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十九年春闱,青州解元周子敬,举报同窗郭章等五人作弊,郭章几人被取消考试资格。

    调查下来,发现郭章乃吏部侍郎秦强的远房外甥,进一步牵扯出吏部舞弊。

    秦强乃魏荣门生,算丞相派肱骨。

    先帝下令彻查,秦强便成了弃子,当即问斩。

    同年殿试,周子敬获二甲第一,授翰林庶吉士。

    那一批应试人,周子敬最年幼,当时未满十八。被赞“英雄出少年”。”

    元嘉十九年舞弊案,魏溪亭有个大概印象,但前因后果并没有刻意记。

    “他得罪丞相派,还能在中都待吗?”

    “你觉得呢?”

    魏溪亭一时间没了话。

    先帝晚年重用丞相魏荣,元嘉十五年至元嘉末年,丞相派日渐壮大。

    承德年间,丞相派势力达到顶峰。

    当时坊间偶有风言风语,说南凉姓魏。

    为免天子疑心,魏荣甚至当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青山君请辞。

    这也是魏溪亭当初不愿入仕为官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那帮人什么德行,树大根深,连天子都奈何不得。

    身为魏荣义子,他若入仕,势必跟他们扯上关系,惹一身脏。

    承德三年,中秋宴之变,晋王入主中都。

    晋王征战半生,铁血手腕。登基伊始,大力整顿吏治,一定程度削弱了丞相派。

    这几年,随着魏荣年事渐高,派系中人员青黄不接,丞相派才消停许多。

    周子敬在丞相派势力上升时期得罪他们,只能叹一句时运不济。

    思绪拉回现实,魏溪亭放下剥好的蒜瓣。

    “他后来犯了什么事?我怎么救的他?为何要救他?我跟他交情很深?为什么我对他完全没印象?”

    一股脑儿地抛出几个问题,他极度好奇、疑惑。

    “你也知道,当时翰林院主事的几个人,都是魏荣门生。周子敬在他们手下当差,能好过么?

    何况,他脾气太直,认理不认亲,因此得罪了人。

    同年五月末,有人在周子敬青州老家发现一封楚文信,寄信人乃楚国大将军府的嫡孙。

    我查过信函,俱是知交之言,并无疑处。

    奈何丞相派抓住不放,以此定他通敌之罪,且从楚国找来所谓人证物证。

    那几年,两国正因借道之事,闹得很僵。周子敬不凑巧,踩在红线上。

    丞相派纷纷参奏,要求诛他九族。

    先帝门清,知道魏荣他们什么目的。便以需调查为由,将周子敬暂时羁押。

    怕他们使坏,由我亲自看管。

    僵持不下时,你送秦老回中都,听说这件事后,找到魏荣。

    你们谈了什么,我不知道。但第二天早朝,魏荣一改往日态度,明里暗里为周子敬说话。

    先帝病愈,加上升平郡主生辰,双喜临门。先帝以此为由,大赦天下。

    周子敬出狱后,外放为官。元嘉十九年至承德年间,一直在边地当县令。

    其人为官清廉,能力也强,但被压制,一直升不上来。

    庆宁元年,转成富州监察御史。

    还被嘲讽,说人人逆流而上,他偏顺流而下,愣从七品变八品。

    他和陈清是一类人,死守底线,刚正不阿,最适合当监察御史。

    但陈清出身世家,族人庇护,想往上走,仕途必定坦荡;周子敬出身普通,步履维艰。

    若有人护他,他能走得顺畅一些,对南凉来说,是好事。”

    “我为救他,去求义父?”魏溪亭愈发疑惑。

    魏荣利益至上,想求义父更改主意,势必经过利益交换。

    可转念一想,自己跟周元无亲无故,怎会为那人到处攀关系。

    “你不仅去找魏荣,还去过东宫。”

    “东宫?”他震惊。

    “嗯。你离开东宫第二天,升平到寿安阁请安。先帝和我谈起周子敬的事,升平听后,提议说,可以借天子病愈、嫡郡主生辰,以双喜临门的理由大赦天下。”

    “那时候,她才十一岁!”

    魏溪亭不可置信,深思极恐,

    “因为我去东宫求援,所以,公主才会对先帝说那番话?”

    尧相顾看他确实不像撒谎,也奇怪。

    “我……”魏溪亭倒吸一口气,“我居然把她……把她牵扯进那趟浑水?!”

    如果整件事,真像三哥说的那样……

    惊惶失措,他努力回忆,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去过东宫。不禁感到后怕。

    “可是,三哥,公主说她第一次见我,是在三年前,中秋宴之变。如果我真的去过东宫,跟她讲过那些话,她应该认得我!”

    “青山君还是储君时,多次邀请你去东宫,皆被你婉拒。

    那次,你主动去的。

    先帝和青山君会经常教升平时务政事,问意见建议。但所用案例基本都尘埃落定,不许她沾手未定事务。

    那次,升平冒然谏言,青山君还被问责。”

    听完,魏溪亭开始自我怀疑。

    难道,那些事当真发生过?为什么自己会忘记?

    下次见到公主,要不要问她?

    吃过午饭不久,御林军熟人替二皇子李司昭带话,希望见上一面。

    魏溪亭回话,说,臣仍是戴罪之身,殿下应避嫌。

    他没去见故人,和尧相顾窝在北苑。

    接近下午,天色逐渐变得暗沉。没多久,竟开始下起雪粒子,噼里啪啦地砸到地面。

    院子里,十几盆绿植禁不住这种狂轰乱炸。两人急忙抢救,将盆栽搬到檐下。

    搬完了,魏溪亭倒两杯热茶,递给兄长一杯,两人站在门前看雪。

    “三哥,你记得小时候咱们院儿里那几盆雪松吗?我把它挪去晋州,又挪回林州沐音斋。”

    他比了比自己的个头,“长势很好,比两个我还高。”

    尧相顾啜一口茶。

    “那几盆雪松,你当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有年腊八,老五挂灯笼,没注意收好梯子,梯子倒下来砸坏了一盆,你几个月没理他。”

    尴尬地笑笑,他道:“当时年幼无知,闹的笑话。说起五哥,我六月在棉县郊外碰到他,不及叙话,松县告急,他又转去清河安抚清河王。”

    “他一天天地到处跑,基本断了联系。”

    相府铁三角,左五郎与他们渐行渐远渐无书。

    酉时初,庆宁三年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飞舞。

    御林军换值。副统领赵阔回到北苑,一溜烟儿钻进屋子,直奔火盆。

    赵阔从丞相府时就追随魏溪亭,两人关系极好。为此,尧相顾暂代御林军统领一职这段时间,和他相处融洽,并无过多规矩。

    “照这下法,明儿怕堆三尺厚喽。”赵阔搓搓手,蹲下烤火。

    魏溪亭给他搬来一把藤椅。

    “对了,升平殿内侍时东阳在乾德门外,说有事见魏郎君,托我带个话。

    今日小皇子出生,晋王和晋王妃入宫探望,下钥时间推后半个时辰。”

    庆宁元年,新帝册封二皇子李司昭为晋王。

    李书音赴燕之前,为升平殿仆从求了旨意,可另觅新主,亦可出宫。

    时东阳懂经商,受浮生记掌柜聘请,做管理。他无圣旨,不能进宫。

    “在哪儿见?”

    “他就等在乾德门外。”

    木施上挂着灰白大氅、墨色带帽斗篷,魏溪亭迟疑一刹,择了三哥之物。

    将毛领带子系紧,拾起一把旧伞,往乾德门去。

    风雪交加,他撑着天青色油纸伞,走在长长的廊道。

    周遭事物俱如往昔,就像什么都未曾发生。

    晃神之际,鬼使神差地看向升平殿方向,视线被一堵厚重的墙挡住。他忽又心情低落。

    那个姑娘,已不在南凉!

    乾德门守卫森严,城楼外,东阳白衣清萧,立身风雪,若朗月净澈。

    作为嫡公主近侍,他旁听儒学大拿教授,学识修养非同凡人。

    元嘉末年,内学堂一度重启,他还做过一段时间的教习,故,人称一声时先生。

    自离宫,东阳脱去内侍身份,穿着自由,今日儒生打扮,不知情者,谁能想到他曾为内侍?

    魏溪亭过城门,东阳率先行礼。他放下伞,作揖。

    东阳拿出一张纸条,“魏郎君可认得这行字?”

    一片雪花掉到鼻尖,顷刻融化,凉意惊得魏溪亭手微颤。他展开纸条,上面赫然白纸黑字地写着密语。

    他几乎脱口而出:“问卿好。望尔珍摄,岁岁长宁。”

    “庄太妃托时某寄的那封信,出自魏郎君手笔?”

    目光从纸条转向时东阳,见其神色严肃。

    他明白,东阳护李书音之心,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国合盟议成,乃天大喜事。他迫切想告知李书音,她身后稳固,莫忧莫怕。

    无奈当时仍戴罪在身,信件往来遭到监视。

    以师父秦钟之名,夹带私货书信一封,寄到其好友礼部尚书府上。

    礼部尚书正妻和庄太妃乃闺中密友,再由她转交到菩提寺,托庄太妃寄去北燕。

    以为对方问责,魏溪亭自认理亏,垂眸应道:“那封信,的确出自魏某之手。”

    “一封密信,几经辗转,还得过北燕审查,保不齐中途出岔子,给你们招来麻烦。往后,魏郎君有话带给公主,只管找在下。”

    他抬眼看,东阳双手呈交两封泛黄信件。

    “公主总共寄过两封,内容无外乎事关北燕日常。我想,她应该更希望您可以收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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