就拿来教人,别回头误人子弟啊!

    讲台上的李/明夜没有完全回头,只略微侧过脸来,用眼角对他翻了个白眼。

    好吧,看起来是验证过了。靳一梦将注意力转移到这满墙的公式上,跟自己所知的远古功/法逐一尝试对照——他在尝试通/过那些远古功/法所蕴含的道理还原那些功/法被创建出来时的法/理环境,并对比其与如今的异同。很快他就感觉到,李/明夜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到了他身上,于是他对她放开心灵,引她加入,二人一同思考、讨论、争辩、小吵几句、打情骂俏……反正这并不影响她上课。

    “哦,该死……”李/明夜突然在靳一梦的脑海里骂了一句,“米哈伊尔也要跟我聊天。”

    “提醒他你正在上课。”靳一梦没好气道。

    “他知道,但他也知道这无所谓。”李/明夜更加没好气。在心灵中多开一个聊天框并不影响她讲课和跟靳一梦讨论正事,但很影响他们俩打情骂俏,太毁气氛。“他人正在实验室里,但我刚才写的那部分内容对他的一个关于锚点的研究课题有所帮助,他必然会很感兴趣。但我本以为他能憋到我讲完课。”

    “你这也不算‘讲课’吧……”靳一梦忍不住吐槽道,“我记得以前你给那些绝地小学徒上课的时候,都是让人说话、自己也说话的。”

    “我那时教的不是数学。数学有什么好说的?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李/明夜没有回头,只撇了撇嘴,“而且那时的世界可没有现在这么吵!所以我一进门就对他们说,只要思考,不许说话。该死的,从我离这里还有三公里起,他们就已经在用愚蠢污染我的大脑,我决不允许他们多污染一遍我的耳朵。”

    又十分钟,李/明夜已经写满了整面墙。她后退几步,抬头望了一眼这两面白板,随即将所有笔丢入讲台上的空箱子里——很显然,这个塑料箱子连带里面的笔也都是为贴合她的习惯临时赶制出来的,希望之城已经全面实现无纸化很久了。接下来,她瞟了一眼悬挂在教室后方的时钟,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还有二十七分钟,”李/明夜终于开口。没有使用任何扩音装置,轻柔的女声清晰地回荡在广阔的空间里,打破教室里仿佛冰封一般的寂静。“但我很想就这样下课。说句老实话,你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完全用不着来上这堂课,这只是在浪费你们自己的时间。以及,如果怀疑我是否在说你,那么我得告诉你们,当你产生这个怀疑时,就说明事实正是如此。如果你们需要建议的话,去换个电子脑吧,你们的将来会因此而更加有所成就。是,我知道更换电子脑会损失创造性,”她用下巴点了点一名男生,“但你本来就用不上这个。”

    男生满脸通红,一阵窃笑随之响起。李/明夜瞟了诸人一眼,眉头皱得更紧。就好像夜雾见到太阳,笑声几乎瞬间就消失了。

    “你们想必都发现了,我并不擅长教学。当一个人拥有知识,他就无法想象出没有知识的状态,因此也就无法/理解那些没有知识的人。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教学一直都是一项需要经过系统化学习的专/业技能,而我没有学过——也不打算学这个。”李/明夜话音刚落,一支笔又从箱子里飞起,飞快点在一个个公式上,“这都是你们无法/理解的地方,而我不能理解你们。为何看到这一步时,你们无法立即就出于本能地想到下一步所要使用的计算方式?你们应该要知道它。当你们看到上一个步骤,而它的表现已经如此明显,你们应当立即意识到该如何解决它。毫无疑问,它们之间是存在关系的,就像父母与子女一样深刻且明显的关系。当我书写时,你们的大脑满是疑惑,一个个问题就像沸水里的气泡一样不断涌/出,除了毫无意义的迷茫和惊讶之外,全是一些关于‘下一步如何解’的问题。对于你们的问题,我其实也有一个问题——这些如何能够成为问题?”

    课堂里鸦雀无声,没有人能做出——或敢于回答,即使是在心里。而李/明夜显然也不指望这个。靳一梦望着她紧皱的眉毛、眯起的眼眸与深抿的嘴唇,忽然想起了那个“教团暴君”的有趣绰号……幸亏她那时用的是一张甜滋滋的娃娃脸。要是她那时用的是如今这张女巫面孔,绝地教团里那些年轻的小学徒,恐怕早被她吓死了。

    “有人认为我对你们要求太高了。”李/明夜说到这里,狠狠白了靳一梦一眼,“但实际上,我对你们没有任何要求,否则你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会在课堂开始的第一分钟被我赶出这间教室。但我容忍你们待在这里,容忍你们用毫无意义的情绪和毫无价值的思想,不断地在我的脑子里吵闹,这难道还不够宽容?我早已习惯感知范围内无数凡人混沌的头脑,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不在我面前,也用不着我关照。看在我从未对他人付出过的巨大耐心的份上,记下这些公式,而不是仅仅只是录像。现在的你们,只需要知道它们很有用,如果哪天你们突然开窍,它们就可以把你们脑海中那些零落的、稀碎的、不成体/系的、一盘撒沙的基础信息,变成一些真正有用的东西。”

    李/明夜停顿了一下,又抬眸看了一眼时钟,再度不耐烦地皱眉。为何我可以算出遥远的另一个宇宙中精准的某个时间节点,却没有控/制时间的权能?她极其不爽地想着。她可以使人产生时间加快或减缓的错觉,但那不过是幻术,真正的时间并不会因此改变。不过以她现下的阅历,只需要略作揣测便能猜到,“准确计算不同时间的节点”,正是“控/制时间”的前置能力之一。她开始考虑还需要说些什么样的废话来拖延时间,很快她想到了。

    “当然,这些公式也并非永远正确。”极其微小、犹如换气般短暂的停顿后,李/明夜继续说道:“这里所有的公式、定/理、猜想……所有都不过是一些数学模型,而数学模型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适用,超出这个范围,模型将不再正确。以你们当下的能力和当今世界的格物水平,恐怕很难超出我所给出的条件所圈定的范围,但假如,我是说,仅仅是假如……”她略一停顿,“当你们发现无法得解时,必定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可能是你们的愚蠢,但或许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你们有幸发现了我都未曾探索过的崭新领域。所以感谢数学吧!它让你们这些凡人也有机会与我等领略同样的风景。我等着你们来质疑我,我等着你们发现我的错误。”

    教室里有轻微的骚/动。李/明夜的目光掠过几张脸:“我当然错过。在很久以前,我曾经斩钉截铁地对另一个人说‘纯粹的思想怎么可能改变物质现实呢?’因为我那时是与你们一样的凡人,所深入接/触的也都是些凡人,从未体会过更高层次的力量与生命本质。因此在那时的我看来,这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结论。”当时我还混迹于低级世界,连古道都不知道,她多少有些怀旧地想着。“毫无疑问,这个结论已经被证实是错误。我并不顽固,也不怕犯错,与之正相反,我欢迎它们。如果曾经的我是错误的,现在的我必然比曾经要离正确更近一点。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意味着发现自己的进步,这对我来说当然是一件令人欣慰的好事,我希望对你们也是一样。”她的目光落在几名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就好像世界观被颠/覆一般的老/师身上。

    李/明夜说完这话,停顿了一秒。靳一梦看她神情的微妙变化,就知道她此刻必然在绞尽脑汁搜索枯肠地想一些拖时间的场面话,便提示道:“你也打击他们那么久了,不然就鼓励一下?”

    “数学就是这样的。是他们所长叫我来上课,这又不是我的错。”李/明夜瞬间回道。

    “反正你就……啊,即兴演讲一下呗,像是在共/和国那时候一样。不多说些废话,时间混不过去啊。”靳一梦笑道,“鼓励一下也好,不然这一个个给你整得道心破碎了,回去就开始摆烂,米哈伊尔不得跟你急啊。”

    “他活该。”李/明夜回道。话虽如此,她还是继续开口说道:“保罗向我保证,你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是绝对的天才。我可以看出这一点,至少从生理上来说是如此。你们的大脑前额叶、顶叶、白质和胼胝体都与先天大脑的平均水平存在明显区别,这使你们通通都具备远超先天凡人的专注力、神/经信号传递速度、符号思维和逻辑思维等等……总而言之,你们确实都是生理上的天才,我相信你们在过往一次又一次的考/试和科研过程中,也一次又一次地确认了这一点。在座各位,恐怕不少人都看不起过基础通识课程的老/师吧?觉得老/师教的太简单了?还有人听过米哈伊尔关于物质魔法的科普性讲/座,觉得也不过如此?认为自己只不过没有去修/炼/功/法,要是真的去修/炼了,如今也会是圣者?”她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飞快掠过数十人,微微一笑,“然后直到今天,发现自己别说老/师提出的问题了,就连问题的答/案摆在眼前都看不懂,于是终于顿悟,自己不过是凡人。”

    台下不少人脸红了。李/明夜发出一声轻笑,“是,你们都是凡人,但这也没什么不好。一个真正的天才,比如康纳、米哈伊尔、保罗之流,他们中的一个就可以决定时代的方向,但凡人——所谓的凡人,正是时代本身……”

    .

    在被靳一梦提示过之后,李/明夜十分娴熟地再次戴上了名为科蒂议员的面具,而科蒂议员当然是不需要旁人来提醒该如何演讲混时间的。跟圣者芙蕾雅不同,科蒂议员风姿优雅、笑容温和、态度和蔼、言语风趣,她高高在上却又平易近人,就好像每个人的长辈,并且似乎只要听者再努力变得更出色一些,就可能变成她的朋友。在科蒂议员的魅力之下,冰封的气氛很快就春暖花开,大家开始重拾自信、面带笑容、小声说话、举手发言,有时还情不自禁鼓/起掌来……在愉悦的气氛中,时间仿佛过得很快,不一会儿,李/明夜就圆/满地结束了这堂课。

    在掌声中,李/明夜走下讲台,靳一梦则起身迎上去。他轻/松而迅速地挤开攒动的人头与涌动的人潮,在讲台边缘接到她,顺手从兜里摸出一块糖,塞/进她的手里。她习以为常地接过,撕/开包装抛进嘴里,随即眉头一皱:“不好吃。”

    “有就不错了,这玩意儿在这里算奢侈品。”靳一梦笑道。

    “糖都能算奢侈品?”李/明夜奇道,“这种能用低级炼成阵批量生产的化合物和基础能量——”

    “糖不算奢侈品,但奶糖算。”靳一梦指了指她手中的包装,“尤其是这种没用香精调味的糖,卖得还真挺贵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在拥有从空气里榨取淀粉的技术之后,还搞大规模养殖哺乳动物简直是吃力不讨好的愚蠢行为……呃,等等。李/明夜迅速“化验”了一下嘴里的糖,确定不是人奶之后,又放松了下来。毕竟曾经是人类,让她吃/人奶人肉之类的人副产品,多少会有些膈应。

    “你想到的那种奶,这里也有,也算是奢侈品,不过比这个便宜点。估计是因为不太健康,产量也高,因为都是纯用激素打出来的。”靳一梦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你说保罗这搞的,也难怪阿尼看不下去。”他牵起李/明夜的手,二人一同走向教室侧门。

    李/明夜耸耸肩,“保罗大概不会专门去管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他手下图利而已,不必在意。”

    “我知道,但就是这样才恶心啊。你想,要是保罗自己弄的,那他都已经是圣者了,不把凡人当同类倒也正常,生命形态都不一样嘛,那就直接物尽其用了。但保罗那些手下干活的,也就是些凡人,这么一想,啧……”

    “不然为何说此地是末/世呢?既然希望之城的政/策倾向于放纵人性,倾向于放开技术限/制与自/由思/潮所带来的启发和增益,那就没有只接受人性之善,而不愿接受人性之恶的道理。”阿斯特罗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走廊外传来。他今天是来格物所材料学院开/会的,其会/议主题是关于新军团装备详细参数需求方面的讨论。他本想开完会后来教室捧个场,结果意外发现这儿的材料学格物师竟然当真有点水平,于是额外多聊了一会儿,会/议结束后李/明夜这里已经下课了。不过这也无所谓,他一样听了全程,正好大家一起回军务部。“况且,在有高效率的基因工程和繁育技术的情况下,要是没有定期大量地消耗无用人口,希望之城很快会面/临各项资源不足的窘境。到了那时候,情况恐怕会更糟吧。”

    “我以为你会有更好的办法。”靳一梦对阿斯特罗撇了撇嘴。

    “我确实有啊。”阿斯特罗施施然道。他走到李/明夜身旁,稍微思考了一下,慢悠悠开口道:“只不过嘛,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行/政/手/段,最多是由我来干的话,效率更高一些,也减少一些浪费罢了。希望之城面/临的处境与困境都很明显,要么需要更多更好的资源,要么得突破黄金时代的科技瓶颈,最终目的还是要让他们能够更好地开发地/下的资源,或夺回地上的。想要做到这一点,最终还是得靠人啊!也就是靠保罗的成果了。呵呵,这么一想,倒确实是保罗的错——他的良品率太低了。以希望之城窘迫的处境,不值得投入资源和成本的劣品,还是得尽快止损,及时转化回资源再度利/用才行。”

    “倒不一定确实这么低。从刚才那一教室的天才来看,保罗水平还是很高的……反正我一定要搞到他这方面的所有论文。”李/明夜笑着说道。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从靳一梦裤兜里掏了一颗糖,对阿斯特罗亮了亮包装上“100%纯乳”的标语。虽然这颗糖的包装上并非哺乳妇女,而是一只……看起来有些像阿斯加德的海德伦之生物,而且由圣者亲自购/买,因此不可能有虚假广告的问题,但她的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阿斯特罗挑挑眉,“所以说,由我来干也是一样。矛盾可以被减缓,但它的根源并没有改变,也必须得到解决,这个我没办法。”他顿了顿,含笑说道:“只是为何要费心管理凡人?只要不出大乱子,还是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最好,若是出了大乱子,再出来收拾也就是了。”

    “说的也是。”靳一梦耸耸肩,“我就好奇一点啊。我们那是资源点多了地方又大,实在管不过来,但对希望之城的这些圣者来说,这儿就是他们唯一的资源点了,屁大点地方,居然也这么不上心……”

    “上心了,然后呢?杀/人放火要管,偷窃斗殴要管,贩卖人口要管,欺/骗动/乱要管……”阿斯特罗摇摇头,“然后管理者便会发现,法条阻止不了犯罪,而持续的执/法成本也需要投入资源,接着管理者就会想,不如我自己来吧!反正我是圣者,只要我愿意,轻易就能让城中再无犯罪。于是他这样做了,城中没有任何犯罪,真是太平啊!可接下来,一些算不上犯罪的行为就开始让他看不顺眼了。一些口角,一些偷懒,一些休闲娱乐,人们没有全副身心地投入工作、学习和修/炼中。接下来他又发现,刚刚太平的城市里,有新的人开始犯罪了……最终他决定,用心灵魔法控/制所有人,让他们再也不能犯罪,必须把每一分时间和每一分精力都投入该投入的地方,他必须雕琢他们的思想。反正他是圣者,这又不难。”他说到这里摊了摊手,“于是这座城里再没有了第二个思想,也失去了创新和活力,只有一名圣者与他的工具。又过了几百年,这名圣者寿尽而亡,他发现自从他决定管理凡人开始,就再也无法专心修/炼了,自身也再无任何进益。他忙于管理他的工具,其管理目标竟然是让这些工具能够养活他们自己。于是他临终前发出感慨:‘当初若是只定下制/度,然后让凡人自己去管自己就好了。’……”

    “别把你打马虎眼那套用在老/子身上。”靳一梦嗤之以鼻,“老/子问的就是你有啥更好的制/度。”

    “这个嘛,不得不说,确实是个问题。制/度必须与当下的社/会情况和生产力相配套,先进的制/度不一定有用,落后的制/度也不一定完全一无是处,得合适才行。”阿斯特罗承认道,但随即他又露/出微笑:“所以,如果你发现了的话,我很少去对凡人的现有制/度进行一些根本性的修改。通常我会选择大部分沿用它们,然后打上一些我个人的小补丁。呵呵,只要用对了人,这一套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很有效。”

    靳一梦撇撇嘴:“拉倒吧,德国那会儿你还想过要搞锦衣卫。”

    李/明夜挑挑眉,这是她不知道的,看来这是他们两个单独交流时的内容。这时她想起那则“代部/长和法/律司副司长大吵一架”的传闻……也许,那并不仅仅是在做戏。“也就是说,特/务治/国?”

    “当时有太多部/队需要战后安置,国内/情况也并不算稳定,外国资本的渗透始终没有彻底根绝,内部也有人里外勾结……”阿斯特罗稍微辩解了两句,随后耸耸肩,“不过詹姆说的也没错,警/察国/家到最后一定会发展成特/务治/国,这也是我最后放弃这个方案的原因。”

    “特/务机/构就像一把刀,又被赋予了足以的权力使它锋利,那它必然会生出自己的意识。你能控/制住它,但并不代/表你的继任者也能,他们要么会被这把刀所扼/杀,要么得另外制/造一把属于自己的刀。”靳一梦略一停顿,似乎想象了一下,接着就忍不住笑了一声,“如果你真这么干了,那基本从你下一任就会开始搞党争,像党争这种事儿吧……啧,土著那边随便过个几十年,我都不能想象你那资源点的近况会有多抽象。”

    “行了,我觉得部/长大概只是想偷个懒而已。”李/明夜笑道。启用特/务机/构固然会造成诸多后果,却有一个绝佳的好处——需要用的时候那是真的好用。所谓快刀斩乱麻,不外如是。

    阿斯特罗叹了口气:“是啊,然后詹姆就告诉我,我是整个德国魔法部中唯一一个一丝一毫一时一刻都绝对不能偷懒的人……”他无奈地摇摇头,“照这个说法,我给自己开的薪资实在很不合理,补贴项里至少该再加一个加班补贴才对。”

    出于议员的职业病,李/明夜习惯性挑了个刺:“加班的意思是增加了工时,不应该直接算进补贴这一名义里吧。”

    “那就加不了钱啦……你没自己领过钱估计不知道,咱们那时候拿的是固定年薪,按月支付,加不加班都一样。”靳一梦用百无聊赖的语气接道,“其实在共/和国里我们拿的也是年薪,就是好像都没有干满一年。”

    阿斯特罗端着魔法部/长的架子,表情严肃地批判道:“你们两个薪水小偷。”毕竟他不仅给他们发薪水,更是实打实干满一年的。

    .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在格物学院的空中走廊漫步。因他们不愿旁人打扰之故,凡人们受他们心意影响,不自觉避开了这条道路。

    此时此刻,他们目之所及,皆是离奇如科幻小说插画的风景。举目四望,只见楼宇林立,灯火辉煌,无数空中走廊高低错落,纵横交织,偶有平台或广/场,数量稀少的浮空车起起落落,与之相对应的是悬挂式轨道车站点,那里人头攒动,往来匆匆。站在廊边凭栏而瞰时,下方重叠交错,复杂如蛛网。那一个个建筑物交错间留下的空隙,就好像来自地心深渊的直勾勾的深邃眼睛,令人在与之对视时忍不住心生惊恐,头晕目眩。

    三人的目的地是一处浮空车平台。在黄金时代中,坐浮空车是一种常用的交通方式,然而随着智慧生物退居地/下,浮空车理所当然地立即退出了大众交通工具的行列。时至今日,唯有军务部和大型开拓团有不少大型浮空车,用于在轨道未铺设完成时负责一些紧急的大宗物资运送,医/疗所也有几辆浮空车,起到救护车的作用。除此之外,也仅有一些高级公/民才会为自己购置浮空车代步,主要是作为身份的象征,同时也隔绝于人群,以免引起骚/乱和诸多安全问题。此时距离四人加入希望之城已经有数日,理所当然的,四人的浮空车也已经配置到位了。

    李/明夜望向远处平台上那十来辆浮空车,以及等候在其中三辆浮空车旁的三名随侍官与一名高级军官——阿斯特罗多带了一人随他参会——她目睹这一幕,心中忽然升起一缕回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那是一个下午,我和詹姆在灰色港口的码头散步……”她对靳一梦笑了笑,“你那时跟我说根据游戏剧情,海底哪个地方有沉没的钢铁王座,也就是前代巴尔容器的一处大型据点。”

    靳一梦便道:“嗯,是有啊,不是找着了吗,还带你下去看了。”

    “哦,那里如何?”阿斯特罗问道。

    “比游戏里大多了,但也就那样,没啥意思。”

    “但我要说的不是钢铁王座。”李/明夜撇撇嘴,转向阿斯特罗,“那时候我看水很脏,并不想自己下去找,詹姆就自己先下去,找到了再喊我。”

    “好吧。这是在提醒我回去要抓环保吗?”阿斯特罗笑道,“安博里的信/徒——尤其是其中那些极端的海洋保护主/义者会很高兴的。他们一直积极地谋求与我会面,但我认为只见一见他们神殿的海洋主祭就够了。”

    “那就是一群疯/子。”靳一梦忍不住吐槽,“正事正事不干,屁事屁事一堆,他/妈/的嗓门还不小。说是要保护海洋,也没见他们真划个船去捡垃/圾,成天不是念经就是站海边骂街打人……也就你阿斯特罗能忍这帮傻/逼,要换老/子管事,一天就送他们去捡垃/圾,要不愿意就滚去吃牢饭。”他望向李/明夜,“你遇到了?”

    “那倒不是。”李/明夜笑道,“我在那边等你等了没一会儿,来了一个女孩。我没有打扰她,她却用她的思绪打扰了我:她是来投海自/杀的。她的心声是如此的强烈,我闲来无事,就睁开/慧眼阅读了她的过去。这是一个出身于博德之门下城区中产之家的平民女孩,家中因为投资不善的缘故赊欠了一些债务。本来这还没什么,清账屋(矮人银/行)的催债手段还算文明,只可惜部/长你前段时间对那帮矮人逼/迫太狠了——不用辩解,我知道矮人绝对是活该,但在你的压力下,清账屋将一些评估等级较低的贷/款一次性打包卖给了别人,以回收足够的资金。这下子,这个女孩的家庭可就倒霉了。”

    “听你这个说法,似乎还是矮人更可恨一些。”阿斯特罗若有所思地说道。根据他的神情来看,此人似乎正在思量回去后要如何继续从那帮矮人的血管和骨髓里继续榨出金子来。他挺有闲心地问了一句:“那家人做了什么投资?”

    “怎么说呢?他们并没有愚蠢到把鸡蛋放在一只篮子里,只可惜,这些篮子全翻了。”李/明夜耸耸肩,“或许你们两个并不知道,因我们的到来,博德之门不少小型投资公/司与个体投资人宣告破产……你们不妨猜猜原因?”

    “哥塔什的拆/迁大队?”靳一梦随口接道。他指的是那最后一战中,班恩神选者哥塔什从地狱里带来的那支钢铁军团,其给博德之门城区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我也猜是这个原因,不过我还能提/供另一个方向。”阿斯特罗笑道,“艾尔图伽德方向的陆运和河运都通了。”

    “差不多就是这两个原因吧。在我们到来之前,艾尔图伽德的动/乱征兆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它还未正式到来,就大幅影响了城中的物/价与不少海运公/司的股票。如今动/乱平息,那些试图投机发财的人,自然也该愿赌服输了。”李/明夜说道。她这时想起阿斯特罗曾在德国打的那一场货币保卫战,以及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的那些悲惨输家,不免莞尔一笑。从他的战绩来看,他在博德之门还算手下留情了。“只可惜,有的人输得起,有的人却输不起,那个女孩的家庭正是输不起的一员。她的哥/哥被讨债公/司的混混不断骚扰,被/迫辞职,哥/哥的女朋友也与其分手,她的父母在压力下决定卖掉部分重要资产抵债,却被压到了令他们无法接受、同时也不合常理的价/格。他们四处询价,试图寻求更高的价/格,却发现其它铺面皆不愿收/购。他们意识到这其中存在某些问题,但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可女孩不一样。经过一番周折后,她竟然打听到了。”

    “哦?我开始好奇了。”阿斯特罗饶有兴致道,“这个女孩漂亮么?”

    “不如海雾。”李/明夜笑道。这句话在堡垒中是一个梗,即“非常漂亮”的意思。

    阿斯特罗了然一笑。李/明夜耸耸肩,接着往下说:“这一切源于女孩的前男友。这位前男友先生算是一名富二代吧,女孩在与富二代交往期间,多少也见识了一些场面,认识了一些人,不出意外的,她被人记住了。这些人之中,有一位莫克先生,消息灵通、人脉广阔、身家万贯,权力大到简直是只手遮天,女孩前男友的老爸一直在讨好他。这位莫克先生呢,其实一开始也并没有打算对女孩和女孩的家人做什么,实际上他几乎把女孩给忘了,只是意外在手下汇报的生意——讨债公/司的生意中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于是,经过一两句细微的暗示,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没有人愿意以正常价/格收/购女孩家庭的资产,莫克先生决定等一段时间,等女孩的家庭彻底绝望之后,他再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啊,女孩也做出了决定,她决定让他最终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莫克?”阿斯特罗疑惑问道。他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李/明夜莞尔一笑,没有立刻解答阿斯特罗的疑惑,只自顾自往下说:“在从命理中了解这一切后,我难得有了闲心开口,问女孩‘是否需要帮助’,但她没有选择向我倾诉或求救,只是摇了摇头,跳进了海里。从她抵达海边到跳海自/杀,其犹豫竟没有超过半分钟,少有人拥有如此坚定的意志,于是我选择尊重她的意愿。只不过,我对这位莫克先生实在有几分好奇,等回到城堡中后,我问弗兰克,是否知道一位权/势滔天的莫克先生?”她说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部/长,弗兰克当时的表情就像你一样困惑。他招来他的魔鬼顾问,又招来阿斯代伦与奥利维亚,可惜他们都不知道。只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我也没有过多关注,我知道这件事会有结果,而他们也并没有让我的好奇落空。等到第二天我起床时,莫克先生本人被请至弗兰克的地牢中做客,他的全部资料和我的早餐被一名弗兰克的子嗣送到了我的面前。我在翻开资料前问了一句,这个人是谁?那名血裔告诉我:‘不过是下城区里的一个活跃的掮客。’他的心灵告诉我,他在纳闷我为何会问起这种小人物,但他恭敬地没有将自己的疑惑表现出来。”

    阿斯特罗忍不住摇头失笑。靳一梦颇有些玩味地挑挑眉:“一个拉皮条的掮客?”他顿了顿,更加玩味地补了一句:“权/势滔天?”终于他笑出了声。“你这事儿整得。你这么一问,人弗兰克晚上一寻思,搞不好一个电/话就打拜尔那去了,还以为九狱里又多个新的魔鬼领主。结果人拉来一看……”

    “是啊,不过是一个下城区的掮客。我们随便一句话——哪怕是没有成为会/议记录的随口闲谈,都能让一大群这样的人兴起或覆/灭。但这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他的权力又是如此的真/实,只是一点点恶念,就能将另一个与他没有任何本质区别的凡人逼/迫得投海自/杀,一整个家庭走投无路。”李/明夜微微叹息,有些许感慨,“与此同时,假如生出好奇的‘我’是一名D级世界里随处可见的凡人掌/权者,‘我’的一句话,又能决定多少个凡人莫克先生的生死?又有多少人能轻易决定‘我’的生死?分明都是凡人,本质并无高下,也没有任何超越他人的力量,就因为权力的多少,人就有了高下之分……权力,真是一种有/意思的幻术啊。”

    “幻术?”阿斯特罗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他又轻轻念了一遍,忽然低笑一声,“真是……很恰当的形容。”他将目光投向廊外。

    李/明夜今日所讲学的格物学堂物理学院,已经是希望之城中最高等级的学府。作为最先建好的建筑之一,它几乎位于整个城市的最高处,与格物研究所、军部主区近乎并列。从这个高度望下去,大半个希望之城就在他们脚下。精美而宽广的悬空走廊下方,是一个万丈深渊,与一张真/实的、坚/硬的、紧密而又复杂的钢铁罗网……以及罗网中沉沦着的十数万、和十数万之外的无数生灵。

    “凡人啊……”阿斯特罗轻轻叹了口气,略一停顿,又重复道:“凡人啊!”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多出一点自嘲之意。

    ——他们曾经也是凡人。如今的他们,是高高在上、超凡脱俗的强大圣者,不论降临在哪一个世界,都能立即获得绝大部分凡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拥有的权力。

    ——可在更高位格者眼中,他们又何尝不是凡人?不过都是在为一些毫无意义的梦幻泡影,彼此穷/凶/极/恶地做一些蝼蚁之争罢了。

    李/明夜悄悄观察着阿斯特罗的面色。她之所以提及这个故事,不过是想要旁敲侧击、潜移默化地化解他对权力的热爱,从而能真正投入到修行之中,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很早就已经明白权力斗/争背后的空虚了。只不过,若是不彼此争斗,并努力说服自己热爱它,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哪个高位格者能够不经历一番争斗,就随随便便成就。

    掌控一群蝼蚁般的凡人/大概对他已经无关紧要,不过是闲暇时分打发时间的一点小趣味,但李/明夜想起阿斯特罗终于斗败斯克芬奇的那天,他难得真正神采飞扬的风发意气。不论是在德国还是在博德之门,他都没有如此喜形于色过,即使是挫败与斯克芬奇同等级的兰瑟。或许斯克芬奇是那个结,她心想。她由衷希望那位堡垒前等阶总负责人别继续活太久了。

    不过,假如斯克芬奇真的是那个结,想必阿斯特罗也并不会就这样放过。他有时会放过对手,却未必愿意原谅仇家。

    “你关于探索天/网的进度推进得如何了?”李/明夜转移了话题。

    “有一些进展。”阿斯特罗收敛思绪,露/出微笑,“先上车,我们回去慢慢说吧。我记得你最近似乎喜欢喝奶茶?”

    靳一梦挑了挑眉:“呦,这儿还有茶?”

    “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并没有。”阿斯特罗语气不咸不淡地接道,“只是有一些奇特的烘制植物,我见了之后,觉得或许可以用来代替茶叶。所以,路易斯,茶喝久了,不妨也换换口味?”

    靳一梦眯了眯眼,却是笑了:“那敢情好,入乡随俗嘛!我今儿也跟着蹭你一顿,就当尝个新鲜。”他冲着即将到达的浮空车平台歪了歪头,“那走着吧?”一边说着,一边牵着李/明夜就往自己那辆车走。

    李/明夜一阵头痛,赶紧对自己的副官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自己上车。靳一梦的副官见此情景,便也十分有眼力见地在拉开车门后往外退开,打算坐李/明夜的车回去。其实希望之城的浮空车因在建造时要考虑不同种/族乘客的缘故,内部轿厢极大,又因阶/级需要,舒适度和豪华度差不多拉满,且可以设置自动驾驶,并无专职司机……总之,要坐下三四个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李/明夜坐进柔/软舒适的仿皮革座椅,就觉身旁重重一震,靳一梦气呼呼地将自己砸了进来。“每当老/子一时眼瞎,觉得那小子有点顺眼的时候,他总是要搞阴阳怪气这一套,妈/的简直想把他掐死算了。”他抱怨道。

    其实要论阴阳怪气,你也不输给他吧?李/明夜暗自腹诽。她仍记得在德国谈停战协议那时,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将对面一帮人气得暴跳如雷的名场面。别人不过提一嘴禁止麻瓜武/器,还没讲具体落实呢,直接虎狼之词往外蹦,什么“我不去教你们怎么打胜仗,你们也别来教我怎么管手下,如何?”……对面本来就是打不过才谈停战的,这一句话直戳人肺管子,差点给人气得翻白眼。要不是正开着会,她当时差点笑出声来。

    “好了好了,他就是在故意气你,看不出来吗?”李/明夜笑着安抚道。

    “那老/子也是故意被气到的,看不出来吗?”靳一梦冲李/明夜挑挑眉。他随手按了一个键关上车门,拉出触/碰屏幕开始设置目的地,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李/明夜不由失笑,从善如流地倾身过去,将他的脸掰过来,直接/吻在唇上。半晌唇分。他又有些意犹未尽,在她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方才放她坐回去。此时浮空车已经腾空而起,驶向基/地方向,车内放起了轻柔舒缓的音乐。韵味古典,旋律优美,节奏柔顺,乐器奇特,是黄金时代前期的传世之作。

    “现在气完了吗?”她笑着问道。

    “一般般吧。”他严肃回道。

    “这么难伺候?”

    “天底下第一难伺候。”

    “这么麻烦,我不要了。”李/明夜作抱怨状,“你这个大胡子太烦人了,我要退货。把我以前那个好伺候又特别帅的丈夫还给我。”

    靳一梦闻言一乐:“呦,这就挺不住啦?不是说要那什么,啊,换换口味吗?”

    ……我说什么了我说,刚才明明都是你们俩在说。李/明夜又是一阵头痛,没好气道:“不换了!”她伸出四只手,完全盖住他的脸和脸上修剪有致的络腮胡,大力一通乱/揉,“你的胡子硌到我了,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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