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艾米通知我在画展开幕当天,由我全程接待杜曼宁,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是崩溃的。

    没崩溃太久,因为有人比我更崩溃。

    关霓一推椅子到艾米办公室申诉,走之前还瞪了我一眼。

    我很无辜,我也不想。

    要是她能跟艾米把这活揽到她身上就再好不过了,那我明天还能借机请个假。

    十分钟后,关霓铩羽而归,往椅子上一坐,质问我:“你和杜馆长什么关系?艾米说杜馆长亲自说要你全程陪同。”

    听见这话我脑瓜子一疼。

    我说:“她想找我麻烦。”

    “为什么?”

    “因为我跟她有仇。”

    关霓一脸我胡说八道的表情。她说:“你瞎说什么呢?”

    我继续在键盘上敲字:“你要是明天想顶我的位子就去,我还不想去呢。”

    关霓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在馆长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定之后副馆长的位子就轮到你了。”

    “我不敢,别折了我的寿。”

    关霓正要啐我,我手机屏幕一亮,拿起手机出去接电话。

    贾凌晨说她到了,让我出去接她。

    我穿上外套就往大门去了,办公室里热,走到外面一下给我冷得打了个哆嗦。

    画展场地布置好了,本来应该让乔冬海的助理来确认一下,结果乔冬海本人压根没有助理,他就派了他的学生。

    他唯一的学生,关门大弟子,就是眼前这位正在念初中的女生,贾凌晨。上次我还在乔冬海工作室门口请她吃了炸鸡腿。

    今天天气冷,贾凌晨穿着面包服,头上戴了耳罩。我走过去看见她冷得在大门口跺脚。

    下午一点钟,我问她现在这个时候怎么有空过来,是不是又逃课了?

    她拿下耳罩挂在脖子上:“学习重要还是画展重要?”

    我敲了下她的头。

    “乔冬海怎么天天让你逃课?”

    夏凌晨推着我赶紧进去,说:“哎呀,你就别管了,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我都会了,天天在那里做一样的题还不如去画画呢!”

    我又不是她妈,我管不了她。

    正说着话,我遥遥看见一辆车头眼熟的车正从驶上缓坡来,不就是罗兰那辆劳斯莱斯吗?

    狐疑着,没看到车上的人下来,我被贾凌晨拖着往馆里走,不得不收回注意力对她说:“在三楼,别走错了。”

    贾凌晨穿着厚衣服脚步依然轻快,拖着我三步作两步往前走。

    我心想小孩子真是精力旺盛。

    到了三楼,我正喘着气,贾凌晨自顾自走进展厅里,我跟着进去,见她脚步不停,视线随意扫过春展厅墙上的画。

    那些作品没有能吸引她的,她的目光轻描淡写掠过,最终停留在了中间的那幅《落樱》上。

    “终于见到这幅画了。”她感叹。

    我走过去:“你最喜欢这一幅?”

    她摇头:“一点都不,但是我知道这幅画背后的故事。”

    “关于乔冬海前女友的故事?”

    贾凌晨一脸惊奇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不但知道,我还知道他的前女友叫罗樱。”

    她恍然大悟:“原来叫罗樱啊,难怪他要画这幅画。”

    “你知道些什么,我们交换情报。”

    贾凌晨有点犹豫。

    我诱骗道:“我只是有点八卦而已,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就我们知道。”

    贾凌晨犹豫了一阵,说:“好吧,看在你请我吃过肯德基的份上,我们交换情报。”

    从贾凌晨口中,我得知乔冬海有一个他深爱但从没出现过的前女友。

    乔冬海总在晚上喝大酒,喝多了往墙上发疯一样泼颜料,等第二天酒醒又拿墙刷把前一天晚上泼的地方涂白。

    贾凌晨说乔冬海之前发疯割过腕,把房东吓得半死,后来他把整楼带车库都买了下来,她为什么会知道,因为那位被吓得半死的房东就是她妈。

    她说乔冬海两年前还挺瘦挺帅的,后来吃药胖了不少,有时候他早上会偷偷称体重,称完又很生气地把体重秤摔了。

    我说:“你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贾凌晨神秘一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准告诉乔冬海。”

    我洗耳恭听。

    贾凌晨用一种纯真兴奋的语气小声说:“我在车库里偷偷装了个摄像头,就是家用的那种宠物摄像头。”

    “啊?”

    贾凌晨说:“我怕他哪天又想不开了,得随时监控他,你可别告诉他啊!”

    我心说贾凌晨小小年纪眼看着在长歪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了,跟谁学的这是?

    握在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关霓打来电话问我在哪。

    我说:“我正陪乔老师学生在核实画展细节安排。”

    “回来,集团总部来人了,艾米刚刚说马上要开会。”

    这么突然?

    我让贾凌晨先把场地布置拍给乔冬海看,拍的素材在明天之前不能外传,刚说了一句贾凌晨就嫌我烦,让我赶紧走,她自己会看。

    我转身往办公室走,办公室在一边的副楼,刚走过副楼和主楼连接的长廊,我瞧见办公室门口一个眼熟的黑色人影。

    这不是钟伯庸吗?

    他怎么在这?

    他在这的话那罗兰……

    我快步走过去。

    钟伯庸看见我微鞠了一躬:“陈小姐,昨天的事情对不住。”

    “行了,别说这些了。”

    往门里瞅了眼,我问:“你今天来这干嘛呢?”

    “罗兰少爷说要来的。”

    “他来了?”

    “在里面。”

    “艾米副馆长,经过这两年的发展,曼宁美术馆在您的带领下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风貌,您的辛勤付出功不可没。”

    我听见熟悉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

    艾米说:“罗兰先生谬赞了,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美术馆的全体员工都投入了大量的心血,这次画展的顺利筹备尤其要感谢三位新员工的全力配合,您上次来他们三个还没入职,我为您介绍一下吧。”

    我脚卡在门框中间正犹豫要不要跨进去,就听见罗兰说:“关霓小姐和盛然先生我都见过了,还有一位在哪呢?”

    关霓说:“圆圆说她还在展厅核实画展细节。”

    眼看话题引到我身上了,我迅速调整表情。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跟我说今天会很忙。

    忙什么,忙着搞突然袭击?

    早上我刚起床下楼,他已经预备要出门了,跟我说今天会忙,脚步匆匆都没回头。

    此刻站在办公室门边回忆起他早上的举动,是有些奇怪,平时他至少会和我说再见的。

    我迈步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十几号员工齐刷刷两排站好了,罗兰站在前面和艾米谈笑风生,活脱脱一副领导视察的样子,我从后面默默走到关霓旁边站好。

    他分明注意到我进来,话说到一半停了,艾米和场下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我,我应该有眼力见地做个自我介绍,但我没有。

    我只是在那里站着,任凭艾米一个劲对我使眼色。

    见我像瞎了一样,艾米说:“罗兰先生,这就是美术馆第三位新职员。”

    罗兰点头,看向我。

    尽管衣帽得体,以我对他的了解程度,看得出来他一夜没睡。

    他也很在意昨天的事情,他更在意我对这件事情的事后反应。

    我看着他,说:“罗兰先生你好,我姓陈。”

    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说:“陈小姐,你好。”

    我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说是开会,罗兰今天过来其实是代表杜曼宁女士慰问员工,以及为画展顺利开幕预先给大家打气。

    两车咖啡甜点随后送到,整个办公室里充满了愉快的气氛。

    我跟在最后面拿了一个纸杯蛋糕,罗兰和她们在聊天,我没跟过去凑热闹。

    勺子挖了块奶油,一个黑影晃过在我旁边坐下,是行政部的小黑。她拿了纸杯蛋糕和咖啡就抽离了聊天队伍。

    我问她怎么过来了,她说压力太大。

    “和顶头上司聊天压力太大了。”小黑说。

    小黑叫小黑是因为她爱做黑美甲,走去她那里登记报账,她手一伸五指锃亮,像上了漆的瑞士军刀,馆中人称“黑寡妇”是也。

    除了关霓,小黑是第二个我印象比较深的同事,这次看她没加入小组讨论,我更对她刮目相看。

    我赞同:“压力是大。”

    做了纯黑美甲的右手端起咖啡呷了口,小黑目光停留在热闹对话的那边,悠长道:“罗兰先生这一家子不简单呐。”

    我一看她就是要打开话匣子说些美术馆秘辛,这机会可遇不可求,忙接了话,小黑用神秘的语气说起:“你知道吗?我们馆其实是不盈利的。”

    “不盈利?”

    “曼宁美术馆本身不盈利,每年都靠罗氏集团投钱。你看我们美术馆后面那片地头,那才是赚钱的地方。”小黑脖子往后撇了撇。

    我说:“美术馆后面那片不是山吗?”

    “山下就是成片的住宅基地啊,那块地皮多值钱,原来罗氏集团的规划是从美术馆起头,再到山上建成艺术长廊,绿道一直修到山下的住宅区,这个计划刚推出来,那块地皮坐地起价,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歇了火,美术馆都对外开放两三年了,也没见有其他动静。”

    我笑:“这招够高的。”

    “小投资,大回报,”小黑嘀咕,“难怪能赚这么多钱,太精明了。”

    一瞬间,我脑海里响起罗兰昨天说的那句话。

    ——“你真以为我是多慷慨的人吗?”

    我蠢透了才会这么以为。

    我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撑着洗手台,我不停深呼吸。

    这种情绪让我觉得恐惧,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认清对方的真面目。

    手机是贾凌晨发来的新消息,她问我现在在哪,有大事跟我说。

    我问什么事。

    她说乔冬海发飙了,他很不满意画展的设计。

    我马上去找她,刚走出洗手间,一个人把我堵在门外。

    我现在不知道应该拿什么表情面对他,只能说:“罗兰先生,男士卫生间在隔壁。”

    罗兰穿着妥帖的西装,淡紫色内衬:“我早上没来得及和你说话。”

    “我知道您很忙。”

    “母亲早上把我叫过去,她让我替她道歉。”

    太可笑了,最讥讽的表情也不足以诠释我现在的心情。

    “我不接受!”

    “我没答应她。”

    我说:“我还有事,你让开,我不想在这里和你吵架。”

    我的语气紧绷到一定程度,罗兰两唇微张,随即抿成一个无奈的弧度。

    有一刹那我以为他又要说他那些解释了,我已经不想再听到那些话,要是他说,我只会踢他一脚再马上走掉。

    好在他没说,只是往旁边让了条道。

    我走过去,擦肩而过,我看到他垂下的眼睛。

    他也有些难过。

    走到三楼走廊,贾凌晨趴在走廊上等我,一见我过去,马上跑了过来,对我说:“不好了!我刚刚拍了视频给乔冬海看,他看到那幅画很生气,说要把它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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