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11第十四章

    “我本来以为,你是来找他的。”这是托马斯·康纳站起身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在二人面前,约翰·康纳永不结束的战斗仍然在继续。天上火网交织,大地/震颤连连,炮火震耳欲聋。假如这是电影场景,此时应该要下雨,以烘托出惨烈凄凉的战场气氛,但事实是并没有。云团被彻底蒸发和击散,导致这颗星球中大部分地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下雨,若是能下雨,空气说不定会好些——这儿闻起来活像倒满了醋又着了火的塑料下水道。其成分之复杂与致命,均十分难评。

    “我就心想,你想找他,想唤/醒他,这都很正常,毕竟他是世人眼中的大英雄。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你试试,试过之后,你自然也就知道了。”康纳慢吞吞地说着,神情中有未褪的震/惊,与些许淡淡的苦涩。“阿尼早就试过,试过不知道多少次,米哈伊尔也试过两次,我都没有强行阻拦……”

    “他们试的时候,你会怕吗?”靳一梦语气突兀地发问。他并不关心康纳的想法,只是联想到李/明夜,因此产生了些许好奇。“怕他回来,自己消失?”

    “只有第一次怕。”康纳说道,话语坦然,“但我当时还很脆弱,不可能杀了所有人,干脆就没有直接阻拦。我那时想,一旦感觉到他要醒,我就立刻争取压/制住他,至少……至少他就算回来,我也要保住自己的‘存在’。”他将目光投向约翰·康纳不知疲惫的身影,“他没有醒,一点迹象都没有,那时没有,之后也没有。除了这个永不停止的梦显示出他是在沉眠之外,他跟封禁住灵/肉的死人没有区别,我也就放心了。”他顿了顿,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后来,我也试过唤/醒他。”

    “唔?”靳一梦有刹那的诧异,然而转瞬便了然,“你想成法相。”

    “对。”康纳叹了口气,“我有想过直接吃了他,但这会让整个希望之城瞬间分崩离析,况且我还有种预感:我必须在融合中真正击败他才行。只有真正击败他,我才算是真正的完整和唯一,才能开启那个契机。可如何才算是击败?跟你不一样,不管我在这里做什么,他都根本不和我打。要是换成物质层面的交战……嘿,在物质世界里,我跟他怎么打?左手打右手?怎么才算打赢?自/杀算么?”他说到这里,也觉好笑,遂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想过直接毁灭这个梦,也试了,然后一切又重头,用的还是我的力量——或是他的力量,这其实没有分别。试过几次后我也放弃了,随便吧……只是真没想到,我竟然是最后才放弃的那一个。”

    靳一梦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将目光和注意力重新投向约翰·康纳身上的战甲——他对这套装备很感兴趣,令他产生了一些有关自己法相的新灵感。康纳说着说着,也觉无趣,便住嘴了。

    二人静了一小会儿。或许是心绪仍旧激动、实在难以平复之故,康纳实在是忍不住说话的欲/望,遂又开口:“其他宇宙,也是这样的吗?”

    “这样?你是指天/网?”靳一梦稍微回忆了一下大致情报,“这跟持有天/网的那个组/织在那个宇宙的计划是否顺利有关。天/网只在格物水平较高的宇宙才能发挥作用,而且天/网在降临初期相当脆弱,需要有人一路保驾护航。我老婆就无意中挫败过一次那个组/织的计划。”他顿了顿,又道:“如果排除天/网的话,其它宇宙的智慧生物社群,跟你的希望之城也差不多,就是各地风土人情不太一样。风土人情的区别是因为环境的不同,归根结底,大差不差。”

    “其他宇宙有神?”康纳问道。他口/中的神指的是法相。很显然,既然来自其他宇宙的靳一梦能携带足以成就一位神明的力量,那么“神明”这样的存在,在其他宇宙想必不会有多缺乏。

    “神是环境的一部分。”靳一梦淡淡说道,“而人在哪里都一样。适应环境,利/用环境,改变环境,这就是人的追求。为了活,为了更好地活,而不是为了神。”

    康纳一怔,不由失笑:“我以为你是……嗯,那些古老传说中的神的使者。”

    “我确实是。”靳一梦说道。从事实出发,确实如此,毕竟整个混沌海里跟尼德霍格一样大牌的神也就那么几个,而他也确实是尼德霍格派来办事的。“但我不是信/徒,也不会试图把你变成信/徒。我告诉你这世上有神,有其它宇宙,还给你法相,不是为了让你信/仰尼德霍格,而是为了告诉你一点——这或许是你们唯一一次获取外界帮助的机会。”

    “好吧。”康纳顿了顿,多少带点讽刺地问道:“传说中创造了整个宇宙的神,在天/网降临时对我们不闻不问,如今我们苟/延/残/喘,祂反而屈尊关注起了这样一颗小小行星上人的命运,甚至重视到从其他宇宙派来了祂的使者……如果不想要信/仰,那祂想从此刻的希望之城得到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祂想要你们中间出一个法相。”靳一梦说道,“如果你自己不愿意,可以换人。方法你知道,也可以喊我帮忙。我看阿尼肯定愿意。”

    “也就是说,是谁都行。”康纳想了想,突然问:“拜机械教的人也行?”

    靳一梦点点头。

    “也就是说,关键仅在于‘成就法相’……”康纳沉默片刻,冷静地询问:“祂想要一个听话的容器?”

    “祂肯定希望借祂力量成神的人能够听祂安排,只有这样祂才能低成本地为你们提/供帮助,在这个宇宙和其他宇宙里同制/造天/网的组/织对抗。如果是拜机械教的人,祂肯定会用法相改造他的思想,但要是你们的话……你们跟祂目的一致,祂应该不会干涉太多。”靳一梦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个猜测。我查了你们的历/史,这几千年来,你们一个法相都没出,对吧?你大概不知道,这其实挺不同寻常的……”他稍微斟酌了一下语言,“怎么说呢,正常来讲哈,在你们这样的宇宙里想成法相,还是挺容易的。”

    在斗兽场的古道修行者中有个说法:每逢大境界突破时,最好去高级宇宙完成。这并不是为了凸显“突破”一事的逼格,纯粹是大家的经验之谈。

    需知不论是倾向于外道还是古道的宇宙,都有一个特征:越是低级宇宙,其法则就越简单、法/理也越顽固,难以打破。这一特征反映在修/炼一事上,主要体现在低级宇宙中的功/法多显得基础和拘泥,修/炼者很难练出超越初级物质法则的效果,即功/法等级较低,且多为低阶基础类功/法。在低级宇宙中,若是未经斗兽场法则化,许多涉及“制/造法则冲/突、引发异常现象”的高级功/法压根就无法修/炼和施展,也可以侧面印证这一点。这一点反映在突破一事上,则是指低级宇宙修行者在面/临突破时,难以打破源于自身和孕育自身之天地中所附带的顽固法/理关隘。

    修/炼本就困难,突破更是天堑,在低级宇宙里突破,那是货真价实的逆天而行,别说土著修行者了,就算是角斗/士都不好受。就比如李/明夜,不过突破到圣者而已,又是角斗/士身份,其体质与身/体法则根本不存在任何硬性关隘,就因为想不开非要找个D级宇宙突破,就搞得异象连连、天灾频频,闪电几乎一路追着脚后跟劈。后来哪怕不打雷了,堂堂一个具备“心想事成”被动的圣者,竟然遭遇数次类似《死神来了》中的极度倒霉之情况,由此可见,她彼时被那个宇宙排斥到了何种程度。

    总而言之,在低级宇宙里修古道,其实也不是一定不能修,只是修行极度困难、成果相当有限,性价比极低而已。值得一提的是,这也是绝大多数低级宇宙的发展趋势一般倾向于物质研究,即外道的原因。

    但要换成高级宇宙,情况自然就不一样了。高级宇宙中森严繁多、错综交汇的自然法则,使得本质上属于逆天而行的修行,多了一条蛮力死磕、玉碎瓦全之外的崭新道路。规矩多了,可钻的空子自然就多了,修行者在顺应法/理规则的道途之外,亦开始尝试钻法/理规则的空子,甚至主动引发不同法则之间的冲/突,以此为自身牟利。从头铁蛮干的逆天而为,到投天地之机,取造化之巧,这就是低级与高级宇宙中古道的不同之处。

    在高级宇宙中,不仅“冲/突”的引发更加频繁,桎梏的冲破更加容易,亦能使得修行者在体悟法则、创造功/法时,更加容易创造出高级功/法。在高级宇宙里,古道修/炼固然也简单不到哪里去,但其困难主要体现在“不确定性”上,即投入产出通常不对等。毫无疑问,这使得上/位者们不仅在选择投资对象时非常头疼,还造成了许多额外的浪费。但就连圣主们都很难解决这个问题,诸位法相投影、法相本尊、神魔投影、神魔本尊们也只好认了。

    在古道修行之中,天赋是最重要的,其次是资源,再次是经历,而这三者除了资源之外,都充满了不确定性,至于资源——在古道之风盛行的宇宙之中,假如一名修行者真的足够有天赋,那他几乎不可能缺乏资源。在资源均等的前提下,能最大化利/用手头资源的有天赋之人很难被埋没,他们总会脱颖而出,卓尔不群。而后,他们便会被掌握更上一层资源的上/位者所注意到。

    比如李/明夜在还未展/露古道天赋、仅表明探索天赋时,就收获场情局与堡垒的邀请,后又展/露/出古道天赋,便立即得到了“真武堂本部”这一offer一样,该offer甚至不是个人而是团队,即真武堂(唐正)认为即使仅为了她一人,就算把其他人通通招进来干吃饭不干活也无所谓,更何况这支团队里有天赋之人不止她一个?这简直是太划算了,要是实在挖不过来,那也必须与之交好、加注投资才行。而这也是场情局、堡垒和真武堂最终做出的选择。在经验阅历足够丰富的上/位者眼中,真正的天赋才是资源中最珍贵也最稀有的那一类,就算被人丢到泥沼和粪土里,也一定要不顾脏污、不辞辛苦地挖出来,珍而重之地认真擦擦干净。毕竟只有遇到有天赋、且懂得发挥利/用天赋之人,砸资源去投资才有/意义,否则真不如自己当早餐吃了算了。

    但很可惜,即使是足够有天赋、亦足够有资源的修行者,也并非个个都能成神。这就必须提及最后一点不确定性,即经历。为何一县人才就足以治天下?当然不是因为诸位星宿约好了一起投胎,手拉手出生于一个小小的县城里。这就足以说明经历的不确定性,以及重要性。

    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若是没有足够的磨砺、丰富的阅历、天赐的机缘以及在诸多抉择面前的种种选择,人很难获得真正的成长,但即使如此,最终流于平庸也是大多数天才的宿命——以成就少部分人的辉煌。当时代的潮水迎面而来,站在最前头的人最容易被卷走,但也只有站在最前头的人,才能学会该如何迎击风浪。

    不论是时势造英雄,又或是英雄造时势,本宇宙几千年来,绝不可能没有兼具了天赋、资源和经历的修行者——按照正常历/史规律,这样的人一两百年左右应该会出一个,若是足够激烈的大争之世,几十年出两三个都很正常。要知道这儿可是主宇宙!排除阿斯加德主宇宙那种极特殊情况之外,主宇宙的资源一般极大的丰富,也正因为此,对资源的争夺也是极大的激烈,以至于大争之世常有,似法相这种等级的存在,在主宇宙绝不算稀罕。要知道在不少高级宇宙中,后天法相这种存在,甚至压根就是意识聚合/体,即许许多多智慧与非智慧生命体一起寻思出来的……

    ——比如潘多拉星球上的大地之母伊娃。虽然那大地之母伊娃因其诞生方式之故导致自主意识颇弱,行动思想受限,更是在贸易联/盟足以“歼星”的火力中遭受重创,导致后来面对哈根那近乎行星级天灾的“索尔之怒”法相时根本无力庇护众生,但不论如何,它确实是集整个行星大地上所有有机体意识之交流汇聚而形成的意识聚合/体,也是贸易联/盟降临时第一时间站出来对抗的、货真价实的大地保护神。它只不过是因机缘巧合,没有在命运团队诸人的经历中展现出多少存在感罢了。

    ——而潘多拉星球,不过是B级《星球大战》那广阔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颗行星而已。

    “如果你指的是这方面……”康纳露/出回忆的神色,慢慢的,他的神情有所变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其实70年/前的那场实验,应该是十分接近于成功的。我……他当时已经有所预感,自己立即就要成神。只是在最后关头出了意外,导致功亏一篑。”

    靳一梦的眼神瞬间如闪电般投射过去。康纳今日所说的所有话语之中,唯一这一句获得了他100%的关注。然而康纳又不开口了。他静静地凝视着另一个康纳,注目那场永不停止的战斗,漆黑的眼眸犹如深潭静水,照出炫目猛烈的炮火,与伟岸悲壮的巨人。他就这样安静而又专注地看着,目光遥远得像回忆。

    靳一梦没有催促。许久,康纳方才说道:“那时候,希望之城里还有很多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有四百三十一万八千五百九十六个。这些人通通参与了那场从古籍中复原出来的仪式,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他成为神,让他成为希望,让他拯救他们。那时还没有我,但我记得这一切,我感受这一切。他们的信念围绕着我,拱卫着我,烘托着我,像一个通/天的阶梯,又像一张王座,把我托得很高、很高……”

    靳一梦静静地听着,他无法肯定现在是托马斯还是约翰在说话,不过这无所谓。他们都是康纳,那个几乎成神、却又功败垂成的康纳。

    “我链接到他们每一个人,感受无数个思想,感受无数个不同的灵魂,感受每一个不同却又相同的自我。我迷茫了,迷失了,我找不到自己,我感觉自己正在融化。然而一个信念牢牢地支撑着我,这个信念告诉我要战斗,不断地战斗。我记得世界本来是什么样子的,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的,我要改变它,让它回到原来的样子……我要战斗。只要世界还是这个样子,我就永远不会停止战斗。”康纳慢慢地说着,话语低沉,目光炯炯,坚定如火。“我找到了我与他们的共同点,找到了我之所以会吸引他们的原因,并通/过这一点稳定了自身,找到了我与他们的不同。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我为何是‘我’。他们托起我,他们成就我,他们信/仰我,但那并不是全部和真正的我。明白这一点之后,他们的思想和思想中的力量不再会融化我了。就像踩在台阶上一样,我安全地踩在那些思想和思想中的力量之上,一步一步向上走,成功突破了那个界限,接/触到了……世界的真/实。”

    靳一梦知道康纳所讲述的乃是通/过众生思/潮强行顿悟“唯一自我”的过程,跟李/明夜向内寻找“唯一自我”的过程正好相反。不过这两种方法都是可行的,并且都是极度危险的,如康纳所说之“迷失”和“融化”仅仅是危险的一部分,不少——甚至是至少一半的修行者,都在觉/醒“唯一自我”的途中,收获了更加凄惨的下场。不过话说回来,修行到这等位格之后,各种危险本就无处不在,况且据他所知,这种危险而又极度困难的道路,才是修行的正途。

    恰如唐正所说,修行之中,所有捷径皆为隐患。就跟这世上其他事情一样,最困难的那条道路,往往才是离正确最近的道路。

    所以说,强大的外界巨额能量灌注以打破界限成功了,靳一梦心想,觉/醒“唯一自我”应该也成功了,并且这两步目前来看都算可控。按照前人总结的“法相三部曲”规律,难道是最后一步翻车了?

    ——在所谓的“法相三部曲”中,第一步其实压根就和没有一样,因为巨量外界能量并不是什么很稀有的东西。滚滚天雷灌体,万丈深渊潜泳,脸接几个核弹,找几个圣者或一个法相对自己进行惨/无/人道的殴/打,或是像康纳那样找几百万/人一起搞个魔法仪式,都可以使自身获得足以打破自身界限的能量。对于修行者而言,这一步的危险必须要面对的,因为“打破自身界限”和“把自己殴/打致/死”几乎是一个意思。不论是被动地被殴/打至界限破碎,又或是在绝境中天魔解/体主动爆发打破界限,都很容易一个不小心就真翘辫子。即使殴/打者是自己亲爹,打得再如何亲切温柔、小心翼翼,也很难避免惨/剧的发生。

    ——因此,修行者在这一步之前,最好获得一些足以令自己超越“死亡”的东西。在堡垒内部培训中,培训法相建议大家在教/徒/弟突破法相之前先让其觉/醒“唯一自我”。毕竟能够彻底打破圣者之界限的能量,多半也能泯/灭灵魂和影响复活道具,但有了“唯一自我”这个保险,即使肉/体挂了,自我亦不至于被死亡所磨灭,不仅可以随便捏个灵魂肉/身再来一次,亦有助于之后的突破步骤,尤其是最后一步。很显然,这是一句写在标准教科书上的、例行公事的正确废话,因此收获嘘声一片。

    至于最后一步嘛……如果突破者觉/醒了“唯一自我”的话,这一步需要的更多的是耐心,以及技巧——当然,是相当令/人/发/指、骇人听闻的耐心和技巧。

    正所谓否极泰来,破碎之后自然要重塑,到了法相之境,血肉之躯不过躯壳容器而已,法相才是他们的真正身/体。于圣者而言的“巨量外界能量”,并不足以塑造和捏合一个真正的法相,因此这一步必须外求,去浩瀚无垠的天地中,去繁多森严的法则中,去宇宙真/实不虚的定/理框架中,寻找与自身法相相符的法/理规则和丰富能量,捏合重塑自己的法相身/体。因此角斗/士才要去高级宇宙突破,否则宇宙等级过低,自身功/法和法相所需的法/理规则不全、能量种类欠缺,甚至连近似替代都没有,导致突破失败,或勉强成功突破却必须对法相进行后补重塑,实在是一件非常憋屈的事情。

    在这一步骤中,“唯一自我”是必须品,因为生灵跟宇宙相比太过渺小,假如没有坚定鲜明到足以超越死亡的“唯一自我”,修行者在瞬间就会被宇宙那恐怖的法则洪流、即康纳所言“世界的真/实”给冲刷殆尽,彻底陨落。归根结底,对于觉/醒了“唯一自我”的修行者而言,这一步确实偏重于耐心和技巧性,但技巧不足可以经验凑,一次失败大不了再来几次,毕竟对走到这一步的绝大部分修行者而言,身/体和灵魂都不可能是什么太珍贵的东西,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总之,靳一梦对康纳的功亏一篑其实还挺费解的,他本来以为对方是在“唯一自我”翻车,谁知道竟然是最后一步。

    呃,等等,难道……

    靳一梦忽然回忆起伊薇特和约恩。身为堂堂主宇宙中人,这两位阿斯加德法相跟其他宇宙的法相相比竟然没有更强,而是明显弱了许多,在许多方面几乎等同于圣者。之前的哈根也是如此。

    根据哈根的说法,这是因为阿斯加德主宇宙已经步入死亡和寂灭,宇宙法则残破、法/理规律不全,导致他们在突破至法相时,用于捏合自身法相所需的法/理规则和对应能量都极度稀少匮乏、甚至有可能压根就没有真/实不虚的对应,只剩空荡荡的残影和回响昭示曾经的存在。值得一提的是,哈根去过《星球大战》宇宙之后,明显强了非常多,临走时甚至能像正常法相一样引动行星级天灾,正是因为他在那个宇宙选取了近似法则和能量,炼化后补足了自身。斯温(另一个阿斯加德法相)在去过《加勒比海盗》后也是如此。在得知这一点后,李/明夜找靳一梦吐槽,自己下一次召唤帮手时,来的说不定是约恩本人,以及一整个阿斯加德法相队——实际上约恩在李/明夜第二次寻求帮助之前确实提出了这个要求,但被李/明夜拒绝了,因为她无法负担如此巨量的消耗。目前来看,她的极限是两个乖/巧且极度自控的法相,这也是她第二次寻求帮助时,立即就得到了两个法相(格物学者可以忽略不计)的原因。

    于是,答/案就很简单了。

    “这个世界有问题。”靳一梦说道。

    “或许吧。”康纳回道,“我不知道其他世界是什么样的,但就在我接/触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我……他……”他顿了顿,更换了自我代词,“他感受到了一股无可抵御的强大意志,那股意志很像是……睡意。永恒的沉睡,永恒的安眠,死亡一样空白而又黑/暗的安眠,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抵/抗。他在顷刻间就被这股意志征服了,重重地跌回了他之前所处的世界之中。他的跌落就像一颗巨大的陨石砸到海里一样,激起了恐怖的海啸,这种震荡在一瞬间彻底粉碎了与他深深链接着的四百三十一万八千五百九十六人,让他们的灵魂和自我荡然无存,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也借着这股巨大震荡带来的冲击,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他抓紧时间做了最后两件事……”

    “他制/作了你,和这个梦。”靳一梦轻声说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托马斯一眼,又望向约翰。一种庞大而又森冷的明悟在一瞬间充满了他。真/相像一张天罗地网那样扑面而来,如此直白而又如此震撼,以至于他在刹那间还不能马上理清自己明白了什么,却已经在为此颤栗。

    ——这里是九界主宇宙的一部分,黄昏之战的战场之一。这一战后,前代隐者进入了“陨落”状态,就像尼德霍格一样。

    ——尼德霍格告诉他,祂一旦脱离“陨落”状态,就会同现任愚者的“存在”产生冲/突。

    ——尼德霍格告诉他,梦境离现实最远。

    ——古神族之一的蜃族可以活在他人的思想,当然,也包括梦里。

    ——蜃族是前代隐者的子嗣,他们住在“梵天”里,而不论是“梵天”还是蜃族,都源自前代隐者的力量,源自“创造”的权/柄。

    ——世界是梵天的一场梦……

    “‘用本尊给你的力量,在那个世界成就一个法相’……”靳一梦忍不住低声念道。那个时候,祂就已经知道了,祂要跟祂对话,这两位“陨落”的尊神。而他此刻正在一个伟大存在的体/内,在祂的梦中,在祂沉睡前吞下的世界里。

    约翰·康纳究竟是真/实存在的生灵,还是一位至高无上的陨落的神那无比伟大而又无比浩瀚的意识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渺小侧面?

    百年之前,天/网降临。从那时起,前代隐者是被现任愚者所挟持和利/用,还是双方乃是进行平等的合作?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尼德霍格同前代隐者的对话将会如何开展,这场对话又会有何种后果,是否会影响到他们?

    老家伙,你之前连累过人家一次,拜托这次见面千万先下个跪啊!不要搞砸,拜托拜托。靳一梦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脸,再次深呼吸,让自己能够平静下来。

    从没有过哪一刻,靳一梦像此刻这样强烈地想要立即带上老婆跑路,但他还是强行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之前阻止托马斯·康纳立即成神,不过是因为不想惊动唐正和阿斯特罗,遂决定让康纳稍安勿躁,在他们离开希望之城、探索天/网基/地时或彻底离开本宇宙之后再行突破,但现在看来,他们的选择恐怕只有前者了。

    如果那个天/网基/地真的跟劳伦斯·兰瑟的突破有关,如果兰瑟的突破再次被他们搅黄,哪怕是用屁/股想,都知道兄弟会对此会有多关注。靳一梦本以为将那个基/地彻底摧毁炸平就能甩锅土著、遮掩了事,但现在他不会如此天真了。

    这个世界乃是一场圣主之梦,他们都是祂的梦中之人,祂完全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当然,鉴于他们现在还没有遭遇法相级终结者或兄弟会某位法相阁下,伟大的前代隐者尊上或许并没有太关注这宇宙一隅中的区区小事……又或许,祂也正在期待那场对话,期待现任愚者之外的第二个机会。

    靳一梦由衷地希望答/案是后者。

    “你好像完全明白了。”康纳仔细端详着靳一梦的举动和神态。跟咋咋呼呼、开朗乐观的伊瓦尔完全不同,这名神使的真/实形容无比镇定而又极其冷淡,好像天塌下来都不会有丝毫动容,而他显然也据此迅速更正了自己对“伊瓦尔”的评估……如今见其失态,他自然有些好奇。“可以说吗?”他问道。

    靳一梦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点点头,简单说道:“当然可以,因为我接下来的行动需要你的配合。”他说完这句,又望向不远处的康纳,以及他那永不停止的战斗……忽然间,他的心底升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那是深沉的惋惜,与由衷的敬意。

    此时的靳一梦,已经完全明白约翰·康纳的梦为何会是这样,以及其永恒战斗的真正对象究竟是谁了。

    “真牛逼啊,康纳。”靳一梦低声叹息。不愧是以心中战神作为法相的凡人。虽然康纳的现状,大约并非前代隐者有/意而为之,仅是其无意中的力量渲染所致,但一名渺小如尘埃的凡人,要拥有怎样坚忍卓绝的斗/争意志,才能在这样无望的绝境之中,仍然坚持着一场永不停止亦永远不会有胜利的战斗?

    这真是千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的人杰。但他的下场,也不过就是这样。

    “你似乎很敬佩他。”康纳说道。他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康纳,投向那场永恒的战斗……他也叹了一口气,“这话由我来说似乎有点怪,但他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虽然他最后还是输了。”

    靳一梦摇摇头:“他只是失败了,并没有输。”

    康纳不由失笑:“这有什么区别么?”

    “区别很大。”靳一梦说道,“他等到了我,而我带来了一个机会。我带来的这个机会,可能会让你们彻底万/劫/不/复,也可能会让你们的一切努力……最终都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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