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那个高桥家里出事了。”

    “你也知道了?还真是沸沸扬扬啊。”

    “想不到他生了个同性恋,难怪整天加班不回家,还跟他老婆闹离婚。”

    “来来我发给你,看这个——”

    “啊这,难道是!……”

    “扒光衣服,点燃头发,用烟头烫伤下半身,强迫扒在地上吃沙子,骑在身上虐待,还故意拍成了视频,太无法无天了。”

    “现在的小孩太自私了!太可怕了,还好我没生孩子,高桥的孩子也是,死之前一点都没考虑自己的家人要怎么办。”

    “太吓人了,以后见了高桥要躲着走。”

    我:“……”

    都换了个工作地点还能同步到同一个八卦,心情好复杂。

    高桥先生是总监部推举出的榜样,人还没死就被这么编排,不愧是贵名远扬的客服部啊,这里的风水未免太邪门了。

    在武内先生的推进下,我终于拿到了我的绩效考核表,就捏着一项项仔细看。

    70%是硬性指标,包括40%的通用指标和30%的管理指标,剩下30%是综合素质指标,分别是。

    ——积极主动、察言观色、阳光心态、感恩心态。

    我:“……?”

    我感觉自己被鄙视了。

    “我感觉我的人生在走下坡路,因为我是个无能的体制内废物。”

    捏着咖啡棒搅动速溶咖啡,我悲伤地叹气。

    “……”坐在我对面的是憔悴依旧的伊地知,看到他风采如故,我就觉得社畜的日子实在难熬。

    一天不见,如隔一年。只不过一周没见,几乎已经觉得是七年过去了。

    “我感觉工作非常棘手,无论做什么都是被人取笑的对象,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我又叹气,悲伤地看着我的领路人伊地知。

    他其实也不好过,离开熟悉的工作环境以后,工作压力加倍朝他倾泻,各种事务堆积在瘦弱的小身板上。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伊地知的黑眼圈和死鱼眼都越发突出。在受到工作压迫这件事上,我们就是一对难兄难弟。

    伊地知很同情我,积极分享了他毕业时期的经历经验,包括需要避免的坑,可能涉及的工作侧重点,有助于提高效率的小技巧之类等等。

    我只好告诉他我工作能力太差劲,所以他提到的工作一次都没有做过。

    我告诉他我近期基本都在学习。

    伊地知差点把咖啡喷出来,他连连咳嗽,露出了与武内相似的表情,脱口而出绝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他又重复了一次。

    伊地知震惊地说:“按照你的履历,去指挥工作都绰绰有余了,只是出于时间太短不好破格提拔,哪有他们安排你学习的。”

    我“啊”了一声。

    “我真的可以破格提拔吗?”

    ——好像不小心听到了了不得的消息。

    “其实……其实是这样的。”不小心说漏嘴的伊地知表情尴尬。

    他悄声告诉我,首先我能力肯定够,我履历太漂亮了,自承担五条悟的辅助监督工作以来,我每周都在产出大量报告——五条悟就是个任务黑洞,长期坚持单刷速通,祓除咒灵如同割草,速度和质量委实惊人。仅从数据看,我一个月的产出比很多辅助监督一年加起来都要多。

    尽管我的报告犹如白开水,有很多凑字数的意义不明的描写,但——优点是对比出来的,相比同期大量提交报告的困难户,我的报告材料详实,逻辑通顺,并且我每次返工都很好说话,让大家都比较好做事,因此其他部门的抱怨也减少了很多。

    白养狼之类的负面评价也算从侧面肯定了我的工作能力……吧?

    “星野你应该感受到了,我们咒术界非常守旧排外。其实有没有朋友没关系,没有树敌也是很大的优点了。”

    五条悟致力推行改革,伊地知调离原职,高专的工作出现空缺,这次版本更新是有利于我的。

    辅助监督更多工作是还是偏向行政,需要协调各方资源,保证紧急任务能够高效率完成,打压我并不能让工作好做。

    事实上,他们也暂时找不到第二个人去协调高专和总监部的关系。

    当然大家也都知道,有能力并不代表一定能够提拔。能够提拔的人,能力也都是够格的,只是做事风格和个人背景不一样而已。

    “这之间可能有误会。”伊地知很快冷静下来:“可能现在的工作方式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吧。”

    “是啊,都这样了,为什么我还没被辞退。”我发出幽幽叹息。

    伊地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试图拿他所处位置的经验解决我需要面对的问题,结果才完成工作分配,我就沦为部门打架的吉祥物了。“……对不起星野,让你为难了。”

    伊地知先生真是个可爱的人,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跟我道歉,满心愧疚。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情绪低落,每每看到贵物在我面前兴风作浪,都会油然而生跑错阵营的悲伤。

    “我最近听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传言,环境省似乎是我们的客服部?”

    再一次跟武内部我番汇报工作的时候,我旁敲侧击地聊起这个话题。

    “不错!准确来说是二部。”武内生气地说。

    “您吼那么大声干嘛。”我双手捧着脸,怯声说。

    “……抱歉。”他的面部肌肉有轻微的扭曲:“你先前报告给我的事情,你可以不用再管了……你的上报得非常及时,我们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的。”

    “我还是不明白池田先生为什么想要我来签字。”

    “星野,这只是个小事。”他僵硬地弯了一下唇角,眼里并无笑容。

    “8000万的小事?”

    “对高层而言都是小事,每年光是诅咒带来的经济损失就以百亿円为计,上不封顶。我们的很多工作,对高层来说都是小事。”

    “原来如此。”

    武内看着我说:“你要知道,为了保证诅咒带来的灾害能够迅速解决,总监部获得了很多额外的权利。这事有利有弊,必须依赖辅助监督的个人经验和能力。优秀的辅助监督培养不易,再加上人手不够的状况屡次发生,其中就会有很大的周旋空间。”

    武内的紧紧蹙眉,放平了又蹙起,眉心肉揪成一团。

    “我知道很多人对我们的意见很大,对工作推诿拖延不愿意承担责任……一直以来我们都想要收回信息调查科的职能。”

    “说真的就他们那点工作量,还不如直接转给总监部来完成。但没有别的部门参与,我们就完全在内循环了,会引起更大的风险。”

    “每个部门只是分工不同,大家都在为国家做事。也有另一部分人,非常想要把事情搞乱,好从中浑水摸鱼。”

    武内这番话说的太多了,很明显就带了私人恩怨。

    我能为他做什么呢?我只是个观众罢了。

    “啊?原来池田先生也是两面宿傩?”我惊慌失措,夹在胸前的文件夹失手滑落。

    原来他为人也有两幅面孔。

    “星野小夜!”武内像是戴上了痛苦面具,很想脱口一句国骂,又忍住了。

    “很多人眼红我们的工作,星野,你要珍惜现在的工作机会。”他咬牙切齿。

    “实在抱歉,我不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低声道歉。

    总监部汇聚了最多的精英,做事权力很大,带着傲气,根本看不惯信息调查科的很多做法。而且信息调查科有接收关系户的惯例,做事拖拉不严谨,延误了工作效率。

    武内部我番对信息调查科怨念已久,但对这个钉子户部门毫无办法。信息调查科敢于甩他脸色,似乎也有高层故意掣肘总监部的意图在里面。

    武内随后跟我交代了总监部的要求和注意事项,给我积极地画大饼。

    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上,我觉得应该稍微尊重他。无论他有没有利用的意图,我都承他的情。

    总之,在这样的氛围下,信息调查科的老大可能实在不好意思把我闲置在一边当工会成员。

    他们背着我商量了一通,决定把我投放到信息调查科下属的综合运行办公室。

    “……嗯。”

    是环境省下属的信息调查科下属的综合运行办公室。

    光听组织架构就很不妙啊。

    似乎是个意义不明很不靠谱的部门。我们有任何工作是需要综合考虑的吗?这是区区新来的我应该考虑的事情吗!

    但我笑着承接下来了。

    态度100分!

    我收拾好工作材料、办公文具、上善若水的字帖、可爱的绿萝、茶壶保温杯……用箱子装好,跟原来的办公室告别,指挥同事一并搬去一楼的新办公室。

    我的领导自告奋勇地搬了一个纸箱,他的狗腿子搬了另一个,我搬着最轻的箱子,听领导继续给我画大饼。

    天天都在听人画饼,我快要被大饼噎死了。

    在走廊尽头,我看到了一个……跟我安全屋差不多大的办公室。里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纸质材料,工位上还有4口人——

    满脸看上去就不怎么稳重的笑容!

    他们迅速起立,都是被打扰的局促,完全没有打工人应有的成熟冷漠,反而是未经历练的,一眼就看透的清澈愚蠢。

    在我们这个客服部,竟然会有明显的社恐倾向团体,真是大大地不妙啊。

    其中一个人,我早有耳闻。

    大久保彦良,穿着衬衫长裤,衣服留一半扎一半。他是个身体瘦长的年轻人,留着没刮干净的小胡子,眼神有种直男特有的坚毅懵懂。

    此人原本是辅助监督,却在某次工作被评价严重失职,调离一线岗位,此后落入信息调查科的虎口,籍籍无名。

    我觉得他会落到这一步可能也有自己不想干的原因,否则高层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能干的牲口。

    先前有说过,我的人缘其实还算不错,闲聊摸鱼中很容易得到各种八卦。就得到了不少人的同情关心,顺便又收获了一大波八卦。

    此人的八卦的恰好是跟新田明有关的。

    三年前,大久保和新田是同一批辅助监督,他们一起参加培训,一起接受总监部压迫,一来二去就熟了。大久保养了一只名为“豆之助”的仓鼠,经常向靠谱的新田讨教饲养宠物的方法。后来仓鼠“豆之助”养死了,他就单方面跟新田断绝了来往。

    太久不联系,新田已经快要把他清理出通讯录了,然而——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三年后的某一天,他发来了这样的消息。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这家伙竟然为仓鼠守孝三年?

    除此以外,这个办公室内的其他职员分别是——

    背单词准备跳槽的备考男。

    在上班时间打毛衣的追星族。

    摆满初音的社恐宅男。

    看到这些个性优异的同事。

    我的脑中只有一个词。

    药丸。

    我的新办公室是一个狭小单间,在整个综合运行办公室内,用磨砂玻璃隔开。

    能感受到隔壁隐约传来不安。

    想必他们也感受到了环境变化所带来的寒气。

    看了一天规章手册。

    大致明白了这是个可有可无的冗余部门。

    源自内部改革(互相撕逼)造就的历史遗留问题。

    我与这四位“闲杂人等”组成了新的练习生——连平均年龄还不到领导队伍平均年龄的一半,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代沟的无情。

    每年全日本国有超过一万人死于诅咒,所谓的诅咒正是人类流出的负面情感,怪物不过是情感的外显——实际上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人,简直就是地狱笑话了。

    他们的工作状态,看上去很容易让人忽略他们的优点……事实上,他们都属于一线人员的候补,保密级别比“客服部”的临时工高多了,也是经过正规培训的。至少诅咒之类的基础概念都是知道,不用担心当面接个总监部的电话都会泄密了。

    而且我注意到办公室的墙角还有蛛网和水蚀,显得整个科室既边缘又贫穷。

    让我来到这里,必然是出自某种不得不为之的神秘力量。

    绝对不是真心的,也不想提供任何资源和帮助,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就像现在流行的云养花,养死了是必然的,是养花人能力不足;养活了才是自己的战略眼光,是关注带来的玄学的加成,还会半路摘桃子。

    呐呐,无所谓了,我已经习惯跟卷王一起学习工作了,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继续心态美美地在办公间泡茶,悠哉悠哉地想好借口准备提前下班。

    就在这时,大久保拿着工作进度,向我请教。

    我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等等。

    不是吧,你来真的啊?

    “星野小姐。”大久保彦良把一大叠足有我胸口高的材料放在我桌上:“这些是我们办公室十年以来的工作成果,请过目。”

    “……过目……然后呢?”

    “我们一直都盼望着您的到来,为综合运行办公室谋划工作和新思路。”他急切地说,又补充:“明天上午10点前要交的。”

    我心里“咯噔”一响。

    坏了,指导我的伊地知先生已经不在了,我成行业泰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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