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凉的休息室里,落地扇的大脑袋悠悠巡逻。

    我啃了口桃,盯着浏览器里加载的信息。

    第一条:【罗兰,中国香港女演员……】

    叉掉。

    【罗兰,查理曼大帝时期第一圣骑士……】

    叉掉。

    【罗兰,日本第一牛郎……】

    点进去。

    ……

    半晌,讪讪退出。

    “圆啊,你在那坐着就不热吗?要不要过来吹风扇?”

    外婆叫我。

    “不热。”

    我继续浏览手机上的信息。

    稀里哗啦搓麻将的声音。

    休息室窗户边支了张方桌,几个老太太老头围坐一桌打麻将,坐在青龙位的就是我外婆——陈美方女士。

    去年冬天她心口痛,去医院一查,有点早期心梗的症状,全家都给吓坏了,陪着她在医院折腾月余,好是好了些,时不时又要复发一阵。

    我舅陈之江说左右家里房子今年都得卖了,平常大家忙着上班没空天天往医院跑,要不干脆让她到疗养院住下。

    他小心翼翼找了个陈美方打牌赢钱的日子,预备和她好声说起这事,没想到刚提了个话头,陈美方欣然答应。

    麻将哪里不能打?

    陈美方女士老来没别的爱好,唯有麻将不能割舍,要带到棺材里去的。

    她自己亲口说的。

    几个老头老太太边搓麻将边聊天,中气十足,生怕他们聊天的话题中心听不见一样。

    一老太说:“美方姐你孙女长得好的啊,圆头圆脑,乖乖巧巧。”

    “是嘛,最近还瘦了点呢。”

    陈美方出了张幺鸡。

    “有空没空来看你,孝心好。”

    “那是了,随她爸。”

    陈美方自摸一张,满座惊叹。

    一局正值半场,她先下场休息,摇起蒲扇。

    对面的老太太试探道:“你孙女谈对象吗?我小孙刚从国外回来,没对象呢。”

    陈美方摇着蒲扇,寻思片刻,喊道:“圆啊,谈对象吗?”

    “谈了谈了。”

    我将桃核隔空扔进垃圾桶。

    “听见没,谈了,你小孙没戏咯。”

    陈美方笑咯咯。

    在疗养院消磨半下午,我先把陈美方扶到床上躺着。打了一下午麻将,她又嚷着腰酸背痛。

    我调侃:“轻伤不下火线,厉害啊外婆。”

    “那是,这点痛算什么,我晚上还能打三五轮。”

    “行了,您就先躺着吧。”

    一保温桶的莲藕汤被分给外婆各个室友,见底了,陈美方说我以后是饿不死了。

    我收拾东西:“那我下次再过来。”

    “等等。”

    外婆拿蒲扇拍我的肩,问:“谈对象真的假的?”

    我拧紧保温桶的盖,提起来。

    “假的。”

    “那吴奶奶的小孙要不我先帮你看一眼?”

    我苦着脸:“别了吧。”

    陈美方收回蒲扇,不声不响看着我。

    我正经道:“其实吧,虽然我现在没谈,过几天就结婚了也说不定。”

    陈美方:“?”

    “你这孩子,瞎说些什么呢?”

    “我走了外婆,下次见外婆!”

    没等她追问我飞快走出去,打车回家,迅速上楼,捡出垃圾桶里的那堆纸抖了抖。

    垃圾桶底还躺着那张白底描金的名片,我也捡出来吹了吹灰。

    上面有联系方式,室内电话,和我手机上存的不一样。

    这很正常。

    我把那叠纸拿出来读了遍,和在罗兰车上看到的没有差别。

    阅读完毕,我拨通下午存的号码。

    下午罗兰离开前对我说:“如果陈小姐想清楚了,随时联系我。”

    他在手机上输入号码,我的手机一震,一个陌生的A市号码来电。

    罗兰说:“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

    我在屋子里踱步,走了几步,号码拨过去。

    对方很快就接了,一丝惊讶:“陈小姐?”

    我说:“我们找个时间聊聊吧。”

    他笑了。

    “陈小姐这么快就想清楚了?”

    老实说还没有。

    我问:“你哪天有时间?”

    “夜长梦多,不如明天。”

    “好。”

    第二天是我的上班日,我上晚班,本来十点下班,我跟店长央求能不能提前一小时走。

    店长盯住我:“去干什么?”

    我说:“今天星期三,超市会员日,我得赶在关门之前去买点东西。”

    店长眯眼,拖长音:“是吗?可你刚才——涂了唇膏哦。”

    我说:“店里空调太干。”

    店长问:“不会有什么情况吧?”

    旁边兼职男生打包的动作慢了一秒,叫道:“圆姐要去约会?!”

    “是啊是啊,我是去约会。”

    我无奈了,屈打成招,再次拜托店长放行。

    “早说去约会嘛。”

    店长笑得眯眯眼,活像Hello Kitty。

    Hello Kitty为我开了前往约会的绿色通道,一路绿灯,我直奔商场。

    今天确实是超市会员日,我也确实需要采购。

    赶在最后一小时,我提着超大号塑料袋离开超市,这时商场里的人已寥寥无几。

    我拎着东西在公交站前面的长椅上坐下,等待罗兰的电话,约好了今晚聊一聊,他说他到了给我消息。

    已经十点了,末班公交车也没了。

    我独自坐在长椅上,白鼓鼓的超市大购物袋坐我边上,发了会儿呆,背上的汗被风吹凉了。

    街上车灯穿梭来往,平平无奇的夜晚。

    忽然手机震了下。

    感觉到震动的时候我正看向不远处,那辆车车顶好似打了柔光,游出车流,靠边平稳停下。

    手机还在震动,我接通电话。

    罗兰在电话那头说:“我看见你了。”

    这次上车姿势更熟练,我拒绝了钟伯庸想帮我把东西放到后备箱的请求。

    车座很宽敞,两个大塑料袋放我脚边绰绰有余。

    罗兰对我歉意一笑:“抱歉,晚了些,飞机晚点了。”

    他身上还穿着西装的内搭衬衫,很浅的紫色,灰色西装扔在手边。

    “我还没吃晚饭,陈小姐愿意一起吗?”

    我愣了下。

    “不了,我不饿。”

    “好,”他对钟伯庸说,“先送陈小姐回家。”

    钟伯庸:“好的。”

    车里安静下来,罗兰没说话,在平板上浏览什么。

    我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除了男士香水的香味之外,还有什么味道萦绕不散。

    直到我看见手边的灰色西装,是西装上传来的烟酒混杂的气味。

    而罗兰说他不抽烟。

    我收回视线,望向窗外。

    很快就到了我家附近,车子在巷口停下,再往前就开不进去了。

    钟伯庸说:“罗兰少爷,陈小姐,到了。”

    “到了?”

    罗兰看向窗外的房屋,说:“抱歉,我投入过头了。”

    他很爱随口道歉。

    我准备的话还没开始说,罗兰先说了。

    他说:“陈小姐,这么晚了,不然你先回去休息,我们下次再聊?”

    我说:“我只是有几件事要确认。”

    “请说。”

    他十指互扣放在膝上,预备专注倾听的样子,我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要说的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我看了眼他修剪整齐的手指甲,说:“一开始我觉得你不是什么正经人。”

    罗兰问:“然后?”

    我说:“也许是我误判了。”

    罗兰的眼睛看了我几秒,忽问:“需要开窗吗?”

    “谢谢。”

    也许是注意到我揉了几次鼻子,他侧身放下后排的车窗,清凉的空气透进来。

    接着回归原位,他说:“我做事一贯直接,协议的事是我唐突,我向你道歉。”

    “我接受。”

    “谢谢,”罗兰说,“请继续。”

    我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我感觉罗兰先生一直胸有成竹,你不觉得这是一件让人为难的事情。”

    罗兰问:“你指结婚?”

    “是。”

    罗兰好整以暇反问道:“陈小姐觉得婚姻代表什么呢?”

    “至少不是一次荒唐的游戏。”

    “嗯,”罗兰笑着点头,“而我的观点恰恰相反。”

    我看向罗兰,我这才发现他左脸颊有一个笑涡,每当笑起来,连同他深茶色的眼睛都盛满笑意。

    他说:“我认为婚姻就是一场游戏,我要做的,是为这场游戏选择一位合适拍档。”

    看见我皱起眉,罗兰笑意更甚:“你想的没错,陈小姐,我选择了你。我想要你成为我的游戏拍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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