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我问。

    罗兰不答。

    我掀开被子想下床,罗兰用眼神制止我的行为。

    “不要这样。”

    我说:“回答我。”

    罗兰说:“在你身体好转之前,我不会和你继续这个话题。”

    他看向我没穿鞋子的脚。

    “如果你再光脚站在地上,我不介意为你效劳抱你上床。”

    我的脸瞬间涨红,抓起枕头扔过去,罗兰偏头轻巧躲过。

    “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晚安。”

    他走了。

    我眼前一阵晕眩,后退跌坐在床上,没忍住砸了下床板。

    ……

    手好痛。

    我不赌气,我才不跟他赌气。

    认认真真看完药盒上的说明书,我吃了药,盖上被子睡觉。

    这一觉睡了很久,梦境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我很清楚地感觉到烧退了。

    找到体温计,量了10分钟。

    是的。

    我穿上鞋子下楼,罗兰正坐在一楼客厅沙发上看报纸。

    真搞不懂现在还有人看纸质报纸。

    我走近,看见报纸背面印着硕大的粗体英文字母——金融时报。

    罗兰听到动静放下报纸,神采奕奕地看向我。

    “早上好。”

    我将体温计举到他面前。

    “烧退了,我们继续昨天的话题。”

    罗兰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真是拿你没办法。我预约了家庭医生,大概一小时之后到。”

    我说:“不要转移话题。”

    “我没有转移话题,只是告诉你这件事情。”

    我问:“你昨天说你都知道,你知道什么?你到底在背后调查了我多少?!”

    罗兰安静地看着我:“在我印象里,你问过我这个问题。虽然忘了上次回答了什么,但你既然能答应和我结婚,我想你对我上次的回答应该是满意的。”

    他将报纸缓缓折起搁在一旁,十指交合放在膝盖上,抬头望着我的眼睛。

    “圆,我不想对你说谎,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我调查了你的全部。”

    “全部?”

    “意思是这些年你经历的一切。”

    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我问:“所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些突如其来的改变。”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评价今天早晨的吐司面包。

    我问:“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罗兰摇头:“我说过,你不需要再为过去的事自我惩罚。”

    自我惩罚,原来过去这几年,我做的一切都是自我惩罚。

    我在惩罚我自己什么?我的天真无知?我的懦弱愚蠢?

    还是我一直认为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我的错?

    罗兰说:“这一切与你无关,并不是你的错。”

    是,与我无关,不是我的错,可我是错误的孩子,我的父亲欺骗我,母亲离开我,我珍爱的遗失,我信仰的崩溃,我一无所有,眼前阵阵发黑。

    温度计脱离我的手掉到地上,就连我也快要摔到地上的时候,一只手接住我。

    他让我坐到沙发上。

    “你先停止你的想法,听我说。”

    我望着那双深茶色的眼睛,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你父亲的入狱是因为他的贪婪。”

    “你的母亲现在很幸福,她知道你结婚,并且祝福我们。”

    “那个女孩的伤是意外,不是因为你。”

    “而李进,他在大学的时候交往过女友,感情甜蜜,他对你的愤怒并不一定是因为你对他造成的伤害。”

    这些话语在我脑海中交织,变成一个声音。

    不是你的错。

    那个声音这样对我说。

    像是从梦境中突然惊醒,我看见罗兰跪坐在我面前,盯着我。

    他看了我半晌,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终于回神了,知道吗,差一点你就被吞噬了。”

    我后仰靠着沙发。

    是快被吞噬了,这些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我原本以为已经走出来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再陷进去。

    我微微偏头看向罗兰,问:“那你为什么要选择跟我结婚?你都知道了这些。”

    罗兰还是保持着单膝跪坐在我面前的姿势。

    他说:“在我印象里,这个问题你同样问过,你真想知道吗?”

    “你说实话。”

    罗兰说:“真实回答是我在中学就注意到你,可惜你当时并没有看见我。”

    我说:“少拿以前的事糊弄人,说真话,不然我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真严重的后果。”

    罗兰拍拍膝盖坐到我旁边。

    他思索片刻,说:“真实回答是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人生是这么容易改变的东西吗?”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闻见他身上的味道,一点点冷调的辛香。

    他说:“我在猜……你会不会期待另一次改变。”

    我有一段时间没说话,罗兰不动声色,他在观察我的反应。

    百般情绪涌上心头,我笑了出来。

    “罗兰先生,你真是自大极了。”

    罗兰问:“我应该感谢褒奖吗?”

    我翻个白眼站起来。

    呸!自大狂!

    妄图改变别人人生的自大狂!

    我用愤怒掩饰脚步的仓促,这个话题无法再继续下去。

    其实心里是感激的,我感激他对我说的这些话。可我对他的问题气急败坏,也不知道我的恼怒从何而来。

    那天之后我没有再去上班,罗兰也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住下来,每□□九晚六,或者晚十。

    他比我想的忙得多,很多时候我刚起床他已经不在了,等我晚上看电视看得哈欠连天,大门外的车灯才亮起。

    一时间分不清我是总裁还是他是总裁。

    对于我整天待在家的行为,一开始他并没说什么。

    直到四五天过去,一个周末,他难得休息,早晨起来提着水壶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浇了一遍。

    他蹲身检查每一个花株的状态,我站在客厅门口打着哈欠看他劳动。

    最近院子里的月季枝叶越长越茂,开花却少了,我懒得给它修剪枝叶,罗兰一闲下来,这桩差事就落到了他头上。

    他拿下墙上挂着的剪刀,一株株分辨盲枝,再一刀剪去。

    他知道我在身后看他,一面剪枝,一面看似随意地和我聊天:“圆,你似乎很久没去上班了。”

    总算等到他问我这句话。

    “我没必要把工作看得这么重要,”我端着杯子喝了口花茶,缓缓说,“反正是毫无意义的工作。”

    咔嚓一声,一截深绿的花枝落到地上。

    罗兰拿着剪刀转身看向我,颇有惊叹的意味。

    “你比我想象中更记仇。”

    “谢谢夸奖。”

    罗兰轻笑,看向被他修剪完的一丛花枝,只是稍微修剪了一些没用的盲枝烂叶,几乎没有改变花丛原来的形状。

    也许是蹲久了,他捶了捶腰,转身去池子里洗手。

    我说:“看起来你已经适应了。”

    池子里水声哗哗。

    他问:“很奇怪?”

    我说:“出乎意料,我以为你顶多住两天就会受不了。”

    他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手,说:“你别太小看我,以前我还睡过超市仓库。”

    那真是小看他了,我还以为他从来就是个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少爷角色。

    没忍住,我问:“你为什么会睡仓库?”

    罗兰欣慰地看着我:“你终于对我好奇了。”

    我扭头就走,罗兰跟在我后面进屋,解释道:“以前大学在外面兼职,有一次在仓库忙得太晚,保安没发现仓库还有人把我锁里面了,我就在仓库睡了一晚上。”

    我转头:“兼职?!”

    罗兰说:“兼职,你不用露出这种惊吓的表情,好像我不是睡了一觉,而是在里面杀了几个人。”

    我知道自己惊讶过头了,不过实在很难想象。

    “你为什么要去兼职?为了体验人生?”

    “为了挣钱啊。”罗兰理所当然。

    我摇头感叹:“真是小看你了。”

    罗兰说:“当时我和父亲吵架,他停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我只能去兼职挣钱。”

    “听起来像电视剧里的剧情。”

    罗兰想了想说:“比电视剧更无趣一些。”

    无趣。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他说这个词。

    他看着我,弯起笑。

    “你看起来对我的生活也感兴趣了。”

    我想了想,说:“因为从我们遇到,你都让我感觉很奇怪。”

    “哪里奇怪?”

    “你做的所有事。”

    至少正常人不会连面都没见上,就让保镖投递个人档案求婚吧?!

    罗兰站在我面前,米色衬衫扎进黑色西裤里,衬衫领口惯常松了三粒扣,衣袖挽起,手腕空空。

    他一手掐腰,看我的眼神里有思索,我同时在猜测他可能的回答。也许又是傲慢不自知的,也许会略带嘲讽,我唯独没猜到会是诚实的。

    他说:“我不觉得奇怪,我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传递了我想表达的信息。”

    我说:“可你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他说:“你感觉冒犯?”

    不光是这样。

    我内心又被他的话搔起了痒。

    不只是冒犯,太多出乎我预料的惊讶,每次都超出了我认知的边界。这不能怪他,某种意义上是我对他的想象力太贫瘠。

    罗兰说:“如果你觉得被冒犯,我可以道歉,我会调整我的行为,但之后还是会选择直接的方式。太多人把时间浪费在拐弯抹角上,我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我怔了怔,说:“不用道歉,我没有怪你。”

    他让我想起一个人,她曾经与我如此贴近,我却很久没见过她了。

    我曾经也是这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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