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呢,还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世界是静默的,罗兰的眼睛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下一步的动作。

    那一刻我的脑子清醒极了,没有犹豫地,我推开他,手脚并用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围巾径直裹上脖子,再一粒一粒扣上外套的扣子。

    扣到最后一粒才发现从第一粒就扣错了。

    我的手停在那里。

    等我慢吞吞整理好衣服,转身,罗兰一手倚在软皮沙发撑着头,一条腿伸着。

    他带着几分讥笑:“就这样么?”

    “是。”

    “好。”

    罗兰站起来,拍拍坐皱的西装裤。他说:“我饿了,想吃什么?”

    “椰子鸡。”

    他打电话让小钟去餐厅打包椰子鸡回家。

    我问:“为什么不直接去餐厅?”

    罗兰穿好外套,理衣领,没看我,说:“今天下雪,下雪天就应该在家吃晚饭。”

    什么歪理。

    离开这间办公室的时候,我有种虎口脱险的感觉。

    我并不很清楚这种感觉的由来,刚刚有一瞬间陷入一种连我也无法解释的状态。

    我们出来,刚才的女人还没下班,她从大屏电脑前站起来。

    “罗总。”

    罗兰说:“Megan,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下班回去休息。”

    “好的,罗总慢走。”

    Megan对我微笑的时候,我压根笑不出来。

    罗兰手插在黑色大衣口袋里,离开的脚步毫不迟疑,走到电梯口才回头看我。

    我心情复杂地跟上他。

    谁都没说话,电梯从二十来层的高楼直到一层,出了电梯门,我再度折返,确认刚刚一晃眼看到的电梯上的水晶标识没看错。

    ——“总裁专梯”。

    OK.

    今天我再次更新对罗兰先生身份的认知,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地位和财富,却纡尊降贵,和我挤在同一狭小的屋檐下,不厌其烦地扮演着过家家的游戏。

    诚如他所言,婚姻就是游戏,他企图成为规则的制定者。

    而我呢?

    我一定要配合吗?

    他需要我配合到哪种程度呢?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我来这趟?”

    问出这话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早就到了下班时间,一楼大厅空空的。罗兰的鞋跟落在雪白的地砖上,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

    门口的保安非常尽职,看见我和罗兰一前一后互不对付的样子依然目不斜视。

    罗兰在大门前停下,我终于得以追上他。

    我到他身边,见他抬头望向夜空。

    雪更大了些,天也彻黑了,雪花落在他的黑色大衣上,一时不化。

    他偏头望向肩上的雪花,明亮灯光让他的眼神有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他说:“原本我是不喜欢下雪的。”

    我一时无言,有什么想说的也都忘了。

    回到家,预订的食材已经摆在餐桌上。

    餐厅打包的椰子鸡锅,提供了简单的加热器材,没用上,我从厨房里翻出一只小锅,翻出电磁炉,扯上插线板。

    罗兰帮忙把鸡肉和椰子水倒进锅里。

    我和他对坐在小锅前,外面雪还在下,已经是大雪了。

    我推过调了沙姜的蘸碟。

    “谢谢。”罗兰两手抵着下巴,笑吟吟的。

    我拿起筷子:“你现在不生气了?”

    罗兰说:“我有生气过吗?”

    我表情淡淡的:“有,就是刚刚,从办公室出来坐电梯的时候。”

    罗兰看着我:“你在跟我秋后算账?”

    “少学我说话,这不是一回事。”

    我掀开砂锅锅盖,热气腾出,罗兰的脸笼罩在白汽里,他说:“你总是会武断地下定论。”

    我拿勺子舀汤:“你这句难道不武断吗?”

    罗兰说:“不,我的结论完全基于平时对你的观察。”

    我不屑一笑,让他说说看。

    罗兰说:“就像你父母的事,如果你不把其中的原因归结到你自己身上,你会好过得多。”

    我沉默喝汤。

    罗兰问:“你生气了?”

    “没有。”

    只是被戳中痛脚。

    勺碟相碰,罗兰放下筷子正要开口,我说:“我没生气,只是在想事情。”

    罗兰:“想什么呢,我们聊聊。”

    我说:“我在想我们这些事算什么。如果我这个人不武断,我根本不会答应你那个荒唐的要求。”

    “你已经答应了,后悔无效。”

    “我不后悔,我只是没想通。”

    罗兰笑问:“我们之间非得算些什么吗?”

    我愣住。

    对啊,非得要算什么吗?

    怎么一天到晚老是想着想着就把自己套进去了呢?

    我夹了鸡肉塞进嘴里,鸡肉嫩滑,嚼了嚼,我绝不能放过这个话题,继续问:“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们什么都不是也是可以的?”

    除了法定婚姻这层皮,我和罗兰可不是什么都不是吗?

    我态度一严肃,罗兰也跟着严谨起来。他说:“圆,你想算什么?”

    球抛回我这里。

    我一番思索,郑重说道:“长期来看,我想和你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短期来看,我想满足我的一己私欲。”

    罗兰点头,称赞道:“很合理,充分利己的要求,我完全同意。”

    我想通了,我大彻大悟,我再也不纠结了。如果我愿意,如果他愿意,我可以抱他,可以亲他,可以和他上.床。

    干嘛非要算什么呢?

    齐活!

    我率先吃完放下筷子,说:“我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现在可以继续。”

    罗兰说:“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我说:“我的。”

    “好,我稍后上来。”

    罗兰洗碗,我上楼洗澡。

    他是很愿意做这些琐事的人,有着远超于我的耐心。走之前我帮忙擦了桌子,将他夸奖了一番,并对这个寒冷的夜晚寄予了期待。

    罗兰说我大可好好期待。

    确实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当温热的水流流过我的身体,我发自内心地笑了。笑我自己有时候想的太多,有时候又实在不动脑子。说是难得糊涂,总糊涂不好,一直聪明也不好。

    如果聪明和糊涂分别是光谱的两端,罗兰一定是其中拿捏得当的高手,我不得不佩服他。

    往身上抹沐浴露的时候,我有一瞬的迟疑,疑心手底下的皮肤怎么会有这样陌生的触感,我触摸我,仿佛触摸到陌生的外物。

    而当罗兰触摸我,皮肤接触处的凉意一下子唤醒了我身体的知觉。

    “你手怎么这么冷?”我问。

    罗兰抓着我的手说:“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

    “担心表现不好。”他笑。

    我装模作样:“那你可要好好加油了,我可是很严格的。”

    我们一同躺在床上,他握着我一只手,我们开始接吻。

    我的一只手被他按在枕头上,他微笑着,像描摹一件器物一样看着我的脸。

    我嘴唇发干,喉头发热。

    他说:“关了灯吧。”

    “你不是说看不见。”

    “已经记住了。”

    他按掉床头台灯,房间彻底黑暗。

    接下来的过程我保持在一种奇异的清醒里。

    我明明知道在我的身体上发生了什么,我知道这些浪涌般的感受从何而来。

    罗兰埋在我的小腹,深深地埋着,陷落进去,他陷进我的世界。我双手摸到他的脸,摸到他上扬的嘴角。

    那份濡湿的感觉不断往下。

    那一刻我眼前浮现很多漆黑的洞穴,乔冬海的车库,罗兰的办公室,美术馆的厕所,电梯,十楼走廊,我在衣柜躲藏的下午。

    【……此处省略两百字】

    非得算些什么吗?

    那又怎么样呢?

    “笑什么?”罗兰的声音有些哑。

    我靠着他柔软的肩臂,感叹:“不可思议。”

    “什么?”他懒懒的,说话也只有几个字。

    我说:“从半年前你对我发出邀请,我就觉得你疯了。”

    罗兰轻轻挠我手背。

    “那现在呢?”

    “我会配合你,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这话说得自大了些,像你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没有呢?就当是我的祝福吧。”

    我翻了个身,趴着。

    罗兰说:“我喜欢你的祝福。”

    “那你喜欢我吗?”我下巴垫在手臂上,在黑暗中看着他。

    这种时候太适合问这个问题了,大家都懒懒的,懒懒地问,懒懒地回答。

    罗兰说:“我不和我不喜欢的人做.爱。”

    “真是荣幸啊,罗兰先生。”我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

    “你喜欢我吗?”罗兰反问。

    我笑呵呵的:“和你一样喜欢啊。”

    罗兰忽然沉默。

    我猜他对我的回答不满意,但我也没有再说。

    片刻,他说:“我想我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我懒洋洋搭腔:“哪里错误了呢?”

    他在我屁股上拍了下。

    “认真点。”

    我从他的肩头滑到枕头上,表示我换了一个认真的姿势。

    他说:“我们可以有更好的开始。”

    我笑:“哦~罗兰先生,请施展你逆转时间的魔法吧。”

    罗兰气得来呵我的痒,我认输,容他发落。他让我不要动,他俯在我肚子上闻了闻。

    我的肚子里还有椰子鸡呢。

    我们两个的肚子里是同一只鸡呢。

    我跟罗兰说了,他笑个不停。

    这天晚上很晚才睡,我们说了很多话。比如那场雪灾,从我摸到他背后的一道疤痕说起。比如我对他的评价,罗兰很好奇这一点,他不接受我敷衍的好评。

    我给出的最终评价是:温柔且专业。

    他如此熟悉我身体的构造,可这明明是我们第一次做.爱。

    我说:“如果没有丰富大量的实践经验的话,那我只能说你是天赋异禀。”

    罗兰说:“我就是天赋异禀。”

    我才不信他的鬼话。

    “从我十六岁,我就在渴望这一天。”罗兰说。

    困意来袭,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随口回道:“哪一天?”

    “今天晚上。”

    “从你十六岁到现在不可能没谈过恋爱吧?”

    “谈过,但我十六岁喜欢的人从来没有看见我。”

    这时候我已经被他说晕了,从脑海里粗略数了下时间。

    他十六岁,我十五岁,那时候高一。

    高一的时候我们还在一个学校。

    我兴致勃勃:“你十六岁喜欢谁呀,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空气静了静。

    突然,罗兰伸手越过我,啪地打开床头灯。

    “你干嘛?”

    我抬手挡住眼睛,等逐渐适应光线之后,慢慢放下手。

    罗兰一手撑着床,歪头看着我。

    光下猛的坦诚相见,我扯起被子盖到脖子,罗兰还是歪头看着我。

    我说:“怎么了,你落枕了吗?”

    罗兰摇头:“看来你完全没有注意到十六岁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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