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出意外,李进会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

    曾经我这么认为。

    在年纪更小一些的时候,我从来舍得在感情前面放置无限的等级词。

    说起我和他的故事倒也简单,他是我的初恋,我和他是高中同学。

    我读的中学是A市最好的中学之一,学校的学生大部分家里有钱,只有少部分是凭借自己的成绩考进来的,李进是后者。

    当时李进在一帮男生里帅得格外突出,成绩好性格好,不光我喜欢他,我们一班女生都喜欢他。

    青春期的爱情总是朦胧又单纯,甚至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爱情。

    李进在我隔壁班,某一日,我跟宋瑜亭透露了我对隔壁班某男生有好感的信息。

    宋瑜亭一听就拱火我去告白,我去了,方式很直接,我下课溜进他们班往他课桌里塞了一封匿名情书,内容大概是约他放学在图书馆后面的小亭子见面如何如何。

    据他们班的线人汇报,李进直接把那封情书塞进了垃圾桶。

    我锲而不舍,从送情书逐渐演变成送牛奶送面包送各种我能想到的东西,就连我爸从国外出差回来给我带的两板巧克力,我都往他课桌里塞了一板。

    现在想想,李进能喜欢上我,也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我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了。

    中学的时候都还小,大家有意无意都有点小萌芽。

    一个学校出挑的男生就那么几个,私下里被讨论了个底朝天。

    我和宋瑜亭分别代表两派女生的观点。

    宋瑜亭暗恋罗兰,我明恋李进,后来宋瑜亭不喜欢罗兰了,我还喜欢李进。

    他不喜欢我喜欢他,他好像对我有点意思之后,我就更喜欢他了。

    我多喜欢他呀,以我爸我妈的婚姻为范本,我以后是要嫁给他的。

    他学习好,我不爱学习。我跟他约好了,我出国念书,他要填的大学专业大三有出国交流的机会,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国外汇合,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可是意外发生了。

    那天本来约好要去约会,地点在新开的游乐场,我失约了。

    我躲在家里,我爸出事的消息很快就会被同学们知道,我妈已经做了决定。

    我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我最想找的人是李进,最不敢找的人也是他。

    我知道他在疯狂找我,也知道他留在A市读大学。

    我想他永远不会知道我偷偷去过他的学校。

    我知道他如愿以偿学了医科,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好医生。

    而我呢?

    我坐在飘飘摇摇的小船上,不知道会随着生活的浪飘到哪里。

    我没想到的是他会来参加婚礼,也没想到他还是这个样子。

    和以前一样,他看起来烦透了我。

    我以为电梯会在哪一层随机停下,那样,我就可以停止这场没有结果的对话。

    可直到顶楼,我们始终沉默。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也许我们该再说些什么,但李进什么也没说。

    他迈步走出去,挺阔的背影消失在我眼前。

    眼睛干了,裙摆拖在地上。

    我靠住电梯墙。

    电梯下行至一半,门再次开了。

    一身黑西装的钟伯庸站在门外,对我说:“陈小姐,罗兰先生在会议室等您。”

    我游魂一样跟着钟伯庸到了酒店会议室。

    他为我拉开门,我走进去,会议室里一片黑,只有放映屏亮着冷光。

    罗兰坐在椅子里,背对着我。我看见他的精心打理过的后脑勺,以及翘着的双腿。

    他两手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模样闲适,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了。

    我刚要出声,他先我一步:“来了?”

    放映屏的冷光照亮他的侧脸,他的表情和刚分开时没有两样。

    我按下心里的不安:“你找我?”

    罗兰说:“之前跟你说过,我有朋友在国外没空赶过来参加婚礼,他为我们录制了视频,一起看看吧。”

    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了下,放映屏上开始播放。

    屏幕里出现的画面让我心头一震。

    一男一女在电梯里,男人捏着女人的下巴,女人身上还穿着婚纱。

    时间持续了半分钟,我浑身冰凉。

    “哦,抱歉,放错了。”

    他表情如常,又按了下遥控器,这次屏幕上出现一个混血男人的脸。

    先是一张大脸,男人屈身调整摄像头,开始拍了,他迅速坐回沙发上。

    我看见他身后一面墙的酒柜。

    男人自我介绍他叫Mike,是罗兰在英国的好友,他的中文不太好,说了一些蹩脚的祝福话。

    我只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

    他说勇敢的女孩,你竟然敢和罗兰这家伙结婚,真是勇气可嘉。

    视频大概一分多钟,放完之后会议室再度陷入黑暗。

    “这家伙。”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罗兰笑了声,他转过椅子看着我。

    “你也听见他说什么了。”

    我沉默。

    罗兰放下腿站起来,他身上的西装是冷调的白色,黑暗里,白依然白。

    他说:“虽然知道陈小姐不爱我,但在婚礼当天,看见我的新娘和别的男人在电梯里抱在一起,依然让人心情十分不愉快。”

    “你派人监视我?”

    “与其说监视,不如说保护,刚才钟伯庸说找不到你,我就让人去调了监控,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他走到我面前,身影沉沉压在我身上。

    我闻见他身上熟悉男士香水的味道。

    他的语气依然慢条斯理,说:“陈小姐,请你不要忘了那份协议的内容,在我们婚姻存续期间,你需要履行你的义务,其中一项包括维护我的名誉。今天会有很多媒体到场,我之前告诉过你。如果被媒体拍到这一幕,我想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说:“我知道了。”

    “我需要你的保证。”

    “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很好。”

    罗兰一笑,同我擦身离开。

    会议室里强力模式的空调吹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和罗兰说话我很紧张,之前每次跟他接触我都在紧张。

    他总能轻而易举带给我压迫感。

    回到酒店房间,化妆师姐姐看我妆花了,急急忙忙拉着我补妆,说婚礼马上要开始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笑了笑,透过窗户看见草坪上漂浮着成簇的白色气球。明明早晨还是要下雨的样子,这时候已经有刺目的白光穿破云层。

    是啊,马上要开始了,我和罗兰的婚礼。

    场地两边摆着白色的长椅,中间是长长的红毯,罗兰站在红毯的尽头等我。

    在钢琴声中,我走上红毯。

    那一刻,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响起。

    我不知道有多少个摄像头此时正对着我,这一切都是罗兰同意的。

    他轻飘飘写下支票,让我成为他的游戏拍档,让我做他的新娘。

    他有他的意图。

    我明白,所以我会扮演好这个角色。

    花童在前面抛洒着白色花瓣,我走上红毯,一步一步,走到那座白色鸟笼般的亭子前。

    神父站在主持台后,穿着洁白的衣袍,一手持黑色十字架,一手托着婚书。

    罗兰站在台前,我走过那一段路直到走到他身边,他始终注视着我。

    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掌心朝上,他朝我微微躬身。

    我怔了怔,抬手覆上他的掌心。

    隔着白色手套,他吻了我的手背,一触即分。

    这场婚礼我和他的父母都没有出席,罗兰也决意省略所有发言环节。

    观礼席里的无数眼睛看着我和他的一举一动,我应该微笑,却笑不出来。

    我两手握着捧花,新鲜的洋桔梗簇拥着白玫瑰。

    罗兰低声:“怎么感觉你要哭了?”

    他说:“抱歉,刚才我说话应该温柔一些。”

    “不……”

    我想说不是他的原因。

    “你应该忘了他,你现在站在我身边,这么帅气的新郎难道还不足以让你忘记六七年没见过的初恋吗?”

    他的声音更低一些,好像贴着我耳侧。

    我听不见神父说的祷词,不知道神父说到哪一句,只听见罗兰回答我愿意。

    神父说:“陈圆圆小姐,在神的见证下,你与身旁的罗兰先生履行今生爱之约定,爱对方以真诚,伴对方以信任,无论谎言、变故、离散,都不能挫伤你们对彼此的善意,若你认同,今日即为你与罗兰先生婚姻之始点,你愿意吗?”

    “我愿意。”

    我看见观礼席里的外婆在偷偷擦眼角,陈京京拿着手机傻笑拍照,舅舅和舅妈也正看着我,还有许许多多的陌生人,他们都在微笑。

    我也看见了罗玫,她坐在后排,正抱着手臂。

    戒指套上我的无名指,如罗兰所言,这是一枚更为精致的戒指。

    他为我戴上戒指,我也为他戴上,戒指推到底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响起神父刚刚说的话。

    他说了开始却没有说结束。

    如果今天是开始,那什么时候才是结束呢?

    我要的罗兰已经给我了,可罗兰要的东西,他要的是什么呢?

    远处拉了铃,伴随着回荡在草坪上的铃声,天空飘起洁白花雨。

    罗兰背手站在我身侧,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

    人群爆发出欢呼喝彩,大家起哄让新郎亲吻新娘。

    罗兰笑得无奈,俯身到我耳边:“你愿意吗?”

    如果只是亲吻的话……

    我踮脚吻了他的脸颊。

    罗兰睁大了眼。

    人群先是欢呼,随后提出更过分的要求,罗兰不再理会他们,拉着我的手走下礼台,走过红毯,一路走向海边。

    他步子很快,我在后面紧追着。

    我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问你愿不愿意。”

    “前面那句。”

    罗兰没有回答。

    已经到了傍晚,海滩的上方忽然放起烟花,稀稀拉拉的,罗兰停步看了会儿。

    我猜这不是他的安排。

    他回头对我说:“我安排的烟花在晚上。”

    暗色天空下烟花闪过熄灭。

    今天天气并不好,沉沉的阴天,海水暗沉,天空也是灰白的,不过天气预报中说的小雨一直没有落下来。

    望着天边,罗兰说:“铃响的时候我许了生日愿望。”

    对,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我说:“真奇怪,像你这样的人还有没实现的愿望。”

    罗兰说:“那当然了,没有愿望的人生该多无趣。”

    我没问他许了什么愿望。

    天色愈暗,烟花更亮了,远远传来婚礼的伴乐,李斯特的《Liebestraum No.3》。

    罗兰的话同微弱的钢琴音乐一起飘进我的耳朵。

    他说:“希望我愿望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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