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那么一秒钟没说出来话,对他的人生观,我没有任何意见。

    只是,这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想选择我当拍档?”

    “没错。”

    我说:“你认为我必须接受?”

    罗兰摇头:“你误会了,陈小姐,我在努力征得你的同意,之前的一切都是佐证。”

    我点头:“哦。”

    继续。

    我说:“你知道我的住址、手机号、工作地点,你调查过我?”

    罗兰承认。

    我问:“查到多少?”

    罗兰说:“我的私人侦探非常敬业。”

    “那你应该知道我家之前发生的事。”

    “我知道。”

    “好,你很坦诚,罗兰先生。”

    罗兰轻松笑道:“这是我的优点之一。”

    我大概明白了,罗兰只是需要一位法律上的配偶。

    不需要感情基础,不需要利益绑定,他仅仅需要一个能够信任的合作对象。

    他正在说服我担任这个角色。

    我没问他为什么。

    总有一些时候,我感觉我能旁观自己的行动。

    上帝视角的我看见正坐在豪车里的我举起手,指向那座早已陈旧的小楼。

    我说:“你能买下它吗,罗兰先生?这就是我答应你的条件。”

    不出所料,罗兰欣然同意。

    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太过轻易。

    如此平淡的夜晚,我做了一个实在普通的决定。我不在乎罗兰的目的,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我拎上东西下了车。

    下车前罗兰告诉我,他会根据我提的要求重新拟定一份协议。

    我以为他只是想简单走个流程,直到见到罗兰预约的律师,我才知道这一切多么正式。

    过了几天,我和罗兰约好的律师在她的律所见面。

    杨律师穿着白色职业装,异常干练。

    她对我说:“虽然我是罗兰先生聘请的,但在事务处理上绝对专业公正。”

    她将两份协议摆到我和罗兰的面前。

    罗兰点头:“辛苦了,杨律。”

    罗兰今天穿着一件淡金色的丝缎上衣,面料贴肤柔滑,像是刚结束什么酒会。

    而我刚从上班地点赶过来,额头都是汗,脸上妆估计都花了。

    我发现杨律师看着我,她对我微笑。

    杨律师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说:“我根据罗兰先生反馈的意见修改了合约内容,二位可以读一读,有不当的地方,我们再修改。”

    我翻开那叠纸,还是中英双语的……

    罗兰看得很慢,很久才翻过一页。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着。

    罗兰放下协议,转向我:“陈小姐还有别的意见吗?”

    我说:“没有。”

    “那就这样。”

    他在新协议上签下他的名字,英文名,Ronald,漂亮的花体字。

    我握着笔没签,杨律师看出我的犹豫,说:“这份协议对陈小姐来说,绝对安全。”

    是吗?

    “除非罗兰先生愿意承担毁约的代价。”

    她看似说了个笑话。

    罗兰说:“我永远愿意信守承诺。”

    圈套,一个对我只有好处的圈套,他凭什么为我设下这样的圈套?

    我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合约的期限是一年。

    在这一年里,我和罗兰保持婚姻关系,我对他的财产有一半的支配权,他的要求是要我以正式配偶的身份配合他的一切行动。

    我们的婚礼会在七月底举办。

    去民政局登记那天日光透亮。

    我说:“这和正式结婚没有差别了吧?”

    “对,我们现在是法律意义上的配偶关系。”

    他亮起手里两本鲜红的结婚证,然后——拿手机拍了张照。

    罗兰问:“一起拍张合照吗?”

    “啊?”

    他戴上墨镜,顺便把我墨镜扣我脸上,搂住我肩膀,屏幕里是我们两人紧挨着的头,手上举着新鲜的两本证。

    拍完他就松了手,对我说:“我要把这两张照片发给所有人,让他们知道我结婚了。”他补充,“最重要的是让我父母知道。”

    “发条朋友圈不就行了?”

    “我不常用国内的社交软件。”

    “……”

    我和罗兰一直通过电话联系,我并不知道他其他的联系方式。

    所以,某种意义上,我和一个只知道手机号码的男人结婚了。

    我确认他有钱并且慷慨,他买下那座老房子,又在协议里将那座房子原封不动送给我。

    就当是新婚礼物。罗兰说。

    数值七位的礼物。

    我曾经为这笔钱多少夜不能寐,我梦见那个小孩,她躺在我身边,两条腿都不见了。

    她贴在我耳边说,姐姐,我想跳舞。

    领完证我和罗兰告别,他去忙他的工作,我坐公交离开。他提出要送我,被我拒绝了。

    我自己去了趟A市中心医院。

    到了医院二楼的儿童康复中心,今天是周五,我巡视一周,果然看见角落里的小小身影。

    以往她妈妈都是周五请半天假来带她做康复治疗。

    小女孩两手扶着单杠,她妈妈在一边弯腰对她说些什么。她扎着两条小马尾辫,上面的彩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站在门边看了会儿,没进去。

    有护士经过,看了我好几眼,止步,惊喜道:“圆圆!”

    我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笑道:“小俏。”

    张俏拉我去护士站,给我倒了杯水,说:“你那次之后怎么就没来了呀?”

    我说:“毕业了嘛,学校里的志愿活动就没机会去了。”

    “你看我。”

    张俏朝我亮亮胸牌。

    【康复中心初级治疗师:张俏】

    我笑:“转正了,不错嘛。”

    两年前参加大学志愿活动来这的时候,她还是实习生。

    张俏说:“你不进去看看?我记得之前你和珠珠关系挺好的。”

    “不了,我就是有事路过来看一眼,她妈妈在那陪着她呢,”

    我想了下,问:“她家决定给她做手术了吗?我记得她今年不就满十二岁了?”

    “哪能啊,前前后后加起来要百来万呢,”张俏叹了口气,“她妈倒是想给她做,来问过好几回,就是太贵了。”

    我跟张俏扯了几句闲话,有病房呼叫按铃,她得去了,我说我也要走了。

    走之前我又去康复室的窗子前面看了眼,珠珠一个人在地上坐着,手里抱着本画册。

    她抬头看见窗边人影,眼睛逐渐睁大,她认出我了。

    我笑着对她招招手,走进去。

    “圆圆姐姐!”

    珠珠拉住我衣服,我衣摆上瞬间出现一块黑掌印。

    今天为了跟罗兰拍结婚证件照,我特地穿了件白色上衣。

    我蹲在她身边:“妈妈呢?”

    “去买果汁啦。”

    “腿还疼吗?”

    她摇头:“现在没感觉了。”

    这不是好征兆,医生说如果珠珠能在十二岁之前接受手术,她还有恢复的可能。

    我揉揉她的头,什么都没说。

    她眨着大眼睛说:“你都好久没来了!”

    “我毕业啦,要工作,工作很忙。”

    “哦,”她垂头,“那你之后还会来吗?”

    犹豫片刻,我点点头。

    她拉着我,给我看画册上会跳舞的花仙子。花仙子旋转着舞裙,四周星光闪闪。

    要是那次意外没发生,她应该能跳这样的舞吧。

    听她讲了一会儿,我说我要走了,下次再来见她。

    珠珠抓住我的手:“下次一定要来哦!”

    我郑重承诺:“好。”

    在走廊上,我和提着冰镇果汁的女人擦肩而过。

    女人四十出头的样子,眼袋很重,头发凌乱,随便拿塑料发卡箍着。

    珠珠妈妈并不认识我,但我知道她的名字。

    我离开医院,到最近的银行网点,往她名下的账户转了两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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