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今天下班走这么早啊?”

    “今天有人等,难怪这么早走。”

    “有人等哦,谁啊,我们院的吗?”

    办公室里传出嘈乱的聊天声,我站在办公室外面等李进。

    “不是。”李进的声音。

    虽然看不见人,但我能想象出他的表情。

    有些无奈的,不至于动怒,在你想变本加厉的时候故意冷了脸色,于是你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收敛。

    总体来说,是个不容易糊弄的对象。

    “谁啊,女朋友?”

    “写你的病历,别瞎猜。”李进声音没有起伏。

    医生开起玩笑嘴也是没个把门的,我在门边站了几分钟,稍显尴尬,于是到走廊窗户边等着。

    走廊窗台边摆了一排多肉,小小的塑料花盆装着,暗红的,嫩绿的,短簇的团在一起像握拢的手指,长条的懒洋洋垂着,躺在太阳下。

    中间有盆格外绿,模样像透亮的宝石。

    我禁不住拿手指摸了摸它肥厚的叶片,干干净净的,是在被人认真打理的。

    夕阳和煦,漫漫的橘光。

    余光看见白墙上投下的黑色影子,我缩手转身,装作无事发生。

    李进脱了白大褂,一身便服站在我面前。

    “走吧。”

    去哪?

    没来得及问,他拔脚就走了,我艰难跟上。

    李进走路带风,一步迈出我两步宽,我连追带赶跟着他下楼梯。

    我说:“你就不能慢点走吗?”

    他脚步没停:“谁像你一天到晚拖拖拉拉的……”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和脚步一并停了。

    我们都有些错愕。

    李进的转身有些迟疑,我站在高几级台阶的位置,看到他的表情,忙抬起一只手说:“不要跟我道歉。”

    “你千万不要跟我道歉,你上次骂我,我也在背后骂过你,这事我俩扯平了。”

    李进闭了嘴,抬眼看我,欲言又止。

    我说:“你是不是想问我骂你什么了?”

    李进拧了眉:“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我心说哪种人?

    难道不是你一来就跟我摆脸色,说话阴阳怪气,一副恨不得想开车和我同归于尽的样子?

    这些话我当然没说出口,我可不想站在医院大门口和他吵架。

    我说:“如果今天能好好说话,我们就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李进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转身往楼下去了。

    “这边。”

    跟着他出了门口,转过住院大楼,大楼正对着医院食堂,食堂前面有块空地,衰草连天,砖砌的地面上摆着健身器材,一边是休息椅。

    我找了张干净的休息椅坐下,李进说他去买杯咖啡。

    食堂门口有自助咖啡机,他高高的身影站在咖啡机前面等着,不一会儿,端着两纸杯咖啡过来。

    他递给我,我默默接过来,咖啡杯盖子扣得死紧。

    我说:“你猜我在想什么?”

    李进说:“我不准备把咖啡泼你脸上。”

    我惊讶:“你竟然知道!”

    李进一手握着纸杯在我身边坐下,说:“我比你以为的更了解你。”

    我一时无言,这句话怎么都不好接。

    虽非我本意,我也难以控制聊天氛围以八百倍速滑入尴尬的境地。

    头顶有鸟喳喳叫,我装模作样喝了口咖啡,一下被苦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想吐,强忍住了。

    看到了我表情,李进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来递到我面前。

    他张手,手心里躺着两条糖包。

    我内心大叫,好你个李进,原来在这算计我呢。

    没要他递来的糖包,我熟视无睹,面不改色灌了一大口咖啡。

    李进没说什么,手又收了回去。

    我一边喝一边心里在骂人。

    天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喝美式。

    我不信他不知道。

    李进问:“你现在能喝了?”

    “能。”

    李进笑了。

    “你不信?”

    “你还是这样。”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我俩前面的地板砖,就跟那砖缝里长钱了似的。

    我浑身像是有蚂蚁爬,我是真不习惯这么跟他说话。

    太生疏了啊。

    我捏着纸杯,放空了几秒,偏头,李进还看着那地砖缝。

    为缓和当下气氛,我积极提议:“李进,要不你还是骂我一顿吧?”

    他终于转过头来,表情让我觉得有些熟悉了——以前他老是对我很无语,只不过他太能忍。

    我点头:“没错,就是这种表情。”

    无语变成无奈。

    我倒不好意思了,搞得又像我在为难他。

    我装模作样喝咖啡,喝一口又被苦得脑仁一缩。

    “你真狠心。”李进说。

    脑仁还没复原,我感觉自己听力是不是出了毛病。

    李进又说了一遍:“陈圆圆,你太狠心了。”

    他以前皮肤很白的,现在还是很白,这么白的脸颊上怎么会有青色?胡子没刮干净?还是工作太忙?

    罗兰似乎每次都很认真刮胡子,洗手间一待就是半小时。

    我强迫自己注意力回到现在,李进正看着我,用他一贯冷静的表情。

    我突然很想问问他,他现在看到的到底是谁。

    是不由分说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强迫他喜欢自己的那个女孩,还是莫名其妙消失的不负责任的初恋对象,又或者是现在的我。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那样胆怯,至少会给他打个电话,至少不让他白白等我一下午。

    要是有时光机就好了,可惜没有。

    我说:“宋瑜亭也这么说过我,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我道歉,李进,你可以不原谅我的。”

    没回应,空气停顿。

    李进冷冷笑道:“这次又是你来做决定了。”

    我没理,我认栽。

    我说:“你现在说什么我都听着。”

    他说:“为什么和他结婚?”

    我:“……”

    这个问题超纲了。

    我说:“我们换个话题。”

    李进:“你和他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

    这个天聊不下去了。

    我说:“纠结这些没有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李进说,“我想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他学的医生还是律师?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能怼人?

    我说:“我过得还不错。”

    “是你想要的生活?”李进问。

    “是。”

    “你还记得你以前说的话吗?”

    我沉默。

    李进笑:“看来你在骗我。”

    渐弱的夕阳移到脚边,我们的影子拖长在衰黄的草地上。

    李进说:“我该回去了,我妈今天没空帮我遛狗。”

    他站起来,我看见他的背影,听见他说:“我养了一条狗。”

    走出医院的时候我还在恍惚。

    我记性不算好,有些事一提偏偏就都想了起来。

    高中白天犯困,我看见李进泡咖啡也去抢来喝,喝了才知道他喝的是纯黑咖,苦得掉舌头。

    我说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喝黑咖啡,难道不跟喝中药一样?

    我们李进真是能吃苦的好同学啊。

    我还说以后画出名了就开一间美术工作室,卖一张画休半年,工作室的名字叫扁扁,因为陈圆圆以后养的小狗就叫陈扁扁。

    手机铃声响了,我接起来,听见罗兰的声音才回过神。

    我问:“怎么了?”

    “我给你发了好几条消息,你没回复。”

    “哦,抱歉,刚刚在忙。”

    从乔冬海工作室出来我就没看手机。

    罗兰说:“嗯,有件事要拜托你,我有份文件落在家里了,是很重要的文件,能不能麻烦你送来给我?我让小钟来接你。”

    我没多想,答应了。

    站在附近的路牌下等了五六分钟,一辆劳斯莱斯在我面前停下。

    钟伯庸穿着熟悉的黑色西服套装,下车拉开后车门:“陈小姐,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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